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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萬呎高空驚魂

作者:理察.麥特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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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途電話

長途電話

「你可以這樣做,」菲利浦護士說:「但現在吃妳的藥,然後躺下。」
基恩掛斷話筒,躺在床上,身體劇烈的抖個不停,幾乎無法呼吸。這是什麼?她在腦中懇求的想,上帝呀,那是什麼東西?
她將話筒拿到耳邊。「哈囉?」
「那裡一定有具電話,」她堅持。「一定有什麼方法,那男人才能打給我。」
「這就是我之前跟妳說過的,」基恩握著話筒說。「妳聽,」
「萬一,萬一這個男人又打來的話——我該怎麼辦?」
基恩唇抖得太嚴重,說不出話來。
突然,她停下來,全身僵住無法動彈,在黑暗中她聽見男子的聲音。「妳在哪裡?」他問:「我要和妳說話。」
「我告訴過妳,我不要!」
芬奇小姐沉默了一會,基恩的手指緊緊地近乎痙攣地抓著話筒。
菲利浦護士站在她床邊,以她一慣的遲鈍反應低下頭看著她。「現在,芬奇小姐怎麼告訴妳的?」她輕柔的說。
她張開雙眼,看著眼前模糊不清的景象,護士正將話筒放回桌上。
「哈囉?」
然後電話從蒼白的手指間滑落,雙眼凝視著,微弱的心緩緩跳動。
然後她想起來了,她突然伸出手,壓下床欄支架臂。床降到地板上時,她聽見話筒裡傳來喀嚓一聲,然後發出正常的嗡嗡聲。基恩吞口口水,癱靠在枕頭上,一邊顫抖的呼吸。
「哈囉。」她說。
「那個男人!」
對方還是沒人回答。她又等了一會,然後說了第三次,這次有點不耐煩,也更大聲,她刺耳的聲音在漆黑的臥室裡迴響。「哈囉!」
一種喃喃低沉的嗡嗡聲,粗啞的聲音——這是什麼?基恩緊閉雙眼,更努力的聽,但她無法判斷這是什麼聲音,這聲音太輕柔,因此無法判定。應該是一種振動聲……空氣的排氣聲……或是泡泡的絲絲作響聲。一定是某種線路連接的聲音,她想,一定是電話自己發出的噪音。可能是某處線路在風中飛舞的聲音,可能……
「嗯,當然。」
但她還是聽得見。
「不,不,」基恩啜泣著說。
基恩開始啜泣。「我很害怕。我怕他。他為什麼一直打給我?」
她掛斷後,基恩緊張的再次躺回枕頭,聽著菲利浦以嘶啞的嗓音,一邊唱著心愛的歌曲,一邊清潔早餐盤。顯然芬奇小姐並不相信她的故事。芬奇小姐認為她只是一個緊張的老女人,是她自己在胡思亂想。好吧,芬奇小姐會知道她才不是這樣的人。
「我知道了,」菲利浦說,然後回到客廳。
「我告訴過妳那是一個男人!」基恩顫抖哭喊的回答。「和那個不斷聽我一再地說哈囉,卻沒回答我的是同一個男人。這同一個人,在電話另一端製造出可怕的噪音。」
她全身緊繃,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直到手按在還在響的電話話筒上。然後,屏住呼吸,她依照計畫進行,拿起話筒,鈴聲就停了,接著她很快地伸手到床欄扶手要壓下……
