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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三部曲2:時間軸

作者:羅伯特.查爾斯.威爾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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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有眼玫瑰 第八章

第二部 有眼玫瑰

第八章

於是他們轉身離開這朵有眼睛的玫瑰,開始往東按老女人的步調走。艾沙克開始把所有進入他腦中的不確定問題一古腦兒說出來,尤其是玫瑰本身,而蘇麗安始終很有耐性。雖然他沒睡,卻也不覺得累。他非常清醒,再清醒不過,而且更加好奇了。
這天晚上,迅疾的南風吹得更急,艾沙克躺在床上,聽著窗子打著窗框嘎嘎作響。玻璃窗外,星星被從魯布艾爾卡里荒地吹上高空的細沙遮住了。
「那很驚人嗎?以假想智慧生物的高齡來說,瓦解的機器從天而降,不會比你的花園裡能產生有機覆料更驚人。」
蘇麗安說:「沒看過完全一樣的事。不過我們那邊的人對於後時間迴旋世界的經驗要比你們多,杜瓦利博士。天上的確會不時掉下奇特的東西。」
他不在意離開,反正玫瑰也撐不了多久了。
艾沙克有許多問題想問蘇麗安,但是她從落塵以後就很忙,通常都在和大人們開會,他必須等待時機。
他的父親是誰?他的母親是誰?他那些老師從沒有真正回答過這個問題。杜瓦利博士會說,你和其他孩子不一樣,艾沙克。你是我們所有人的。再不然芮布卡太太會說,我們全都是你父母親呢。雖然永遠都是芮布卡太太送他上床,確定他吃了東西洗了澡。沒錯,這裡每個人都插手幫忙撫養他,不過當他想像有父母親是什麼情形時,他想像的是杜瓦利博士和芮布卡太太。
蘇麗安跪下去看。她緩緩跪下,兩個老膝蓋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音。

蘇麗安若有所思凝視了好一段時間,然後問:「這是什麼,艾沙克?」
「我們那邊的人」是誰?她說的是什麼天上?
「構成假想智慧生物的自我複製裝置,在許多方面就相當於生物。他們會處理他們的環境。會用岩石和冰,或許還用空蕩蕩的空間去建造複雜的結構,而副產品卻不能免於腐爛的過程。他們實際的結構會老化、腐爛,有系統地被取代。這就可以解釋落塵中的沉積物碎片。」
她聽起來很有把握。hetubook.com.com可是蘇麗安怎麼會知道這些事?艾沙克決定要找出答案。
他聳聳肩。
他把目光從月亮移回玫瑰,這朵玫瑰在他腳邊,從沙漠中長出來。
「也許是因為沒有什麼實質上的東西可以說。」
根據杜瓦利博士的說法,這落塵中含有毀壞的機器小碎片。

