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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傳奇

作者:理察.麥特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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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一九七六年三月 第九章

第二部 一九七六年三月

第九章

他知道。他知道法律的規定是什麼。只不過,真的有人會遵守嗎?他很懷疑。有幾個做丈夫的忍心把心愛的妻子丟進那堆火焰裡?有誰忍心把陪伴自己共度一生的伴侶丟進那堆火焰裡?有幾個父母忍心看著心愛的孩子化為灰燼?有幾個孩子忍心把父母丟下去,丟進那個長寬各約一百公尺、深度三十公尺的大火坑?
這時候,有人抓住了他。那些人身上穿著防護衣,戴著面具。那些人拉著他往後退。他被他們拖著走的時候,兩腳瘋狂猛踢,鞋子踹進泥土裡,在地面上留下兩條扭曲不平的槽溝。他的腦袋彷彿快要爆炸了,整個人被恐懼淹沒,瘋狂尖叫。
屋子裡涼颼颼的,一片寂靜。鞋子踩在地毯上,靜悄悄的沒什麼聲息,接著,踩到走廊木頭地板的時候,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我已經講得很清楚了,我沒有要去火坑!」奈佛發火了,他飛快地伸手去按啟動鈕。
那個人愣愣地看著他。
周遭的世界是無邊的黑暗,無盡的寒冷。突然間,他站直起來,全身僵硬。
他走出車庫那一剎那,猛然抽搐了一下。他看到馬路對面有個男人正朝著他慢慢走過來。他把鏟子丟到後座,然後坐進車子裡。
羅伯.奈佛猛力一扯排檔桿,拉到倒車擋。
接著,他站起來,低頭看著那一團縫著的毯子。毯子裡是她了無生氣的屍體。他心裡想,這是最後一次看著她了,最後的一瞥。從此以後,再也無法促膝而談,再也享受不到往日的恩愛。十一年的甜美歲月就此被埋葬在這個土坑裡。他又開始渾身發抖。不行,他告訴自己,現在不是時候。
他把她整個人包在毯子裡縫起來,只剩下臉孔還露在外面。這時候,他的胃起了一陣抽搐。接著,他顫抖著手繼續縫,毯子的缺口漸漸封閉,遮住了她的嘴,她的鼻子。最後,她的眼睛也被遮住了。
柯特曼家的門鈴聲還是那首老歌〈但願常醉〉。相對於此刻的情境,這樣的音樂聽起來更顯得荒謬刺耳,他恨不得找個什麼東西抓到手上捏碎。他記得當初本把那首音樂設定成門鈴的時候,他還覺得那聽起來一定很好玩。
車子開始飛快地往後退,退到馬路上,接著,奈佛把車子甩了個頭,面對坎普頓大道的方向。他開始加速的時候,看到那個人站在路邊看著他揚長而去。笨蛋!他心裡暗自咒罵。你真以為我會把我太太丟進那個火坑裡嗎?
