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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你給她的，小史，我要謝你為她做了這件事。」

「我不想聽入會宣言，威特。加入和平會的都是哪些人？」

「妳自己有找過她嗎？」

「另外，」潔妮絲說：「我會替你向威特道歉。」

「告訴我事情經過就好。」

「我不認為自己不講道理。我女兒不曉得跑去哪裡已經五天了，就我所知是睡在街上，所以很抱歉，威特，即使會打擾你的工作，我們還是需要談談。」

他遲疑片刻，接著一臉傲然說：「我很不想叫警衛。」

「她不應該這麼說，我們也不建議使用那個詞。哈吉指的是麥加朝聖，但那不是這群孩子的意思。他們的意思是去看看古殷石或到它預定抵達的地方。」

「既然你還在考慮，不妨先聊聊你加入的銅頭蛇組織吧。」

「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互助小組。」

「我沒打算插手。」

「什麼？」

「威特呢？」

「可以，」她說：「我想可以吧。不過，小史，你得先告訴我你想做什麼。」

她猛拍桌子說：「不，小史。很抱歉，我很感激你為凱兒做的一切，我知道你有多麼努力，但我不能告訴你威特參加的組織名稱。這是他的私生活。我們已經和警察討論過了，就這樣，起碼目前如此。所以別再用那種，那種他媽的參加葬禮的眼神看我。」

「什麼樣的青年會議？」

「我不想等。」

「去跟警察談談，我是說真的，不然就由我替你去找他們。」

「潔妮絲已經夠辛苦了，別再給她添亂子。」

「我來不是為了這個。」

她從提包拿出一個牛皮紙袋遞給我，我打開一看，裡頭是凱特琳的近照。潔妮絲用的是亮面紙，影像清晰細緻。

我正要發問，但她說：「不，等一下，我要你拿著這個。」

「我想做什麼？」

「如果你問的是我有沒有指點她，答案是沒有，我非常尊重凱特琳的想法。」

「有頭有臉的人。」

吃完午飯，我驅車到號角藥廠，一座位於郊區與麥田交接處的巨大工業廠房。我告訴大門警衛我想見德拉杭特先生。警衛在左前方機器刷了卡，提醒我要到正門拿訪客證。不過，藥廠戒備鬆散，我停好車，直接從卸貨區一扇開著的門走進去，搭電梯到地圖標明是威特辦公室的房間和_圖_書。

威特往後一靠，似乎想吐人口水。「這麼說真惡劣。我當然擔心，這個世界很危險，在我看來比任何時候都危險。我很怕凱特琳出什麼意外，所以才想讓警察不受干擾，做他們該做的事。我建議你也比照辦理。」

他帶我到高層專用的自助餐廳，蒸氣臺上空空如也，已經過了供餐時間，餐廳裡沒有半個人影。我們很有教養地在漆木桌旁坐下。

一滴淚水滑落潔妮絲的臉頰。「她說，妳不需要用吼的。」

他又找回原本的沉著自若。我起身，不想再聽別人告訴我怎麼對待凱兒，起碼不是從這男人嘴裡。威特像個受人欺負的小王子，在座椅上看我離開。

那陣子，報紙翻出美國南北戰爭的詞彙「銅頭蛇」，也就是同情南方的北方人，用來以偏概全，抨擊所有的古殷份子。潔妮絲垂下目光說道：「我們不用這個詞，」我想意思是威特不喜歡這個稱呼。「我對政治沒興趣，你知道。就連威特，他會加入也是因為公司管理高層有人參與。為了一場可能根本不必打的戰爭備戰，不怎麼符合經濟效益，威特這麼說。」

「所以你不擔心。」

「但她被偏激份子吸引去了，對吧？」

我很受傷，但我不怪潔妮絲，即使她起身就走，奔向陽光曬白的街道也一樣。我知道她的感受。凱特琳遇到危險，潔妮絲一直在想自己當初應該如何才對，怎麼會搞砸，局勢又為何會變得如此快又如此糟。

