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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時空的巨石碑

作者:羅伯特.查爾斯.威爾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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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巨石降臨 第三章

第一部 巨石降臨

第三章

我猜是古殷,他要我們看他。
周六早上,天氣晴朗嚴寒,我八點四十五分抵達潔妮絲家。她邀我進屋子裡,跟我說凱兒在朋友家看卡通,要到約定的時間才會回來。
另一隻耳朵她戴了助聽器,有如刷亮的迷你貝殼。
「嗯。」
來自曼谷的新聞。
「沒有,」凱兒依然緊盯著我,說:「列維先生要看新聞。」
當她望向右邊,我趁機瞄了她窩藏在金髮之間的聾耳。耳朵變形得不厲害,只被細菌啃出幾道凹口,留下粉紅色的皺摺肉疤。
新石碑和春蓬時岩很不一樣,不只更高更大,也更繁複精緻。然而當霜氣散去,我一眼就認出那半透明的藍色表面,冷漠傲然的外殼。
他的軀幹融入時岩底座的樑柱體,底座截斷湄南河,直徑大約四百公尺,與河水相接的部分覆著一層薄冰。冰層被陽光融裂漂在水面,順流而下形成熱帶浮冰,不停撞擊遊客駁船。
潔妮絲笑了,她說:「你終於敢開口跟我說了?」
雕像立刻令人想起史達林時代的公共紀念碑,例如列寧格勒的勝利女神或希臘羅德港巨人像。這樣的東西令人膽怯,不僅因為它是龐然巨物,更由於它的造型森冷如霜。與其說是人像,不如說是人的樣板,就連五官也刻意做成完美的歐亞人臉龐,不可能真有其人。雕像眼球與鼻孔縫隙沾了幾片冰,除了外表明顯是男性之外,就沒有其他特徵,可以是任何人。不過,起碼是個擁有無限自信與絕對權力的人。hetubook.com.com
一到家,我打開電燈,將草原上的冬日薄暮關在門外。我熱了冷凍雞肉,再拌點豆子當作晚餐。窮人家的食物,但在狹窄的廚房裡聞起來很香。我們一邊吃飯,一邊看下載的影片。凱特琳話不多,但氣氛很輕鬆。
「應該是,」我喝了一口她給我的咖啡說:「對了,咖啡很難喝。」
各位一定猜到了,新聞是第一座摧毀城市的時岩。或者該說是第一則警訊,宣告遠勝於《詭異更勝科學》書中軼聞的事件即將在東南亞發生。
這樣的行為有一個形容詞,叫「不顧他人感受」,同義詞包括「自私」與「魯莽」。
我心裡喃喃自語:凱兒,我們去過那裡,我和妳。
然而,凱特琳此刻就在我的身邊,不時像隻拴住的巴西僧帽猴在座位蹦蹦跳跳。是我教她怎麼繫鞋帶,是我指著南十字星給她看,在春蓬一個萬里無雲的夜晚。我是她的父親,我的存在讓她受苦,但她甘之如飴。
我坐在凱特琳身旁看電視,讓她蜷縮在我的胸前。
「替她拿個枕頭和毯子,」潔妮絲吩咐我,彷彿我沒想到似的,說:「我想她很可能一路睡下去。」
凱兒一下就看膩了。這個年紀的小孩缺乏背景知識,每件事感覺都一樣,他們不想看就不看,根本不在乎。直升機拍下河岸一帶滿目瘡痍,覆上一層薄冰,映著陽光水汽蒸騰,凱兒就算看得一頭霧水,也印象深刻。然而影像片段很少,新聞臺hetubook.com.com反覆重播,含糊預測死傷數字,加上播報員不停發表毫無意義的「解說」,凱兒雖然勉強又看了幾分鐘,但很快就閉上眼睛,呼吸沉穩下來,變成細小和緩的鼾聲。
「對,我沒有。」
我變了嗎?呃,也許吧。可是我還欠西奇幾千美元(雖然他已經半年杳無音訊,讓我開始暗自期望他永遠不要出現),而只要有他這樣的共謀存在一天,生活是注定不會安穩的。
二〇二二年二月,潔妮絲和凱特琳已經搬進舒適的郊區持股公寓,雖然距離潔妮絲的工作地點很遠,但附近有許多好學校。我們十一月簽字離婚,包括監護權協議,讓我每個月分到一周左右的凱特琳。
那年夏天(我買了腳踏車給凱特琳,她學會騎車),第三座時岩掏空了平壤市的市中心,亞洲危機正式引爆。
凱特琳從鄰居家回來了。她穿著皺摺冬季外套和滴水的塑膠靴,砰的推門進來,眼鏡立刻起霧。眼鏡是新玩意兒。凱特琳只有輕微近視,但她太小,醫生不做矯正手術。她用手指揩揩鏡片,貓頭鷹似的定睛望著我。
我們開著我的二手車,一路哼哼唱唱,靠著距離感應器俐落切進周六車陣中。我答應帶凱特琳去遊樂中心,但路途遙遠,她的心情也忽上忽下,一會兒興奮得喋喋不休,一會兒又像棄兒靠著座椅,露出「到了沒?」的表情。
