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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萬呎高空驚魂

作者:理察.麥特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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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之舞

死亡之舞

「妳沒問題的。」
巴德,二十四歲
「小妞,快點,喝吧,」巴德朝她大喊,好像他們兩人之間隔了一呎的距離似的。「喝光!」
「敬酒!拿起妳的酒杯,佩姬,」巴德響亮的說。
在夜色中,四個人輕柔的合唱。
咻!
後座兩人雙唇分開,發出嘖嘖的聲音。女方的裙子被拉高了,但是她完全不以為意。「不會吧!」連恩搧風點火地說:「小妞,妳還沒體驗過人生。」

(接受點唱的)樂隊齊唱:「金姐兒只有十二歲!她上教堂,她是個乖孩子。後來有一天——」
死亡之路。這個字突然在佩姬腦海裡一閃而逝。
佩姬眼看著這喪屍般的女人撞到欄杆後,身子往後退,不斷痙攣顫抖的雙手啪啪地甩動,打中她自己穿著薄紗的大腿。
「我是大力水手卜派!」巴德高歌。
「嘿,菜鳥,來肌幻一下吧。」
然後,男子就不見了,麥克風往上升,然後,也不見了。音樂揚起,在震耳欲聾的鼓聲中,揚起一段黃銅樂器淒涼的樂音,套句爵士迷的用語——稱之為明顯的曖昧。全場觀眾全都安靜下來。然後是哀怨的薩克斯風,邪惡的伸縮喇叭樂音,加了弱音器的小喇叭,圓潤的樂聲——所有樂器的聲音合而為一,刺耳地畫破空氣。
「美女,妳出來了,」巴德笑著說。芭芭拉和連恩也紛紛跟著說。「真有妳的。」「奧麗薇真不是蓋的。」
她嗆到了,綠色沼澤的酒濺了幾滴,落在她的洋裝上。灼熱的酒滑進胃裡,火熱的感覺沿著靜脈向全身擴散。
直到剛才為止,那女人的肌肉一直都受到控制,因此她的活動範圍,原本只在舞臺琥珀色的背景前幾碼的距離內,進行顫抖扭動般的舞蹈表演而已。但現在,她的動作卻變得很不穩定,變得很激烈。她朝著舞臺邊的欄杆跳了過來。
佩姬感到一陣寒意,不是因為夜深,也不是因為寒風。親愛的,要記得,現在的社會有太多可怕的事情。妳絕對不要以身涉險。
舞臺上那位女子還是一動不動,除了緩緩的鼓聲之外,現場沒有其他別的聲音,鼓聲像寂靜夜裡,遠方有人想進來的遙遠敲門聲。這蒼白的女人是位不知名的難民,她全身僵硬地站在舞臺上,任憑蒸餾水透過點滴瓶打進她的血管裡。

黑色的敞篷車,引擎怒吼著,車子彷彿在追逐它自己的燈光。佩姬想要避開巴德的愛撫。強勁的風狂嘯地吹在他們身上,狂風像冰冷的手指玩弄著他們的頭髮。她不喜歡巴德的手愛撫她的大腿,但對他的挺身而出,她很感激。
此時,鼓聲變得急促,像受到驚嚇時脈搏突然的加速跳動。佩姬覺得那股寒意似乎要將她吞沒。她的喉嚨開始緊縮,喘不過氣來地張大了嘴呼吸。
那是一個充滿菸霧的喧囂俱樂部。空氣中迴盪著震耳欲聾的樂聲,及狂歡客人的低語聲。那是一種狂暴躁亂的樂音,很不協調,讓人聽了很難受。小小的開放型舞池裡,擠滿了跳舞的人,身子緊貼在一起。所有跳舞的人都一起齊聲高歌,交織成響亮的歌聲:
眼前這位像活死人般的女子,眼皮突然抽動了一下。
