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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傳奇

作者:理察.麥特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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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一九七六年一月 第四章

第一部 一九七六年一月

第四章

他沿著走道跑到那一家的門口,發現門鎖著,他根本闖不進去。他很不耐煩地大吼了一聲,連忙跑向隔壁那棟房子。門開著,他迫不及待地穿過昏暗的客廳,衝向樓梯。樓梯上鋪著地毯,他三步併作兩步地衝上去。
他挺身站起來,心裡想,我還活著,我感覺得到自己無意義的心跳,感覺得到血液在血管裡無意義地奔流。他的筋骨肌肉,他全身的細胞組織,都還是活生生的,只不過,它們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維持機能。
後來,他總算放心了,深深吸了一口氣。棺木還好端端的在基座上,沒有動過的痕跡。
他的車子停在一家超級市場後面。他跑進超級市場裡拿了一罐蕃茄汁,坐在那裡一邊喝一邊想剛剛那個問題。
他慢慢走到客廳去,打開大門。又有一個女人癱倒在人行道上。看到這一幕,他恨恨地詛咒了一聲,氣得全身僵硬。那一剎那,他忽然感到腦袋一陣劇烈的抽痛。他得讓自己平靜下來,不能動怒。他心裡想,我生病了。
接著,他的思緒突然中斷了。他腦際忽然閃過另一個推論。陽光必定對它們的血液產生了某種作用!
維吉尼亞,帶我走吧,把我帶到你的世界去。
他花了半個鐘頭的時間才又重新找到那棟房子。那個女人還是躺在人行道上,躺在原來的地方。奈佛戴上手套,把休旅車的車背門拉下來放平,然後朝那個女人走過去。他一邊走,一邊盯著那個女人的身體。老天,你又來了,不要這樣。
無邊的寂靜彷彿一雙手,冰冷而又柔和,環抱著他。
那一剎那,他飛快地把手錶舉到耳朵旁邊,心頭突然開始一陣狂跳。
只不過,酒一喝下去,那個味道喝起來卻像在喝松節油。他發出一陣刺耳的咆哮,拿起杯子往牆上一丟。他站在那裡,看著喝剩的酒沿著牆壁往下流,流了滿地毯。真該死,杯子已經快被我砸光了。一想到這個,他的火氣又來了。他大聲喘著氣,氣從鼻孔裡猛噴出來,聽起來會顫抖。
他用最快的速度橫衝直撞,不知不覺就一路開到墓園來。他把車子停在路邊,走進鏽痕累累的大門,此刻,他在濃密的草叢中穿梭,把野草踩在鞋底,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灰暗的天空陰沉沉的。他心裡想,太好了!今天一整天又要被困在這裡了!這個釘滿了木板、密不透風不見天日的老鼠窩!他惡狠狠地用力把門一甩,門板砰的一聲和-圖-書猛關上。聽到那一聲驚天動地的聲響,他的頭忽然又是一陣抽痛。他皺起眉頭,嘴裡嘀咕著。他聽到門外那面鏡子破裂掉落的聲音,本來鏡子上還有一些玻璃碎片,現在大概都掉光了,掉到門廊的水泥地面上,摔得粉碎。噢,太好了!他緊咬著嘴唇,咬到嘴唇都泛白了。
那麼,是否所有的事情都跟血液有某種關聯?有可能嗎?大蒜、十字架、鏡子、尖木棍、陽光、泥土。有些吸血鬼會睡在某種特殊的泥土上。這一切都跟血液有某種關聯嗎?他想不透那個道理,然而……
他走到外面的草坪上,站在那裡深深吸了好幾口氣,那清晨濕潤的空氣。他撇開臉,不肯去看那棟他痛恨的房子。然而,附近的房子他也同樣痛恨。他還痛恨馬路,痛恨人行道,痛恨草坪,痛恨西馬隆街上的一切。
他把前門鎖起來,打開車庫的鎖,把厚厚的門板拉上來,沿著鉸鏈往上推平。他並沒有打算要把車庫的門關起來。他心裡想,反正我馬上就回來了,我只是要出去一下子。
他心裡吶喊著,我來了,我回來了,不要忘了我。
一想到這個,一種前所未有的不安忽然襲上心頭,搞得他火氣更大。為什麼每次想到新的問題,就會推翻前面那個好不容易找到的答案?
