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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三部曲3:時間漩渦

作者:羅伯特.查爾斯.威爾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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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艾莉森的故事

第十八章 艾莉森的故事

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還叫他坐下。
「我也希望妳能順利逃跑。」
我不知道他要幹嘛,也馬上就開始擔心他出現在這裡會吸引的注意力,一定已經吸引不少人注意了。他的看護人一定在附近的走廊走來走去。網絡隱藏的耳朵一定已經豎起,隱藏的眼睛一定已經聚焦。
他們其實不是為艾沙克歡呼,是為艾沙克象徵的意義歡呼,那就是預言實現了,大家的日子就要到盡頭了。窮途末路的領導,透過巴克斯人民崇拜自己。
我接到網絡的新聞,艾沙克復原神速。巴克斯核心上上下下都屏息關注他的情況。在這座城市的創建人眼中,艾沙克比特克好太多了,完全符合他們心中「入門人」該有的形象,就是一座活生生的橋樑,能通往假想智慧生物。有了艾沙克,巴克斯核心超然存在的夢想至少還有點希望。沒有艾沙克,巴克斯就只是一群狂熱份子,被信仰困在一座沒有生命又能致命的星球上。有了艾沙克,大家至少還能相信巴克斯是一群志同道合的先鋒,是人類命運的先驅。
我鼓足勇氣站在他身邊。他右臉的皮膚是貝殼的粉色,幾乎沒有毛細孔,太完美了,反而感覺不完美。他的眼睛閃耀著柔和的光芒。我說:「我還想問一個問題。」
「沒辦法。」他說,「現在還沒辦法。」
我感到悲傷襲來,思鄉的情緒異常強烈。我再也不是崔雅了,我也不想當崔雅,不過我很懷念崔雅以前從這些慶典中得到的快樂。那也是我的快樂,她就是我,她的就是我的。看起來好簡單,短短一句話就講完了,其實沒那麼簡單。
他微笑著點點頭:「從那時候開始我就知道很多妳的事情。」
他的微笑還掛在臉上,這真是瘋狂。「這個房間的網絡感應器都關閉了,只要我在這裡,感應器就會一直關閉。」
「我生病的時候妳到過我房間。」他說。
「抱歉,不是,我也不是萬能。除非我人在這裡,不然網絡還是知道房裡的動靜。」
「你是不是就像預言說的那樣,你真的能跟假想智慧生物說話嗎?」
「妳能說什麼讓他這種人感興趣的話呢?就算用英語說也一樣。」
即使沒有節點,我還是能感覺到群眾又開始興奮了。我隔著一片樹頂,從慶典其中一臺大螢幕看到是怎麼回事。我看到隊伍中的一群人打開一面橫幅,上面有艾沙克.杜瓦利的畫像,真的是在黑暗中發光。歡呼聲與鼓和圖書掌聲像傾盆大雨般向我襲來。
等到那些機器抵達巴克斯,我們大概也會歡天喜地與假想智慧生物相聚……不然就是被殺,兩種都有可能。先知一直都含糊其詞。巴克斯的創建人認為巴克斯的末日會是他們口中的「阿簡泰」,翻成英文大概就是「擴大」的意思,就是人類意識擴張到銀河系空間與地質時間,他們認為假想智慧生物的意識就是能擴張到這種規模。
我跟他說艾沙克是在懷念二十一世紀。
「既然你已經知道……」
「我不太懂妳的意思。」