佩姬覺得地面開始晃動,眼前一黑,那張紫灰色的臉突然變得模糊,然後眼前突然一亮,那張臉又變得清晰了。原本像刮著鞋底的喧噪音樂消失了,隨即轉換成一種模糊又不和諧的樂聲,幾乎要刺穿她的腦門。
「但我要讓菜鳥嚐嚐肌幻的快|感。」
滿天星光,星辰閃亮
「菜鳥,來樂一下嘛!」
然後,她覺得四周好像瀰漫著驚恐的氛圍,好像她四周的一切,全都開始旋轉。
「謝了,晚餐後打過了(他邊說,邊將裝有針頭的藥水瓶推開)。」
收音機的音樂圍繞著他們,音樂聲像憂鬱的手指輕撫著他們心頭。佩姬依偎在她男伴的懷裡,覺得巴德的手又開始探索著她的身體,但她卻不想阻止他。她腦中的思緒,像一層又一層的凝膠,但在那些凝結不動的思緒深處,有某個念頭一再地想掙脫。像被裹在逐漸凝結的蠟裡的飛蛾,儘管拚了命的揮舞翅膀想逃出來,但當蠟變得愈來愈硬,它的掙扎也逐漸虛弱。
佩姬覺得背脊湧起冷顫,她原本凝視著舞臺的雙眼,眼神很快地瞄向黯淡的白色餐桌。在充滿菸霧的漆黑室內,悶熱和不諧調的喧鬧聲包圍著她。

她十指箕張地從舞臺邊摔了下來。
就像永遠無法醒來的夢靨。佩姬看著舞臺上不斷顫抖跳躍的女子,無助的驚恐讓她的身子不停顫抖。她覺的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凍成冰,無法流動,她覺得自己好像也變成一具沒有生命的軀殼,只有心臟還在持續地跳動。她的雙眼好像兩顆冰球,專注地凝視著那個女人。看著她,在薄紗下虛弱蒼白的身體,不停地顫抖扭動。
在菸霧瀰漫的俱樂部內,觀眾的叫囂聲及鼓譟聲愈來愈嚴重,男子舉起手,做出一個像做禮拜時的祝禱手勢,示意大家耐心點,然後繼續說話。

萬一恙蝕進了褲子裡就慘了。和圖書
他用手肘頂一下佩姬。「妳來演奧麗薇——就是妳。」

「搞什麼,菜鳥?」連恩大吼,因為他身子一直往前湊,他的腿緊緊壓著芭芭拉的腿。
「嘿,很棒吧!」當他們坐下時巴德大叫。「就在舞臺邊呢!」
「敬放縱的床!」連恩補了句。
佩姬整個人像癱瘓了似地,凝視著這一動不動的女人,她的手指緊緊掐著自己的大腿,用力之大,手指都失去血色變得蒼白。響徹在空氣中的鼓聲節奏,好像灌入她的體內,她的心跳跟隨著鼓聲的節奏同步跳動。
「在月光下,駕著愛車盡情奔馳,時速一百英哩,多希望就能一直這樣下去!」
這活死人般的女人,像一條剛被捕上岸的魚,躺在桌上,身子啪答啪答地痙攣顫抖。音樂聲停了,室內變得一片死寂,接著觀眾開始竊竊低語,好覺有股漆黑的浪潮湧進腦海中,佩姬覺得腦中一片空白。
黑色的敞篷車風馳電掣地駛進這個城市。
接著發生的事,好像是在一瞬間,快得讓人都看不清楚。
愛人,愛人呀愛人,對我盡情發洩吧!
簾子唰地一聲被拉開,她被嚇得差點失手將杯子摔落。杯子重重地倒在桌上,綠色沼澤從杯中溢出,弄髒了她的手。樂音像爆炸的炸彈,嘈雜的旋律彷彿刺穿她的耳膜,她全身猛地顫抖了一下。她的雙眼不由自主地慢慢張開,眼神驚恐,顫抖的雙手,手指緊緊抓住白色桌巾。
她朝巴德笑笑,是禮貌性的微笑,充滿緊張。她雙眼打量著這個地方,低下頭,看著舞臺。攝魂。這個字眼像把刀直衝進她的腦門。攝魂。攝魂。
「不,謝了,我不……」
她像大理石雕像般地靜止不動,籠罩在舞臺對面聚光燈的紫色光環下。
「喔,奧麗薇,妳是我的甜心愛人!」
佩姬笑笑。「只要薑汁汽水,」她說,她的聲音微微顫抖,太小聲了,菸霧瀰漫,吵雜的周遭,淹沒了她的聲音。
「那太好了,」巴德說,邊說邊擠掐她的大腿。「到現在為止都不錯吧,佩姬?」
