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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之戰2:隕星之巨龍

作者:瑪格麗特.魏絲 崔西.西克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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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 靈魂之戰開始

1─30 靈魂之戰開始

眼前的景象愈來愈讓人不忍卒睹,他不由得閉上眼睛,想讓自己放鬆一點,結果證明那樣更折磨人。他依舊能感覺到鬼魅手指的觸摸和死靈們的森森啼嚎。
「我不懂,你怎麼能期望我在被那麼多眼睛盯住時還能睡覺。你去睡吧,如果你累的話。」
軍隊向厚厚城牆中的外城門前進。這些門也被仔細地上了油。傑拉德通過城牆下時看到弓箭手們蹲在城垛的陰影裡,以防被人發現。他相信這些弓箭手們今晚將無事可做,索蘭尼亞軍會在黑暗騎士們回過神來之前,就把他們一掃而光。不過,騎士首領們不冒無謂風險的做法還是很明智的。
死靈們手持武器,但這些武器只是不能奪命的迷霧與月光。但死靈們還有一件武器,一件最可怕的武器。絕望。
「是的。」他生硬地回答。
彼時風和日麗,
但很奇怪,營地裡居然毫無動靜。沒有崗哨發出任何警告聲。傑拉德瞪大眼睛也看不見有警戒線的樣子。營地裡沒有人影晃動,沒有聲音,彷彿被連夜遺棄似的。但是,一支幾百人的軍隊怎麼會丟下帳篷和軍需品離開呢?
奧蒂拉沒有和其他騎士在一起。她甚至沒去看周圍發生的一切,只是瞪著城牆上米娜站立的地方。
他對此嗤之以鼻。對他們來說,那個城市現在就沒用了,將來也是如此,任何不是瞎子的人都能看清楚這一點。
軍械士大吃一驚。他實在無法想像讓騎士穿著到處是凹洞、尺碼不對,而且刮痕處處的甲胄上戰場。騎士看起來會像個稻草人。傑拉德不在乎,他馬上就要上戰場,哪怕光著身子也無所謂。他有自己的劍,梅丹元帥送給他的劍,而這就夠了。軍械士還在喋喋不休地抗議,但傑拉德的態度很堅定,於是那個人終於拿來了他需要的東西。軍械士的學徒——兩個有著雀斑臉的十三歲男孩——顯得很激動,但又為他們自己不能騎馬上戰場而惋惜不已。他們將充當傑拉德的侍從。
她板著臉搖了搖頭,沒有停下腳步。「別在意。這是個蠢念頭。」
「因為我們所有搜尋索蘭尼亞人和那個叛徒騎士的努力都失敗了。」
弓箭手們出現在外城牆上。戴著奈拉卡徽記的弓箭手們。飛箭落在他四周,射在他腳邊的大地裡,猶自顫動不已。
然而傑拉德和其他所有人都能看見,無論他們走得多快,那團怪霧依然能在第一個士兵走進城牆前吞掉他們。霧氣滑過草地的速度與騎士們的全速衝鋒不相上下。傑拉德注視著霧氣不斷逼近,他眨眨眼睛,又使勁揉了揉。他一定看見了什麼東西。
她的語氣有點怪,傑拉德疑惑地看著她。
傑拉德的手顫抖地握住劍柄。他深怕又來一次伏擊,因此總是回顧身後。他害怕停在原地,更害怕向前移動。死靈們望著他,圍到他身邊。

她似乎被自己的玩笑逗樂了。
「您怎麼能如此不當回事,米娜?」加爾達質問道。「他們在我們的軍營裡待過,清點了我們的人數。現在他們就知道我們人馬不多了。」
「他也許有封精靈寫的信,」皇冠騎士奈格說。「但他依舊是在一頭惡龍身邊被捕的。我無法瞭解這兩者之間的關係。」
「看起來他們沒有太多選擇。」奧蒂拉說著搖了搖頭。「我們不能待在這裡坐等他們調兵遣將。我們必須發動進攻。」
鬼魅般的軍隊開入敵營。死靈們不安分地在帳篷和大車間四處遊蕩。傑拉德聽見馬匹在驚慌地嘶鳴。現在敵營裡終於有了動靜,那是軍官們的呼喝和鋼鐵的碰撞聲。隨即所有聲音都被死靈吞沒,好像它們在妒嫉這些它們無法發出的聲音。敵營從人們眼前消失了。死靈軍隊開始飄向索蘭薩斯城。
騎士們打破了寂靜。他們引吭高歌,這首歌在修瑪還是小孩時就已經流傳很久了。他們邊唱邊策動坐騎向前馳去,發出雷鳴般的聲音,歌聲令傑拉德熱血沸騰。他發現自己也在狂熱地高唱,當他記不起歌詞時,他就隨心所欲地想到什麼唱什麼。隨後下達了分兵的命令。一半騎士衝向東方,另一半衝向西方。進攻方案就是要騎士分進合擊,從兩翼包圍熟睡中的敵營,把裡面的人趕向中間,他們將在那裡遭到直奔敵營中央而去的步兵們痛擊。
傾聽舊時豪言。
「我傾向於贊同尤瑞奇爵士的看法,」塔斯佳爵士正在說。「奧蒂拉女士,妳看到的,或者妳以為自己看到的,根本不是奇蹟,而是某種戲法或者黑暗密儀之力。」