他跑到廚房去倒威士忌,一大半的酒濺出來,灑到料理臺上,只有一小部分僥倖倒進杯子裡。他一口喝乾了杯中僅有的酒。熾熱的液體沿著喉嚨滑到他的胃裡,那種強烈的刺|激感,正好和他肢體上的徹底麻木形成鮮明的對比。他彎腰站在水槽前面,手撐在水槽的邊緣。他顫抖著手拿起酒瓶,往杯子裡猛倒,直到酒從杯口滿出來。他舉起酒杯,一口氣把又熱又辣的威士忌灌進嘴裡,咕嚕咕嚕吞下去。
他簡直快氣瘋了。於是,他倒抽了一hetubook.com.com口氣,往前猛撞,沒想到門竟然被他撞開了,門板砰的一聲撞上牆壁。門沒鎖。
他往前跨了一步,那一剎那,彷彿整個廚房忽然歪向一邊,他頓時失去平衡,大喊了一聲,摔倒在地上。他右邊的膝蓋感到一陣劇痛,那股劇烈的刺痛開始往大腿蔓延。他硬撐著站起來,一跛一跛地朝房間走過去,邊走邊呻|吟。他站在那裡,整個人看起來彷彿一尊雕像,被地震震得搖搖晃晃,大理石般的雙眼死死地盯著房間的門。
他慢慢走到大門那邊,走到外面的門廊上,動作很僵硬。他越過枯黃的草坪,沿著馬路走到班.柯特曼家裡。刺眼的陽光照在他眼睛上,他的瞳孔縮小成一個黑玉般的小點。他麻木的雙手垂在身旁,有氣無力地擺盪著。
他把她放在後座,然後自己坐進車子裡。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伸手去按啟動鈕。
「我沒有要去……沒有要去那裡。」他說。
那個人又輕輕捶了一下門,門板發出咚的一聲。一聽到那個聲音,他全身抽搐了一下。他心裡想,究竟怎麼回事?窗戶是開著的,一陣冷風從窗口吹進來,吹在他臉上。彷彿是那無邊的黑暗慢慢把他引到門口。
他站在窗前看著外面的街道,眼神空洞茫然,了無生氣。寧靜的街道陽光遍照。
班.柯特曼家裡靜悄悄的,沒有反應。前面窗戶的白色窗簾紋風不動。從窗口看進去,他看得到紅色的沙發,看得到那座落地燈,燈罩上有花邊。此外,還看得到那臺Knabe直立式鋼琴。每到星期天下午,芙莉妲都會彈幾首曲子玩玩。他眨了眨眼睛。今天禮拜幾了?他都忘了。他已經很久沒有去記日期了。
世上還剩下什麼是屬於他的?什麼……
「能不能麻煩你……讓我搭便車……帶我媽一起去?」那個人緊張兮兮地問。
街上空盪盪的看不到半個人影。到了坎普頓大道,他向左轉朝西邊開。他一邊往前開,一邊看著車子右邊那一大片空地。他恐怕沒辦法把她葬在墓園了,因為政府把墓園都封閉了,並且派兵看守。有人企圖把他們心愛的人葬在墓園裡,結果卻遭到槍殺。
他把鏟子插|進鬆軟的泥土裡,慢慢挖開地面。耀眼的陽光把那片小空地曬得熱騰騰的,彷彿空氣被高溫熔化,倒進一個小盤子裡。他一直挖土,挖得滿頭大汗,汗如雨下,沿著額頭和臉頰往下流,夾雜著泥沙在他眼前晃盪。他每挖一次,泥沙就會飛起來,飛進他的鼻孔裡,味道聞起來又熱又辣。
「可是你太太。」那個人說:「你自己也有……」
他伸出顫抖的右手,伸到桌子那邊,不小心把酒瓶打翻了。他的手抖個不停,根本來不及抓住酒瓶。他的身體漸漸放鬆了。他靜靜地躺著,躺在無邊的黑暗中,聽著威士忌從瓶口汩汩流出的聲音,流了滿地。
他又舉起拳頭猛捶大門,下巴緊繃的肌肉已經泛青,開始抽搐。該死的傢伙,hetubook.com•com他跑到哪裡去了?奈佛又用力按了一下電鈴按鈕,手指都僵掉了。電鈴又響了,反覆播放著那首酒鬼的歌,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但願長醉,但願長醉,但願長醉,但願長醉……」
「可是你……」
整整一個鐘頭過去了,他終於做了決定。
但接著他又搖搖頭。不可能的,他恐怕永遠沒辦法從這場噩夢中醒過來了。
