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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萬呎高空驚魂

作者:理察.麥特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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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亞的孩子

諾亞的孩子

希普利警長的笑容很冷酷。
「為什麼問?」
「好冷,」凱徹姆自然的說。
凱徹姆突然說不下去了,他聽見自己的喉嚨傳出嗡嗡的震動聲。震驚,他趕忙清清喉嚨,好消除這份震驚感。他覺得很不好意思。但是……札加利的妻子?
「怎麼,我……你是說那個人口數六十七的招牌嗎?」
警車在下一個路口右轉,然後,再過一條街,左轉,然後停下來。當警車的燈光熄滅時,凱徹姆將車停在警車後方。不知道這是那裡。這活脫脫就像是齣低俗的鬧劇。他們大可以在大街時,罰他幾個錢就了事。但這種鄉巴佬的腦袋,想得可不同。貶低一個來自大都市的人,讓他們有種快|感。
凱徹姆沒說話。他決定讓他也嚐嚐自說自話的滋味。
「人都到哪去了?」他問。
一個臉色黝黑的男子彎下身子看著他,手放在凱徹姆肩上。
他又轉回身,面對著門,嘴唇蠕動著,邊想著適合的用詞。
當他沿著大街往前開時,這個小鎮似乎陷入沉睡。唯一的聲音是他車子的引擎聲,唯一見到的東西,是他的車頭燈,照亮前方的另一個招牌:限速十五哩。
「沒有,當然沒有。我是說,我沒看見那個路標。」
他們走進一間充滿霉味的小辦公室。
「好吧,好吧。」他說:「很不錯的玩笑,但——」
「什麼?」
他張開嘴想問,卻忍住了。答案可能不怎麼好。
房間似乎在搖晃。他全身是汗。
凱徹姆驚訝的張大嘴。就像從惡夢中醒來,卻發現惡夢仍舊還在繼續著。「我——我不了解,」他說。
屋外是多霧的天氣。海水的霧氣籠罩街道,像漂浮的煙霧。凱徹姆戴上帽子,發著抖。潮濕的空氣似乎穿透他的肌膚,包圍著他的骨頭。他心想,多令人討厭的天氣。他走下樓梯,雙眼尋找著他的福特汽車。
「是的,我是說,不,只有一位姐姐在威斯康辛——」
從凱徹姆先生的車頭燈光中,看見一個黑色的人影輪廓朝他走來。他用左手尋找著,重重的按下按鈕,把頭燈調暗。他再次吞口口水。可惡的麻煩事。在凌晨三點,在這樣的小地方,一個土包子警察,取締他超速。凱徹姆咬緊牙關等待著。
凱徹姆很沮喪。他低著頭看著沒吃完的早餐,好像裡面隱藏著答案似的。他一拳打在大腿上。夠了。無論他們試圖要做——威脅他?老天——
他站起來,因為僵硬的背部肌肉,害他臉色扭曲。這男子往回走,凱徹姆咕噥地趕上,雙眼不由自主地望向牆上的鐘。四點多一點。
「嗨,」他本能的說。又轉向門的方向。「嗨!」他大叫。「別鬧了!你自以為是誰?」
「你有朋友住在緬因州嗎?」希普利問。
凱徹姆眨眨眼。這個答案好掃興。他緊緊皺著眉。好吧,那然後呢?他滿懷戒心的問自己。札加利鎮對年輕人沒有吸引力。大批移民到更有趣的地方,這是無可避免的情況。
「是嗎?」
開過兩條街後,警車轉彎。凱徹姆看見車頭燈照亮前方一間玻璃店。手工雜貨,他讀著被歲月侵蝕的那排字。
「但今天是星期三,」凱徹姆說:「你們的商店不開門嗎?」
「為什麼——」但他還是控制不住開了口。聽見自己說的話,讓他全身抖個不停。
「噢!」
「但……」凱徹姆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走在兩人中間,步伐很短又很生硬,他甚至沒瞄看牆上的畫。「我們要去哪裡?」他問。