她的帳篷裡漆黑一團。他並不吃驚,現在已經將近黎明。他很不想吵醒她,因為她昨天天沒亮就起來,一直到半夜過後才休息。他猶豫了片刻。畢竟她能做的一切他已經都做過了。不過,他還是覺得應該讓她知道這件事。
「真是一場奇怪透頂的圍城戰。」傑拉德回想道。「我能理解他們的首領剛離開襁褓不久,但那個隊長看起來是個精明強幹的軍官。他們為什麼要追隨她?」
「我們照她說的去做。」傑拉德回頭望著陷落的城市,面無表情地說。他看見牛頭人站在那裡,目送著索蘭尼亞騎士的撤退。「我們去聖克仙,去警告其他人將要發生的事。」

眼前的景象如此可怕,以至於傑拉德開始擔心自己會發瘋。他試著要記起回索蘭薩斯的路,至少他能在那裡摸到人們溫暖的手,而不是死靈的冰冷爪子。但方才的墜馬讓他失去方向感。他傾聽周圍的聲音,試圖分辨他該走哪條路。然而在霧中,一切聲音都被扭曲。他聽見金鐵交鳴聲和呼嚎聲,他猜想在某處人們正與活人格鬥,而不是與死靈糾纏。但這些聲音究竟來自前方還是後方,他實在說不上來。
靈魂破碎不再,
「我試過了,米娜。我真的試過了。我以為自己已經把一切懷疑扔在西瓦諾斯,但現在……我不喜歡我們的新盟友,米娜。」他突然脫口而出。「不只我一個人這麼想。」
傑拉德呻|吟著癱倒在椅子上。他早就警告過她,在這件事上免開尊口,但她一如既往的不願聽他的話。他已經開始想念床鋪的滋味,哪怕回到他的牢房裡也好。那個涼爽、安靜、沒有坎德人肆虐的地方突然變得極富吸引力。完了,看來他們只好在這裡熬過今天剩下的時間。
米娜最後說。「夜色將逝,黎明臨近。你們有一個鐘頭的時間安全離開。任何在黎明降臨時還留在城牆附近的人都將被屠戮。」隨後她的聲音變得溫和起來。「不用擔心你們的死者。它們將會受到尊崇,因為它們現在正為唯一真神效勞。」
一看到死靈,步兵們就扔下武器,再也聽不見軍官們的狂怒吼叫。警戒側翼的騎士們望著死靈,全身瑟瑟發抖。他們的本能要求他們效法步兵,向恐懼和驚慌屈服。但,是紀律讓他們暫時挺過這一關,紀律和自豪。然而,每當他們互相對視時,都能從同伴的臉上看見和_圖_書自己的恐懼。
生命已然重來。
一個聲音。人類的聲音。凡人的聲音。是米娜在呼喚它們。「為唯一真神而戰,你們會得到獎賞。為唯一真神效勞,你們會得到解脫。」
吃了敗仗的騎士心裡的鬱悶和狂怒立即釋放出來。少數逃出生天的步兵開始踉蹌著走過戰場。許多人不住地回頭,似乎不能相信方才發生的事,以至於需要不斷觀看同伴被砸死的慘相才能說服自己。死者們現在都躺在這個曾經強大的城市下方的瓦礫中。
奧蒂拉笑嘻嘻地望著傑拉德,在桌下踢了他一腳,提醒他欠自己一個人情。現在這個問題已經解決,騎士們便把注意力轉移到對付敵人身上。
他和衣而臥,因此他現在只須穿上鞋子即可。他匆忙走下樓梯,那裡擠滿為主人跑腿的僕人和侍從,他從人群中擠開一條路,只停下來問了軍械庫的方位。
一首歌縈繞在夜空中。一首與他們的歌曲明顯對比的小調。一個人唱著這首歌。傑拉德認出這個聲音,是米娜的聲音。
奧蒂拉猛然將劍劈在一個敵兵頭上,這一記力大勢沉的劈砍,將他連頭帶盔剁成兩半,夾雜著腦漿和碎骨的鮮血濺了傑拉德一身。他把血從眼前擦去,轉向一個握住馬韁試圖把牠拉倒在地的士兵。傑拉德劈向此人的手,而奧蒂拉則用盾牌敲打另一個人,隨後又是一劍。這時候,一個原先躲藏在馬腹下的敵人鑽到傑拉德身後。在傑拉德還沒來得及轉身迎戰之前,狠命地劈中他的頭部。
汝輩起而侍奉。
「他們從城牆上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加爾達。」
他其實可以省掉這些麻煩。騎士們對前面等待他們的東西毫無防備。他們也無法防備。
說服馬廄總管似乎花去傑拉德一輩子的時間,而他早就大不耐煩,深怕錯過這場戰鬥。但實際上他比大多數騎士的動作都快。等他到了校場時,步兵們正在整隊。這些訓練有素的士兵遵照輕聲下達的命令,很快地各自就位。他們在鍊甲的縫隙裡填滿布條。此時一名長矛兵在手忙腳亂中把他的長槍掉到鵝卵石地面上,發出一記可怕的撞擊聲,人群裡頓時一片騷動。軍官們詛咒著撲到犯事者身邊,威脅要對他施以各種可怕的刑罰。
米娜用一隻手撐住下巴。「你還記得你想在他們的水裡下毒嗎,加爾達?」
起初面對它們的凡人只看到一陣霧氣,但米娜隨後呼喚唯一真神讓凡人們的眼睛看到原先看不見的東西。本來生者是不能看見死者的。
「沒那麼清楚,」他爭辯道。他一開始就反對這個膽大包天的計劃。「我們盡可能地騙過他們。設立空營帳,叫人們四處走動好讓他們不那麼容易數清人數。現在這些努力全白費了。」
「他們現在已經回到索蘭薩斯。」米娜回答。她的眼睛在黑暗中毫無色彩。他覺得在黑暗中與她相處更為自在。這時他不會在琥珀中看到自己。「他們受到英雄般的歡迎。兩個人都是。」
主威傳行於世!