那種煩躁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他突然明白,他得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他已經顧不了今天是陰天還是晴天,他只想趕快離開這裡。
他嘩啦一聲用力拉開墓穴的門,門板撞上大理石牆,發出砰的一聲空洞的巨響,迴蕩在整個墓穴裡。他瞪大眼睛飛快地掃視著大理石基座,密封的棺木就安置在基座上。
突然間,他倒抽了一口氣。他怎麼知道這個女人是不是真的死了?那必須等到天黑才有辦法確定,可是,他能夠在這裡等到天黑嗎?
他要怎麼確定呢?他好像沒辦法守在這個女人旁邊,在這裡等太陽下山吧?
然後,他坐下來,坐在棺木旁邊,額頭靠在棺木側邊的金屬板上。
她無助地躺在那裡,全身抽搐扭曲,雙手一下張開一下握起來,嘴唇忽然失去了血色。他很緊張地看著她。
他雙手用力一撐,站起來,一邊呻|吟,一邊搖搖晃晃地走到浴室去,捧起水往臉上潑,另外又潑了一些到頭上。這下子不妙了,他心裡嘀咕著,不妙了,還是很m.hetubook.com.com不舒服。他看著鏡子,看著鏡中那張憔悴消瘦的臉,滿臉鬍碴,看起來很像一張四十幾歲的臉。他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空洞愚蠢的念頭,彷彿一張濕答答的床單在風中飄揚,拍到他的腦子。愛神,你的魔力真是無所不在。
他慢慢握緊十指,頭慢慢往下垂,垂到胸口。
他把上次帶來的花丟到外面去。由於墓穴的門沒有關好,地面上有幾片被風吹進來的落葉。他把那幾片落葉撿起來。
自責的念頭彷彿雷霆般觸動了他的思緒。已經整整五個月了,他知道它們白天的時候一定要躲在室內,而他居然沒有聯想到這一點!他閉上眼睛,心裡想,我竟然會愚蠢到這種令人震驚的地步。
野草已經高到撐不住自己本身的重量,垂彎到地面上,被他那雙又厚又重的靴子踩在底下。墓園裡萬籟俱寂,只聽得到他的鞋子踩在野草上的聲音,還有陣陣的鳥鳴。只不過,他已經感受不到鳥鳴的美妙旋律。他心裡想,我還以為這個世界還是昔日正常面貌的時候,鳥兒才會啼叫。現在,我終於明白我錯了,鳥兒啼叫是因為它們根本沒長腦子。
他就這麼站在那裡,低頭看著棺木,又站了好一會兒。然後,他嘆了一口氣,轉身走出墓穴,悄然無聲地把門關起來。睡吧,維吉尼亞,但願關門的聲音不會吵到你。
他緩緩穿越墓園的草坪,心裡想,野草已經泛濫成災,佔領了整個墓園了,這裡已經快變成蠻荒之地了。這是很自然的,沒什麼大不了。
陽光;紅外線和紫外線。一定是紅外線和紫外線的作用。可是,為什麼呢?該死,他居然什麼都不懂。當初為什麼不多念點書,多了解一點陽光對人體系統的作用呢?