「來一劑吧,巴德。」
「什麼?」
大家互撞酒杯。
車內眾人大笑起來。唯獨只有佩姬的笑很不自在。此時,巴德的手離開她的大腿,握住方向盤,車子急速轉彎,離心力將她甩得撞向車門。寒冷的強風撲向她雙眼,她冷得往後縮起身子,難受地眨著眼。時速一百一,一百一十五,一百二。離聖路易還有三哩。親愛的,一定要非常小心。
突然,咚咚隆隆聲響起——鼓手猛烈敲擊,為樂曲畫下完美的句點。那是首古老的曲子,是一首浪漫的華爾滋。燈光變暗,佩姬咳個不停,濃密的菸霧燻得她雙眼都快流淚了。
酒來了,在濃霧中,佩姬看見服務員的手伸出來,將一個裝滿綠色液體的高腳杯放在她面前。她望著暗綠色的綠色沼澤,冰塊在高腳杯裡漂浮。
這時,大力水手卜派——巴德——對她使了個淘氣的眼神。
「威士忌加水。」巴德和連恩同時說,然後各自轉向他們的女伴。「要喝點什麼?」他們模仿服務生,問著各自的女伴。
當這那女人的臀部撞到舞臺欄杆時,佩姬聽見強大的撞擊聲及木頭的嘎吱聲,她嚇得全身縮成一團,但是她的雙眼還是緊盯著那女人的臉。被燈光照成紫色的那張臉龐,因為嚴重的顫抖,五官都扭曲變形了。
「巴德叔叔會幫忙的,會幫妳的。」
佩姬嚇得無法呼吸。她像生了根似地坐在椅子上無法移動,雙唇猛烈的顫抖,當她眼睜睜看著那個女子旋轉著身體,揮舞的雙臂形成一片模糊的白影時,她覺得自己的太陽穴強烈的跳動。
「輪到妳了,」巴德告訴她,對於大一生的遲鈍,他開始有點受不了了。
這時,音樂變成刺耳的噪音,女子的雙臂和雙腳不停地痙攣,像抽筋似地繞著紫色燈光的舞臺跳動,整個人就像是得了痙攣麻痺症的布娃娃。
這時,那位活死人垂在身側的右臂,突然間抽動了一下,肌腱緊繃。然後,左臂也同樣地顫抖了一下,舉了起來,但隨即落下,啪地打在大腿上,紫色的燈光映照在蒼白鬆垮的皮膚上。然後,舉起右手,接著是舉起左手,就這樣,一下右手,一下左手——像一個外行的戲偶師,不靈活地拉扯細線,操弄著木偶的動作。
她一頭糾結凌亂的秀髮,像黑檀木般的漆黑,相形之下,她的臉卻格外地蒼白。她畫了黑色眼線的雙眼緊緊閉著,眼皮如象牙般潔白光滑。她的唇,緊抿著幾乎看不見嘴,像一條靜止的線條,看起來宛若鼻子下方有道割裂的傷口似的。
「我們不能去別的地方嗎?」佩姬問,但是她的聲音小的幾乎聽不見。她聽見巴德唱著歌。「我要和O型腿的那位女郎一起去游泳。」她發現他的手又在愛撫她的大腿。而後座,沒聽見親吻聲,只聽見無聲但激|情的摩擦聲。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那男子已經講完了,正在結尾,「請繃緊神情,縱情欣賞吧。」
「敬麻木不仁的身體!」芭芭拉說第三句。
「金姐兒(Ginger Ale)(音同薑汁汽水)!」連恩猛然大叫,聲音之大,連躲在簾幕後面的鼓手——簾幕後方是激|情演奏的樂團——都聽見了。連恩砰地一拳打在桌上,一、二、三。
我們即將翻雲覆雨,享受一場小小的性|愛!www.hetubook.com.com
駕駛著我的旋風愛車,逐風奔馳!愛車一路相伴!
當那女人砰地摔落在佩姬他們的桌子上時,佩姬整個人往後一縮,想要尖叫,但叫聲卻堵塞在喉嚨裡叫不出來,只能喘著氣,眼睜睜看著那女人蒼白裸|露的四肢,躺在他們桌上。
但是,當整整兩個月都沒人和妳說話時,該從何選起呢?當妳感到寂寞,只想有個人能陪妳談天說笑時,該怎麼辦?好不容易終於有人開口和妳說話,邀請妳和他們一起出遊,能說不嗎?