我沒睡著,傑拉德想。坎德人和侏儒也一樣。金月使得監房的鐵柵欄如同蠟燭一樣熔化。她說了什麼?『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力量做到這些。我不知道自己從哪裡聽來剛才唱出的魔法歌詞。我只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就得到什麼。』
傑拉德拿出那封信。它已經有點皺巴巴的,但字跡都還清楚。
兩個士兵,兩個活生生的人朝他撲來。他們都佩戴著奈拉卡的徽記。鬼魅般的人影像絲簾一樣向兩旁分開。士兵們衝到傑拉德身前,毫無章法地朝他亂砍一通,希望能在他從驚慌失措中恢復前用蠻力劈倒他。然而他們沒料到,傑拉德實際上很高興能看到有血有肉的敵人出現,這些是他能夠踢打劈刺的實體。他十分賣力地保衛自己。
他心神不寧地看看奧蒂拉。她有關神之心的言論帶來一種令人不安的假設。「他告訴我們沒有凡人能做到。然而,我們的確睡著了。」
恩主輕揚絲線,
「傑拉德爵士,奧蒂拉女士,感謝你們的耐心,」塔斯佳爵士說著站起身來。「我們已經有可供行動參考的充足資訊。如果我們還有需要,會召喚你們。」
城牆也不是避難所。護城河根本無法阻攔已經死去的人,因為它們不必擔心再淹死一次。弓箭也無法阻止沒有血肉可供穿透的軀體。鬼魅大軍從可怕的吊橋下一擁而過,漫過緊閉的城門,填滿各處的箭縫和瞭望孔。
「出了什麼事?」奧蒂拉倒吸一口氣。她抬起頭盔,想看清楚一點。「誰幹的?為什麼沒開門?誰把它閂起來的?」她注視著空無一人的城牆。「我們的弓箭手呢?他們為什麼擅離崗位?」
加爾達走過熟睡中的營地。他邊走邊打了個大哈欠,也許是下巴張得過開的原因,他突然聽到下頜骨發出一聲脆響。尖銳的劇痛弄得他齜牙咧嘴。他揉揉下巴,答應自己再也不這麼做,然後繼續向前走去。這是個明亮的夜晚。一輪即將盈滿的月亮笨拙地掛在天上,顯得茫然而空洞。加爾達對它的印象就是傻乎乎的。他從來沒喜歡過那東西。不過,如果一切按計劃進行的話,它倒也能為他效勞。米娜的計劃奇異而大膽。加爾達又打了個哈欠,不過這次他很小心地不再弄痛下巴。
直到它們被人召喚。
傑拉德坐起身來。房間裡很亮,但這是幽幽月光,而不是陽光。從門外傳來騎士們含糊不清的聲音,還有他們的聽差、侍從、僕人和諸如此類的角色。看來要在夜裡發動攻擊。一場突襲。
傑拉德的目光緊盯住敵軍營地。他預計,在驚雷似的馬蹄聲響起來時,營帳裡肯定亂成一團。他預料到將會有火炬點起,哨兵大聲示警,軍官們高喊口令,士兵們奔跑著去拿武器。
騎士開始集合。他們也在甲胄裡填上布料以免發出聲響。侍從們站在每匹馬的身邊,準備遞上武器、盾牌和頭盔。旗手和軍官們也站好位置。除了城市衛兵巡邏時的慣常聲音外,城市的其他部份鴉雀無聲。沒有人叫喊著要求知道發生什麼事,也沒有聚集起一群傻頭傻腦的旁觀者。傑拉德欽佩騎士軍官們的效率,也敬仰普通市民的忠誠和理性。肯定已經挨家挨戶傳話下去,要他們留在家裡並熄滅火燭。令人驚訝的是,他們全都服從了。
此時步兵們已經來到外城牆的大鐵門前。張皇失措的人群不斷敲打城門,高喊著要裡面的人趕緊把它打開。然而,城門依舊緊閉,閂得牢牢的。人們又怒又怕,開始推擠城門,猛烈地衝撞它,同時對裡面的人大聲咒罵。
加爾達嘆了口氣。他的手又悄悄伸到他的右臂上,不由自主地撫摸著它。現在它老是痛個不停,好像得了關節炎一樣。
「唯一真神,」奧蒂拉說。「那個女孩說了實話。一個神靈已經回到世界上。我們凡https://www.hetubook•com.com人如何能和這力量對抗呢?」
傑拉德本想幫其他騎士一起抬走死傷者,但他不喜歡奧蒂拉臉上的表情。他抓住她的靴子,輕輕搖了搖。
雖然他們已經得到情報,圍城敵軍的現有數量少得可憐,但騎士們並沒有輕視之意,因為傑拉德已經告訴他們,敵軍將獲得增援。
「索蘭尼亞騎士們,索蘭薩斯城的市民們,」米娜對他們發表演講。她的聲音清晰嘹亮,因此在殺戮戰場上的每一個人都不必刻意側耳傾聽。「索蘭薩斯城在唯一真神的威力前陷落了。我特此以唯一真神的名義占領索蘭薩斯城。」
傑拉德從敵兵身後突然發起攻擊,大出他們意料之外。他的劍從其中一人身體內穿過,然後從死屍上抽出武器,用手肘擊打另一個人胸前,那人翻身栽倒,傑拉德用膝蓋撞歪他的鼻子。
他等著她繼續說下去,同時極力壓抑住一個哈欠。他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他腦子裡只有那些完全徒勞的工作。好幾個鐘頭不睡不眠地設立崗哨,把營地翻了一遍,全都白費力氣。
傑拉德站在原地,想喘口氣。現在他的頭開始劇痛起來。由於實在痛得不能再握住劍,他便把劍交到左手,但他從來沒學過雙手格鬥,因此他的左手能怎麼用劍實在值得懷疑。不過他想,至少能把它當成棍棒來用。