因為疼痛不已,她不願意再思考原因。這真是太可笑了,她想著。自己竟然被這種微不足道,又輕易可解釋的巧合搞得如此沮喪。是因為暴風雨,因為夜晚,因為我從睡夢中被驚醒(到底是什麼把我驚醒的?)。這些事全攪在一起,發生在我身上,正好我的生活又單調得令我厭倦。沒錯,是很糟,很糟。但她不是指這巧合很糟,而是認為她自己的反應很糟糕。
四點了,還是不見維修工的蹤影。基恩沒法玩牌,沒法看書,連收音機也沒法聽。原本消退的緊張又隨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而逐漸升高,五點了,當電話響起時,她的手,從睡衣的袖口僵硬和-圖-書的猛然伸出來,手指像爪子似地重重的抓起話筒。如果那男人說話,她腦海裡很快地想著,如果他說話,我會尖叫到死為止。
「我不要躺回去!」她激動的說:「我要知道是哪個可惡的人不停的在恐嚇我。」
她的喉頭緊張的跳動。我該怎麼辦,她在心中計畫著,我該做的是,很快地將話筒拿下來——超快地——然後放下,接著將床欄扶手往下壓,讓床降到地面,然後扯斷電話線。對,我就是應該這樣做。
「嗯,我告訴您,伊娃小姐,」接線生以高興的語氣說:「昨晚的暴風雨幾乎毀了我們一半的系統。因為電線線路傾倒的緣故,所以連線錯誤。我得說,您的電話仍舊能運作,真的是很幸運。」
這一天太平無事地過去了,她所做的事,就是吃飯、閱讀安琪拉.瑟克爾的書和信件(兩封扔掉的廣告,和一封帳單),加上和菲利浦小聊一會。的確,例行生活如此適切,因此,當電話在傍晚時分響起時,她想都沒想就拿起話筒。
「所以你認為可能是接錯了,」基恩回答:「因為暴風雨?」
「但這不是!是一個男人,一個男人!」
基恩在床上摸索著,直到她找到自己的夾克。她用夾克蓋住話筒,扯好,讓毛料平穩的蓋住話筒。然後她再度頹然癱在床上,辛苦的呼吸。我就要睡著了,她命令自己,我就要睡著了。
然後她了解到,她應該要繼續聆聽,直到那個人厭倦這個玩笑後掛斷電話。她應該要強而有力地大聲的對對方說,在暴風雨之夜,對她這樣一位跛腿的殘障女士,進行惡作劇電話,一點都不體貼。然後,對方如果真的在聽,無論那個人是誰,都應該會感到懊悔,被她話中的憤怒和……
「怎麼了?」護士抱怨的問:「妳胃痛嗎?」
菲利浦護士聽了一會兒,然後搖搖頭。「我什麼都沒聽見,」她說,然後掛回去。
基恩閉上滿是淚水的雙眼,強迫自己鎮靜。那男子抑鬱寡歡、無精打采的聲音還在她腦海中迴響。一再迴響,那語調的抑揚起伏沒有變化,問題永遠無法獲得她的回覆——只是一再以悲傷冷淡的語氣重複說著。哈囉?哈囉?讓她從心底抖個不停。
「哈囉,」她說。
這又讓她想起昨夜的事。於是她叫菲利浦進來。
「我們派了一個維修工人追蹤之後,」芬奇小姐繼續說:「我拿到他的報告了。」
屋內,話語還在她腦中迴響——在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寂靜中,那個語氣卻讓人不寒而慄。
像被人從頭上倒下冰塊似的,基恩的胸口打個冷顫。她驚恐地躺著,無法將那男子陰沉死板的聲音切斷,只聽見男子問著:「妳在哪裡?我要和妳說話。」
「哈囉!」她突然大叫,然後推開話筒。
基恩沒有說話,動也不動地躺在枕頭上,話筒貼在她耳邊。
「他沒發現異常。」
「請問是哪位?」基恩問,試著讓喉嚨維持清爽。
她執拗地閉上雙眼,我不要聽,她告訴自己,我就是不要聽。她在夜裡顫抖的呼吸。但黑暗無法趕走思緒讓自己平穩,也無法趕走那個聲音。
「聽著,」菲利浦護士說:「現在沒人會打電話給妳了。妳不要再擔心了。如果妳需要任何東西,妳只要叫我。這樣行嗎?」