在她身後,她聽見窸窣的聲音。「嘿,她醒了,」連恩說:「喔,奧麗薇醒過來了。」
「那我們就去吧!」連恩大叫。「給菜鳥來點刺|激的。」
佩姬聽見嘶嘶的呼吸聲,那是巴德和連恩咬著牙呼吸的聲音,她突然覺得一陣噁心,胃液不舒服的翻騰。此時,在她眼前的舞臺,好像水波似地閃爍搖晃,那個搖晃掙扎,做著動作的女子,筆直地朝她而來。
如果明天星辰會出現,我也將對著星辰許願。
「所以妳從未看過攝魂舞?」
有隻手臂像蛇似地繞過她的腰。「我們在哪裡?」她懶洋洋地問。

那女人再次撞向腰部高的欄杆,這一次,她上半身彎過欄杆,她令人毛骨悚然的臉,朝著佩姬湊過去。在紫色燈光照射下,她蒼白的臉龐,像罩上了一個薰衣草般的紫色面具,就正掛在佩姬頭頂上方,漆黑的雙眸突然顫抖地張開,她的眼神,讓人看了十分不舒服。
在夜色中,佩姬用睡意甚濃的雙眼,看看四周,發現他們此刻位在一個山丘頂上,他們那輛黑色的敞蓬車,已經拉上煞車,停在突出的山陵邊。遠處的山腳下,是沉浸在睡意裡的鄉野,在皎潔的月色下,田野被光與影交織覆蓋著。
她伸伸懶腰,讓優美身軀的全身肌肉都伸展伸展。然後她放鬆身子,軟癱地倒在他懷裡。
「要喝點什麼,」在刺耳的吵雜喧嘩聲中,服務生高聲的問。
傷害我!毆打我!蹂躪我吧!就在今夜。
開車的是巴德,他猛地高速急轉彎,車身一邊斜翹起來,引擎轟隆怒吼,車子繞過漆黑的山坡彎路,然後風馳電掣地在平地上狂嘯奔馳。三人放聲高唱(第四個人的聲音很柔和),吹亂了頭髮的強勁風聲衝擊著頭部,彷彿要一較高下。他們扯開嗓門,放聲高歌:
她覺得還好,她覺得自己的心臟,好像掛在鋼琴弦上的鼓,緩緩地跳動。她的雙手和雙腿都麻得失去知覺了,不是發冷,而是隱隱有些反應遲鈍。腦中昏沉沉地,思緒一片平靜,她的思緒,像一個被埋在毛茸茸的包裝墊裡,不疾不徐,慢慢運轉的機器似的,虛無地蕩漾著。
佩姬緊張的笑笑。「我不行啦!」
從此以後,每一夜都任你凌虐。

舞池裡瀰漫著一股想要爆發的情緒——無處可去——舞動的腳步,使舞池為之震動。
現在,室內的觀眾開始焦躁不安,喃喃抱怨,抱怨聲好像柳樹在風中颯颯作響。佩姬完全不敢擡起雙眼看紫色的舞臺。她垂著眼,望著酒杯中,漾著微光,微微搖晃的液體,覺得胃裡的肌肉一陣緊縮,覺得心臟空洞的跳動。我得離開這裡,請讓我走。
在紫色聚光燈的燈光下,只見舞臺上菸霧繚繞。
離聖路易還有一哩。黑色敞篷車的引擎發出隆隆怒吼聲,馳駛過漆黑的郊區。

「搭著你的旋風愛車,騰雲駕霧喔!」
「薑汁汽水。」
「各位都知道,接下來各位即將觀賞的演出,不適合身體虛弱的或意志力脆弱的人欣賞。」那男子慢吞吞的說著,像一頭母牛反芻似地。「我在此提醒那些容易緊張的人,最好現在——馬上離開。我們對於任何後果均不予負責。我們也不會負擔長期就醫的醫藥費。」
在激|情擁吻中,連恩竟然還抽得出空哼唱著,「迴旋愛車。」此時,前座的女孩,心怦怦地快要跳出來了。聖路易,還有六哩。
後座加入前座:
前座的對話:
「樂一下嘛,小妞,」連恩心不在焉的說,手指忙著摸索柔嫩的大腿。果然,在桌底下,柔嫩的大腿正在等他。
從身後一片空無的漆黑中,她聽見連恩喃喃低語。「我愛我的老婆,但是,喔,我更愛妳這個活死人。」還聽見巴德和芭芭拉忍住不住的竊笑。她覺得全身發冷,恐懼如潮水,靜靜地淹沒了她。
半圓形的舞臺,直徑約有五碼長。舞臺邊圍著欄杆,約到腰部高度,欄杆兩端掛著淺紫色的聚光燈,還沒打開。是一片蒼白中唯一的紫色——她突然閃過這個想法。親愛的,難道妳覺得斯奇斯韋里商學院不夠好嗎?不!我不要念商,我要去念大學的美術系。
唱歌的四個人分別是:
(後座的人把針劑往前遞,那個眼藥瓶裡裝著琥珀色的液體。)
他們輪流喝著那瓶酒,佩姬也喝了一口,灼熱的酒隨著血液流遍全身,熱呼呼地,她覺得更放鬆了。