  一

巴克斯核心有許多儀式與節慶。我以前是崔雅的時候,一直都很喜歡這些。我身體裡面的艾莉森覺得很驚訝,巴克斯這樣嚴格的國家竟然會這麼喜歡慶典。不過巴克斯畢竟是大腦邊緣民主國家,最擅長分享大眾的情緒。
「當然是這樣沒錯,但是……」
「你這是……你是什麼意思?你想跟我們一起走嗎?」
「特克要等到他的節點能用,讓他能操作飛行船的控制面板,才能駕駛飛行船。但是等到他的節點完全能用,他就不想離開了。我想妳應該明白機會之窗有多狹窄。」
(寬恕什麼啊?)我不明白,不過我也沒問。
伊多節是個熱鬧非凡的假日,有煙火、鼓樂,還有火把遊行。伊多節的慶祝活動通常都很歡欣豐富。今年的宴會食物必須配給,慶典之中有著狂歡瘋鬧的氣氛。大家都知道這可能是世界改造之前的最後一個伊多節。
他全身上下除了蒼白的皮膚之外,最鮮明的特點就是眼睛。他看著我,我第一個念頭就是畏縮。他叫我不要怕,我說:「很難。」
要怎麼知道大家都瘋了?我覺得有幾個徵兆,像大家會互相傳染不理性的情緒,毫不關心真正的問題(比方說我們現在缺乏穀物與動物性蛋白質),還有在南極洲沙漠的那場大屠殺之後,大家都對假想智慧生物瘋狂著迷。現在到處都有假想智慧生物機器的照片,大家開始覺得那些在第一批探險行動中身亡的軍人和科學家其實並沒有死,只是成為「入門人」。
「你錯了。」我好不容易說出這話。
「妳所知道的二十一世紀的事情,他都可以輕易讀取。」
「我的事情?」
他們大可不必擔心,伊多節才過了幾個鐘頭,我們派出去的無人駕駛飛行船就從威爾克斯盆地傳來令人不安的消息。假想智慧生物機器移動的速度開始變和-圖-書快了,事實上應該說是在加速,每隔幾個鐘頭速度就會加倍。現在還不要緊,但是如果持續加速,就會比預期的時間提早抵達巴克斯。根據學者的說法,會提早很多,幾個禮拜,甚至幾天就會到。
不過他只說了句:「我能不能進去?」我沉默地點頭,等他進來,讓門自動關上。
「你記得?」
「……是啊……」
這話太過分了,我就用奧斯卡在正規訓練沒聽過的一句話回敬:「去你的。」說完就關上門。