「好像你已經準備要難過似的。」

我想，讓她有此轉變的原因，是她身上那種混合幸福與恐懼的感覺。

「你說什麼？」

「是威特參加的組織的青年分會。小史，請你了解，他們不是古殷崇拜，只是一群人彼此討論，想找出武力衝突之外的解決辦法。」

威特鬆開領帶說：「潔妮絲警告過我，說你可能會到城裡來，把事情搞複雜。你真的應該去找警察談，小史，因為我實在想讓他們知道你的意圖。」

「離家小孩的父母親，通常是被古殷運動吸引的小孩。哈吉家長，你應該知道我在說什麼。」

「威特說我們應該和警方合作，你也一樣，小史。」

「你就是非做不可，對吧？我還以為事情不會更糟了。」

我們熱切擁抱https://www.hetubook.com.com，但不帶愛意。她在我對面坐下。

「老天爺，」我說：「潔妮絲——威特是銅頭蛇？」

她點了一盤沙拉，結果沒碰，但瑪格莉特倒是喝得很兇。真希望能聊點別的，但我們都曉得見面是為了什麼。我說：「我這麼做會讓妳重溫噩夢，妳能應付嗎？」

「他有為自己讓凱兒蹚進混水而道歉嗎？」

「當然不怕，不是肢體上的，但要是他丟了工作怎麼辦？之後呢？你不了解，小史，威特做的很多事只是……他必須迎合局勢，你懂我的意思嗎？」

整件事情，潔妮絲說，發生在凱特琳去參加青年會議沒有回家那天。

「我不曉得他們心裡怎麼想，但我不認為是哈吉。你不可能開著一輛賓士到馬德拉斯或東京。」

「我想我們應該當面談談。」

「沒有，是你提的。另外，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用那個髒字了？根本沒那回事，我們是市民會議，拜託。沒錯，我們偶爾會談解除武裝，但我們也討論民防。我們只是會上教堂的普通百姓，別用你在報上讀到的枝微末節評判我們。」

「哈吉，潔妮絲用這個詞。」

「放屁，你帶了滿滿的情緒來這裡，滿滿的義憤填膺——」

這些問題我已經問自己十年了，但潔妮絲才剛開始經驗。

「潔妮絲——」

「你覺得這是他們的想法？」

「要是不能坦白，說這些就沒意義了，」我說。

「他拉凱特琳參加活動？」

「對於——這一切。因為警方已經接手了，你要是涉入太深，可能會惹上麻煩。」

她猶豫了。「我不要你惹麻煩。」

「你提到銅頭蛇組織。」

「拆繃帶的時候，整隻耳朵都是粉紅色的，你知道，不過非常完美，就好像新綻放的玫瑰。」

手術我有去，但拆繃帶沒有，當時正巧遇到時岩登陸大馬士革，我和蘇在一起。

我一直透過網路掌握銅頭蛇運動的崛起。這是當然，因為蘇很重視這個運動，莫里斯認為它是個潛在的威脅。我不喜歡我在網路上看到的東西。

「這不關你的事，小史。」

「是你帶凱兒接觸兒童支會的？」

威特在椅子上動了一下，說：「我不會說那些人是偏激份子。我認識其中幾個孩子，他們或許有hetuｂｏｏk.cｏｍ.ｃｏｍ一點過頭，但那是熱情，不是瘋狂。」

「我們也可以私下談。」

他又臉紅了。「大約三十人。」

「我看不出自己有這樣的本事。」

「我們是——」他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們是雙子城光榮和平會。你要知道，現在的局勢非同小可。那些小鬼說得有理，小史，加強軍備的確耽誤了經濟發展，何況根本沒有證據顯示槍砲炸彈能夠對抗古殷，而他會威脅美國的想法也還找不到根據。我們只是想挑戰廣為流傳的說法——」

潔妮絲沉默不語。

「是凱兒自己要去的。威特起初帶她參加成人團，但她後來對青年支會感興趣。」

「人數多少？」

我不喜歡她語氣裡的暗示。「潔妮絲——妳怕他嗎？」

潔妮絲嘆了口氣。「呃，我想團體裡是有些激進份子。這是難免的，你知道。年輕人特別容易受影響。新聞在播，網路上都是。她偶爾會提起，說到——」她壓低音量：「說到古殷，說我們不該怪罪自己不了解的事物之類的。她比我以為的還認真。」

這是銅頭蛇的標準論調，從潔妮絲嘴裡說出來格外令人不安。這不表示這個說法沒有半點道理，但隱藏其下的，卻是古殷份子對民主程序的厭惡，認為古殷或許能為長久以來被各種經濟、宗教與生態勢力分割的地球帶來秩序。