他站起來,臉上泛起淡淡的微笑。這麼說起來,果然沒錯,從此以後,他再也不需要用尖木棍了。經過這麼長的一段時間,他終於找到一種更好的辦法了。
昔日的傷痛霎時又湧上心頭,他不由自主地緊抿著嘴唇。他為什麼沒辦法把凱西和她媽媽葬在一起,讓她們母女團聚?當初瘟疫蔓延的時候,他為什麼要那麼盲從,聽那些笨蛋的話,遵守那些愚蠢的規定呢?他多麼渴望此刻凱西也在這裡,長眠在她媽媽的身旁。
他幾乎忘了那個男人還躺在地上。他剛剛差一點就被那具屍體絆倒。他站到旁邊,喃喃詛咒了幾句,然後從屍體旁邊繞過去。
那一剎那,他www•hetubook•com•com突然轉身。
他心裡想,多麼渴望此刻就這樣死去,死得平和安詳,沒有激動,沒有哭號。多麼渴望伴她長眠於此,多麼渴望有一天真的能夠和她廝守在一起。
他已經多久沒有來了?至少一個月了吧。他真希望自己有帶花來,不過,他並沒有想到自己會來。當他意識到的時候,人已經到了墓園門口了。
他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這裡多久了。只是,時間久了,再深沉的悲哀也會逐漸沖淡,再錐心的傷痛也會逐漸消散。他心裡想,就連那些喜歡鞭笞自己的狂熱教徒,也會慢慢習慣鞭打的感覺。
他砰的一聲把車門猛關上,那一剎那,他忽然想到,是不是應該把那具屍體帶走?那具屍體會不會引來他的同伴?它們會不會進去騷擾墓穴?算了,不必了,反正它們不會靠近那具棺木的。整具棺木都被他用大蒜封死了。更何況,那具屍體的血已經不能喝了。那——
他發動車子,駛出停車場,低頭瞄了手錶一眼。三點。時間還很充裕,趁它們還沒有出來之前,他還來得及回去。他輕輕踩下油門,休旅車開始加速。
接著,他又想到:那傢伙已經是真正的吸血鬼,所謂的活死人。不過,有些人雖然受到感染,可是卻還活著,那麼,對於那些還沒有完全變成吸血鬼的人,陽光也會產生同樣的作用嗎?
羅伯.奈佛走回墓穴裡,胸口劇烈起伏著。剛剛的動作太劇烈了,累得他直喘氣。接著,他閉上眼睛,雙手放在棺蓋上。
他在路上橫衝直撞了將近十公里,把油門踩到底,卻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他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的大腦和身體居然潛藏著某個意念,那種感覺實在很奇特。他只感覺得到自己很不舒服,很沮喪,非得趕快離開那棟房子不可。他沒有想到,自己會不知不覺跑來探望死去的維吉尼亞。
過沒幾分鐘,她不動了,不再呻|吟了,雙手慢慢鬆開,彷彿水泥地上綻放出兩朵白花。羅伯.奈佛蹲下來摸她的心跳。她的心跳已經停了,身體已經開始變得冰冷。
他嚥著唾液,喉嚨起伏了幾下。他覺得自己很殘酷無情,不過他告訴自己,那種感覺很快就會消失的。他看著她的時候,不自覺地咬著嘴唇,內心開始陷入掙扎。好吧,她正在受折磨,不過,她跟它們是同類,而且,只要一逮到機會,她會毫不遲疑地殺死他。你一定要這樣想,你只能這樣想。他咬緊牙關,和*圖*書站在那裡看著她逐漸死去。
他咕噥著咒罵了幾句,掙扎著坐起來,兩腿伸下床,坐在床沿。他的頭開始一陣陣抽痛,彷彿整個腦子脹起來一樣,頭殼都快撐破了。這下子可好了,他心裡想,宿醉。你真是自找苦吃。
他一步步走近墓穴,這時候,他發現墓穴的門沒有關緊,露出一道縫。他立刻緊張得全身僵硬。噢,他心裡吶喊著,糟了。他立刻衝進去,穿過那片潮濕的草地。他暗暗發誓,要是它們膽敢侵犯她的遺體,我一定會放火燒了整個城市。我對天發誓,只要你們碰到她一根寒毛,我會把整個城市燒得片瓦不存。
他發動車子,沿著馬路疾速狂奔,開進一個住宅區,然後在第一棟房子前面停下來。
那是什麼東西?他一臉狐疑的表情,低頭看著那個男人。那傢伙已經死了,真的死了。可是,怎麼可能呢?那具屍體產生變化的速度如此之快,那副模樣,那種味道,彷彿已經死了好幾天了。