一個敵人手裡的劍很快飛上了天,另一個的下巴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拳。他們沒有繼續戰鬥。他們發現敵人要比自己預料中強大許多,於是迅速跑掉了,留下傑拉德去對付死靈。
「我簡直等不及要提劍去見那隻紅髮狐狸。去喝一杯怎麼樣?」她唐突地問。「或者兩杯,六杯,三十杯?」
米娜說的都是真話。戰鬥結束了。當索蘭尼亞騎士們被死者挾持、被生者偷襲時,米娜和她其餘的軍隊已經騎在龍背上毫無阻礙地飛入一座沒了大部份守軍的城市。

「出來!出來!」一個輕柔的聲音喊道。「一個鐘頭內在院子裡集合。小聲點,別點燈。」
「傑拉德告訴我,如果你們不願意讓他像個真正騎士那樣佩劍,那他什麼事都願意做,從救火到照料傷者。」奧蒂拉毫不客氣地回敬道。「他的敏捷思維救了我們兩個人的命。他應該得到榮耀,而不是無端的指責。」
傑拉德對此嗤之以鼻。隨他們去。讓那群龍衝下來咬掉他們填滿漿糊的腦袋。諸如此類的蠢蛋根本不配活著,肯定不該讓他們再生出更多的蠢蛋。任何稍有頭腦的人只要看一眼天空就會明白,索蘭薩斯城裡已經沒有索蘭尼亞騎士團的立足之地。
揮之不去的可怕龍威震撼著塔斯佳爵士和所有索蘭尼亞騎士,使得不只一人抱住雙臂發抖,或者用冒著冷汗的手顫抖著握住兵器。
軍官們屈服在同樣的恐懼之下,也不再去維持隊伍的秩序。步兵們一哄而散,驚慌失措地朝城牆跑去。腿快的人把擋路的推到一旁或乾脆踩倒在地,只為了讓自己早點跑到安全之處。
騎士首領紋絲不動地坐在鞍座上。他被這一串始料未及的事件所震驚,被它們壓倒。其他騎士或走或騎,或者站在他身邊。他們圍住他。從他們抬高嗓門來看,有些人要求發起反擊。
傑拉德終於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於是停下動作,想要控制住自己。他渾身冒汗,瑟瑟發抖。一想到自己方才短暫地發了瘋,他就驚恐不已。他感覺透不過氣,於是摘下頭盔,深深地吸了幾口氣。等他平靜下來後,就聽見有人聲,活人的聲音,另外還有鋼鐵的清脆鳴響。他又停了片刻好找到方向,然後重新戴上頭盔,但沒有拉上面罩,因為這會妨礙他的聽覺和視覺。當他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時,死靈不斷地用冰冷的手抓搔著他,讓他渾身上下起雞皮疙瘩。他感覺自己似乎在穿越一張巨大的蛛網。
指揮大軍衝鋒的塔斯佳爵士面臨很大的問題。他應該繼續執行原定計劃嗎?他該怎麼應付這個始料未及的新狀況?塔斯佳爵士很明白「最好的戰略一旦遇敵即不復存在」這個道理。然而,眼前的問題是,他們根本沒有遭遇敵人。塔斯佳猜測,那個女孩終於恢復理智跑掉了。如果是那樣,他和他的部下頂多少睡了幾個小時。然而,塔斯佳爵士不能這麼輕易就放鬆,這很有可能是個圈套,寧可小心行事,不可過於魯莽。不過,現在再改變計劃就會亂了一切。騎士首領將會遵照原定計劃行事,但他也抬起手示意騎兵們放慢前進速度,以免他們像無頭蒼蠅般一頭撞在前面等待他們的未知上。
星辰長點點頭,漫不經心地表示贊同。這位密儀教徒看起來心神俱疲。他昨天一晚上都在找金月,當他聽到金月騎著一頭藍龍飛到耐德蘭去尋找法師達拉馬時,既驚訝又迷惑不解。
索蘭尼亞騎士們繼續衝鋒。他們的隊伍劃了一個很大的圈子,從兩側包抄過營地。他們還在唱歌,但歌聲已經失去原來的氣勢,不再能驅散潛入他們心中的不安。他們不喜歡這種詭異的寂靜,他們嗅到了陷阱的味道。
昔時熱血奔突。
人偶
「霧氣濃重!」塔斯佳爵士不屑地哼了一聲。「傳令官,傳令撤退!」
「我否決了這個意見,因為這麼一來,那個城市對我們就沒用了。」
「也許她是指一支敵軍已經從帕蘭薩斯開拔,大人。」傑拉德恭敬地提示說。
「我不去,」他說。「我要上床睡覺。妳也最好也去休息。」
奧蒂拉搖搖頭,但她沒有開口,這個奇蹟讓傑拉德感激不盡。
戰場上響起嘶啞的抗議聲,從震驚的怒吼一直到難以置信的驚呼。塔斯佳爵士策馬向前,他的甲胄上都是血漬,他的右手無力地垂在他身邊。
奈格爵士大概四十多歲,是那種在決斷前要經過反覆思量的人。他每走一步至少要朝所有不同的方向看三遍。
「我對精靈王的筆跡不熟,」塔斯佳爵士一邊讀信一邊說,「但我能認出奎靈那斯提的國璽圖案。天哪,」他默默地補充道。「我恐怕在他們危難的時刻我們愛莫能助。」
「我們馬上就要上戰場了。」傑拉德預言,希望這話能讓她開心一點。
塔斯佳爵士微笑起來。「傑拉德.鎢斯.孟塔爵士,對你的所有指控都已經正式撤銷。我很遺憾,我們沒時間公開為你正名,但我會簽署一道律令,讓大家知道你的無辜。」