「你為什麼要問我這些問題,」他問。不要抖。他生氣的命令自己。
凱徹姆深吸口氣,吸進一口潮濕、像海水般的空氣,害他打著哆嗦。這個人口數才六十七人的鄉下小鎮,在凌晨三點,竟然會有兩位警察在街上巡邏。太荒謬了。
——他們成功了。
「好吧,」他猛地說:「這是非常——」他用力轉動門把,「好吧,這不好笑,」老天,他快瘋了。「我會盡我一切——」
他的胃卻不合作的咕嚕叫。
凱徹姆點點頭。如果警長期望他感謝,他就太天真了。凱徹姆拿起外套。
「我在度假。我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回事。我一直很有耐心,但是,該死!我要繳清罰款然後離開。」
凱徹姆輕咳一聲問,「嗯……法官住在山上嗎?」
警察還是研究著他的駕照。凱徹姆絲毫不敢放鬆地坐著,緊緊抿著唇。「還沒過期,」他最後開口說。
「我——」凱徹姆清清喉嚨。「我求你——」
其中一位離開。留下來的這一位——就是拿走凱徹姆駕照的那位——走到高桌子,打開桌上的長臂燈,從上層抽屜裡拿出來一個大本子,然後開始在本子上寫了起來。凱徹姆心想,至少有行動了。
警長沒動。
「嗯……」過了幾分鐘後,凱徹姆說。他試著裝出冷酷權威的態度,但沒有用。
行駛到大街時,霧氣似乎更濃了。可能是海風,凱徹姆心裡想著。他打量著街上。所有的商店和辦公室都沒開門。他看看街道的另一邊。也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樣。
房間內沒有動靜,只除了鐘微微的走動聲。凱徹姆感覺心跳得很慢,拉長似的心跳節奏。大塊頭的他,全身僵硬,不舒服地坐在硬幫幫的長椅上。他想,真是太荒謬了。
「南海之王,」希普利說。
他看見警察黑色的頭擡了起來。當手電筒的光圈害得他睜不開眼睛時,他喘著氣,連忙轉開頭。
他捶打著門。突然改用踢的。房間裡面變得更熱了。幾乎熱得像——
凱徹姆沒機會見到其他的譬察,因為這兩位員警走進隔壁房間裡去了。他站著,看著那扇關起來的門,看了好一會兒。他應該離開,開車逃跑嗎?不,他們有他的駕照,上面有他的住址。而且,他們可能真的希望他試圖逃跑。你永遠不會知道這種小鎮警察有什麼樣的詭異想法。萬一他開車逃跑的話,他們可能甚至會——開槍打死他。
凱徹姆沒把話說完。他看著警察寫下來。他希望他能擺脫那股心神不定的苦惱感。
「喔?」
「我,嗯……我身上沒有多少錢,我擔心,」他說:「我希望旅行支票也可以。」
「我已經告訴過你,嗯,我已經告訴過那位員警,我不了——」
凌晨三點剛過,凱徹姆先生開車經過一個招牌,招牌上寫著「札加利:居民人數,六十七位。」他呻|吟著。又一個緬因州的海邊小鎮,真是沒完沒了。他用力閉上雙眼,只一秒,然後又張開,踩下油門加速。福特汽車在他腳下向前奔騰。可能,如果夠幸運的話,他可以很快找到一間還算可以的旅館。但在人口只有六十七位的札加利小鎮,似乎不太可能如此幸運。
「請坐,」警長說,當凱徹姆坐在一把直背椅上後,他繞過桌子,在他對面坐下。
「只是過來告訴你,」希普利說。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怎麼了?」凱徹姆問,心在狂跳。
「家裡,」警長說。
「來自紐澤西。」
坐在駕駛座上,大塊頭的凱徹姆動動雙腿。這是一個差勁的假期。開車穿越新英格蘭充滿歷史美景,悠遊在自然和懷舊之間,原本是他的計畫。但是,他得到的只有無聊、疲憊和超支的花費。
「喔,怎……」他走向門,雙手拉著門把。但轉不動。
員警還是繼續在本子上寫著。凱徹姆僵硬的坐著,看著他。心想著,真氣人。他在該死的新英格蘭開了一百哩路,最後卻遇到這樣該死的一件事。
