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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之戰2:隕星之巨龍

作者:瑪格麗特.魏絲 崔西.西克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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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 紅玫瑰

1─31 紅玫瑰

「凱勒文卓斯……」羅拉娜驚訝得只能擠出這幾個字。「你做什麼?」
帕拉丁已經走了。掛在天上的太陽變得十分奇怪。雖然它仍舊給予世界光明和生命,然而它似乎很不情願這麼做,它的形象已與「輝煌」相去甚遠。本來,精靈們也許還會保留以前的傳統,哪怕它只是一項傳統。他們的詠者索拉斯特倫在大災變後的年月裡仍舊保持著這個習俗,儘管當時帕拉丁並沒有傾聽他們的祈禱。然而年輕國王吉爾薩斯卻無法承擔爬樓梯的艱辛,因此精靈們就廢止了這個傳統。實際上吉爾薩斯不願意爬上塔頂的真正原因是,他不想俯瞰一個戴著鎖鍊,成為囚犯的城市。
羅拉娜迅速將身體擋在精靈和人類之間。有那麼一刻,她以為凱勒文卓斯會在狂怒中用刀捅她。
「我們對生下來就當傭人感到很開心?」凱勒文卓斯幫她說完這句話。「不,誰都不會,不是嗎?」他望著她,臉上露出奇異的笑容。「從現在開始,舊理念該結束了。不管今天發生什麼事,精靈的生活都不會再一樣。我們不能再回到原來的樣子。大概我們在一切完結前都會知道生來當奴隸意味著什麼。甚至您,太后。甚至您的兒子。」
「不,史東。我做不到。」她哀痛地哭嚎起來。「我自己一個人!」
我剛才一定是錯過他了,她意識到。龍威讓她沒發覺他的存在。他蹲在陰影裡,癱成一團,看起來無法移動。
就在這時,突如其來的黑影將日光撲滅,如同一場可怕而奇異的日食降臨在大地上。梅丹匆匆朝窗外望去。他心裡很清楚這是什麼,但依然害怕親眼看到它。
日光照亮了壁室,跳躍在倚靠著牆壁的龍槍上,游動在地上的斑斑鮮血中。羅拉娜從拱頂入口間望向藍天,空蕩蕩的藍天。那些龍已經離開了。她沒有歡喜雀躍。牠們的離開意味著碧雷的到來。
梅丹在心裡為吉爾薩斯鼓掌。把母親留下來面對巨龍,自己卻避開危險,毫髮無損地離開。元帥能體會這麼做對年輕國王來說有多難。吉爾薩斯很聰明,他意識到企圖勸阻她離開已選定的道路將不會有什麼結果,只會給自己留下苦澀的遺恨。吉爾薩斯需要他心裡的全部智慧來面對前方的危險。對於這種危險,梅丹比羅拉娜領悟得更清楚,因為他接到了關於西瓦那斯提動向的報告。他不想讓她擔憂,於是對她隻字不提。反正當他們對付過這件事後,有的是時間處理那場危機。
她正要去找他,這時她聽見身後傳來元帥的腳步聲,聽到他爬上樓梯後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她轉身面對他,想告訴他凱勒文卓斯不見蹤影,這時她看到凱勒文卓斯從拱道的陰影中冒出來。
「如果一切按計劃進行,」梅丹也對她回以微笑。「地板會被擦乾淨。」
『妳可以指揮他們的,羅拉娜。再會了,精靈女子。妳的生命之光將會照亮這片大地……而我的生命之光已經該熄滅了。』