  二

「能,因為我是艾沙克,外科醫師在我體內放了東西,我可以影響網絡,甚至影響領導。」
「我能,我也能讓他們沒辦法分析看到的東西。」
特克那裡沒有消息,他跟我說過,他們給他動完手術可能會留他過夜,可是我覺得我不能坐在這裡乾等,一部分是因為我擔心我的心跳加快、荷爾蒙濃度升高,網絡就會看出我的心思,何況艾沙克不在這裡,不能關閉感應器。我需要能夠分心的事情,所以我離開房間,搭乘運輸系統前往距離最近的大型公共場所,是一個能俯瞰市場區的層地,看看伊多節一長串的火光。
威爾克斯盆地那場災難發生才幾天,艾沙克就已經能說流利的巴克斯語。他的動作技能也恢復到可以不用輔助自己走路。他的身體本來很虛弱,現在也很強壯,重建的頭顱看起來非常自然,跟真的一樣。特克之前看到的那個用低沉沙啞的聲音說話、還會尖叫的艾沙克已經不見了。新的艾沙克口若懸河到令人害怕的地步,現在已經不需要醫治了,不過還是住在醫護室。他最近跟學者、主管談話,沒談到什麼重點,只是極盡巴結之能事,談話內容全程公開播放。艾沙克稱讚巴克斯奉獻堅忍的精神,還說創建人的預言真是高瞻遠矚。幾天來他像觀光客一樣到處參觀巴克斯核心,有時候好奇的兒童看到他就一哄而上,他們的家長也很好奇,卻只是害羞地站在原地,不敢開口。
我當然不能加入狂歡的行列,就算我想也不行,巴克斯核心上上下下接到網絡傳來的新聞,都知道我是誰。我背叛自己的過去,是「入門人」的故事中一個不諧和的音符。我沒有節點,他們無法洞悉我的所作所為,所以不會信任我。群眾不會對我怎樣,至少現在還不會,但是就算我加入他們,也會被排擠、被漠視,所以我找了一個可以獨處的地方,一個長滿樹木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地方俯瞰市場區。往下坡走八百公尺左右就是市場區,漸漸入夜了,周圍的光線愈來愈微弱,市場廣場擠滿了參加慶典的人。他們手拿著大大小小、顏色不一的火把,跟在領隊的後面排成蜿蜒的隊伍,穿過迷宮般的市場攤位,在黑夜中從遠處看,感覺非常壯觀,好似一條閃閃發光又七彩繽紛的蛇跟著鼓聲搖擺,四處纏繞。
「他可能對我很好奇吧!我也不知道,他可能想說點英語。」
他還是站著:「我一會兒就走。」他說英語,我想起他的母語就是英語。雖然他整個人歷經重建,但是在層層疊疊的人造材料之下,至少還遺留了一些從前的艾沙克.杜瓦利,一個在赤道洲沙漠長大的小男孩,撫養他的人幾乎跟巴克斯人一樣非常想接觸假想智慧生物。他跟我,跟特克都一樣,是分裂又不完整的人。他也是個非常危險的人,至少很有可能造成危險。
巴克斯和假想智慧生物機器首次相遇之後的幾個禮拜,我常常默默唸著自己的名字,艾莉森.寶若,艾莉森.寶若,牢牢記住每個音節還有讀音,記住唸這個名字時我喉嚨和舌頭的感覺。
我的心怦怦跳。艾沙克顯然知道我們的計畫,又大剌剌說出來,既然如此,我只能希望他說的是實話。「你真的能關掉感應器啊?」
特克跟我說他自願接受手術,我假裝很驚訝,其實從一開始我們就打算一定要讓他植入節點,但是總要表演給網絡的隱藏式感應器看,所以我不得不裝出一副被他背叛的模樣,不得不跟他吵架。於是我就吵架了、哭了,我演得很逼真,因為有十分之九是真的。我不會懷疑特克的勇氣,但是天底下沒有百分之百不會出錯的計畫。我很擔心,萬一出錯他會變成什麼模樣?
「你還能關閉感應器?」
「你是不是……就是他們說的那樣?」
這個消息在巴克斯炸開了。
反正根據我們的學者估計,假想智慧生物機器以現在的速度前進,還要好幾個月,甚至拖上幾年才到得了巴克斯。還有些虔誠的老人家請願,希望在離開人世之前能搭著飛行船飛往那些機器,好成為「入門人」。
巴克斯是在一個叫做艾斯特的星球建立的,距離老地球有五個世界之遙。我們還是依照艾斯特的算法,一年有七百二十三天,一天有二十四小時(這個習慣跟地球一樣古老,不過艾斯特的一天和一小時都稍微長一些)。巴克斯已經穿越了全部五個世界,等向海將火星之和-圖-書外每個世界連環的世界連接在一起,艾斯特就在等向海上航行。這些日子很多都是在慶典當中度過,有建國慶典、預言慶典、大大小小的戰爭紀念日等。伊多節是紀念我們在泰瑞凡拱門戰勝標準生物軍隊,我們在那場戰役拿下的戰俘,後來就成為農民階級的中堅。