車子停住了。警長打開他那一邊的車門下車。員警將手往後伸,打開凱徹姆那一邊的車門。大塊頭男子覺得其中一隻腳和腿都麻了。他得抓住車頂才能穩住身子。他蹣跚的走在泥地上。
員警的目光移回到大本子。「等著,」他說。
過了一會,他睜開雙眼。一片死寂。他環顧燈光昏暗的屋內。牆壁很髒,沒什麼裝飾品,只有一個鐘,和一幅掛在桌子後方的畫作。那是油畫——應該是複製品——主角是位留著鬍鬚的男子。他戴著水手帽。可能是古時候,札加利的某位海軍。不,可能不只於此。可能是席爾斯百貨買來的油畫成品。主題就是:鬍鬚男子。
接著他穩住自己。「我有權打一通電話,」他很快地說。「我可以打一通電話。這是法律給我的權利。」
「你得入監,等候審判。」
希普利警長站在牢房外。「吃過早餐了嗎?」
那,剛才他們為什麼不直接開罰算了?他們這樣耍著他玩是怎麼回事?大塊頭的凱徹姆緊緊抿著唇。很好,他們愛怎麼玩,就怎麼玩吧。總比開車逃跑好多了,他閉上雙眼。他想,我就在這裡休息等候就行了。
他明亮的黃色雙眸,第一眼就注意到餐盤上用奶油煎得很完美的三顆荷包蛋,環繞在蛋旁邊的是又長又脆,肉質肥美,波紋起伏的培根片。再過去是像四本書那麼厚的吐司,都塗滿奶油,還有一大杯的柳橙汁,一盤澆了滿滿奶油的草莓。最後,是一大壺香味四溢的咖啡,從香味就能知道,是剛煮好的。
「為什麼只有六十七個人?」
「你沒有?」
「我是希普利警長,」他說:「你可以來我房間一下嗎?」
凱徹姆眨眨眼。這麼說來,那個諾亞.札加利,是他們正經過的這個小鎮的創立者——
「喔,我……」
「在札加利,我們的行事風格不太一樣,」他說。
員警沒說話。此時,另一位警察走到他另一邊。凱徹姆告訴自己:這兩個該死的土包子小鎮警察,鐵定會狠狠敲他一筆。好吧,他們不會成功的。
員警也上車了,凱徹姆聽見車子發動,一開始斷斷續續的噗噗聲,然後變得流暢的運轉聲。在員警暖車的這段時間,他在後座緩緩深呼吸。他望向左邊的窗外。
最糟糕的部分是,他不敢相信,這件事,竟然真的正在發生。
「我不了解,我為什麼不能付清罰款,然後離開。」
「那女人是誰?」他問,「站在札加利旁邊的那位?」
當他們帶他去牢裡時,凱徹姆看見走廊上的油畫。仍舊是同樣那位有鬍子的水手。凱徹姆並沒注意畫中人的目光是否跟隨著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
警察擡起頭,「結婚了嗎?」他問。
這女子打開一扇門。「在這裡等,」她說。
「下車,」他說。
「當你違法時,你的權利就變得很有限,」他說:「現在你得照我們說的去做。」
凱徹姆吸氣。他不會和他們吵,他就是不會。「好吧,」他說:「如果這是你們這裡做事的方法。」
凱徹姆等待著。好吧,他才不會和他們吵呢。他一句話都不會說,付清罰金,隨時閃人。他拉起手煞車。突然間,他皺起眉頭,因為他頓時了解到,罰金的數目是他們可以自由決定的。他們甚至可以罰他五百元!大塊頭的凱徹姆聽過關於小鎮警察如何藐視公權力的故事。他清清黏膩的喉嚨。好吧,這太荒謬了,他心想。多愚蠢的想像呀!
「你結婚了嗎?」
「因為時候未到,」希普利說。
「不,我說的不是那個,」員警說。
員警沒說話。他站在街上,面無表情。
「是的,」警長說。
當他們抵達目的地時,他差點絆倒。他左手邊的員警及時抓住他下手臂。
「喔,」凱徹姆清清喉嚨。「嗯,我只看到那個招牌。」
很熱。
街上沒有燈。就像在漆黑的小路上開車。前方只有三道紅色的燈光,也就是警車的後車燈和車頂燈,他的車子後方,則是一片漆黑。凱徹姆心想,完美一天的結束,在緬因州的札加利,因為超速被取締。他搖搖頭,呻|吟著。他為什麼不去紐渥克度假,可以睡到很晚才起床,可以去看表演,吃美食,看電視?