「也許是吧!」羅拉娜支吾著說。「如果我知道他在這裡如此不開心……如果我肯多花點時間來關心……如果我沒有認定……認定……」
他又鞠了個躬,便離開了。
「元帥,」羅拉娜打斷他的話,莞爾一笑。「每份契約都以死亡告終。」
他嘆了口氣。沾滿鮮血的手鬆開來,垂落地上。他的眼睛還在凝視著她,儘管它們已經不再有生命的氣息,她還是能從裡面看到他對她的信心,堅定的、毫不動搖的信心。
「他殺了我弟弟。」凱勒文卓斯氣喘吁吁地說,他蒼白的嘴唇顫抖不已。「好幾年前就用他的臭錢和骯髒許諾殺了他。他利用他,同時又鄙視他。你這個雜種,還沒死,對嗎?」
羅拉娜把皮裙圍在腰間,這是很多年前她還是黃金將軍時訂製的。身為女人,她還有足夠的直覺注意到裙子比她年少時緊了幾分,然而她的理智卻對自己事到如今還有這種荒唐念頭感到好笑。皮裙的側邊在她行動時會叉開來,當她站在原地或騎馬時,它又有保護的作用。穿好皮裙,她便準備召喚凱勒文卓斯,但他已經等在門外,看到她嘴唇一動就馬上走進來。
「妳為我哭泣。」他驚訝地輕聲說道。
凱勒文卓斯鞠了個躬,然後抓起他的弓和一袋箭準備離開。他幾乎已經走出門口,這時他轉過身來面對她,但並沒有看她。
「你看見什麼了?」羅拉娜緊張地問。「出了什麼事?」
「與您的兒子吉爾薩斯道別是不是很困難?」他最後問。
羅拉娜為這份美麗所感動,她記起那些在許久前揮動長槍的人。她記起自己曾站在史東的遺體旁,手持長槍,勇敢地面對殺害他的凶手。那時她也曾經害怕過。
這番話是出於好意,然而它們卻刺傷了他的心。一種他理所www.hetubook.com.com應得的懲罰,因此他像戰士那樣默默地承受這樣的懲罰。他面不改色地忍受著胸前玫瑰荊刺的螫咬。
他打開門,爬上那座繞著一根空心石柱彎來彎去的樓梯。交織在一起的金銀扶手如同藤蔓般盤旋而上,看起來不像是建造在石柱上,而像是長在石頭上面。
羅拉娜的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她跪倒在他身邊,狂亂地要撥開他的斗篷尋找傷口,指望能找到止血的辦法。
羅拉娜明白他的行為,但她也隱約感到幾分惋惜。他是個完美的僕人,能領會她的每個意圖,毫不逞強好勝,勤勤懇懇,任勞任怨。但如今他在工作時不再唱歌了,也沒有笑臉。他變得沉默寡言,把想法都留在肚子裡,拒絕任何同情和安慰。
「我希望,我們能依靠他克盡職守,」元帥說。「就像您說的那樣,他近來的舉動很奇怪。」
他握著白玫瑰離開他的花園,再沒有回頭看一眼。不需要再回頭看。他已經將這裡的景致和芬芳牢記心底。他希望,在死亡將他帶走時,他的最後一絲意識能回到這裡,永遠生活在美麗、寧靜與祥和中。
「我確信,即使是腦子愚鈍的碧雷也能看穿這把戲。」梅丹面無表情地說。他很高興能看到羅拉娜笑。另一個可供他收存的記憶。他把白玫瑰花遞給她。「我給您帶來了這個,太后。從我花園裡摘下來的。今年秋天奎靈諾斯的玫瑰花會很迷人。」
一縷陽光自龍翼下逸出,在屠龍槍上映出耀眼的光芒。長槍綻放著銀亮的火焰。
黑暗騎士杜馬協助梅丹穿上甲胄。今天元帥不會披掛全身鎧甲。如果他這麼做,碧雷會注意到並起疑心。還沒有被趕跑的精靈不是被殺就是被逮捕了。精靈首都已經毫無抵抗地移交到騎士團手裡。牠的元帥要在此地以勝利者的姿態歡迎牠,他根本不需要全身披甲!此外,梅丹也需要行動敏捷,因此他不想受沉重的鎧甲和鍊甲拖累。他穿上儀典甲胄,也就是裝飾著百合和骷髏的拋光胸甲,另外還戴上頭盔,但別的東西都被省掉了。