他說話的樣子像極了一個很早熟、希望人家喜歡他的小孩,我幾乎忘了要怕他。他起身走向房門,我還是差點恐慌。「等等!這個房間的網絡監視系統是永遠關閉了嗎?」
身為艾莉森,我看過一本探討人類大腦的書,我從那本書上學到「神經可塑性」這個詞彙,就是大腦回應環境變化而自我改變的能力。我能當艾莉森.寶若,就是因為具備神經可塑性。有了神經可塑性,活生生的大腦才能連上邊緣植入體。大腦會適應,大腦就是負責適應。
幾個月以來,我都在訓練自己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就是要隱藏這一百零一個簡單的祕密。現在裝模作樣也沒用了,我震驚到極點,動彈不得。
「真的。」他說,「妳高興說什麼就說什麼,至少現在可以。」
「重點是我可以在他快要改變的時候提醒妳。我也可以在關鍵時刻引開領導的注意。細節我們以後再談,現在我要妳知道我是妳的朋友兼盟友,我也希望妳把我當成自己人。」
過了不到一小時,奧斯卡出現在門口,一副心煩意亂的樣子。他知道艾沙克來過,他發了瘋似的想知道艾沙克說了什麼,但是無法開啟網絡的紀錄,所以就來找我,要我說給他聽。
「沒人聽得到我們說話。」艾沙克說。
這些我都是從新聞報導看來的。巴克斯正在往發瘋的路上前進,對艾沙克.杜瓦利這種卑躬屈膝的崇拜,只是最新出現的症狀。我告訴我自己,類似的事情將來只會更多。「要有心理準備,將來還會看到怪事。」艾莉森在日記裡這麼寫著,她不是第一個這麼想的人,不過總是很貼切。
「我不能跟你們去,不過我應該能幫上忙。」
我覺得我也有心理準備,再怎麼光怪陸離的事都嚇不倒我……不過那天艾沙克出現在我的門前,像蘑菇一樣蒼白,像嬰兒一樣興致勃勃,臉上掛著微笑,呼喚著我的名字,他沒叫我崔雅,竟然叫我艾莉森,真是嚇死我了。
「妳要逃跑。」他說m.hetubook.com.com(我又畏縮了一下),「妳隱藏得很精明,妳的呼吸、脈搏、汗液與尿液的皮質醇含量,幾個禮拜以來都在高標,但是看上去跟情緒壓力造成的效應沒兩樣。領導可是花了不少時間分析妳的隨機指標跟覺知指標,就是妳做的事、妳說的話,還有妳沒做的事、沒說的話。而要不是我出手,」他臉上又浮現佛祖般的微笑,「領導還是會知道。」
領導就是巴克斯人民的總和,也是巴克斯人民的主宰,是一整套遍布巴克斯核心的量子處理器。之前即使遭受核武攻擊,也只是短暫消音而已。我從來沒想過領導也會受影響,不過以前也從來沒有像艾沙克這樣的人。他一出生就全身都注入假想智慧生物的生物科技,他的神經植入體不是只有加裝在大腦上而已,他是整個大腦都在植入體周圍再生,把植入體包圍在大腦裡面。
原版艾莉森曾在原本的日記寫下:人生總有狗屁倒灶的事。還寫了「這話真是一針見血」等等的話。舉個例子,特克安裝節點的那天,大概就在他被推進手術室的時候,艾沙克.杜瓦利來找我,把我的祕密攤開來講。
「領導已經開始做出推論,我是根據領導的推論做出推斷。我不清楚細節,不過我想妳應該是打算偷一臺飛行船,穿過拱門到赤道洲。」
「怎麼幫?」
「現在特克覺得他是要在逃跑和束縛之前做選擇,等到節點開始影響他的大腦,他就變成要在逃跑和寬恕之間做選擇。」
我以前還是崔雅的時候,接受聯絡員訓練,就很了解奧斯卡。他一向很平靜,深信他的工作有意義、很純潔。巴克斯人有句俗話:「和潮汐一同高升,一同跌落。」這是形容一個人隨時注意巴克斯核心的需求,隨時滿足這些需求,毫無怨言。奧斯卡就是這種人,不過最近他可沒那麼平靜了。艾沙克跟一個身上沒有節點的變節者私下會面,為了隱私,還把網絡例行的監視功能關掉,這簡直是顛覆了奧斯卡對社會秩序的堅持。
我當然很怕他。
他的微笑消退了:「那是不可能的。我經過重建,重要的神經功能已經交付給網絡裡面的遠端處理器。我只有一部分是活在這個身體裡。妳也知道的嘛,不是嗎?一個人可以有不只一個身體。」
「是從網絡知道的,我知道妳是誰,做什麼工作,我覺得我們談談應該有用。我不會傷害妳,也不會告訴任何人妳打算逃走。」
「差不多。」我低聲說。
「怎麼樣?」
這可能嗎?
我吸了一口氣:「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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