她突然感到身子一陣冷顫,但很快就消失了,身子又變得充滿暖意。「喔,」佩姬說:「對了,我都忘了。」
在菸霧繚繞的俱樂部裡,某個地方有人咳了咳,清清喉嚨的痰。觀眾發出讚賞的竊竊私語聲。
有人朝她口中hetubook.com.com吹氣,像糖漿灌入她口中。
「我說,這才是最棒的高潮大結局!」連恩說,一邊將他女朋友擁進懷裡,他女朋友正喃喃說著,「親愛的小連恩。」
「醒醒,佩姬。」
在籠罩著紫光的舞臺上,之前那位神情嚴肅的男子,從另一頭衝了過來;原本是位活人,現在卻像個活死人的女子,此時更猛烈地衝撞欄杆,她顫抖痙攣的身子翻過欄杆,翻了兩次,激烈的動作,使得她的雙腿肌肉都為之浮脹。
巴德叔叔靠向她,靠得很近,威士忌已經開始發揮效力。巴德叔叔舉起她冰冷的酒杯,湊向她顫抖的唇。「來嘛,奧麗薇,老姑娘。一口乾了。」
願良辰美景再臨。
音樂又揚起,黑暗中似乎有人在悲戚的呻|吟,好像在午夜的小巷裡,某隻由焊接的角構成的動物,正在狂亂的啜泣著。
速度錶的指針,指在時速一百三十的刻度位置,不停晃動。距離底線只剩下兩格五英哩的刻度。突然車身一沉。車子的顛簸讓車上的人震了一下,其中三個人放聲大笑,笑聲在夜色中迴盪。繞過彎路,車子爬過山丘,急駛地掠過平地——像一顆漆黑的子彈,高速飛越這片平原。
「來嘛,菜鳥。」
「嘿,攝魂舞要開始了,攝魂舞耶。」連恩急切地說,他那在桌底探索的雙手隨即停止了。
引擎嘶吼,車子猛然繞過一個彎道,轉彎的離心力將佩姬甩向巴德,她壓向巴德削瘦的臀部。他放下一隻手,愛撫著她的腿。在她黃色的衣服下,在她薄薄的長襪下——愛撫著她的腿。她想笑,卻笑不出來,紅唇頻頻顫抖。
她覺得很好。
後座傳來對話:
「妳還好嗎?」芭芭拉問她。
「活死現象(註:活死現象,似死非死的現象。為戰爭期間被發現的一種怪異畸形的心理現象。在戰時,經過數次的細菌戰攻擊之後,許多原本已經死亡的部隊,卻竟然直挺挺的站了起來,全身像痙攣似的轉個不停,之後,這個現象被稱之為「攝魂舞」。爾後,發現造成此種特別現象的細菌噴霧,可透過蒸餾法擴散,如今被用來進行某些嚴格控管的實驗,進行實驗者,需取得最嚴格的法律執照,並在最嚴格的監督之下才能進行。),」巴德喃喃地說,一邊輕撫著佩姬的頭髮。「真是猛。」他懶洋洋地伸出手,扭開收音機。
在一片菸霧瀰漫中,服務生突然拿著鉛筆出現在他們桌邊。
在緊張的恐懼之下,她衝動的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但她其實並不想喝。冰冷的液體順著喉頭滑入體內,讓她全身冷顫。再一口,酒的熱力順著血管流遍全身,她覺得太陽穴一陣麻木。她微微張開嘴,顫抖著吐出一口氣。
「妳說什麼,我沒聽見。」服務生大喊。
這間俱樂部此時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親愛的,在學校交友,一定要慎選。一定要非常小心。
「我就是我!」這位卜派以嘶啞的嗓音一唱再唱,他的手又鑽到奧麗薇的黃裙下,愛撫著她的大腿。在後座的另外兩人,又開始在彼此身上磨蹭。
佩姬看著他做作的講話模樣,覺得自己的心好像浮起來,然後收縮,心跳聲緩慢,像心臟痙攣似地。腳底湧起一股寒意,往上竄升。她覺得升起的這股寒氣,和身體裡原有的絲狀般的火熱感,融合在一起,她抓住杯子的手指,因為杯外冰冷的水氣而顫抖。我想要離開這裡,請帶我回家——她腦中又浮現這個念頭。
此時,音樂跟上這女人的動作,鼓聲配合著女子肌肉抽動的節奏。佩姬靠著椅背,不斷地往後縮,全身冰冷,好像都麻了,她瞪著臺上。在舞檯燈光的籠罩之下,她的臉色,像戴上面具似地,面如死灰。
「敬原始的慾望!」巴德說。
在公路上呼嘯馳騁。
三個爆笑聲,和第四個微弱的笑聲,蓋過強嘯的風聲。「因為我吃了菠菜,所以我力大無窮。我是大力水手卜派。嘟——嘟。」