「您為何要抱歉,太后?」問這句話時他沒有轉身,仍舊背對著她。「我弟弟想要殺您。他做的事不是您的錯。」
他做到這點的方法就是全神貫注在此刻的每一分鐘。他不去想未來必要發生的事,也不去回顧往昔、顧影自憐。在昨晚睡覺前,他已經對自己的過去感到心安理得,這也是一種自律。至於將來,無論它有多麼短暫,他都把信任寄託在自己身上。他知道自己的極限,也知道自己的力量。他瞭解身邊的戰友並信任他們。
「遵命,太后。」凱勒文卓斯默默地鞠了個躬便轉身離開。「如果您不介意,我想從花園離開。」
「凱勒文卓斯,」羅拉娜關切地對年輕精靈說。「你感覺到的是龍威——」
羅拉娜感激地跨上最後一級階梯,這時她想起了兒子。她彷彿能看見年輕強壯的兒子——因為他必定是年輕強壯而不是年老體衰——快樂地跑上樓梯,望向眼前這片沐浴在神聖陽光中的土地。
她從梅丹腰間解下寶劍。她試著用顫抖的僵硬手指盡可能快速地將沉重的劍繫在腰間,然後用她的斗篷蓋住。她的白斗篷上沾滿了元帥的鮮血,對此她也無能為力。她得找到某種辦法向龍解釋,不但是這些血跡,還有她為什麼跑到塔頂上來,為什麼捕獲她的人沒有站在她這個人質身邊。碧雷一定會起疑心,要不牠就是個呆子。但這頭龍絕對不傻。
「你該離開了,」羅拉娜繼續說。「你該去塔裡的崗位上。」
「我們早就死定了,太后。」他哽咽著說。
「當奎靈那斯提掙脫束縛後,」吉爾薩斯在他們共同度過的最後一夜向母親承諾。「我會回來。不管我有多老,哪怕我的骨頭吱嘎作響、牙齒通通掉光,我也要像個頑童一樣跑上這些樓梯,因為在它頂上我能看到一個自由的國度和一群自由的人民。」
他逃離房間,盲目地向前跑去。他也許沒留意,或者根本不在乎,結果一頭撞在金銀交織的藤蔓欄杆上。古老的欄杆在年輕精靈的體重下抖動起來,然後斷裂了。凱勒文卓斯從樓梯邊緣掉了下去。他沒有試圖抓住什麼東西,也沒有發出喊叫,就這麼摔在地上。
「不,謝謝你,元帥,」羅拉娜抬頭望著他,平靜地回答。「凱勒文卓斯必須與心魔角力,我也一樣。我心已決。我要克盡職守。我想,你會需要我,元帥。」她帶著幾分淘氣補充道。「除非你願意穿上我的衣服,再戴上一頭金色假髮。」
他微笑著動了動,似乎要親她的手,但他已經沒力氣了。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緊,掙扎著要從排山倒海席捲過他身體的劇痛中說https://m.hetubook.com.com出話來。
「記住給你的指示。當我喊出『Ara Qualintesti』這幾個字時,你就點燃信號箭,將它射上奎靈諾斯上空,以便等在下面的人能清楚地看見它。」
亮光從無數視窗中傾瀉而入,彩虹在塔的內牆上跳起眩目的舞蹈,天花板上的馬賽克壁畫也被照亮:黑夜與白晝,被希望所分隔。
她沮喪地想起她和元帥擬定的計劃,然後堅毅地把這個念頭和沮喪拋到一邊。凱勒文卓斯的弓和帶著印記的信號箭,還有他的火石,全都被他遺棄在壁室裡。沒有人會替她射出信號箭了。她不能自己動手,不能做完這件事再去面對巨龍。現在她沒辦法傳話給杜馬,而他要看到火光才會發出命令。
黑壓壓的龍群遮天蔽日。