一整個早上她都躺在枕頭上,懶散的放鬆。她想著,這帶給我一種滿足感,解決了一個神祕細微的問題。一定是場很嚴重的暴風雨,才會造成線路接錯。難怪屋旁的老橡樹都被吹倒了。當然,是那個聲音吵醒了我,那顆美麗的樹倒了真是可惜。在夏季時,樹蔭和-圖-書讓房子很涼爽。喔,好吧,我想我應該感激,她想著,樹橫倒在路上,而不是壓倒房子。
那聲音的音量變大了些。那聲音在她腦中迴響搖晃。
十五分鐘之後,電話響起。基恩很快地拿起話筒。她這次懶得說哈囉——她只是聽著。
就在此時電話響了。
她的身體突然湧起一股怒氣,她將蓋在話筒上的夾克扯掉,憤怒地將話筒掛回電話上。屋內一片祥和的靜寂。基恩虛弱的呻|吟著躺回枕頭。現在,睡覺,她在心中想著。
菲利浦護士耐心的吐口氣。「如果是個男人,」她說:「那就把電話掛斷。妳用不著和他說話。直接掛斷就好。這很難做到嗎?」
她等著電話再打來。
她疲憊的呼吸。現在她得再次重新經歷痛苦的折磨才能再次入睡——精疲力竭的肌肉,無視於雙腿折磨人的疼痛,無盡無窮,沮喪的努力著想關上腦中的思緒,不要去想任何事情。喔,好吧,就是得休息。護士菲利浦總是堅持她應該要適度的休息。基恩緩緩深呼吸,將被子拉到下巴,努力希望能入睡。
「哈——囉——」,電話那端回答,然後基恩就昏死過去了。
「是的,伊娃小姐,」芬奇小姐的語氣聽起來不怎麼高興。
正在聆聽。
「喔,等一下!」基恩匆匆說:「喔,好吧,沒關係。」,她補了句,因為已經掛上了。「如果發生的太頻繁,我會打給接線生芬奇小姐,讓他們請維修工來檢查。」
窗外,像加農炮的雷聲轟隆作響,基恩殘廢的雙腿驟然一抽。我沒聽見對方的聲音,她想,雷聲遮住對方的聲音了。
她的嘴唇哆嗦,喉中發出呻|吟。但她無法放下話筒,她就是放不下。那聲音讓她發狂。那可能是風吹落線路的聲音,也可能是機器出錯的聲音,她不知道,但她不能放過。
「別說了,」菲利浦護士冷漠的斥責她。「躺回去,然後……」
沉默。
「我要一直打給她,一直打給她,直到她採取行動,」在睡午覺前,她氣惱的對菲利浦說。
「一直不停打來的那個男人!」基恩哭喊。「他一直不斷的說哈囉,說了又說,他只說了那句——哈囉,哈囉,哈囉……」
她頓時無法呼吸。在黑暗中鈴聲似乎響個不停,鈴聲包圍著她像刺穿雙耳似的使她耳膜震顫。她伸出手,想要將話筒拿下來擱在桌上,卻喘著氣又猛地縮回來,心知,她會再度聽見那個男子的聲音。
她突然住口,因為她聽見話筒中傳來一個喀搭聲。
「我已經說過了!」基恩突然大吼的說:「一整晚我都得把話筒拿下來放在一旁,好讓他不能打進來。但話筒傳出來的嗡嗡聲讓我睡不著。我連小睡一下都沒辦法,完全沒睡。現在,我要求做線路檢查,妳聽見了嗎?我要你制止這件蠢事。」
「瑪格麗特,拜託……」
臥室裡如今一片死寂,基恩還是拉長耳朵聽著,應該會有話筒被掛上的聲音,或是斷線的嗡嗡聲。她胸口微微起伏,她閉上雙眼好專心,然後又張開眼,在黑暗中眨著眼睛。電話裡還是沒有聲音,沒有喀嚓聲,沒有嗡嗡聲,沒有某人掛斷電話的聲音。
接著那男子問:「妳在哪裡?我要和妳說話。」
「嗯,」芬奇小姐態度親切,但猶豫了一下。「妳為什麼不自己找出來他是誰,伊娃小姐?如果妳能做到,為什麼不做,那樣我們就能馬上採取行動,你知道的……」
她沒有對準。話筒掉下去,撞在地毯上。基恩緊張的喀嗒打開燈,燈泡的亮光很刺眼。她很快地側身躺著,試圖去揀起那沉默無聲的電話。
「瑪格麗特!」www.hetubook•com•com她哭喊,「瑪格麗特!」
「掉落的線路?」
「怎麼啦?」這發福的女子,艱難地行走在臥室地毯上,朝她走來。