「我是九月才入學的。」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請注意,」這位神情嚴肅,語氣陰森的男子說,他雙眼掃射著臺下的觀眾,眼神卻像死人的眼光。佩姬覺得快要無法呼吸似的,她感覺剛喝下的綠色沼澤的火辣熱氣,在她胸口和胃部流竄。她眨著眼睛,整個人昏眩眩地。媽咪。這個字從她內心深處掙脫,浮現在她腦海。媽咪,帶我回家。
那是一個女人。
在漆黑的車裡,佩姬吞了口口水,喉頭上下移動,秀髮在強風中飛舞。她聽過攝魂舞這個名稱,也看過相關報導,可是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
「我是大力水手卜派!我要和O型腿的那位女郎一起去游泳。我是大力水手卜派!」
連恩和芭芭拉是一對,巴德和佩姬是一對。
「連恩,別鬧她了。叫你馬子打。」
「小妞,來樂一下吧。」
「嘿,這個菜鳥沒看過攝魂舞耶!」巴德大聲對後座的人說。
然後,在紫色的燈光下,女人蒼白冰冷的手,撫過她的唇,女人漆黑的雙眸凝視著佩姬,佩姬覺得她的凝視,像黑色的浪潮鋪天蓋地而來。
年輕女孩嘆了一口氣。
然後,這女人像個發瘋的牽線木偶,猛然又向前衝,這次,女子的肚子重重撞上舞臺的木頭欄杆。她像黑洞的嘴再次張得大大地,然後又猛地閉上,然後她身子痙攣似地不停顫抖,再次撞向欄杆,她撞擊的位置幾乎就在佩姬坐位的正上方。
佩姬一點都不想喝,她不敢喝。母親的話猶在耳際——親愛的,約會時絕對不能喝酒,絕對不能。她微微舉起酒杯。
「你是說,這和_圖_書是你第一次到聖路易?」
「一杯綠色沼澤給這位小姐,」連恩大聲地跟服務生說。那是由琴酒、侵略之血(一種蘭姆酒)、檸檬汁、糖、薄荷葉、碎冰——是當時女大學生盛行的一種調酒。
「好棒,」她喃喃地說,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微笑,邊搔著左肩一塊微微發癢的部位。漆黑的夜,在月光的照射下,隱隱發亮,一股溫暖的感覺湧上全身。她腦海中似乎想起什麼——那記憶躲藏在腦海中的某個角落——但她腦中此時的思緒太過混亂,掩蓋住了那一絲細微的記憶。
「綠色沼澤,」芭芭拉說。
在城裡時,口罩千萬要戴好。
芭芭拉,二十歲
「還真——有創意,」芭芭拉挖苦她,佩姬覺得一臉躁熱。但其他三人並沒留意,這三位美國未來的主人翁,忙著一口把酒喝光。佩姬的手指頭繞著酒杯,硬擠出一個笑容。
她醒過來了。腦海中的思緒,像隔著薄紗的燭火,忽隱忽現般的時湧時現,她慢慢地醒過來了。她聽見嗡嗡的低語聲,眼前有個模糊的人影。
此時樂聲漸漸淡去,被隆隆鼓聲取代。
「哇,我從未看過像今晚這樣的攝魂舞!」連恩說。
三人的雙眼現在都盯著佩姬的臉,等著她接第四句。但她不了解。
聖路易。到了。
「親愛的,還喜歡這個地方嗎?很攝魂,不是嗎?」巴德問她,興奮的滿臉通紅,神情快樂的巴德。
她的喉嚨、雙肩和手臂都很白皙,同樣地一動不動。她身上的衣服是綠色透明薄紗,兩手從薄紗袖子裡伸出來,如石像般白皙的雙手垂在身側。
「妳會喜歡攝魂舞的!」在強勁的風勢下,巴德朝她大聲地說:「會讓你渾然忘我。」
如果明天世界會出現,親愛的,我將會在明日等候你,
連恩,二十三歲
「真浪漫,不是嗎?」奧麗薇說。
沒人覺得他說的話好笑。「少廢話,快滾下去。」連恩自言自語地咕噥著,佩姬覺得她自己的手指頭正在抖動著。
「喔,盡情發洩,發洩,發洩,發洩,對我盡情發洩吧!」
她倒抽了口氣,整個人暈眩昏沉,她驚恐地不斷往後縮,但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緊盯著那女人狂躁焦慮的臉龐。