他的手紋風不動,一滴淚,如水晶般晶瑩剔透,沿著他的手緩緩滑落……
接著,他一步步走進去,這時候,他忽然看到墓穴裡的一處牆角有一個男人,整個身體蜷曲成一團,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
他突然興奮起來,內心一陣激動。那個吸血鬼被某種東西殺死了,某種威力很強的東西。他根本沒有去碰那傢伙的心臟,也沒有用大蒜,然而……
他猛灌了兩杯熱騰騰的黑咖啡,沒想到一喝下去,他的胃反而更難過。他放下杯子,走回客廳,心裡想,管他的,還是喝酒吧,喝個爛醉。
他拖著她經過客廳的時候,她的身體開始動了。
羅伯.奈佛火冒三丈,低吼了一聲,衝向那具屍體,十指緊繃,抓住那傢伙的大衣,拉著他的身體一路拖過地板,然後很粗暴地摔到外面的草地上。那具屍體翻滾了一圈,仰面朝天躺著,慘白的臉朝向天空。
跑到臥室,他發現一個女人。他毫不遲疑地一把扯掉棉被,抓住她的手腕。她被拖下床撞到地板時,呻|吟了一聲。他拖著她經過走廊,開始拖下樓梯,一路上,他聽到她的喉嚨發出一種微弱的聲音。
她抓住他的手腕,身體開始在地毯上扭動掙扎。她的眼睛還閉著,可是,她已經開始在喘氣,開始喃喃低語,身體開始扭動,想掙脫他的手,她那黑色的指甲掐進他的肉裡。他大吼了一聲,掙脫她的手,然後揪著她的頭髮繼續往前拖。每當他意識到這些人其hetubook.com.com實跟他一樣都是人的時候,他總是會感到有點內疚,不過,基於過去某些慘痛的經驗,他實在不懂這些人怎麼還能算是人。然而此刻,一股做實驗的狂熱已經盤踞了他的腦袋,他已經沒辦法考慮太多了。
他跌坐在沙發上,坐在那裡緩緩地搖著頭。沒有用的。他被它們打敗了。他打不過那些邪惡的怪物。
那個東西似乎輕而易舉地發生了作用。對了——陽光!
到了轉角,車速已經高達六十公里,到了下一個路口,時速已經跳到九十公里。他用僵硬的腿把油門踩到底,踩著不放,車子往前猛衝,風馳電掣。他的手像兩根冰棍一般,緊緊抓住方向盤,面無表情,彷彿一尊雕像。時速已經將近一百四十公里,陰森森空盪盪的大道上一片死寂,萬籟俱寂中,只聽到汽車引擎的隆隆怒吼。
儘管如此,當他把她丟到外面的人行道上,看到她忽然喘不過氣來,發出一種恐懼的叫聲,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他把休旅車從車庫裡飛快地倒出來,沿著車道往後退,退到馬路上,然後把車子猛甩個頭,用力踩下油門,往坎普頓大道的方向猛衝過去。他還沒有想到要去什麼地方。
他把那個女人拖到休旅車旁邊,把她擡起來塞到車上,然後關上車門,脫掉手套。他擡起手看看手錶。三點。時間還很充——
他又閉上眼睛,心裡一陣懊惱,渾身又打了一個冷顫。今天不知道怎麼搞的,答案那麼明顯,他居然想不到。現在,他得要大老遠跑回去找她,而且,他甚至沒把握還能不能找得到那棟房子。
手錶停了。
過去這幾個月來,此刻是他第一次真正感到振奮。他拔腿狂奔,衝向那輛休旅車。
他提醒自己,別再想了。
鬧鐘一直沒有響,因為他根本沒有設定時間。他睡得很沉,身體彷彿雕像一般,連翻個身都沒有。等到他張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十點了。
他得趕快去讀一大堆書,做一大堆研究了。或許這正是他所需要的。他已經計畫很久了,早就打算讀點書做點研究了,可是最近,這一切似乎都被他拋到腦後。此刻,這項新發現又燃起他的求知慾。
你怎麼這麼笨呢?你不會帶她回家嗎?
他又開始感到煩躁不安了,感覺自己的身體彷彿正逐漸膨脹,而房子卻越縮越小。他感覺自己彷彿隨時會爆炸,把房子炸得稀爛,碎片四散飛濺,碎木頭、灰泥、破磚頭……他站起來快步走到門口,手一直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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