她可以要求讓電話停話,但她不願意。她躺在床上等待著,等待著,思考著。
「哈囉,」她尖叫。
在她臥室漆黑的靜默中,一個腿殘的女士躺著,等待著。她的護士今晚不在,她的護士已經安慰過她,哄過她,但不把她的話當真。
「真沒禮貌,」她喃喃說,頹然躺回枕頭。剛才努力坐起,已經讓她虛弱的背疼痛。
只有寂靜——她雙耳沒聽見聲音,因此她再度用心聆聽。那像泡泡又像喃喃低語的聲音——第一次的那些聲音,其實是那個沒說話的人試著要說話的聲音——多久?然後是——哈囉、哈囉——在很長的沉默後,他說的第一聲問候。然後是——妳在哪裡?然後是(想到這裡,她動彈不得的躺著)當接線生正說出她的地址時,話筒裡有喀啦聲。
電話響起。
是誰呀?她腦中茫然的閃過這個念頭。她瘦弱的手在黑暗中摸索,手指找了一會,然後基恩將冰冷的話筒拿到耳邊。
「哈囉,」她再說一次。
「不在那裡,那在哪裡?」
「他會來的,」菲利浦說:「耐心點。」
「哈囉?」
鈴聲停了。
停頓。又響起。在黑暗中傳來睡衣的摩擦聲。
「哪個男人?」
「沒錯,」基恩說:「沒錯。現在妳繼續聽,看妳是否能聽見話筒被掛斷的聲音。我確定妳無法聽見。」
來了,她想著,他們又試著要聯絡我了。她在黑暗中匆匆伸出手,摸索著,直到她找到話筒,然後拿到耳邊。
「喔,是的,伊娃小姐,」接線生說:「請問需要什麼服務?」
菲利浦護士在晚上八點離開,一如往常,在床邊的桌上留下一顆蘋果、一塊餅乾、一杯水和一瓶藥。她拍鬆基恩身後的枕頭,再放回去,將收音機和電話往她的床移近一些,滿足的環顧房內,然後轉身朝門走去,一邊說:「明天見。」
「忙線中,」她說。
基恩感覺全身發冷。雖然是白天,雖然陽光照射的光影,映照在她的棉被上,但這刺耳的鈴聲還是嚇壞她。她潔白的牙齒咬著下唇,好穩住心神。我該接嗎?她一再自問,她還沒有想到答案,她的手已經拿起話筒了。氣息不穩的深吸口氣,她將話筒緩緩貼近耳朵,她說:「哈囉?」
「請……」
當她猶自正在想著的時候,電話又響了。
「哈囉,」她顫抖的低語。
就在電話響之前,在她窗外,暴風雨的狂風將樹吹倒,將基恩小姐從夢境中驚醒。她喘著氣坐起來,微弱的手指緊緊抓著床單,床單都被她抓皺了。瘦弱的胸口因為緊張的心跳而微微起伏,原本緩慢的血液循環速度卻突然變快。她全身僵硬,沉默的坐在床上,雙眼凝視著漆黑的房間。
「不要這麼激動,」菲利浦護士說:「妳知道妳的胃有多脆弱。」
「昨晚我的電話響了兩次,」基恩說。「但當我接起電話後,對方沒人出聲。我沒聽見對方掛斷話筒的聲音。我甚至沒聽見斷線的訊號聲——什麼聲音都沒有。」
基恩沉默但不高興的躺在床上,她佈滿青筋的雙手垂在身側。現在是兩點十分,在十月的午後時光。除了前廳菲利浦的鼾聲之外,沒有別的聲音,屋子一片死寂。基恩心想,沒人把我說的話當真,我很不高興。好吧——她薄薄的唇緊緊抿著——等下一次電話響的時候,我要讓菲利浦護士聽,直到她聽見那個聲音。
「是的,親愛的。妳會解決的,是嗎?」
「伊娃小姐,我是芬奇。」
「伊娃小姐,那裡沒有。」
「誰?」
芬奇小姐禮貌的清清喉嚨。「嗯,我會派人去查看妳的線路,伊www.hetubook.com.com娃小姐,我會請他盡快。當然,維修人員現在很忙,要修復暴風雨造成的毀害,但會盡快……」
「我告訴過妳,有個男人打給我。」
對方還是沒出聲,但她耳中也沒聽見斷話的嗡嗡聲。她顫抖的手伸出去,憤怒的掛回話筒。
她睜開雙眼,側著臉看著窗戶,她看著暴風雨在閃電逝去的亮光中。我為什麼睡不著,她焦躁的想,我為什麼得清醒的躺在這裡?