「我想還是算了,」佩姬說:「請你——」
她感覺到巴德的手緊緊抓住她的肩膀,在昏暗中,她覺得自己被猛然一扯失去平衡,巴德的唇吻在她的唇上。她掙脫,此時紫色的聚光燈亮起,在燈光下,巴德的臉看起來五彩繽紛,他連忙抽開身子,口中嘟囔地唱著,「所以我力大無窮,」伸手要拿起酒杯。
「我說別鬧了!她是我馬子耶!」
一隻手又輕撫著佩姬的大腿,那是大力水手卜派的手,他嘶啞地唱著:「奧麗薇,妳是我的女人。」但她幾乎感覺不到他的撫觸,也幾乎聽不見他的聲音。她本能地舉起冰冷又冒著水氣的酒杯,又喝了一口,感覺冰冷的液體流入喉嚨,熱氣蔓延全身。

一首唱完接著一首。
佩姬想笑卻笑不出來。她的手指頭在顫抖。
「離學校幾哩的地方,」巴德回答。「親愛的,現在感覺怎麼樣?」
「薑汁汽水。」
「嘿,你是大一菜鳥耶!」
她笑了。
除了隱約的鼓聲之外,其他聲音都不見了。
「奧麗薇小姐,感覺如何?」當他們跟在侍者身後,穿越擁擠的人群時,卜派問她,在燈光下,他雙眼晶亮。「在斯奇斯韋里沒有像這樣的地方吧?」
「開著我的旋風愛車,騰雲駕霧,我的極速愛——愛——愛——愛——車。」
「什麼?」巴德問。
「妳不是開玩笑吧,你真的從來沒去過聖路易?」
巴德抓著她的手,佩姬朝他笑笑,但感覺自己的手都麻了。在昏暗中,當他們從一張桌子旁經過時,她突然覺得有人摸了她大腿一下,但她看不見是誰。她嚇得扭開身子,接著她在狹窄的走道上行走時,又撞到某人堅硬的膝蓋。她歪歪倒倒,腳步踉蹌地穿越悶熱、菸霧瀰漫、空氣污濁的人群,她覺得四周的眼光都在她身上游移,好像用眼神在猥褻她。巴德拉著她往前走,她覺得自己的唇抖得好嚴重。
「兩杯威士忌加水,兩杯綠色沼澤!」連恩大喊,服務員離開,消失在濃烈迷離的菸霧中。
兩道黃澄澄的車頭燈束,照亮公路。一輛旋風牌C型敞篷車,追逐著自身的車燈照影,奔馳著、不斷朝前方衝刺。十二汽缸的引擎聲發出怒吼。車子呼嘯駛過,將夜色拋在後方,後方一片寂靜漆黑。車子加速。聖路易,還有十哩。
我們即將纏綿,
接著,情況突然變得不太對勁。
佩姬坐在椅子上,整個人好像變成了石頭,除了心臟還在跳動之外,其他部分全都無法動彈。酒精讓她有點昏眩,在菸霧瀰漫中,她目瞪口呆地望舞臺,舞臺上站著一個人。
突然間,室內一片死寂。當她看見那女子蒼白的雙眼猛然張開時,她嚇得屏住呼吸。在一片靜止中,不知何處傳來嘎吱聲,她的身體不自覺地往後縮,緊緊靠著椅背。她睜大雙眼,連眨都沒眨一下,好像要將眼前的畫面印入腦中,好像她無法相信,眼前這個活死人,以前竟然是個活生生的女人。
「快點,快點,」服務https://www•hetubook.com•com生高聲問。「孩子,快點,我忙得很呢!」
她看著那女子的嘴,猛地張開,像一個洞穴似地,然後這可怕的洞穴大口,又猛地闔上,再度變成一條傷口似的線條。她看著女子漆黑的鼻孔噴張地顫抖著,看見她蒼白的臉頰痛苦的扭曲顫抖,看著蒼白的額頭,在紫色的燈光下,一下緊皺,一下放鬆。她看著那女人其中一眼,像死人般的死氣沉沉,卻突然怪異地眨了一下,聽見屋內的人先是嚇得喘氣,然後驚駭地大笑。
「各位都知道,」那男子繼續說,他刻意說得很大聲,「這不僅僅是感性的宣示,而是經過科學證明的誠實警告。」
後座的人裝模作樣地配合著大聲歡呼。巴德在學校選修了一堂「戰前漫畫與卡通」的課程——兩個學分。本週的課程主題就是這位卜派。巴德愛上這位獨眼水手,對連恩和芭芭拉說了許多關於卜派的故事,告訴他們這齣卡通裡的對話及歌曲。
我們即將相擁,
現在,活死人的右腳開始動了,蒸餾液限制住她雙腿的肌肉,她的右腳直挺挺的擡起來。然後,腿部肌肉收縮了第二下,接著是第三下,始得她的腿開始顫抖。接著左腿像嚴重痙攣似得猛然擡起來,這女人的身體直挺挺地,突然向前一跳,因為跳離燈光的範圍,身上透明的薄紗變得陰暗。