員警甩上門。那空洞的聲音,再次讓他覺得像是關上了位在地窖的棺材蓋子。凱徹姆差點笑出來,臉色扭曲的強忍住。
凱徹姆猛地閉上唇,雙眼突然張大,怒火漸升,他坐在長椅上,先挪向前,然後又往後縮。
「你是個糟糕的駕駛。」
「例行手續。你來此地洽公嗎?」
大塊頭男子走了進去。他轉過身,正打算想對警長說話。正好看見門被關上。
當這位員警走出去,再次鎖上門時。凱徹姆問,「我何時能見法官?」
「但她——」
「來此洽公?」
「怎麼回事?」當他看著員警回到警車上,他自言自語的問。警車開離人行道,車頂燈又開始閃呀閃的。
「坐下,等著,」第一位員警說。
車子繼續轉進更狹窄泥濘的小路,現在又面朝海洋了,現在能看見,札加利,荒涼尖頂的屋子。是棟灰白色的屋子,三層樓高,四邊都是筆直的尖塔。看起來和札加利一樣有一百五十歲那麼老了,凱徹姆在心中想著。車子轉彎。又面對著漂浮著霧氣的海洋。
「我可以請問——」他開始說。
屋內,有個黑色人影的輪廓在走動。凱徹姆仔細的看,出乎他意料之外,走向門的是一位高大的婦女。
警長沒回答。
他們從前陽臺樓梯拾級而上,停在門口。員警按下一顆黃銅色的尖頭鈕,凱徹姆聽見屋內揚起響亮的鈴響。他站在那裡,透過門簾看著屋內。他能看見屋內有根帽桿。他調整重心,腳下地板卻劈啪作響。員警再次按鈴。
「是喔,是喔,」他嫌惡地喃喃自語,連忙踩下煞車。在凌晨三點,這個小鎮竟然期望他能輕手輕腳地穿越這個惡山惡水的小村莊。凱徹姆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黑色建築。札加利再見啦,他想著。拜拜,六十七位居民。
當車子從路邊開出來時,凱徹姆倒向椅背,車子迴轉後,緩緩行駛在濃霧籠罩的街道上。他聽著車輪行駛在潮濕的馬路上的刺耳聲,以及雨刷刮在擋風玻璃上的聲音。
門打開。這女人很瘦,穿著長到腳踝的黑洋裝,頸部別著一個橢圓形的白色別針。臉部皮膚也很黝黑,充滿威脅感的皺紋。凱徹姆自動地摘下帽子。
凱徹姆覺得頸背汗毛直豎。「嗯,既然這樣,」他虛弱的開口,然後,停下來,看著員警。但因為員警一直沒再說話,他最後又問。「我可以拿回我的駕照了嗎?」
凱徹姆先生打量著他瘦長有稜有角的臉龐,以及黝黑的皮膚。他的眼睛,瞳孔和虹膜似乎沒有明顯分界。都合而為一,漆黑的眸子。他身上暗色的制服,不怎麼合身,鬆垮垮地。
「什麼?」
這大塊頭的男子靠著後座椅背。當然囉,他心想,連我都迫不及待地想離開這個鬼地方,我甚至不住在這裡。
「只有這個方法,」警長說,看著前方,臉上面無表情。
「我還想睡,」他說。
凱徹姆並不高興。
「先生?」希普利問。
他皺著眉頭。不理會狂跳的心。「嗨,怎麼回事?」他假裝高興的問,牆壁好像吞沒了他的聲音,沒有回音。凱徹姆轉過身子,巡視房內。這是一間空房。一個方正,空無一物的房間。
他的目光游移到前方的擋風玻璃前,看見某個東西,街上掛著一個布條,今晚烤肉。他想,有慶典。他們可能每兩星期就盛大慶祝,圍著營火和_圖_書手拉手興奮的喧囂,或是像漁夫特有的捕魚網之類的狂歡活動。
「是的,」警長說。