菲利浦護士用手接過話筒,將灰髮向後挽,將話筒緊緊貼著耳朵。她沉靜的臉還是很平靜。「沒有人,」她發現。
她不用想都知道答案。當生活一成不變時,即便只是一些不尋常的神祕小事,都會有所不同。更何況基恩生活在悲慘裡,不是平躺著,就是靠著枕頭,閱讀菲利浦從鎮上圖書館借來的書籍,吃東西,休息,打針吃藥,聽她那臺小小的收音機——還有,等待,等待某些不同的事發生。
話筒那端甚至根本沒有掛斷電話的聲音。基恩不解。怎麼會有人致電她的交換臺,只為了沉默地聽她一次又一次的說「哈囉」?剛才真的有人打電話來嗎?
「喔,很可能,」接線生說:「很可能。我真的無法回答您,伊娃小姐。但如果再發生了,請您打電話給我們,我們會派維修人員過去查看。」
基恩憋住呼吸。「是的?」
「謝謝你,親愛的,」基恩說,終於能放鬆的呼吸。
芬奇小姐的聲音很堅定。「不可能有人能從那個地點打電話給妳。」她說。
「妳確定對方有回答你?」芬奇小姐詢問來電的基恩。「可能是線路接觸不良,妳知道的。」
「關於妳說妳接到的那些來電。」
電話響起。
屋外,蟋蟀在夜裡不停鳴叫。
「我真心的承諾,伊娃小姐,這件事在今天第一優先處理。」
「這女孩是怎麼回事?」她說:「她認真地答應過我,今天下午會派人來的。」
「沒問題,伊娃小姐,沒問題。今天下午我們會派一個維修工去為妳檢查線路。妳的地址是米爾巷一二七號是嗎?」
她喉嚨一緊。當然,她知道事情不對勁,但她不喜歡這樣,一點都不喜歡。
基恩看著她的護士。然後,過了一會,她點了一下頭。但並不情願。
沒回答。基恩突然生氣的甩開話筒。她勉強壓下本能的咒罵——不,她得等,等著,聽聽看對方是否有人會先掛斷電話。
基恩被自己發現的這個不祥徵兆嚇呆了。我現在應該要睡覺了,她命令著自己的身體,但她的身體卻打著哆嗦。她安靜的躺著,試著放鬆。從地板上,她仍舊能聽見電話裡的嗡嗡聲,像遙遠的蜜蜂聲。她決定不理會。
第二天一大早,當菲利浦帶走早餐盤之後,基恩打電話給電話公司。
所以她等著。
「哈囉,」基恩說。
「你認為還會再發生嗎?」
「哈囉?」
她閉上雙眼,緊張的大口呼吸。「是的?」她說。
「聽著,」菲利浦護士說。
接著,她停止思考,她屏住呼吸。那聲音就消失了。再一次,她耳中什麼聲音都沒聽見,只有靜默。她覺得心跳動的像是抵在胸口,快要跳出喉嚨似的。喔,真是瘋了,她告訴自己。我已經思考過了——是暴風雨,暴風雨!
