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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時空的巨石碑

作者:羅伯特.查爾斯.威爾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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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巨石降臨 第五章

第一部 巨石降臨

第五章

「他生病了,小史。」
「你太謙虛了。你的作品很關鍵,而且老實講,要是你為我們工作,那就更好了。」
「還用妳說。」
我們已經好幾年沒有這麼親密的談話,我不曉得怎麼回應。
蘇問起私密的問題,就像普查員一樣魯莽直接,我想她從來沒有意識到這麼做可能會冒犯到對方。
我放下叉子。
「不是證明,」我說:「是去做。」
「小史,開始監控你電話的人不是我。你接不接這份工作都可以,但離開並不會讓你重拾正常生活。你在春蓬就已經失去正常生活了,不管你知不知道。」
「來這裡做什麼?囚犯嗎?」
「沒什麼,」她遲疑片刻,接著說:「唉,史考特,我們徹底搞砸了,對吧?我是說在泰國的日子。實在太怪、太詭異了。」
我開始明白了。聯邦調查局調查小組造訪坎皮恩米勒,自然會驚動管理高層,更何況檢視的是核心程式碼。而這也能解釋艾尼.庫德森的不合作態度,以及公司內部對於開除一事三緘其口的氣氛。
詭異更勝科學。
「妳看過坎皮恩米勒的原始碼?」
「妳一定有很多伴。」
「其實,這年頭已經沒有隱私這回事了。」
「都有,我懷疑兩者不是巧合。」
「沒錯,一般意義下是如此,可是——哎,小史,電話談不了這麼多,你最好來找我一趟。」
「我很久以前認識妳,不熟。我認識的是年輕學者,不是讓我被開除的人——更別說竊聽我電話了。」
我前去巴爾的摩和蘇.裘普拉面談前一天,潔妮絲打電話來。聽到她的聲音,我嚇了一跳,因為除了約好的時間,她很少打給我。
「起碼一開始是這樣,所以我便接受了。就是在剛去的頭幾個月,我無意間發現你的名字。當時一切還很公開,我什麼安全資料都看得到。其中有一份目擊者名單,列出他們在泰國偵訊的人……」
我不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在乎。
她接著往下說:「嗯,我看到就記在心裡了,但也只是這樣,起碼直到最近。你必須了解一點,小史,這場危機的演變讓所有人都偏執許多,甚至有理由偏執,尤其宜昌事件之後,所有人都完全瘋了。你知道光是洪水就殺了多少人?更別說中國像是打仗一樣引爆核子武器了,這是本世紀第一次有人這麼做。」
「反正一切只是白忙一場,沒什麼害處。直到最近,你在坎皮恩米勒的工作被人注意到了。」
「我是個敲鍵盤的,蘇,只負責生出運算法,沒必要搞懂它。」
「坎皮恩米勒決定和有關當局分享。」
「你說得對,」她說:「這不關我的事。https://m•hetubook.com.com
「那我請你。」
「嗯,那妳呢?妳有什麼進展?」
「我打電話來不是要你道歉,你聽到我說的嗎?或許我也有錯。」
「啊。」
「每個人在我的工作報告上都是這麼寫,『可以表現更好』。」
「我得掛電話了,小史。」
蘇將車停在一間墨西哥小餐館後方,帶我進去。店員見到她立刻喊她名字,女侍者的穿著打扮有如十七世紀的傳教士,卻用破爛的新英格蘭腔唸出本日特餐,像農奴遇到慈善的地主一樣對蘇微笑。我猜蘇給小費一定很大方。
「妳也沒變,蘇,」我勉強擠出一句。