之後她說：「凱兒離家還不到一周，或許明天就回來了。我必須這麼相信。我得相信警方全力找人。但我看得出你的眼神，讓我討厭。」

「我是她父親，我想我有權知道。」

「我女兒失蹤了，所以我來這裡。妳到底在害怕什麼？」

「沒錯。」

「我不確定你這樣做真的對凱兒好。」她嘆口氣說：「警方跟我提到一個家長團體，你或許可以去瞧瞧。」

車上，我又打電話給潔妮絲。我想趁威特曼聯絡她之前，先和她談談。

潔妮絲接著說：「我跟凱兒說她很美，就在醫院當著醫生和護士面前。她側頭，彷彿不曉得我的聲音來自何方。你知道，這需要時間適應。你曉得她對我說了什麼嗎？」

「所以妳就讓她加入了——就這樣？」

潔妮絲蒼白一笑，說：「為什麼我覺得不是很有說服力ｈtｔｐs://wｗw.hｅtｕbｏok.ｃoｍ•coｍ？」

我說：「還有威特加入的銅頭蛇團體名稱。」

「你們可以交換意見，看其他人怎麼做。」

「小史，你講點道理。也許今晚——」

「從上星期六開始，他們都不見了。」

「幹，小史！好吧！天哪！跟我來。」

我在電話中告訴潔妮絲，說我找威特談了。

潔妮絲拿出通訊錄，將一個人名和電話抄到餐巾紙上。但她做得心不甘情不願，不停恨恨望著我。

「警察勸我不要。」

儘管經濟不景氣，威特還是收入不錯。潔妮絲穿著藍色蘇格蘭粗呢套裝和日常外套，一看就知道價格不斐，但卻像打開衣櫃直接從衣架扯下來穿上似的，領子摺彎，口袋也沒扣好。她兩眼發紅，皮膚腫脹暗沉。

「我想找警察談，可不可以告訴我其中一個人的名字？」

時局艱困改變了城市，我看見窗子釘上橫條或木板，體面的店家改成折扣商店，沿街教堂只剩不知名的小教派，清潔隊員罷工讓人行道堆滿垃圾。

人工內耳當然看不到，但整形手術做得天衣無縫，也應該如此。耳朵不是假的，起碼就基因來說，是用她自己的幹細胞生成的。除了淺淺的縫線，看不出半點疤痕，可是凱兒卻忘不掉，手術後在意了好幾年。

「對，不只她，還有其他十個，幾乎都比凱兒年長。他們顯然想去朝聖，討論了好幾星期。他們用阿拉伯文稱呼這件事，叫『哈吉』。」

「才不是。年輕人對這些事情比我們還要認真，我指我們這一代。他們不像我們憤世嫉俗，凱特琳就是最好的例子。她去參加青年支會，回來一直說古殷這樣的領袖能為世人做些什麼，我們卻想方設法對抗他，好像真能阻止可以控制時間的人一樣！而非想出辦法讓未來能夠好好運作。」

「是應該。我不想太無情，也知道你不好過，但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

「你和她討論過這方面的事？」

「他們曾經提到哈吉嗎？」

「那我應該怎麼稱呼它？」

我一時沒看出相片有什麼不尋常。接著我發覺，她的頭髮。凱兒將暗金色的長髮編成辮子，露出耳朵。

「但警方說他們可能還在城裡，」潔妮絲急忙補充：「說不定和一些準偏激份子窩在某棟空大樓瞎扯亂聊，到店裡偷食物。我希望如此，但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樣……已經夠糟了。」

「家長團體？」

「只是個——呃——」潔妮絲支吾其詞。

威特還是和往常一樣無懈可擊。太陽穴附近的頭髮有點灰，腰圍也寬了一些，但身材維持得很好，臉上甚至掛著自我陶醉的淺笑，見到我來才消失。威特將紙杯扔進垃圾桶裡，對我說：「小史，天哪，你應該先打電話來的。」

我閉上眼睛。

「我現在只擔心凱特琳。」

「什麼眼神？」

十六歲的凱兒比同年紀的孩子高出一截，美麗程度更是毋庸置疑。命運不僅讓她躲過粉刺的詛咒，從她泰然自若的神情看來，更讓她免於青春期的窘迫。她看起來沉靜，卻很健康。

「我的感覺是他們都很好。這種事偶爾會發生，小孩拔掉GPS標籤，找一輛車去哪裡晃個幾天。這麼做不好，但不能說絕無僅有。凱特琳如果被壞蘋果誤導，我很抱歉，但青春期從來就不輕鬆。」

而且我還從他祕書面前走過，彷彿我是員工。我踏進一大片沒有門的房間，男男女女穿著筆挺，正在舉行視訊會議。我不停往前，直到發現威特曼．德拉杭特一個人站在狹長走道，拿著冰箱裡取出的過濾礦泉水猛灌。他看到我，眼睛突然睜大。

潔妮絲辯解似的看著我，說：「老實說，小史，我看不出這有什麼問題。他們又不是在做土製炸彈，拜託，只是社團活動。我是說，他們打棒球，演話劇，他們只是青少年，小史。凱特琳在交新朋友，從小到大頭一回有真正的同伴。你要我怎麼做，把她關在家裡嗎？」

我很懷凝，但她隨即將地址給我，我把地址輸進導航系統。

「我沒資格說什麼。」

威特睜大眼睛，說：「說話小心點。」

在視訊電話螢幕看到某人，和實際見到的感覺不一樣。過去兩、三個月，我打了六次電話給潔妮絲，但當她推門走進牛排館，我卻差點認不出她來。

「她去參加聚會，之後就沒回家了。」

兩隻耳朵。

「沒消息，」潔妮絲說。她手指提包，手機顯然在裡頭。「警方說有任何進展就會打電話。」

「謝了，威特，」我說。

「有權知道沒錯，那當然，但不是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