他等得不耐煩了,一股怒氣開始往上沖。
接著,他猛然往前衝,一邊衝一邊狂吼。
「不行!」
毛巾從他手中滑落,他聽到毛巾掉在瓷磚上的聲音。他渾身起了一陣抽搐。
接著,他手突然縮回來,下車跑進車庫裡去拿鏟子。
「等一下!」
他看到車鑰匙放在梳妝臺上,就一把抓起來,然後轉身走出那棟靜悄悄的房子。這是他最後一次看到他們,看到他們還活著。
維吉尼亞的心跳已經停了。
他站在那邊低頭看著他們,看了好一會兒。芙莉妲白皙的脖子上有一些傷口,傷口上有一些乾掉的血跡。接著,他的視線轉移到本身上。本的喉嚨上沒有傷口。這時候,他聽到腦海中有一個聲音在說:但願這一切只是一場噩夢。
他全身髒兮兮,衣服都沒換,躺在床上呆呆地盯著黝黑的天花板。他已經差不多醉了,螢火蟲在黑暗中盤旋飛舞。
大火猛烈燃燒,發出噼啪的轟隆巨響,噴出金黃色的熊熊火焰,冒出黑漆漆的濃煙,彷彿一朵巨大的烏雲沖上天際。他懷裡抱著凱西瘦瘦小小的身體。突然間,有個男人衝過來,從他懷裡搶走凱西,彷彿搶走一個布偶娃娃。那人手裡抱著他的凱西,一溜煙竄進漆黑的濃霧中。他愣住了,那一剎那,一股巨大的恐懼席捲而來,強烈的震撼宛如打樁機的沉重撞擊,幾乎將他撞得粉身碎骨。
那個男人大喊了一聲,聲音已經啞了。那個人似乎想跑過來,可是身體實在太虛弱了,跑不動。
他的腦子出問題了。
接著,他倒抽了一口涼氣。他聽到有人在門廊上低聲嘀咕著,聽不太清楚在說什麼。他逼自己冷靜下來,擺好姿勢,接著,他一個箭步衝上前,猛然把門打開,明亮的月光迎面照來。
當時,他伸出顫抖的手指觸摸維吉尼亞,赫然發現她的脈搏已經不見了,那一剎那,他腦子的核心部位彷彿變成了石頭,鈣化物質形成無數鋸齒狀的線,迅速向外蔓延,最後,他感覺自己整個腦袋都變成了石頭。那一刻,他腦海中洶湧翻騰,但在那幽微的思緒深處,他隱約感到一絲困惑,為何自己還有辦法坐在這裡?為何那無邊的絕望沒有將他壓得粉身碎骨?然而,他並沒有被擊倒。時間突然停頓了,彷彿被勾住了一般。一切都凝結了。彷彿隨著維吉尼亞的逝去,生命和整個世界彷彿也靜止了。
不會有人看到他把維吉尼亞擡下車,不會有人看到他把她擡進野草叢生的空hetubook.com•com地裡,不會有人看到他把她放在一小片空地上。當他蹲下去的時候,整個人就被野草遮住了。
他腦海中再度浮現出一幕景象。
「我……我……我……」
他轉身走回客廳。他該怎麼辦?此刻,無論他選擇哪一種方式,同樣都毫無意義。無論他決定要怎麼做,會有什麼差別嗎?無論他決定怎麼做,生命都不再有任何意義了。
「羅……伯。」她說。
最後,他踉踉蹌蹌地走回房間,兩腿抖個不停。他站在那裡喘著氣,呼吸的時候發出濃濁的嘶嘶聲。他站了好一會兒,然後彎腰把手伸到她身體底下。她的身體已經是一具沒有生命的軀殼。
「維吉尼亞……」
只是,他根本克制不了自己。他把溫熱的泥土推回土坑,泥土撒在她靜止不動的軀體四周。他用顫抖的手把泥土壓平,奪眶而出的淚水彷彿潰堤,彷彿永遠無法停息。整個世界在迷濛的淚眼中閃爍著模糊的光暈。
接著,他走進客廳,客廳裡靜悄悄的。
一個多鐘頭過去了,他坐在那邊,整個人彷彿癱瘓了一般,呆呆地望著她的臉。
然而,他心裡明白,不能再等下去了。萬一被他們看到,他們一定會衝過來抓他。他並不害怕被槍殺,不過,他卻很怕她的屍體被他們燒掉。一想到這裡,他不自覺又咬住嘴唇。不行。
到了下一個路口,他向右轉,然後繼續往前開到下一個路口,再右轉一次,把車子開進一條靜悄悄的小路,最後開進那片空地。開到一半的時候,他就已經把引擎關掉了。車子滑行了一小段路,最後停在空地上,這樣一來就不會有人聽到車子的聲音了。