凱徹姆茫然的看著警長。他了解到,他完全落入他們手中。他們可以愛怎麼罰他就怎麼罰他,或是無限期的把他關在牢裡。剛才問他的這些問題,他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問,但他知道他說的答案,顯示出他是個漂泊,無人關心他死活的——
「太黑了,」他聽見自己說話,但是聲音卻很陌生。
「但——」凱徹姆沒把話說完。他覺得,希普利的笑容,就像戴著外交手段的糢糊面紗,但隱隱充滿著警告。他咬緊牙關,這位大塊頭的男子清清喉嚨,又等了一會,此時警長正低頭閱讀著桌上的報告。他注意到希普利的服裝也很不合身。這大塊頭的男子心想著,鄉巴佬,連該怎麼好好穿衣服都不懂。
凱徹姆強忍住嘴角快要揚起的微微笑意。這樣更好。事情就快要結束了。等他一付完罰金,就拍拍屁股走人。
他似乎能聽見隔壁兩位員警談話的低喃聲。他試著想聽清楚他們談話的內容,但沒辦法。他瞄一眼隔壁的門。好了沒,兩位?他想著。他再次看看鐘。三點二十二分。他看看自己的手錶。沒錯。門打開,兩位員警走出來。
老警察打開警車後座的車門,希普利朝裡頭比了比。
「可能他——病得很嚴重,」凱徹姆微弱的說。
當員警的目光從大本子擡起頭移向他並盯著他看時,他說不下去了。
「不,」他低語。他才不要吃他們該死的東西。他僵硬的坐著,再次看著手錶,然後看著自己穿著襪子的雙腳。
霧氣就像煙似的。他們可能是停在一間起火的車庫裡面。只不過這裡還有讓他全身冷顫的潮濕。凱徹姆清清喉嚨。他聽見坐在身邊的警長動了動身子。
凱徹姆癱坐在長椅上。不,他任想像力狂暴的馳騁。這不過就是緬因州海岸線上的一個小鎮罷了,他們頂多只能罰他——
他用虛弱的雙腿轉身。聲音變得更大了。凱徹姆一手撫過眉毛。全都是汗。這裡面很熱。
凱徹姆用顫抖的手伸進衣服內袋,拿出皮夾,他找到駕照後遞交出去,注意到這位員警完全面無表情。他安靜的坐著,警方則用手電筒查看他的駕照。
「等你見過法官之後,我們會回來這裡,」希普利說。
「好吧,」一會之後,他喃喃地說。吞口口水,他伸出手,掀開餐盤蓋。
「是的,我是美國公民。我有我的權利。」
「但這太荒謬了。」
乾澀的吞口口水,凱徹姆先生將車停在路邊。他拉起煞車,轉動鑰匙熄火。警車停在他前面。右邊的車門打開。
霧開始漸漸變淡。凱徹姆現在能看見草地和樹木,但全都灰濛濛。車子又轉彎,現在朝著海洋的方向前進。凱徹姆看著下方渾濁的霧氣。車子還在前進。現在又要爬上山丘。
「你可以把帽子放在這裡,」女人指著帽桿說,那帽桿看起來像被大火蹂躪後的樹。凱徹姆將帽子放在其一根焦黑的枝椏上。當他這樣做時,他眼睛看見樓梯口處有一幅大畫。他正想開口問,但女人說:「這邊請。」
「喔,」凱徹姆說。「好的,好的。」
「都走了,」希普利說。
「受雇於?」警察問。
一位員警走進牢房裡,放下餐盤。
「他的妻子,」警長說。
「沒錯,」警長說。
突然,到大街的盡頭了。警車轉向左邊,開進一條骯髒的小路。凱徹姆看見窗外濃密的樹叢,從車旁掠過。只有引擎的聲音,以及輪胎濺起的沙礫聲。法官究竟住在什麼鬼地方,山頂上?他動了動身子將身子的重心換邊,自言自語咕噥著。
「只是例行問題。凱徹姆,」警長說。「你只有一位姐姐住在威斯康辛?」
這個小鎮這麼大,為什麼只有六十七個人?