「嗯,」她說:「我一個人住,和某人一段時間約會一次,可是不算交往,」蘇垂下眼睛,接著說:「她是詩人,白天在零售店工作的那種詩人。我不敢告訴她,說聯邦調查局已經查過她的身家背景,她一定會火冒三丈。總之,她還和其他人約會。我們不是單一關係,而是多重性|伴|侶。我和她多數時候根本不算在一起。」
春蓬時岩出現前,蘇已經發表過幾篇論文,討論奇異物質和卡拉比─丘轉換(〈非重子物質與如何連結弦上扭結〉),其中不少談到時間對稱的問題。她一直想向我解釋,但還來不及說清楚,就被我打斷。春蓬事件之後,美國國會開始認真面對時岩的潛在威脅。五、六個國家安全機構聯合成立調查小組,由聯邦專款補助,邀請蘇參與研究。他們告訴她,調查以基礎研究為主,屬於兼任性質,由康乃爾大學教授和資深同僚合作,屆時放在履歷上很好看。她說小組「就像洛斯阿拉莫斯國家實驗室,只是比較輕鬆一點。」
「我還沒吃早餐。」
「幾乎。」
她不必告訴我,我一直都在留意。就算知道國安局、中情局或聯邦調查局大規模涉入蘇的研究,我也不意外。別的不提,時岩早已成為國防問題。每個人心底都飄著同樣的想法,只是隱而不宣,那就是時岩遲早會出現在美國境內,古殷將會俯瞰休士頓、紐約或華盛頓。
「找到工作之後打電話給我。」
「我不是苦行僧,潔妮絲。」
我舉杯說:「敬詭異時代。」
我抵達巴爾的摩機場,心想會有司機拿著牌子等我,沒想到會是蘇拉蜜絲.裘普拉本人來接我。
「蘇——」
「當然,因為你是小史啊,」她看來真的很開心。
我心想,我父親就要死了。
這很好,很有雅量,但也表示門關上了。她准許我追求更美好的人生,因為任何以為我們還能挽回從前的想法都是錯的,毫無可能。
我差點沒嗆到。
其實,從康乃爾時期開始,時岩研究便hetubook.com•com占去她愈來愈多時間。她寫了幾篇重要的理論論文,但都先經過國安單位審查才能發表。「最重要的研究成果更是根本沒辦法公開,免得將武器交到古殷手上。」
「我們有點像在比賽,」我說:「看誰先掛電話。天殺的,蘇,那是私人電話。」
「好的,潔妮絲,代我祝福威特。」
「我有同事,沒有夥伴,真正的伴。再說,你知道這份工作不賴,以我們現在所處的世界來說,算不錯了,」她近乎難堪地補了一句:「而且又能旅行,看看其他地方,親眼目睹奇蹟。」
「不用說,你的名字就在上頭。我們考慮過要不要將名單上的人都找來,找得到的人都抓來驗血之類的,但最後決定放棄——工程太大、太擾民,而且不太可能得到什麼實質結果,再說還有人權問題。但我記得你的名字在名單上。我確定是你,因為他們幾乎將你祖宗八代全都記在裡面,包括康乃爾大學,還有你和我的超連結。」
「所以妳知道的比能說的更多。」
「我了解。」
潔妮絲說了很多,到目前為止,這是她最接近寬恕的一次談話,承認她覺得兩人過去那場災難全是我的錯。
我又想到西奇.培利。他的名字一定也在上頭,或許他們從事件之後就開始多加留意他的生意。說不定他這會兒人在牢裡。或許這就是那天在伊日包裹行沒有待領郵包的原因,而我也從此失去他的音訊。
「抱歉,我拖到現在才回覆你,」她接著說:「這背後有理由在,但我一直掌握你的動態。」
「你在坎皮恩米勒待了這麼久……你知道,你剛從泰國回來的時候,我很擔心,那是很久以前了。我不曉得你會不會成天在我家門口閒晃,騷擾我,甚至不曉得該不該讓凱特琳見到妳。但我必須承認,無論男人離婚之後需要什麼才能當好父親,你都做得很好。你帶著凱兒走過創傷,就像走過地雷區一樣,獨自承擔所有風險。」
除了我穿的是套頭運動衫和牛仔褲,她說得分毫不差。
呃,我和她都曉得這一點。但腦袋承認了,不代表心也會接受。
後來,我總算開口問她:「所以,沒錯,我丟了工作——妳是怎麼知道的?」
「妳追蹤我?」
我再怎麼樣,都不會用「方便」這個詞。