她躺在黑暗的臥室裡,她耳中能聽見沒掛好的話筒內的嘟嘟聲,害得她無法入睡。她心想,我不是這樣告訴過自己嗎?這真的會讓我睡不著?第一晚話筒並沒掛好,但我還是睡著了不是嗎?不,不是這個聲音,是別的聲音。
「但他一直打來!」
「喔!是的,伊娃小姐,就是這樣。」
她的雙眼就像兩顆又硬又黑的豆子。電話幾乎從她顫抖不已的指頭滑落。
喀搭聲停止後,她繼續說:「我再說一次,當妳找出那個可惡的男人時,能讓我知道嗎?」
沒用。
「謝謝妳,親愛的,謝謝妳,」基恩說:「和*圖*書妳可以通知我嗎,當……」
還是沒有聲音。基恩無精打采的等待著預期的回話聲。然後她再說了一次,「哈——囉,」以粗啞的聲音問。窗外又閃過一陣雷聲。
接線生說:「伊娃小姐,那是墓園。」
「哈囉?」
「哈囉,」她緊張的問。
她用緊張蒼白的手指壓著電話聽筒架,掛斷電話。她一直壓了五分鐘才鬆手。
「妳說妳掛斷了,但這個男人還是一直打來?」芬奇小姐質疑的問。
「好吧,」基恩說:「謝謝你。」
一開始,和之前一樣——完全的死寂。她又聽了一會,不耐煩了。然後,她聽見話筒中似乎傳出聲音。她臉頰顫抖,她將話筒更拉近耳朵。
現在,當那聲音再度響起時,她猛烈的顫抖。那不可能是人的聲音,她知道,但一定是某種東西的聲音,像是某種昆蟲,那聲音有某種可以辨認的音階排列方式……
基恩的口中發出一個尖細的喉音。
基恩點了一下頭,然後和緩地閉上雙眼。現在該睡了,她想著。遠方,國境之外,暴風雨狂嘯。我希望沒人正在擔心。基恩想著,不然就太糟了。
一整個早上那男人都沒打來,下午也沒有。她的緊張緩緩消退。她和菲利浦玩牌,甚至還能發出一些笑聲。知道電話公司現在正在解決這件事,讓她感到寬心。他們很快就會抓到這個可惡的男人,讓她心靈回復平靜。
基恩緊張的吞口水時。「他剛才又打來了,」她低聲說。
「他說他一路追蹤——費盡辛苦,最後在源頭找到一條掉落在本鎮邊界的線路。」
她在黑暗中大聲的說出這句話,不知怎麼,她強調這句話的語氣,卻帶著略微的厭惡。當然,電話沒有壞。有人試著想和她聯絡,可能是菲利浦,想知道她是否平安。但對方的線路不知怎地壞了,導致她的電話雖然響了,但對方說出來的話卻沒辦法讓她聽見。嗯,沒錯,就是這樣。
「是的?」芬奇小姐說的話,有一部分她沒聽見,她只聽見這句。——「妳說妳接到的那些來電。」
基恩聽見這個大塊頭的女人起身行走的聲音,她拖著腳步走過客廳地板。我一定要鎮定,她告訴自己,她將顫抖的雙手貼在發熱的臉頰上。我一定要告訴她確切發生的事。確切的經過。
「好的,伊娃小姐,」接線生說:「我今天會派人過去,」
但她的手無法伸得那麼遠,殘廢的雙腿也讓她無法撐起身子。她喉嚨很乾。老天,難道要讓電話一整夜這樣沉默的躺在地毯上?
馬上有回答,「哈囉,」空洞的聲音,像是在模仿她。
「哈囉,伊娃小姐,我馬上過去。」
「哈囉?」她又說,不確定是不是無濟於事。
兩點過了,然後是三點——修理工人還是沒到她——基恩又開始擔心。
她聽見前廳的菲利浦像是嗆到似的發出咕噥聲,然後咳個不停。
「我是伊娃,」她告訴接線生。
下一秒,電話就響了。
「妳是說,其實我什麼都沒聽見。」
就像這通算不上是來電的無聲電話。
她躺回枕頭,話筒緊貼著耳朵,用鼻孔緊張的呼吸。她覺得有股沒來由的恐懼湧上全身,像潮水圍繞著她,儘管她試著推論,但她腦子怎麼樣都想不出合理的解釋,她愈想愈深。
「伊娃小姐,妳只要掛斷就好了。」
「她不是跟妳說過,是線路的問題,」護士哄著她說:「不是嗎?」
「妳在哪裡?我要……」
基恩的聲音充滿好鬥的語氣。她執拗地坐在床上,為了要控制全身恐懼的怒氣,張大了嘴呼吸。
「有人在嗎?」
「請問是誰?」
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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