「我可以——?」凱徹姆又開口問。
「你……那個,我會——被罰錢嗎?」
「早餐,」他說。他比其他的警察還老得多,甚至比希普利還老。他的髮是鐵灰色的,臉上的鬍子刮得乾乾淨淨,連唇邊和鬢角都打理過。他的制服也很合身。
凱徹姆張開嘴,但沒發出聲音。
「好吧!」他大叫。「好吧!這很有趣,很有趣!現在讓我出去,免得事情一發不可收拾。」
凱徹姆走進門廊。
「我的車呢?」凱徹姆問。
「為什麼會叫札加利這個名字?」他控制不住自己,問出這個問題。
他沒能把話說完,聲音就慢慢變成可怕古怪的啜泣聲。凱徹姆腳步踉蹌。他凝視著房間裡。然後匆匆轉身,背抵著門。五指箕張地觸摸著牆壁,然後猛然放下。
然後他從照後鏡看見後方出現了另一輛車。大約和他隔了半條街,那是一輛房車,有盞紅色的車頂燈。他知道這是什麼車。他的腳抽離油門減速,他覺得心跳加快。有可能他沒發現自己超速了嗎?
一分鐘過去。
「法官生病了,」希普利說:「我們帶你去他家,去付你的罰金。」
兩人都沒回答。凱徹姆瞄一眼屋子,他瞇起眼看。他是否看見屋內有道深綠色的掛簾?他畏縮著,hetubook.com.com當警長示意要他走向屋子時,碰到他的手臂,他嚇得叫出來。這三個男人開始朝屋子的方向往前走。
凱徹姆看看面無表情的警長,然後匆匆收回目光。他覺得胃中那股冷顫又開始翻騰。這是怎麼回事?他問著自己。被關在牢裡已經夠糟了。現在,在海洋的霧氣裡前進,更糟。
凱徹姆走到欄杆前。他上下打量著空洞的走廊,覺得身體裡打著寒顫。吃下去的早餐好像變乾了,沉在胃裡。他用右手砰砰地猛打著冰冷的欄杆。老天!喔!老天!
燈光消失。凱徹姆眨眨流淚的雙眼。
凱徹姆瞪著他,目瞪口呆。嘿,等一下!他差點叫出來。這個員警甚至沒把駕照還給他。凱徹姆突然覺得胃中湧起一股冷顫。
「無業,」警察說。
員警離開的腳步聲,在水泥地上揚起空洞的回音。凱徹姆一直盯著員警剛才站著的那個位置。腦中還是睡意濃烈昏沉沉的。
「是的,沒……沒錯,」凱徹姆說。
他起身,用麻掉的手指揉揉雙眼,舉起手腕。九點零七分。這大塊頭男子臉色扭曲。老天,他們聽見他剛才喊的了。他鼻孔顫抖。他嗅一嗅,打算伸出手要拿起餐盤。卻又馬上縮回手。
「我問人都到哪去了?」
凱徹姆咕咕噥噥地自言自語。他不了解,警察局為什麼會放這樣子的畫作。當然,除非札加利鎮是位於亞特蘭大。可能此鎮主要的收入來源是捕魚業。但這有什麼關係?凱徹姆垂下目光。
凱徹姆瞪著他。
「嗯……在凌晨這個時候?」
「喔,我……我想恐怕我沒看見。」
「這是——車站嗎?」他問。
「船長。」警長說。
員警打開車門。
當門打開時,他眨著眼,儘管不願意,他仍舊感覺全身頓時放鬆了。還好,這是警察局。有矮桌子,有白板,爐子上有一個黑色的壺子,不過爐子沒開火,牆邊還有傷痕累累的長椅,有一扇門,地板上鋪著破破爛爛、滿是積垢的亞麻地毯,當初應該是綠色的。
凱徹姆拿起那杯柳橙汁。滴幾滴到口中,用舌頭感覺。柳橙的酸味,在他溫暖的舌尖湧起爽口的刺|激。然後他才吞下去。如果這是毒,也是出自名師之手。唾液在他口中翻騰。他突然想起,就在他被取締之前,他曾經想過,要找間餐廳停下來吃點東西。
下午兩點時,希普利警長和那位老警察出現在牢房門外。沒說一句話,員警逕自打開牢門。凱徹姆走到走廊,等著,當員警鎖上牢門時,他穿上外套。
「請進,」女人說。
「這恐怕沒辦法。」警長說。
「天氣不好,」希普利說:「不值得。」