「我明白,我們可以為這件事辯論上好幾天,甚至好幾個星期,卻不會有什麼滿意的結果。」塔斯佳爵士補充道。「然而,我們還有比它重要的事必須去處理。我還明白,你們在經過這麼多辛苦後都很累了。」他朝傑拉德笑笑。傑拉德的臉紅得厲害,他不安地在椅子裡動了動。「首先是有關傑拉德.鎢斯.孟塔爵士的事。我現在想看看從精靈王那裡來的信,騎士。」
玫瑰騎士之首塔斯佳爵士在他的扈從前一馬當先。他高舉起一條飄揚的m.hetubook.com•com白手巾,讓每個人都能看見,然後又放下。軍官們指揮自己的士兵開步行進。騎士們策馬前行。傑拉德在佇列最後方,也就是剛加入騎士團的年輕人中間給自己找了個位置。他不在乎,他甚至不介意和步兵走在一起。索蘭薩斯軍曳步而行,佇列裡發出一陣刮擦聲,猶如一條在月光下閃閃發亮的無翅長龍滑過地面。內城門的鉸鍊上早已塗滿了油,幾個一言不發的人悄無聲息地將城門開啟。

傑拉德本來也會這麼想。但她昨晚的表現完全像個能掌控局勢的正常人。他沒有加以評論,而是把這個想法留在心裡。他開始對金月抱有相當大的尊崇和敬仰,雖然他只認識了她一個晚上。他想要把他們共處的記憶保存起來。傑拉德閉上了眼睛。
隨後就是騎士團長官們長達數小時的盤問。現在太陽已經升起,而他們的問話還沒完沒了。
「我給他們送去了有神靈存在的消息,」米娜繼續說。「而且這位唯一真神站在我們這一邊。」
傑拉德在人群中認出了奧蒂拉。身為皇冠騎士,她隨前衛部隊一起行軍。她身上的甲胄與其他騎士並沒什麼不同,但從閃亮銀盔裡垂下來的兩條黑色髮辮和短暫的笑聲,讓她格外引人注目。
回歸塵世留連,
一陣濃霧從西方席捲而來。這團奇異的霧氣移動得非常迅速,它在草地上翻滾前行,遮住星星,吞沒月光。人們看不到有什麼東西隱藏在濃霧裡,也無法看到濃霧後方有什麼。這團霧一直飄移到西側的城牆前,然後無聲無息地越過它們。索蘭薩斯城西牆上的塔樓從人們的視線中消失了,就好像從來沒有被建造起來一樣。從城市的那個部份傳來沉悶的呼喊聲,但這些聲音聽起來就像隔了一層布,沒人能弄清楚那裡到底出了什麼事。
這是一團有鼻子有眼睛的霧氣。霧裡有手臂伸出,有聲音在不停呢喃。這不是霧氣,而是無數死靈匯集在一起。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記憶,它們的記憶在鬼火,在磷光中迴蕩,在虛無中迴蕩。每個靈魂臉上帶者對它們這種存在的恐懼。沒有休息,只有無盡的追尋;想找到慰藉,卻又全無希望。
對它們的承諾是,「把魔法給我帶來,你們就解脫了」。然而這是個沒有兌現的諾言。它們的飢渴永遠不能平息。在吸走更多魔法的同時,也就愈覺飢渴。死靈們發現自己無處可去。
她沒有露出半點驚訝的神色。
此時他聽見一個冷酷而毫無情感的聲音。「這邊還有一個。」
傑拉德竭力阻攔爭先恐後逃離死靈的士兵們彼此踐踏。他來到人們身後,要他們堅守崗位,但沒有人聽他的。人人都在拚命地跑。所有東西都從他眼前消失了,死靈把他團團包圍。它們沒有肉體的身軀閃耀著熾熱的光芒。手臂、腿腳、衣甲、兵器,以及其他在它們生命中出現過的東西構成了它們的形狀。它們緊緊地貼住他,他的馬驚恐地高聲嘶鳴著,人立起來,把傑拉德拋到地上,然後向前一竄,消失在一大堆貪婪的鬼魅之手組成的迷霧中。
「我懂。」米娜說。「正因如此,我才耐心對待你和其他人。你的眼睛被恐懼所遮蔽,但它們終究能看清楚。你們將是唯一能看清楚的人。」
被無盡折磨弄得絕望的死靈們服從了。它們沒有排成什麼隊列,因為它們的數量實在太多。地精的死靈,手持一把蛛網般的劍,帶著與前世留下的猙獰記憶完全吻合的形體,咬牙切齒地向前撲來。一個索蘭尼亞騎士很久以前就丟掉了所有的榮譽感和忠誠心,現在它的死靈也來回應|召喚。地精的死靈和騎士的死靈肩並肩地走在一起,既不知道它們在進攻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正為何而戰。它們只想取悅那個聲音,取悅它,以便自己早日解脫。
人偶快樂嬉遊。
這時響起一個聲音,似乎是在回答她的問題。一個孤獨的人影出現在外城牆上。她下面就是那扇把軍隊關在外面的城門。
暗黑荒慘之池,
「我不相信妳!」他喊道。「也許妳占據了一段外牆,但妳休想騙我,休想讓我相信妳征服了整座城市!」
傑拉德昨晚並沒有睡太久。白天的緊張勞累和晚上的冒險讓他精疲力竭。他已經把自己看到、聽到的事情通通告訴了他們,完完整整地說了兩遍。現在他只得用手指撐住眼皮,免得它們閉起來。就在此時,奧蒂拉說的幾個字帶來一場小小的騷動,也讓他立刻清醒了過來。
護城河上有幾座吊橋。在最後一個步兵通過後,它們都被高高地拉了起來。城門緊閉後又被閂起,箭樓裡也部署了守軍。
傑拉德不能看他,不忍觀看這麼巨大的痛苦。他轉過頭去。