「好奇怪,太后,」他望著地上,粗啞著嗓子說。「我在這裡過得很開心。」
「不,」她頹喪地說道。「我做不到……」
在她的房間裡,羅拉娜也在做著與元帥差不多的事,但有稍許不同。她只嚥了幾口飯菜就把盤子推到一旁。在喝了一杯紅酒打起精神後,她就回房了。
「您的那份不是,」他柔聲說。「只要我一息尚存。」
他盯著她,嘴裡泛出白沫。他又舉起刀,但沒有刺過去。他撕心裂肺地嚎哭了一聲,揮手把刀扔向牆壁。她聽見它噹啷一聲撞在石頭上。
他是認真的。她要掌控局勢。但說這些話的並不是他。是另一個聲音……遙遠的聲音。
「可憎的梅丹元帥故居。」他自言自語說,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也許他們會把它一把火燒得精光。人類會這麼做。」
「遵命,太后。」就跟弟弟死去的那一天一樣,凱勒文卓斯空洞的話音裡不帶半點情緒。
他們盡可能快速地爬上樓梯,然而他們也不敢爬得太快,以免在到達頂層前就沒了力氣。「我真慶幸……我沒穿全身鎧甲。」元帥用喉嚨裡還剩下的半口氣說。實際上,他只爬到羅拉娜所說的半程標記處就氣喘吁吁,感到腿上像被人燒了把火。
羅拉娜伸出手去撫摸長槍。她沒想要帶它走。龍槍有八尺長。在龍面前她無法藏住它。她只想撫摸它,為了回憶,為了懷念史東。
「我曾經……與我的兄弟們和坦尼斯一起比賽爬這些樓梯……那時我還是個小女孩。」說著,羅拉娜用手撫住體側來緩解一陣刺痛。「我們最好休息……一會兒,要不然我們沒辦法爬上去。」
當梅丹和羅拉娜疾行穿過街道趕往太陽之塔時,他們能聽見精靈房屋中傳來壓抑的嗓音。沒有一個精靈露面,但他們一聲不吭地躲藏起來的日子已經過去了。還有重物被搬上梯子的聲音,弓箭手各就各位時撥動樹枝的聲音。他們還能聽見精靈語和通用語在平靜地下達命令。等到了塔邊,他們剛好看到杜馬在往自家的屋頂上添加最後一捆樹枝。杜馬的任務是注意凱勒文卓斯的信號箭,並給精靈們發出攻擊訊號。他向元帥敬禮,向太后鞠躬,然後繼續工作。
「也許吧!」羅拉娜看起來不怎麼信服。「然而……」她停下話頭,困惑地搖搖頭。
在離開前,他還有最後一個牽掛。他在花園裡四處搜尋,最後找到兩朵完美無瑕的玫瑰,一朵紅玫瑰,一朵白玫瑰。他把它們摘下來,除去白花上的荊刺,然後將紅玫瑰連同荊刺一起放在甲胄裡,貼在胸口上。
凱勒文卓斯撲上前去想再刺元帥一刀。
梅丹元帥把屠龍槍靠在牆上。「想想看,」他邊說邊大口地吸著空氣。「我們還得原路爬下去。」
「我看到有個人鬼鬼祟祟地溜過花園,是那個凱勒文卓斯嗎?」當羅拉娜開門時,梅丹凝視著她如此問道。
羅拉娜顫抖著。『指揮權交給妳了,羅拉娜。』這些似曾相識的字句又從另一個黑暗和死亡的時刻回到她耳邊。她不懂怎麼會這樣,也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裡聽過它們。她搖了搖頭。
「別靠近我,太后!」他喊道。
「史東.布萊特布雷德。」羅拉娜緊握住雙手向他祈禱,因為再沒有別人能聽見她的祈禱。「真正的朋友。我需要你的力量,我需要你的勇氣。與我同在,讓我能拯救我的人民。」
「您會看見它們的。如果我在今天死去,您將會繼續照顧我的花園。您答應嗎?」
「凱勒文卓斯,」羅拉娜無助地問。「為什麼?他是來幫我們——」