他看著窗外,車子駛過鬼魅般的小鎮。他認為自己看見路邊的大樓,但他不太確定。他垂下眼,看著自己蒼白的雙手,然後偷瞄一眼希普利警長。警長挺直身子僵硬的坐著,雙眼凝視著前方。凱徹姆吞口口水。空氣似乎停滯在他的肺裡。
「札加利是做什麼的?」他問。他就是無法不問。
「札加利鎮有……有多少年歷史?」
凱徹姆嚇得像被石化似的無法動彈,嘴張得大大的。
——經過一街又一街,當這念頭浮上凱徹姆心裡時,突然覺得有股冰冷沉重的感覺,湧進他的胃裡。
希普利警長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凱徹姆覺得喘不過氣來。
「讓我出去!讓我出去!讓——我——出去!」
當這輛黑色警車,開到福特車旁時,他就知道了,一個戴著大帽子的男人,從警車前座車窗探身出來。「靠路邊停!」他大吼。
今晚烤肉。
身穿黑色制服的男員警,戴著寬邊帽,傾身靠向他的車窗。「駕照。」
但什麼都沒有。屋子裡還是空無一物。他昏沉沉地四下張望。是什麼聲音?一種隱約的聲音,像急流的水聲。
「但已經是早上三點多——」凱徹姆及時住口。他想要裝出冷淡的樣子。「好吧。」他冷酷的說:「那您可以告訴我還要多久嗎?」
「路標說,限速十五哩。你的時速卻是五十。」
當凱徹姆在吃早餐時,他謹慎又堅決地想找出這頓豐盛早餐背後的動機。
他聽見某個聲音,猛然轉身,他張大嘴,露出牙齒。
「法官還沒來,」希普利說。
「不,我——駕照上有,」凱徹姆結結巴巴地說。他這樣回嘴,讓他頓時有股愉快的顫抖,但在回話的同時,又讓他感到一股奇怪的恐懼。
街上所有的建築物都沒有燈光。凱徹姆吞口口水。他只能看見員警黑色的人形輪廓。
「跟著我的車,」警察突然說,然後就走了。
凱徹姆尖叫。他對著門又踢又捶。用他大塊頭的身驅猛力的撞。對屋外的人大叫。
在靜默中,他聽見警長手指張開的聲音。
「沒事,沒事。只是——」凱徹姆顫抖著吸口氣。沒有幫助。他就是想知道。
凱徹姆看著他,沒回答。交通違規跟這有什麼關係?
凱徹姆張開眼,皺起眉頭。那幅該死的畫。你幾乎會以為,那位有鬍子的男人正在看他。
他們走過大廳。當他們經過時,凱徹姆看見那副畫。
「這太可笑了,」他大聲地說。他們沒有權利這樣做。這是中世紀嗎?他厚厚的嘴唇緊緊抿成一直線,邊https://m•hetubook•com.com跟著警車開過主大街。
「一百五十年,」希普利說。
他閉上眼。看在老天的份上,停止!他對他自己大叫。這並沒什麼不對,但他無法理解。如今是在現代。事情可以解釋,人們是講道理的。札加利鎮的人也會講道理,不過就是一個城市居民,被嚴苛的懷疑。這是此地社會所能接受的復仇行動。這才說得通。畢竟——
凱徹姆整個人在晃動。濃濃睡意的臉上帶著困惑的神情。他身後有叮噹聲,有人扯著他的手肘。
「謝謝,」凱徹姆自然的說。員警沒有回話。凱徹姆舔舔唇。他想著,自己真是個熱情的傻蛋,然後勉強對自己笑笑。這樣更好。沒什麼能擊敗他的。
「創立者名叫諾亞.札加利,」警長說。
「關上燈,下車,」員警說。
「你不能這樣做,」他說,但這並不是爭辯。
「嗯,我——」
兩人都沒理他。凱徹姆覺得全身肌肉緊繃。他轉頭往後看。如果他現在逃跑,他們能抓得到他嗎?他厭煩地再次轉回來。他耐心的對自己說明,等你一付完罰款,就能離開。就是這樣,付錢,然後走人。
「紐澤西的人都不看路標的嗎?」警察說。
「等一下!」凱徹姆大喊。