傑拉德趕忙站起身來,出於本能地拔出劍。但他又能殺死什麼呢?他從來不曾這麼害怕過。死靈的觸摸像冷霧般寒徹心骨。他數不清有多少死靈圍在他身邊。一個,一百個,一萬個。死靈彼此交錯,他無法看清楚它們的確切位置。它們在他身邊稍縱即逝,讓他頭暈目眩,心裡迷亂不堪。
奧蒂拉無助地望著騎士首領們,似乎在期盼他們的回答。
「大人,」尤瑞奇爵士不禁笑出聲來。他抗議道。「只不過霧氣比較濃重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那就把你用來訓練的甲胄給我吧!」傑拉德說。
舊日榮耀再現。
他一直搞不懂,她究竟是被他進來時的聲音吵醒,還是一直沒睡。不管怎樣,她總是非常警覺,迅速做出反應。
也許那個丫頭終於明白貪多嚼不爛的道理?也許她決定為了保住自己和手下的小命已經開溜?傑拉德回想起她的舉止和她對唯一真神的強烈信仰,實在很難相信會有這種可能性。
蒙主榮召汝身,
「俘虜跑了,米娜。那個索蘭尼亞女騎士。我們也找不到抓住她的人。我們相信,他們是一夥的。」
噤聲。摸黑。沒有集合部隊的鼓聲。不得洩漏任何跡象顯示索蘭薩斯軍將要出城打破圍攻。傑拉德深表贊同。一個精采的主意。他們會在敵人熟睡時殺到他們跟前。要是他們運氣好的話,敵人也許已經酩酊大醉。
傑拉德微微點了頭。他也許能爭辯幾句,但敵軍兵臨索蘭薩斯城下的事實將讓他所有的爭辯顯得無力。
它們沒有威脅他,也沒有攻擊他,甚至那些活著時可能會這麼做的死靈也沒有此類舉動。一個體形魁梧的大地精伸出一隻毛茸茸的手,然後它卻突然變成一個美貌女精靈的手,隨後又變成了一個人類漁夫,又轉瞬間化為一個不停抽噎的矮人小孩。死者的臉在傑拉德心中注入了一種無名的恐懼,因為他在它們身上看到了被遺忘的犯人,躺在地牢和墳墓裡時的悽惶和絕望。
他來到六個敵軍士兵身前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們可都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軀,正在與一個馬背上的騎士交手。他無法看到騎士頭盔下的臉,但他能看到黑色髮辮飛舞在騎士肩上。士兵們團團圍住奧蒂拉,想把她從馬上拉下來。她用劍劈砍他們,踢他們,同時用盾牌格擋住他們的攻擊。與此同時,她還得控制胯|下的坐騎。
奧蒂拉的甲胄上都是凹洞,血跡斑斑。他不知道她有沒有受傷,也沒力氣去問。她坐在馬背上,舉劍四顧,等待下一次襲擊。
「你沒有信仰,加爾達。」米娜傷心地說。
「我看到神的心靈。」她說。
騎士們總算收拾起一點尊嚴,回到戰場上抬走倒下的同伴。他們不願意將死者們棄置不顧,無論米娜或者那個唯一真神曾做出什麼許諾。塔斯佳爵士仍然騎在馬上。他摘下頭盔,擦去臉上的汗水。他一臉陰沉,臉色就跟那些死靈一樣蒼白。
「我同意。」塔斯佳爵士說。「我想,這個大家都沒意見吧?」他看看其他兩人。尤瑞奇爵士馬上點點頭,笑著對傑拉德眨眨眼。奈格爵士皺起眉頭,但他很尊敬塔斯佳爵士,因此也就同意他的裁決。
索蘭尼亞軍的死屍一片狼藉地躺在城門前,似乎是一個巨型祭壇上的祭品。一份給少女米娜的祭品。她的黑甲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重溫往昔暖意,
傑拉德突然意識到,他看見了星光裡的樹影。他能看見其他騎士,他們有的騎在馬上,有的站在地上,有的坐著,有的已經倒下。他還能看見星星,看見索蘭薩斯的城牆在月亮下閃耀著白色光芒。只有一個地方例外。城門邊的一大段城牆沒了。城門前堆著一大片燒焦的岩石殘骸。
一支死靈大軍。
「老天保佑,這個女人會在自己的葬禮上穿得像個小丑。」他笑著說。隨後意識到自己說了不吉利的話,開始心神不寧地希望這句話從未說出口。
神蹟頃刻再現,
汝心怦然躍動。
片刻之後,奧蒂拉用手肘推了他一把。傑拉德猛地驚醒過來,馬上坐得筆直。他眨著眼睛,不安地納悶是否有人看到他打肫。
「有人在這裡施展法術。」塔斯佳爵士的聲音很陰鬱。「我們被耍了。被人誘出城。我想,我們應該趕緊撤退。」
一陣號角聲像鐮刀般劃破天空。這聲音是從城裡傳來的,命令他們撤退。雖然這個聲音狂亂不堪而後又驟然消失,但它至少給了傑拉德一點提示,告訴他該往哪個方向走。他必須克服自己的直覺,因為他上次看到城牆時,它們在他的後方,而這個聲音是從前方傳來的。他慢慢往前走,不願去觸摸死靈。其實他不必過份擔心。有些手好似哀求地向他伸來,另一些手看上去則充滿殺機,但它們除了帶來恐懼感外,並不能傷他分毫。不過,即使只是帶來恐懼也已經夠糟了。
「您知道這件事了?有人來告訴過您了?」加爾達皺起眉頭。「我下令過,不准他們來打擾您。」
「怎麼了?」她辯解道。「我要多喝幾杯,把那個天殺的神從腦袋裡轟出去。就這麼回事。來吧,我來付帳。」