「好極了,」梅丹說著放下斗篷,把佩劍從劍帶上解下來。他正想把它放到一邊時,突然心生一念,於是把這柄武器遞給杜馬。「希望它能像為我效勞一樣忠實地為你效勞。」
梅丹關切地打量著她。「您只要說一個字,太后,我現在就派人安全地把您送出奎靈諾斯。您將與您的兒子團聚——」
羅拉娜堅定和-圖-書地握住屠龍槍,帶著它一同步入陽光。
「還沒看見,」他回答。「那些飛在天上的龍是碧雷的奴才。也許在偵察城市,確保它已經被遺棄。碧雷其實是個膽小鬼。沒了魔法,牠就感覺自己赤|裸裸般脆弱無比。牠在保證沒東西能傷害自己之前不會靠近奎靈諾斯。」
梅丹的目光從窗外移到她身上。「隨後就到。指揮官們在龍離開後才會派他們進城。龍威會讓士兵們軍心大亂,讓他們變得不好指揮。當龍群把這地方夷為平地後,士兵們就會趕來『清掃』。」
「凱勒文卓斯,你做什麼?」她哀傷地重複道。「你要了我們的命。」
「牠的士兵們什麼時候進城?」
梅丹不相信進了墳墓後的生活。在他看來,沒有任何一個正常的腦袋會去相信這些事。一死萬事空。我們每天晚上的短暫睡眠都在為最後一晚的長眠做準備。然而他想,即使是在被遺忘的空虛中,他也會懷念他的花園和香脆麵包上的軟起司。他還會想念跳躍在金髮上的月光。吃完起司,他把剩下的麵包屑撒進魚塘,然後又在花園裡獨自坐了一個時辰,傾聽麻雀的輓歌。他的眼前模糊了片刻,為將要因他而沉寂的歌聲,也為他將會想念的爛漫花叢。當他的眼睛變得濕潤時,他知道自己該離開了。
羅拉娜用手摀住嘴巴,閉上眼睛,被年輕精靈的慘死嚇呆了。她渾身發抖地站在原地,絕望地想要擺脫令她全身癱瘓的麻木感。
就像史東曾經獨自一人那樣。在某天的明亮日光下,他站在另一座高塔上,面對確定無疑的死亡。他沒有退縮。
「不要緊,」她告訴自己。「到時候他會知道的。他們都會知道。」
羅拉娜無法回答。眼淚如斷線珍珠般從她臉上滴落下來。
「我必須這樣做,凱勒文卓斯。」說著,羅拉娜溫柔地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機會不大,但這是我們僅有的希望。」
他們默默地佇立片刻。他望著她,望著月光如他心中渴望般溫柔地拂過她的髮梢。她的目光則聚集在玫瑰花上。
「妳現在得走了。」他告訴她,用盡剩下的力氣吐出每一個字。「把劍拿去……還有那柄槍。指揮權交給妳了,羅拉娜。」
梅丹抓住她的手,緊緊地抓住它,搖了搖頭。
屋外的銀鈴響起來。
她朝通往陽台的拱道望去,結果只看到黑暗。碧雷手下那些龍展開雙翼,將日光完全遮蓋。第一波龍威讓她喉嚨抽緊,她的手開始冒汗,不由自主地抓緊了纖細的欄杆。然而,就像她告訴梅丹元帥的那樣,她曾感覺過這種恐懼,也知道該如何對抗它。她走過樓梯平台,直視她的敵人,長久地注視它們,一直到她在心智上壓倒它們。恐懼並沒有離她而去。它總在那裡,但她是主人。恐懼已經被她控制住。
「好了。」他說著很有風度地伸出手去扶她起來。
「啊!」他拚命吸氣,卻發現自己無法做到。刀刃已經刺穿了他的肺。「啊!」
不,不可能發生這種事。只有一條下去的路,如果這樣,他們肯定會在樓梯上遇見他。
梅丹萬分痛苦地大叫一聲,他的身體僵硬起來。他用手指摀住傷口,踉蹌著向前衝去,最後單膝跪地。
他方才還盯著元帥,但現在他將目光對準了她。他眼裡滿是狂亂和衝動,臉漲得通紅。他舉起手,揮舞著匕首想趕開她。
「我們從這座樓梯上去,」羅拉娜指向一座螺旋樓梯。「它直通塔頂的陽台。我恐怕這段路很長,但當中有地方可以休息——」