相隔多年,我還是一眼就認出她,不可能看錯。她鶴立雞群,連頭都比別人高,有如套著黑破布的笨拙棕花生。她的卡其褲像氣球一樣蓬,短衫之前可能是白的,但顯然和會褪色的衣服攪在一起洗過幾回。她整個人感覺就像救世軍二手商店的店員,讓我懷疑她真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有資格僱人……但我很快想到「學者」和「科學」兩個詞。
「呃——謝謝妳這麼說。」
「好。」
「我是認真的,我一直在想這件事,而我想讓你知道——沒錯,凱特琳很不能接受,但她會撐過去的。要是她根本不在乎你,就不會這麼難過了。」
「那就別做決定,」她說:「但還是來見我,來巴爾的摩,由我出錢。我們可以到時再談,我會安排。」
「你當然認識我。」
「呃,這就是我打這通電話的原因之一,因為我覺得自己要負一部分的責任。」
沒有錯,但我沒有開口讓她釋懷。
「不管凱兒怎麼想,她還是需要知道你的消息。目前這種情況,你知道的,眼下這樣的局勢……」
「那就不要搞得像苦行僧一樣。要是工作不錯,你就接下它,接下它,史考特。凱兒不會因為你不能每周來看她就不再愛你,她現在很難過,但她是個懂事的孩子。」
她兩星期前打電話來,將我從無夢的午睡中喚醒。劈頭第一句話就是:「嗨,小史,我聽說你工作沒了?」
「相信我,你檔案有注明。我替你說了不少好話,讓他們盯你稍微鬆一點,但我老實跟你說,有幾個大人物非常激動。不只是宜昌,還加上經濟、暴動和上回選舉發生的一堆麻煩……他們緊張到難以形容的地步。所以,當我得知你被開除了,就忽然靈機一動,想說把你延攬到這裡。」
「有可能,」她明白自己說了什麼,立刻臉龐一垮,說:「喔,天哪——原諒我,小史,我講話老是不經大腦,好像自閉症患者一樣。」
「敬詭異時代,乾杯。對了,我聽說你從來不和父親交談。」
所以,我也不覺得生氣。
我還算認識她,但起碼這一點我不曉得。我敢說蘇的症狀一定有名稱,也標得出基因缺陷。這個病讓她少了一點理解或預測對方感受的能力,但她又很愛說話,至少當年如此。
我伸出手,但她沒有,而是一把抓住我,大熊似的緊緊擁抱我,在我就要感覺疼痛的前十分之一秒才將我放開。「小史,你都沒變,」她說。
「沒事,」潔妮絲立刻說:「我只是想,你知道,祝你好運。」
「喔,小史,」她說:「我很抱歉。」
「妳是說,讓我被開除的人是妳?」
我沒說話。
她咧嘴微笑,我也咧嘴微笑,但沒那麼熱誠。
「輕鬆?」
「而且——」她是不是臉紅了?「老實說,我很喜歡有你作伴。」
「天哪,蘇!」
「因此,當我再度看到你的名字……呃,這回是在另外和*圖*書一份名單上,因為聯邦調查局又開始追查目擊者。我是說,他們從一開始就一直盯著你。嚴格來說,這不算監視,但只要你搬到別州之類的,就會有人回報,記入你的檔案……」
她聲音帶著一點哽咽,幾乎像是打嗝。
「你已經走出情傷了?」
但當然,我什麼也沒對蘇說。
「那你女兒呢?她叫凱特琳是吧?天哪,我還記得潔妮絲懷孕那時挺著大肚子,感覺就像搶了一輛福斯汽車似的。」
我一邊講電話,忍不住環顧公寓。感覺已經清空了。在陳舊的百葉窗下,窗戶被雪抹成一片霜白。
我想起艾尼.庫德森提到「在管理階層樹敵」,安娜莉說過「穿西裝的人」。我說:「妳該讓我知道什麼就說吧。」
別忘了,自從上回在明尼亞波里斯巧遇之後,我和這女人就沒講過話了,她也沒回過我半通電話。我恍惚了幾秒才確定聲音是誰。
「幾乎不算。我很看重你做的東西,小史,單純就程式碼管理而言,你做的事一點問題也沒有,而且非常到位。也許你不以為然,但就我最近看到的,你有許多工作都在模擬群眾行為的預期效應,將反饋與遞迴理論用在物理事件與人類行為上。」
「我會讓妳知道的。」
「到機場的路上要小心,之前那場大雪把路弄得很滑。」
「是的,蘇,我還是愛我女兒。」