「好。但願我能回答。我會盡量。」
是一個使他深深感到興趣的東西,而這東西也對他感興趣。
杜瓦利博士說:「當然,假想智慧生物跟這件事有牽連。」他指的是落塵,然後他問蘇麗安:「你同不同意?」
玫瑰受到日光的摧殘,深綠色的莖在清晨時已彎曲。那水晶一樣的球形不再發亮,那隻眼睛也失去了光澤。艾沙克心想,昨天晚上還是活生生的東西,這時候看來像死掉了。
「我們對這個行星的了解比我們以為的要少。」諾渥尼先生說。
「會得出這種結論很明顯。」這個老女人用一把叉子撥著碗裡的東西。理論上大人們會輪流做飯,不過有少數幾人更常自告奮勇去做。今天晚上是波賽爾先生負責廚房工作。波賽爾先生是個地質學家,做起廚師來,他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艾沙克的蔬菜碗裡吃起來有股大蒜、菜子油和東西燒焦的可怕味道。
「你是從哪來的?」終於他問。
她來到時,正是個沒有風的悶熱早晨,他坐在地上,好像沙漠是只大碗,而他從上頭滑進碗中央。他把兩隻手肘頂在膝蓋上,兩手托著腦袋。聽到她走過來的聲音,但是他沒有抬頭看。用不著,他本就希望她會來找他。
這裡沒有路,只有一片石頭沙漠和一連串低矮蜿蜒的山。月亮在前方像箭一般對準他的影子。不過他走的是對的方向:他身體中央感覺到這種正確,就像是解出某個麻煩的數學問題時浮現的輕鬆感。他刻意拋開思想的雜音,而把注意力放到黑暗中傳出來的聲音上:腳踩在砂紙般的礫石上、風吹,以及小小的夜間生物在地面溝縫中搜索的聲音。他在一種幸福的淨和-圖-書空狀態中走著。
這感覺像是真話。這不是他意料中的回答,他也感覺到她會希望他不要洩露。艾沙克默默聽進去了。火星,他想。
在落塵期間和過後,整整兩天,所有人都把門窗緊閉待在室內,直到杜瓦利博士宣佈塵灰對人不會造成傷害了,芮布卡太太終於允許艾沙克出門,至少可以到圍場花園,只要他戴上棉布口罩。院子已經清理乾淨,不過空氣中仍然可能會有殘餘的落塵,她不希望他吸進微粒物質。他得注意安全,她說。
當然,它不是真正的花。花朵不會在乾燥沙漠中單獨長出來,花瓣也不會由看起來像是透明紅水晶的東西做成。
「嗯。我們必須回去,你知道的。」
古老,古老,古老:宇宙古舊蒼老。它產生許多奇蹟,包括假想智慧生物,尤其是艾沙克自己,他的身體、他的思想。
「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
「玫瑰」是他的說法。當看到立在乾燥地面上的粗桿,在月光下可以權充花朵的像玻璃一樣的深紅色球狀物時,這個詞就進到他腦中。
發生的還不只是微震。石油已經停產一個多禮拜了,油井和油管也受到嚴重的損害。
他腳下踩著被風吹動的砂礫,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小小的月亮掛在東邊山上,透過被塵灰掩住的黑暗投下一片漫射的光。艾沙克看得很清楚,小心點還可以前進,況且他對周遭環境熟到閉著眼睛都可以走。他打開院子圍籬上吱軋作響的門,朝西邊走去。他讓那陣說不出的衝動領他往前走,讓風帶走他的疑惑。
「好,如果我能問你一些問題的話……」
「艾沙克。」蘇麗安.莫埃說,她的嗓音生澀,不過很溫柔。
「對不起。」
「大家都在擔心你。」她說,「他們到處都找遍了。」
「這可怪了。」老女人說,她淡淡笑著,用一種他認為帶著感情的神情望著他。「我大老遠過來,就是要問你這件事呢!」
「我知道。」
她把她一隻瘦小的手放在他肩上。「是什麼使你從家裡走這麼遠的路來這裡?你和_圖_書在找什麼?」
杜瓦利博士說:「火星檔案中欠缺的部分,最引人注目的,是對於假想智慧生物性質的討論。」
過一會兒,他問:「你對假想智慧生物知道多少?」
「在你的經驗裡,你有沒有看過或聽說過任何像這樣的事?」杜瓦利博士問。
接著,她說:「我是火星出生的。」
「你一定有意見的,莫埃女士。」
「我不知道。」
是這件事使他感覺自己與周遭的人不同嗎?是的,但又不只是這樣。他的想法和別人的想法不一樣。還有,雖然他有很多撫養人,但是他卻沒有朋友,除了蘇麗安.莫埃,或許吧。
他在夢遊嗎?出家門時還掛在山頭上的月亮,此刻照亮了平坦的西方地平線,像是守夜人的提燈。雖然夜裡空氣比較涼爽,他卻感到又熱又累。
「你就是為了它到這裡的嗎?」
艾沙克想要睡卻睡不著。今天晚上他很不安,不是尋常的不安,比較像是一種沒有目標的欲望。於是躺在床上聽著熱風呼嘯又低吟幾個小時後,他穿上衣服出了房間。
他走了很久。說不出走了有多久或是多遠,才終於走到這朵「玫瑰」前面。玫瑰把他突然嚇醒了。
「你好哇!」艾沙克說,黑暗中他的聲音聽起來微小又愚蠢。「你在這裡做什麼?」
落塵閃爍著。雖然艾沙克知道它實際上不可能發光,但它真的閃閃發光,那不是眼睛看得到的亮光,他也知道圍場沒有任何人能像他一樣看得到光。那是一種不同的亮光,要用不同方式去感受的。他想蘇麗安.莫埃也許能夠解釋,如果他能想辦法提出問題的話。
在艾沙克看來這些碎片沒剩下多少了,不過他喜歡這些落塵沙沙的感覺,以及在他手心像滑石粉一樣滑下指間的樣子。他將落塵用力捏擠成薄薄的一塊,一張開手掌,就溶進空氣中了。
蘇麗安.莫埃顯然也不是一般人。不知怎的,她知道的就是比別的大人多。她比艾沙克一向聽從的那些人聰明,而更教人不解的是,她似乎並不太喜歡他們。不過她很有禮貌地忍受他和*圖*書們的問題。
午夜已過。這裡很安靜,走廊和木椅發出他腳步聲的回音。現在可能除了泰拉博士外沒有人醒著。泰拉博士是歷史學者,她最優質的閱讀(他聽她說過)都是在深夜進行的。不過泰拉博士是個不跟人來往的蒼白細瘦女人,就算她剛好醒著,也不會注意到艾沙克踱過她房間。他從樓下的交誼廳走到屋外的庭院,沒人看見。
艾沙克同意戴上口罩,雖然這使他的嘴巴和鼻子既汗濕又悶熱。落塵殘留的只剩下粒粒渣渣,積在磚牆和青木欄杆上。站在無情的午後陽光下,艾沙克彎身用手在一堆塵灰裡翻撿。
最後還是蘇麗安.莫埃找到他的。也許這並不令人意外,艾沙克就沒有嚇一跳。
「好稀奇噢!」她說,「我們要告訴別人這件事嗎?艾沙克,或者我們把它當成祕密?」
在閃亮的塵灰落下以後,在天空晴朗、院子也打掃乾淨、沙漠或風把剩下的東西都吸收進去了以後,另一個謎團的消息傳到艾沙克住的圍場上。
他無意間在餐廳外面走廊上聽到諾渥尼先生和費斯克先生在討論。早在落塵以前,飛往魯布艾爾卡里石油荒地的商業班機就有好幾天不是取消就是改道,現在,臨時政府和油電廠聯合發布一項解釋:之前有一場地震。
對艾沙克來說,這倒沒有那麼神祕。他知道(雖然他說不出自己為什麼會知道)在西部沙漠深處平靜的沙土之下,有東西在動。他的心中、他的身體裡都能感覺到。有東西在動,用他不了解的音調說著,而即使它遠在幾百公里之外,在一場漫長得有如山脈生命的睡眠中仍然還半醒著,他閉著眼睛也能指向它。
這可就玄了,諾渥尼先生接著又說,因為在魯布艾爾卡里那一帶的地底據了解沒有斷層。那裡是地質相當穩定的沙漠地塊,幾百萬年以來都沒有改變過。魯布艾爾卡里地底下甚至連個微震都不應該會有。
「可是那個噸量,遍佈在好幾平方公里的面積上……」
當然他們要比一般人聰明。他不能憑直接經驗說,因為艾沙克從沒看過任何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般人,不過他看過錄影帶上、讀過書裡的一般人。一般人很少談到有趣的事,而且他們經常會殘忍地傷害彼此。在圍場這裡,談話偶爾會緊張,但是爭論從來不會傷和氣。每個人都很有智慧(或看似如此),每個人都很平靜(或努力要給人這種印象)。除了艾沙克以外,每個人都很老。
腐爛的機器落到我們身上。艾沙克心想。