凱勒文卓斯的匕首穿透梅丹身上的斗篷,從他舉起龍槍的那條手臂下方劃過,刺中身體上甲胄無法保護的地方。精靈的刀刃深深沒入梅丹的胸腔,只留刀柄露在外面,然後他又猛然一抽匕首,弄得自己手上和刀刃上全是鮮血。
「梅丹元帥來了,」羅拉娜說。「時辰已到。」
他躺在地上,手仍舊按著體側的傷口,似乎能靠這個來阻止正不斷吸取他生命力的血流。他面如死灰,嘴唇蒼白。
「太后……」梅丹的聲音細若游絲。
他一言不發地為她繫上鑲金邊的藍色胸甲。她穿過它們,不過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隨後她把一件斗篷圍在肩上。這件有點過大的斗篷是她刻意為今天準備的,她叫人日以繼夜地趕製它,以便能按時完成。用羊毛精製的斗篷前方有七個固定用的金環。斗篷在她的手臂一側開有細長的裂縫。她在梳妝鏡前走走停停,挑剔地審視著自己,確保不露出一點皮甲的痕跡或者金屬寒光。她得扮演獵物的角色,而不是狩獵者。
「是的,大人。」杜馬回答。「如果碧雷真的看見鋼鐵的反光,牠也會以為這是你一直帶在身上的佩劍。」
樓梯把他們帶到塔頂,出口的另一端是個有拱頂的小壁室。穿過壁室hetubook•com.com就到了能俯視奎靈諾斯全城的陽台上。在以前的節慶日子裡,太陽詠者和帕拉丁的牧師們會照例來到塔頂感謝帕拉丁(精靈們稱祂為埃利)賜予世界的許多褔祉,其中最輝煌的就是給所有人帶來生命和光明的太陽。這個習俗在渾沌之戰後就被廢止了。現在沒人再上這裡來。上來幹什麼呢?
「我們的人都已準備就緒,」羅拉娜說。「凱勒文卓斯一發信號,他們馬上就會動手。」
「黃金將軍,」梅丹輕聲說。「我要是能見到她就好了……」
「我是個士兵。死亡是我契約的一部份。但您——」
羅拉娜把隕星劍遞給梅丹。他莊重地舉劍向她致敬,然後把它掛在腰間。她幫他用斗篷的褶皺遮擋住劍身,又退後一步端詳許久,直到確認他的偽裝很成功為止。沒有一絲金屬寒光從斗篷中透出來。
在巨龍碧雷指明要毀滅奎靈諾斯的那一天,在黎明前的黑暗時刻裡,梅丹元帥獨自在他的花園裡吃早餐。他的胃口很好,因為他需要足夠的食物來讓自己在這一天裡精力充沛。他知道有人在大戰前嚥不下一口東西,也知道有人在吃完後很快就把胃裡的東西吐得一乾二淨。很久以前他就訓誡自己要在開戰前大吃一頓,甚至要享受飯菜的滋味。
羅拉娜顫抖著笑起來。「我希望他們不會找到很多可供『清掃』的東西。」
她輕輕嘆了口氣。「不像你想的那樣。吉爾薩斯沒有勸阻我走我決定的路。他也沒有想要從他自己的路上走開。我們沒有像我擔心的那樣把最後的時光浪費在毫無成效的爭辯上。我們回顧過去,談論他在未來的作為。他有很多希望,很多夢想。他前方通往未來的路上黑暗而危機四伏,這些希望和夢想能讓它變得好走一些。如同凱勒文卓斯說的那樣,即使我們在今日獲勝,精靈們的生活也不會回到過去。我們不能再變回原來的樣子。」
他低下目光,垂首不語。
在此之前,羅拉娜已經把寶劍和屠龍槍鎖進塔中的某間屋子裡,當她去拿它們時,梅丹就從一扇窗戶中眺望奎靈諾斯城中即將完成的戰爭準備。與太后一樣,這座城市已經從可愛的少女轉變成剛勇的武士。
羅拉娜毫不畏懼地面對他。她死不死不緊要。反正她馬上就要死了。他們的計劃全完了。
「你最好現在離開。」梅丹說。「你要騎很長一段路才能回奎靈諾斯,而且你在今天早上指定的時間前還有許多事要做。」