「把面罩戴上吧。」巴德大喊。所有人都戴上可摀住口鼻,半罩式的塑膠面罩,並調整鬆緊度。
佩姬,十八歲
「我要飛翔!」他們唱著,「駕駛著我最心愛的旋風愛車!」他們唱著。「這是唯一的生活方式……」
在一九九七年,攝魂舞重新流行,但標準變得更嚴苛,而且還取得天主教教義的認可。依照戰後的法律,當口頭宣示攝魂舞是一種科學展覽的情況下,攝魂舞就得以演出,遂成為一大漏洞。像這樣的漏洞,使得群眾對法律的藐視達到最高點。戰後軟弱無能的政府,對違法行為幾乎完全無法控制。
佩姬的心狂跳,她覺得自己好像快哭出來了,好想從這漆黑、菸霧瀰漫的房間衝出去。但是那位二年級生的手,將她壓在坐位上,她驚恐地擡起頭,臉色蒼白地,看著一位男子走出來,站在舞臺上,舞臺上的麥克風像一隻金屬蜘蛛,搖搖晃晃地降低高度後,正對著那男子的臉。
她喉嚨突然一緊。「不,我……怎麼……我們要去……」
四個年輕的聲音齊聲唱著,歌聲輕柔又浩瀚。四個身軀,兩兩成對,懶洋洋地,全身發熱,因為都注射了藥。無需言語,在歌聲中,彼此相擁。
佩姬搖搖頭,她的金色秀髮因此晃動,撫過臉頰和雙眼前。她黃色洋裝下的白色胸衣,包覆著她年輕的胸脯——此刻,她的心怦怦地猛烈跳動著。親愛的,我只要求妳一件事,凡事小心,我只要求這樣。別忘了,在這個世界上,我只有妳這個女兒。母親的話在她腦海迴盪。眼前的針筒讓她嚇得連連往後縮,緊緊貼著椅背。
音樂愈來愈高亢,不和諧的樂音即將達到高潮,各式黃銅的樂器旋律交織著,努力想吹奏出和諧的旋律,卻還是失敗。
活死現象。
響起一聲鑼聲,空洞的鑼聲,但顫動的餘音卻綿延不去。接著,那男子以渾厚的嗓音緩緩說著。
在後座,有人自願扮成大力水手中的那位愛吃漢堡的溫痞(Wimpy),開口說話了。「我很樂意在星期二時,付你今天吃的漢堡錢。」
她驚恐的雙眼看著車子在路上高速奔馳。這時,後座的兩人,悄悄展開,緊張的雙手在對方身上探索,微啟的雙唇熱情相吻。在時速一百二十哩的奔馳中,探索甜蜜、難以捉摸的境界。
「攝魂舞的法律漏洞。」巴德和連恩不假思索的回嘴,就像饑餓的狗,對著電鈴猛流口水。

佩姬覺得她那顆年輕的心無助的狂跳。最重要的是,當妳約會時,千萬別喝酒。親愛的,答應我們,妳一定要答應我們,絕對不能喝。她想將腦中雙親交代的話趕走,但這些話卻一直在她腦中迴響。
「妳要喝點什麼,親愛的?」巴德問他的女伴。
「敬……我們,」她結結巴巴的說。
這喪屍般的女子,還是繼續往前跳衝,猛撞著欄杆,好像要爬過欄杆似的。痙攣的身子每衝一次,她身上的透明薄紗就隨之飄揚,像一片包在身上的薄膜,每一次猛烈的衝撞,那件透明的綠色薄紗就更緊貼在她浮腫的身體上。佩姬擡起頭,全身僵硬地看著那女人不斷地猛撞欄杆,嚇得說不出話來。她不想看,但雙眼卻不由自主地緊盯著那個女人,凝視著她狂野、扭曲、變形的臉,以及一頭凌亂糾纏的黑髮。
「不是,我……」
「得了吧,菜鳥!」後座的連恩硬是將身子往前靠,湊向前座說話。他有一頭黑髮,但是眉毛卻是白色的。他舉著針筒,朝她的臉逼近。「小妞,來樂一下嘛!享受肌幻的快|感。」
讓激|情的喜悅榨乾我所有的血!
「出來?」她漫不經心的低語聲,沒人聽見。
「喔,她一定得去看看,」芭芭拉說,邊扣上扣子。
她聽見巴德的聲音,感覺到有個冰冷的金屬瓶,緊壓在她的唇邊。她喝了一口,當火熱的液體順著喉嚨流進胃裡時,她不自覺地扭動著身子,然後被嗆得猛咳不止,用僵硬的手指推開那個冰冷金屬瓶。
芭芭拉尖叫著,觀眾全都嚇得喘不過氣來,佩姬從眼角看見巴德猛然跳開,他嚇得臉色都扭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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