「沒錯,很多……但還不夠,」侍者端來飯和豆子,蘇皺起眉頭,埋頭用餐。「我也知道你不少事情,小史。你和潔妮絲離婚了,不然就是她和你離婚了。你女兒目前和潔妮絲同住,潔妮絲再婚了。你在坎皮恩米勒幹了五年,表現出色,但工作內容侷限得很,簡直糟蹋人才。在我認識的人裡,你是數一數二地聰明,儘管不是絕頂天才,但很聰明。你可以表現更好。」
「說來話長,」我等她說,但她卻緬懷了一下康乃爾的日子,簡單扼要說明她後來的學術發展,尤其是對時岩的研究,讓我格外感興趣,一顆心都被吸住了。我敢說蘇早就料到會是這樣。
「我開車來的,你吃過沒有?」
「所以他現在是怎樣,快死了嗎?」
我們漫無主題閒聊了一會兒,談論時事、歐格拉拉危機和盤柏頓審判等等。蘇想藉此重建我們以往的關係,恢復她在康乃爾與學生建立的親密感。她向來不喜歡被人當作權威,她從來不順服他人,也不要別人順服她。她為人老派,所有共事的科學家在她眼中都是面對真理法庭的原告,人人平等。
經濟衰退重創巴爾的摩,比明尼蘇達和聖保羅還嚴重。這世紀剛開始的頭幾年,這裡表現不錯,但市中心已經失去短暫的榮光,到處都是空店面與破裂的電漿顯示螢幕,俗氣的看板也被和_圖_書陽光和風雨褪去了顏色。
「嗯,好吧。從哪裡開始呢?你有沒有發現,小史,我們很難分辨原因和結果?事情老是糾結在一起。」
「我想跟你說的是,我知道你一直努力彌補,不是為我,我已經出局了,對吧?而是為了凱特琳。」
「但確實是巧合。」
「沒有人蓄意讓你丟工作,但以當時的情勢,這麼做比較方便。」
「我不需要繼母,我連自己是不是需要一份工作都不確定。」
「我看了你的電話紀錄,」她解釋道:「他打過不少電話,但都不超過三十秒。」
「好,但是你要有耐心。你現在沒有別的地方要去吧?也不急著上廁所?」
「我只寫商業軟體,怎麼會——」
「是嗎?」
「你要跟我說,你覺得是我把你的頭塞進果汁機裡。你要跟我說,你現在穿著睡衣,猛灌罐裝啤酒,在家裡自怨自艾,所以做不了決定。」
「不,我說真的。我想你應該知道他有肺氣腫,可是他一直在看腫瘤科醫師。肝癌,無反應,轉移性。」
「小史,你看出事情是怎麼牽在一起了沒有?春蓬時岩出現當天,你人在現場,光是這點就讓你一輩子脫不了身。五年後的現在,你發展的演算法又和我們正在做的研究緊密相關。」
「就別討論誰對誰錯了,潔妮絲,但我很感謝妳這麼說。」
「對不起,是我的錯。」
「你還是愛你女兒?」
「你太含蓄了,小史。你做的東西其實非常敏感,像是市場詮釋和集體預測之類的,我看過你寫的程式碼——」
她繼續往下說:「我感覺你似乎想向自己證明什麼,證明你還能活得堂堂正正,承擔責任。」
讓我遠離他們的好運?但這麼想太卑劣了。我說:「謝謝。」
她講起物理學,說得非常細節,我完全跟不上,像是卡拉比─丘空間,還有她稱之為「淘子擾動」的現象。
回到車上,蘇還在道歉:「我是不是做錯了,不應該跟你說我們都進退維谷,兩人的生活都被時岩左右,不受自己控制?但我只是想做最好的決定,小史。我需要你過來,而且我想你在這裡做事會比在坎皮恩米勒還要有成就感,」她開車闖過黃燈,對著閃爍的警示器信號眨了眨眼睛說:「我覺得你也想參與我們正在做的事情,難道我猜錯了?」
「去做,但也是自我懲罰,怪罪自己。這也算承擔責任,但是過了某個點,史考特,這就成為問題了。只有苦行僧才會無時無刻傷害自己。」
「凱兒和我處得不錯。」
「我不懂。妳感興趣的到底是我做的東西,還是我當時在春蓬?」
「妳知道,我根本不認識妳。」
關於蘇拉蜜絲.裘普拉這個人,有一點非常特別,就是當她說她想做什麼,她就一定會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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