肢體星散四落。
傑拉德睡了一整個白天,一直到夜色深沉。他被一陣敲門聲吵醒。
「我相信他的話。」奧蒂拉用她的直率口吻說。「我看到他在山洞裡與首席大師在一起,我也聽到他說的話。他有機會離開,但他並沒有那麼做。他聽到號角聲,知道我們正遭受攻擊,於是決定回來幫助保衛城市。」
這是支強徵來的軍隊,因為死靈們被困在這個世界裡,無法離開。當每個靈魂擺脫肉體的羈絆時,它會感到片刻的愉悅、狂喜和自在。但這些感覺馬上就幻滅了。一個不朽之物抓住死靈,讓它們感到飢渴,對魔法的極度飢渴。
塔斯佳爵士眼看著這團非自然的怪霧不斷前進。他下令停止衝鋒,然後揮手招來下屬軍官們。尤瑞奇爵士和奈格爵士從佇列中策馬向前。傑拉德悄悄溜到他們旁邊能聽清楚說話聲的地方。
她穿著羊毛襪和罩袍,和衣而臥。她的甲胄和釘頭錘放在床腳下。他能看見她的面孔,蒼白、冷漠,更甚天上的月亮。
千萬張嘴巴發出無聲的痛苦號叫。它們的呼喊像一陣刺骨的寒風,讓生者的血液凝固。成千上萬隻手臂伸出去抓取它們永遠無法抓住的東西。成千上萬雙腳從地上走過,卻沒有壓彎一根草。
黑色巨翼滑過星辰,將它們完全遮蔽。黑色巨翼掃過月亮表面。龍滑翔在天際,在索蘭薩斯城上勝利盤旋。
馬廄總管並沒太尊敬他,不過總算給了傑拉德一匹馬。那頭牲畜看來更適合拉車而不是載騎士上戰場。傑拉德只希望牠不會在激戰正酣時,掉頭離開去挨家挨戶遞送牛奶。
街上死一般的寂靜,大半個城市已經熟睡。傑拉德找到軍械士和他的助手。他們只穿著少少的衣服,因為他們也是剛剛被人從被窩裡拉出來。軍械士對於無法給傑拉德找到一套合適的索蘭尼亞甲胄而耿耿於懷。沒辦法,實在沒時間打造一副了。
加爾達沒有笑。這不是什麼好笑的事情,至少在他看來如此。
「大概她也觸動了他們的心靈。」奧蒂拉嘀咕著說。
「這是法術在搗鬼,」奈格爵士沉著臉說。「某個魔法讓城裡和周圍地區的所有人都睡著了。哨兵們報告說,他們被這場莫名其妙的睡眠壓倒,看起來無論是人還是牲畜都受到它的影響。我們曾經懷疑是首席大師金月施展了這個法術,但星辰長邁克利斯向我們保證她無力施展如此強力的魔法。」
「妳看到的一定是個把戲,或者某種幻術。」尤瑞奇爵士安慰她說。他是個聖劍騎士,只比傑拉德大幾歲。尤瑞奇爵士身形矮胖,長著一張怒氣沖沖的臉,一看就是個喜好杯中物的人,也許他喝得有點過多了。他有一對明亮的眼睛,一個酒糟鼻和一張老是大笑的嘴巴。「我們都知道黑暗密儀教徒用虛假願景欺騙騎士團成員。星辰長邁克利斯,難道不是這樣嗎?」
絲線默探輕拽,
汝身傲然偉立。
「什麼?」傑拉德問。她說話的聲音很輕,以至於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這是在打發他們離開。傑拉德站起身來,敬了個禮,一一感謝騎士們。奧蒂拉等著他,與他一同走出房間。傑拉德回過頭去,看到騎士們正在熱烈地討論什麼。
「索蘭尼亞騎士們,」米娜繼續說,「你們已經目睹了統馭生者和死者的唯一真神之力量。去把唯一真神的消息傳遍全世界。我會命令龍不要攻擊你們。你們可以自由離開,去哪裡都可以。」她優雅而慷慨地揮了一下手。「甚至是聖克仙。那是唯一真神接下來要關注的地方。去告訴聖克仙守軍你們在今夜目睹的奇蹟。告和*圖*書訴他們要敬畏唯一真神。」
「有什麼事,加爾達?」她問道。
「那個叫米娜的女子觸摸了我的手,我就看見……永恆。沒有什麼字眼能夠形容它。」奧蒂拉低沉著嗓子斷斷續續地說,很明顯的感覺不大自在。「我看到一個心靈,一個能包容夜空並使它相形見絀的心靈;一個能數清天上繁星數目的心靈;一個如米粒般渺小,卻又如海洋般浩瀚的心靈。我看到這個心靈。起初我歡欣鼓舞,因為我在宇宙中不是孤身一人,然後我體會到恐懼,深深的恐懼,因為我忤逆成性,惹惱了祂。除非我順服,否則祂會更加惱火。我……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還是不明白。」
枯骨再見天日,
塔斯佳爵士不情願地抬起頭來掃視著天空。他不需要搜尋很長時間就能看見失敗的證明。
誰是這種力量的賜予者?傑拉德困惑地瞟了奧蒂拉一眼。其他騎士也都一言不發。他們都沉浸在同樣的念頭中,沒有人願意把這個不討人喜歡的想法說出來。那麼做就等於戴上蒙眼布走在陡崖邊緣。
傑拉德聽到爆炸聲,連忙睜開眼睛向前望去,想看看出了什麼事。死靈在他身邊徘徊遊走,他只看到蒼白的面孔和伸出來想抓住他的手。他一頭衝進閃爍不定的人影中,發狂地將寶劍朝它們砍去。但他就像砍中水銀一樣,死靈悄無聲息地滑走,然後又更加密集地聚在他身邊。
「請您原諒,大人。」傑拉德說。「可您也沒能看見城下這支軍隊的到來。」
「天哪!」星辰長哀傷地說。「她瘋了。她的心智一定無法承受返老還童的奇蹟。我猜這又是一個教訓,告誡我們要滿足於自己擁有的東西。」