https://m.hetubook•com.com「又簽了六個月合約,」還有三千美元的續約紅利。照這個速度,我的收入不久應該會從新進員工提升到基層員工的水準。我買了一臺寬螢幕娛樂面板,幾乎花掉所有的紅利,讓我和凱兒可以一起看電影。耶誕節前,我只靠便攜電臺同時滿足工作與娛樂的需求。
我做的比她吩咐的還棒。我讓凱兒睡床上,自己睡沙發。我將音量轉小,看了整晚的電視,直到幾近破曉。我聽不見主播的聲音,只有影像留著,或許這樣比較好。隨著新聞工作人員愈來愈深入廢墟,畫面也愈來愈複雜。到了早上,古殷的巨大頭顱已經被雲層包圍,雨水開始濕潤被火焚燒的城市。
「我沒說討厭,只說很難喝。」
「這麼多年來,你一直討厭我泡的咖啡?」
潔妮絲說:「看完卡通了嗎,親愛的?」
「好吧,」潔妮絲直起身子看著我說:「那麼八點見,史考特?」
但我要是問了,或許就會失去與凱兒共度的那個下午。
「就是它,」凱特琳從浴室出來,酸溜溜地說:「列維先生就是想看這個。」
唯有一樣東西完好無缺,位於城市與郊區之間、災難的正中心,那就是時岩。
石碑是曼谷時間入夜之後爆炸「抵達」的。新聞播放的是最新影像,少數來自混亂的前一夜,大部分是今天清晨拍的。時間一點一滴流逝,新聞臺播出更多的空照畫面,感覺就像欣賞蒙太奇電影。只見新的時岩卸下冰霜外衣露出真面目,從原本無比巨大、笨重出奇的白色石柱變成獨樹一幟的人形塑像和*圖*書
潔妮絲跟我坐在咖啡桌兩端,桌上擺了兩樣古董,刻意展現居家的情調。她喜歡收集上世紀的紙本刊物,像是《生活》和《時代》雜誌等等。兩本古董雜誌用僵硬的塑膠封套包著,有如遠古年代的廣告,電影《鐵達尼號》的票根。「你還在坎皮恩─米勒上班嗎?」她問。
母親講話這麼不害臊,把凱特琳惹毛了。她說:「不要!」
以前看到我,她總是給我大大的微笑,但這回笑是笑了,卻非出於主動。
「和爸爸好好玩,」潔妮絲說:「妳要不要先上個廁所再出門?」
潔妮絲十點打電話來,問我和凱兒做了什麼。我看錶嘖了一聲,向她道歉。我跟她說我和凱兒如何打發這一天,又怎麼被曼谷時岩弄得忘了時間。
從空中看,摧毀的曼谷彷彿一張印壞的地圖。我認出蜿蜒穿越城市的湄南河、全毀的舊城區、位於洛德運河與潟南河交界的古老皇城,還有幾塊綠地可能是魯賓尼公園。然而,縱橫交錯的道路全都變成難以辨別的廢土,散布磚瓦鋼筋、錫罐、紙箱和霜凍隆起的柏油,閃著冰光,霧氣繚繞。幾根破裂的天然氣大管無視寒霜起火燃燒,成為冰原上的烈焰之島。播報員悲慟表示許多人當場死亡,街頭散落的腫脹物體應該都是居民的屍骸。
「哦?」
「你從來沒說不喝。」
我們在遊樂中心待了三小時,夠她累了。奇裝異服的小丑讓她有一點害怕,卻又看得目不轉睛。她買了一大堆食物,多得令人咋舌,又看了兩個半小www.hetubook.com•com時的環場歷險影片,回程在車上坐著睡著了,一路睡到我的公寓。
我沒想到開口問她,潔妮絲的鄰居為什麼堅持要看新聞。
「妳泡的咖啡一向很糟。」
「所以應該能做長期了。」
「那個東西,」潔妮絲說,彷彿這是舊聞。也許她確實這麼認為,將時岩歸類成某種象徵性的威脅,嚇人但很遙遠,我提起它似乎讓她很不悅。
吃完晚餐,我將碗盤洗好,哄凱特琳別再看卡通,轉到新聞頻道。
「八點見,」我向她保證。
「我晚上可以開車送凱特琳回去,」我說:「或是留她到明天早上,假如這對妳比較方便。她這會兒睡在沙發上。」
持股公寓裡飄著寬幅地毯和剛吃過早餐的誘人香味,潔妮絲穿著牛仔褲和周末的晨間短衫,幫我倒了一杯咖啡。我感覺我們似乎達成了某種和解……扣掉兩人見面時加諸彼此的痛苦與反脣相稽(更別說過去受傷的感情、幻滅的希望和無言的悲傷),我們甚至很享受共處的時光。
對於共同監護凱兒這件事,潔妮絲很開明,秋天以來,我其實見了女兒不少面。這個星期六是我和凱兒的聚會日,但離婚法庭裁定的聚會日不是單純的見面,還包含別的東西,所以感覺很怪,尷尬又不自在。
趁她沉默的空檔,我暗自檢視良知……戰戰兢兢,有如面對一條蟄伏的毒蛇。我透過潔妮絲的眼睛窺伺自己,再次見到那個帶著她和女兒遠赴第三世界國家,讓她們囚困當地、暴露於海灘僑民文化下的人。那個世界雖然有趣,多采多姿,卻也充滿毒品與危險,無望得沒有任何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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