「我不要放棄,」她對自己說。「我不會……太多事情要依靠……」
解決這件事後,她便開始四下尋找凱勒文卓斯。她以為他會在樓梯平台上等他們,因此當她看到那裡沒有人影時不由感到一陣焦急。然而,她忘了龍威的作用,也許他受了它的影響後逃跑了。
「即使他做過,那也情有可原。在他弟弟死後,他就不是原來的他了。他已經被自己的悲傷壓倒。」
杜馬準備敬禮,這時元帥朝他伸出手去。杜馬猶豫了一下,然後抓住梅丹的手,兩人衷心而無言地握手道別。接著杜馬便騎上馬匆匆趕回奎靈諾斯。
「如果您準備好了,太后,我們應該立即動身。」他告訴她。「我們要趁夜色還沒散去時悄悄穿過城區,在黎明前進入塔中。」
「凱勒文卓斯,」羅拉娜叫住他。「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我準備好了。」羅拉娜說。她沒有回頭。當他們走過兩旁丁香盛開的小路時,她告訴他。「我想代表精靈族謝謝你,元帥,感謝你在今天為我們做的一切。你的勇氣將長存在我們心中,為我們所尊崇。」
她抬起頭,看到凱勒文卓斯的臉變得灰白。他繃緊下巴,用力抿住嘴唇。精靈望著她,目光裡滿是無聲的懇求。
沒有任何希望能騙過牠。沒有一點僥倖的機會,羅拉娜告訴自己。她聽到碧雷在漸漸逼近,聽到抹去太陽的巨翼的拍擊聲。黑暗已然降臨。空氣被龍王的劇毒氣息所污染。
旭日升起,當他們走進塔裡時,太陽已經變得非常明亮。梅丹抬手遮擋陽光,為今天的清晰視界而慶幸,但也不由自主地想到他家的花草大概更喜歡雨天。他微笑著拋開這個念頭,把注意力集中在手裡的任務。
「你有勇氣去愛,」她柔聲告訴他。「那會是你的救贖,也是我的。」
「您看起來很憂慮。他有說過或者做過什麼讓您煩惱的事嗎?」
「你認為這樣有用嗎?」元帥問。
也許此時此刻史東正與她同在。也許那些曾揮動長槍的人已將他們的勇氣注入長槍中,現在它們正透過這純淨的銀流進她體內。也許是她自己的勇氣,黃金將軍的勇氣,無時不在的勇氣,正從她身上流進屠龍槍裡。她只知道,在她撫摸龍槍的那一刻,有了個主意。她知道要做什麼。
杜馬幫他把長斗篷繫在和-圖-書肩上。這件羊毛斗篷先後用黑色和紫色的顏料染過,邊上繡著金線。它一直拖到地上,重量與一件鍊甲襯衫不相上下。梅丹很討厭這件斗篷,除了必須在參議院亮相的日子外,他從來不|穿它。然而今天這件衣服卻很稱手,因為它能掩蓋許多東西。他穿上斗篷後又試了一下,確保它能達到預期效果。
「我信任他,」羅拉娜回答。「看,」她指了指樓梯表面積灰上的狹小腳印。「他已經在這裡了,正在等我們。」
「恐怕沒時間了。」梅丹平靜地說。他從羅拉娜手裡奪過龍槍,當她想要把它拿回來時,他搖搖頭。「毫不奇怪,那頭綠潑婦一定提前發動了進攻。我們得趕快。」
「我們的人民,梅丹元帥,」羅拉娜說。「我們的人民。」
梅丹有些尷尬。「與其說我今天做的一切,太后,」他靜靜地說。「不如說我試圖為我以往所做的一切作出補償。請放心,太后,我不會辜負您和您的人民。」
「是的,」羅拉娜接過玫瑰的手有些顫抖。「它們會很迷人。」
杜馬很少露出笑臉,此時他也沒笑。他從身上取下標準配備的普通長劍,掛上元帥帶有精鋼利刃的長劍。他嘟囔著謝了一聲,此外就沒有什麼別的感激表示。但梅丹能看出來,他的禮物讓杜馬很開心,也很感動。