他們問他的那些問題。他遇見的每個人,衣服都極度的不合身。他們給他吃豐盛的早餐。空無一人的街道。他們打量他的方式。還有畫中的那個女子。諾亞.札加利的妻子——當地出生的女子,有著滿口利牙。
「很高?」凱徹姆說。
警長沒說話。
凱徹姆猶豫了一下。然後彎身擠進去,坐在後座。當冰冷的皮椅觸感透進他毛褲裡時,他抖了一下。當警長上車時,他已經適應了。
這男人笑了。
「不是,不是這麼回事,」飢徹姆僵硬的說。「我是一位——自由的業務員。我採購貨品,多數購自——」員警看著他,他沒法說下去。凱徹姆第三次吞嚥,才把喉嚨裡那股不舒服的感覺嚥下去。他發現自己坐在長椅邊緣,蓄勢待發的姿勢,好像是要為了自己的生命,隨時準備逃跑似的。他強迫自己坐回去。他深吸口氣。放鬆,他告訴自己。他慎重其事的閉上眼睛。他微微眨眼。他想,希望事情盡如他意。
「但這太荒謬了,」凱徹姆大吼。「荒謬。」
凱徹姆推開車門下車。員警甩上車門。發出巨大響亮的噪音迴盪在夜裡,他覺得自己好像身處在某個沒有燈光的倉庫裡面,而不是在街上。凱徹姆往上看。幻覺還在。頭頂上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天空和地面融在一體,完全都是一片漆黑。
「無論你有沒有看見,限速都是十五哩。」
「家人都住在澤西?」員警問。
員警用強壯的手指抓著他手臂。凱徹姆頓時失去平衡,身子一歪,踩了身旁高大的員警一腳。
「我發現你是單身,」希普利說。
「你今晚得待在牢裡,」警長說:「早上法官會見你。」
他驚訝的忍不住哇的叫出來。
凱徹姆吞口口水。「嗯,」他說:「我——我沒有特定的——」
「是沒錯,」希普利說:「如果札加利鎮上有電話服務的話。」
「聽著,」他說,因為還不太清醒,語氣有點怯生生的。「我為什麼不能付清罰款然後離開?」
一定又是鄉巴佬的心態。他們對自己愚蠢的行為感到後悔。這似乎不足以稱得上是個動機,但應該就是。早餐棒的沒話說。對於新格蘭這些人,這件事他不得不承認,煮得還真是他媽的好吃。凱徹姆的早餐總是甜膩的小圓麵包和咖啡。從他還是個孩子,和他父親住在一起時起,他從未吃過這麼棒的早餐。
凱徹姆低頭看著雙手。是燈光的作用,還是他真的在發抖?他想吞口口水,但喉嚨很乾沒有唾液,害得他反而咳嗽了。他想,這真是太蠢了,世上沒有這樣的道理。他看見自己的雙手緊緊交錯在一起。車子現在往山上爬升,總算朝著房子行駛過去。凱徹姆覺得呼吸短促。我不要走,他聽見彷彿有人在他腦海裡這麼說著。他突然有股衝動,想要打開車門,逃跑。肌肉明顯的緊繃。
「對了,」他聽見自己緊張,沒有活力的聲音說:「這裡只有六十七位居民是嗎?」
「嗯,」他不相信的問自己。
這不可能。這是一個玩笑。這是他們的瘋狂的惡作劇。這是他們所玩的遊戲。嚇嚇城市滑頭,就是這個遊戲的名字。
一會後,他看看錶。快三點了。他已經在札加利鎮待了半天了。
「喔,喔,我知道了,那我猜警局裡那幅畫……」
希普利警長的笑容不見了。
這位員警看了他一會兒。「不知道,」他說,轉身離開。
「那麼老,」凱徹姆說。他努力吞嚥。喉嚨有點不舒服。得了,他告訴自己,放鬆。
凱徹姆跟著警車。
「你看見招牌上有標明時段嗎?」員警問。
他正要放下第三杯調了奶的咖啡時,走廊響起腳步聲。凱徹姆笑了。時機抓得真好,他在心中想著,然後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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