那一剎那,他連叫都叫不出來,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維吉尼亞。
他握住門把,那一剎那,他感覺到對方也在轉門把,立刻又把手縮回來。他往旁邊跨了一步,背靠在牆上,站在那邊猛喘氣,瞪大著眼睛。
接著,他忽然感覺到下巴一陣劇痛,瞬間就麻掉了,那一剎那,明亮的天光彷彿突然被一片暗沉沉的漆黑掩蓋住了。他感覺到熱辣辣的液體沿著喉嚨往下滑,忽然猛咳起來,咳得上氣不接下氣。接著,他發覺自己全身僵硬,靜悄悄地坐在班.柯特曼的車子裡。車子開走的時候,他凝視著遼闊的地面上升起一團巨大無比的濃煙,湧向天際,彷彿整個地球的絕望化為一片漆黑的魅影,遮蔽了整個天空。
他的背脊升起一股寒意,蔓延到後頸,頭皮發麻。那一剎那,他腦海中立刻冒出一個念頭,是本。他是來拿車鑰匙的。
短短的一句話彷彿舒緩了緊繃的一切。當他抱著她經過客廳走到屋外,他感覺到自己開始發抖,感覺到眼淚沿著臉頰緩緩滑落。
他不能讓他們把維吉尼亞丟到那裡去。除非他們先殺了他。
他站在門口,全身僵硬,內心還是很激動。我才懶得管什麼違不違法,我才懶得管什麼抗命者格殺勿論。我絕對不允許他們把她丟到那裡去!
往事一幕幕hetubook•com•com閃過腦際,他突然閉上眼睛,緊咬著牙關,咬得牙齦都痛了。
「凱西!」
他握起拳頭敲敲門。
他慢慢走到客廳,心臟狂跳。
他凝視著無邊的黑暗。他還擁有什麼?他問自己。他究竟還擁有什麼?
「班!」
「是誰……」他囁囁嚅嚅地開口問,問到一半卻停住了,說不出話來。
他紋風不動地站在門口看著她。她依然仰躺在床上,雙手擺在身旁,白皙的手指有點蜷曲,那種模樣看起來彷彿睡得很安詳。
後來,他終於挖好了一個土坑。他把鏟子放在地上,彎腰跪下來。他累得渾身發抖,汗流滿面。他最怕的就是這種工作。
過了一會兒,他把阻風門鈕按下去,開動車子上路。到家了,他把車子停在車庫門口的車道上,關掉引擎。
「班。」他大喊:「班,你的車借我用一下。」
他有點想不透,跑去弄一部車來幹什麼呢?他咽了一口唾液,喉頭起伏了一下。他心裡想,我怎麼忍心燒毀她的遺體呢?我不幹。然而,還有別的辦法嗎?殯儀館已經封閉了。開葬儀社的人沒有被感染的已經所剩無幾了。而就算那些碩果僅存的殯葬人員還能夠提供服務,政府也已經下令禁止他們營業了。政府明文規定,所有的死者都必須立刻送去火化,沒有人可以例外。當時,這是他們所知的、防止瘟疫蔓延的唯一方法。只有火焰能夠消滅導致瘟疫的細菌。
不可能。假如這世界還留下了什麼沒有被摧毀,那就是承諾。他曾經許下承諾,永遠不會讓她葬身火窟。
羅伯.奈佛靜靜地坐在車裡,看著那個男人拖著蹣跚的腳步走過來。
「班!」
「親愛的,我們走吧。」他輕柔地說。
他們在房間裡。他們沒有吭聲,躺在那張雙人床上,一個人睡一邊,一動也不動。已經日上三竿了,他們卻還在昏睡。本身上穿著睡衣,芙莉妲穿著絲質睡袍。他們躺在床上很費力地猛喘氣,腫脹的胸口劇烈起伏著。
他努力想驅散腦海中的那個念頭,然而,世間的一切彷彿突然陷入一種成雙成對的窠臼裡,彷彿一切都必須是成雙成對的。兩個人死掉了,房間裡有兩張床,房子有兩扇窗戶,兩座梳妝臺,兩張地毯,兩顆心……
他凌亂的頭髮披散在枕頭上。他看看時鐘。凌晨兩點了。他埋葬了她之後,已經整整過了兩天了。他兩隻眼睛盯著時鐘,豎起耳朵聽著時鐘電子零件的滴答聲,緊抿著嘴唇,兩手平放在床上。
沒有動靜。他站在那裡全身僵直,雙手抱著胸口。
「拜託你。」那個人開始求他。
他極力想說服自己,這一切只是一場夢,然而,他只是在白費力氣。他彷彿聽到一個洪亮刺耳的聲音在腦海中迴蕩。