她坐倒在樓梯上,疼得眉毛都皺了起來。梅丹依舊站著,凝視窗外的天空。他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放鬆腿上繃緊的肌肉。
羅拉娜抹去眼淚。她用堅定的手合上元帥的眼睛,親吻了他冰冷的前額。
但精靈們與人類不同。精靈們不會從這種便宜的報復中獲得快|感,因為他們知道這麼做毫無意義。此外,他們也不希望毀壞花園。他可以相信這一點。
凱勒文卓斯晃動身形,猛地向前撲去,手裡刀光一閃。
「總之,」她半帶戲謔卻又十分認真地對他說。「如果牠真的攻擊了,那麼我想,一頂頭盔也派不上用場。」
也許他跑到陽台上去了。
由於斗篷讓她雙臂移動不便,因此凱勒文卓斯上前幫她把長髮盤繞在肩上。梅丹元帥本來希望她戴上頭盔,說她會需要它的保護。羅拉娜拒絕了。頭盔看上去會顯得十分不協調。龍一定會起疑心。
「打仗前談論死亡會帶來厄運,元帥。」羅拉娜帶著幾分玩笑口吻卻又真心地說。「我們的計劃會成功。龍將被擊敗,牠的軍隊會士氣沮喪。」
他拿起這一季中最後的草莓,蘸著他最後一杯精靈紅酒。他吃了橄欖麵包和柔軟的白起司。麵包硬得要命,已經擱了一個星期,因為烤爐好久沒生過火了。麵包師們不是離開奎靈諾斯就是躲起來為今天的戰鬥工作。不過,他還是吃得津津有味。橄欖麵包總能令他胃口大開。塗在麵包上的起司也口味絕佳。簡樸無華的享受,他死後會想它們的。
羅拉娜大聲示警,衝上去想攔住他。但太遲了。
沒有人幫她穿衣,也沒有人為她取來兵刃,因為她已經把女僕們送到南邊的安全地區去了。她們淚流滿面地與女主人告別,依依不捨地離開。現在只有凱勒文卓斯留在她身邊。她曾經勸他離開,但他拒絕了,羅拉娜也不想逼他。他說,他要留下來贖回被弟弟的背叛行為玷污的家族榮譽。
「他的悲傷真是用錯了地方,」元帥說。「根本不值得為那個人渣弟弟傷過,更別說掉眼淚了。」
梅丹又在頭腦將計劃重溫了一遍,反覆檢查是否還有遺漏。他很滿意。當然,沒有十全十美的計劃,事情也很少如預料般的發生,但他確信自己和羅拉娜已經預計到了大多數可能發生的意外。他關上房門,將它鎖起來。也許他能回來親手打開它,梅丹心不在焉地想著,也許他們會遵照他的遺願把他的屍體葬在花園裡。有朝一日,當精靈們重回故土時,還會有人住在這間房子裡嗎?還會有人記得嗎?
「好了嗎?」她問。
「是他。」羅拉娜說著朝那個方向瞟了一眼,雖然她無法在濃密的枝葉裡看到他。「他去高塔的崗位上了。」
羅拉娜為他哭泣。她為梅丹和凱勒文卓斯哭泣。她為毀掉他們兩人的仇恨哭泣。仇恨還會毀掉其他人,直到某個地方出現一個有勇氣去愛的人。她為自己哭泣,為自己的軟弱。當她再流不出一滴淚時,她抬起頭來。現在她已經平靜下來,完全掌控住自己。
龍威將羅拉娜壓倒。她開始發抖。她的手變得冰冷,繼而麻木。元帥弄錯了。她做不到……
杜馬幫他繫好帶釦,讓斗篷搭在他的左肩上,以便用這些衣褶蓋住掛在他左腿上的寶劍。他還沒有佩戴那把叫「隕星」的魔劍。目前他的佩劍就已經夠用。他得確保用左手緊緊抓住斗篷,這樣一來龍翼搧起的大風就不會把斗篷掀開。他試了好幾次,杜馬在一旁帶著挑剔的目光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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