疲憊讓傑拉德再也顧不了這個了,他直奔自己的房間睡覺去了。
縱情歡歌曼舞,
步兵和騎士走出最後一道門後,門也被迅速關上、閂緊,並牢牢地看守住。騎士首領停下來,回頭察看了一下井然有序的部隊。他又舉起另一條白手巾,又再次放下。
只有一個驚險場面出現。那是在他們來到索蘭薩斯外城門時,有人向他們問話,而衛兵們也在商量要不要把他們射成刺蝟。傑拉德如今卻要慶幸奧蒂拉擁有滔滔不絕的口才和嘲諷人的語氣。她立刻被認了出來,在她的要求下,他們都被允許進城了。
這不是霧。也不是「霧氣濃重」。這些東西就是米娜的援兵。
故主長歌一曲,
「或者賣了它。」奈格爵士凝視著他。
沒有一枝箭飛向龍群,也沒有投射器拋出滾燙的沸油,只有一個號角在戰鬥開始時發出警示,而它的聲音也迅速被死亡撲滅。

總數達五千人之多的騎士和步兵已經準備出發。寂靜不時被一匹激動的馬,或者某個士兵下意識地發出不安的咳嗽聲,和某個騎士推動頭盔發出的叮噹聲打破。
他從軍械庫又跑到馬廄。在那裡,馬夫們正拚命安撫情緒激動的馬匹,並給牠們上鞍。馬廄總管懷疑地盯著傑拉德那身借來的甲胄,但傑拉德擺出一副很明顯的架勢:如果不給他一匹馬的話,他也會動手去偷。就在他們兩人僵持不下時,尤瑞奇爵士走進門來。儘管他對傑拉德的一身蹩腳行頭狂笑不已,但他擔保了傑拉德的騎士身分,並下令以騎士之禮對待傑拉德。
站在米娜帳篷前的衛兵認出了他,這很容易,因為他是整支軍隊中僅有的牛頭人。他們向他敬禮,滿懷期待地望著他。
她望著他,非常輕微地搖了搖頭。「至於索蘭尼亞人,她在被我打發進城的同時,已經帶去了一種烈性毒藥,它的藥性要比你準備投進井裡的毒藥更猛。」
傑拉德仰望龍群飛翔的天空。牠們勝利地翱翔在煙霧般的雲上。那不是雲,而是盤桓不去的死靈。
傑拉德的頭盔擋住要命的一刀。刀刃被金屬彈開,在傑拉德的臉頰上劃了一道。他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只是流進嘴裡的溫血才使他明白自己挨了一刀。那個人的手像鐵箍般扣住傑拉德握劍的手,想要逼他扔下武器。傑拉德一拳打在他臉上,砸爛了他的鼻子。但他還是緊緊地抓住傑拉德不放,與他扭打在一起。傑拉德狠命地推了他一把,然後飛起一腳踢中他的下腹。那人終於四腳朝天倒在地上。傑拉德撲上前去想要解決他,但他迅速爬起身,飛快地逃跑了。傑拉德實在沒有力氣再去追他了。
傳令官舉起號角,發出撤退的信號。騎士們紀律森嚴地做出反應,沒有驚慌失措。他們掉轉馬頭,排成縱隊向城裡退去。步兵們也轉過身,有序地朝城牆走去。騎士們上前掩護步兵的撤退。現在已經可以看見城垛上弓箭手們挽弓搭箭的身影。
汝意欣然回應。
她低頭望著他,卻又似乎不認識他。
「不,」塔斯佳爵士說著搖搖頭。「我們在帕蘭薩斯城裡有間諜。如果敵軍有什麼大動作,他們會回報的,而現在我們沒收到任何報告。我們已經在各條路口佈下偵察兵,他們也沒看見半個人影。」
「但你現在不就來打擾我了嗎,加爾達?」米娜微笑起來。
他還想問,「什麼眼睛?」但奧蒂拉已經走開,朝一間酒館走去。那個酒館的招牌上畫著一頭叼著瘸腿鴨子的獵狗。
「妳究竟在說什麼,奧蒂拉女士?」塔斯佳爵士謹慎地問。他比傑拉德大三十歲。他的頭髮留得很長,呈現出鐵灰色;他還蓄著符合索蘭尼亞騎士傳統的鬍子。與傑拉德碰到過的其他一些玫瑰騎士不同,塔斯佳爵士不是那種被有些人故意錯拼成的「索然乏味騎士」。儘管他的面容在這個嚴肅場合裡顯得恰如其分的莊重,但他嘴角和眼窩邊的笑紋證明他還是滿有幽默感的。塔斯佳爵士看上去是個明事理、富智略的首領,顯然深受部下擁戴。
「看看天空。」米娜說。
他推開帳幔,走進指揮帳。
一道白光閃過,隆隆巨響震撼大地。城門邊的一段城牆爆炸了,大塊的碎石如雨點般砸中擁擠在門前的士兵們身上。好幾百人被礫石當場壓死。倖存者們被埋在廢墟底下,乞求別人救命,卻無人施以援手。城門仍然關得死死的,但這已經無濟於事,敵軍從城牆裂口處一湧而入。
活人軍隊緊隨死靈軍隊而來。米娜的部下躲在各自的帳篷裡,等待死靈大軍通過,等待它嚇唬敵人、讓他們陷入混亂。在死靈軍隊的掩護下,米娜的士兵們從營帳裡一擁而出奔向戰鬥。他們的任務是攻擊被孤立在野外、驚慌失措的索蘭尼亞騎士。
站在右側的士兵開始喊叫起來,用手指指點點。傑拉德轉過身去,想看看出了什麼事。
他們的脫逃輕易得簡直有點誇張。太容易了,傑拉德會說這是早有預謀。但他想不出什麼理由,為何敵人希望他們帶著敵軍營地的詳細情報回到索蘭薩斯。
而今枯臥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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