接著,他慢慢發現自己在顫抖。那種感覺彷彿靈魂脫離了軀殼,看著另一個人在顫抖。那不是只有身體的某個部位在發抖,不是某個部位的神經抽搐,或是某一小塊肌肉在痙攣。他全身都在顫抖,抖個不停,彷彿全身的神經系hetubook•com.com統都已經失控了,已經不由自主、無法克制了。他整個心智只剩下一點模糊的意識,知道是自己在顫抖。
引擎發出一陣怒吼。他坐在駕駛座上,隔著滿是灰塵的擋風玻璃凝視著前方。他讓車子怠速運轉了幾分鐘,然後拉起阻風門鈕。車子裡又熱又悶,一隻蒼蠅在他腦袋旁邊繞來繞去,嗡嗡的聲音聽起來很吵。他看著蒼蠅身上閃爍的綠色光澤,感覺到車子的震動。
他百無聊賴地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進浴室,在地上留下濕濕的腳印。他捧起水潑到臉上,然後伸手去摸毛巾。
他坐起來,把腿伸下床,兩腳踩到地上的那攤威士忌,襪子濕掉了。一陣寒風從窗口吹進來,把捲簾吹得噼啪響。
他深深吸了一口夜晚的空氣,屏住氣,然後把氣吐出來,看著胸口突然陷下去。兩天了,他的兩隻手,兩隻眼睛,兩條腿,兩隻腳……
「我沒有要去那裡!」奈佛大吼了一聲,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跑去拿她從前用的針線。
接著,他彷彿突然恢復了意識,喉嚨發出窒息般的咯咯聲響,趴在床上的身體猛彈起來。
天亮了。陽光普照,萬籟俱寂。後來,樹梢群鳥齊鳴,終於打破了早晨的寧靜。房屋四周環繞著萬紫千紅朝氣盎然的花叢,還有矮樹叢和葉片深暗的樹籬,然而,空氣中一絲風也沒有,花草樹葉紋風不動。一團寂靜的熱氣彷彿雲霧般籠罩著西馬隆街的一草一木。
他不斷地左顧右盼,環顧四周,彷彿在找什麼東西似的,彷彿忘了門在什麼地方。他想找到那扇門,跑出這棟可怕的屋子。他嘴裡輕聲嘀咕著,彷彿在說他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他的手抖個不停,手指不斷抽搐。他露出迷惘的神情,雙手緊緊交握在一起,十指交叉,想止住發抖。
奈佛的腦袋彷彿打結了一樣,說不出話來。他本來以為自己又要哭出來了,但立刻又強忍住。他忽然挺起腰桿。
有人正在轉動前門的門把。
「維吉尼亞。」
他坐在她床邊,低頭看著她蒼白的臉。他緊緊握住她的手,用指尖一次又一次輕撫著她的手指頭。他整個人一動也不動,全身僵硬,彷彿只是血肉骨骼堆砌而成的一團沒有知覺的軀體。他眼睛連眨都不眨,緊抿著嘴唇,呼吸微弱到幾乎快要感覺不到了,彷彿他也跟著她一起停止呼吸了。
三十分鐘過去了。四十分鐘過去了。
終於縫好了。他走到廚房又喝了一杯威士忌。酒精似乎已經對他完全失去作用了。
只是,過了一會兒,他的手又開始發抖,抖得很厲害。那種顫抖實在太激烈,他簡直快要看不清楚自己的手了。他喉嚨彷彿被哽住了一般,猛吸了一口氣,然後用力扯開交握的雙手,抓住大腿。
他提高警覺,輕輕地把她放進那個淺淺的土坑裡,動作很小心,說什麼都不能讓她的頭撞到。
那個人用拳頭在敲門,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彷彿是什麼東西掉在木頭上。
「可是那是法律規定的!」那個人也突然發火了,對著他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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