她走路的節奏振了一下。他一時間以為她不會回答。
「不是……我想不是。」這個回答並不完全。是為了玫瑰,沒錯,但是也不只是玫瑰……而是玫瑰所代表的東西。
晚餐時,艾沙克注意到那些大人討論起落塵或是它的緣由時,多半會把問題拿去問蘇麗安.莫埃。這讓他很訝異,因為多年來他一直認為和他一起生活的這些大人是無所不知的。
這個團體的大人之間沒有正式的等階之分,不過有重大議題出現時,都是由杜瓦利博士領頭,他的聲明一宣佈就算數了。他有著一頭全白的頭髮,像絲線般細,眼睛大而呈棕色,兩道眉毛亂得像沒人照顧的樹籬。他一向密切注意艾沙克。艾沙克向來無所謂地容忍他。可是近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艾沙克開始不喜歡他了。
他沒有回答。
玫瑰原本斜向著月光照亮的西邊,這時迅速轉過來向著他。花中間有隻眼睛,一顆像是黑曜石一般黑漆漆的小眼睛,這時冷冷望著他。
他們一直談到中午,這時他們已經走到圍場,而艾沙克從這些談話中得知許多新的事。然後,在走過大門以前,他停下來看著來時路。玫瑰在遠處,但是不只是玫瑰。玫瑰只是……是什麼?是巨大東西上頭的一塊零星碎片。
「我不知道。」他朝玫瑰比了比。「不過我找到這個。」
塵灰落下的時候很嚇人,當它停止的時候,就成為沒完沒了的談話和猜測的話題。新的謎團來得比較平淡無奇,是從山那頭城裡轉播而來的新聞報導。比較沒有那麼立即的駭人效果,但是卻不安地觸動了艾沙克心底的祕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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