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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緊抿著嘴唇。穩住別慌，他告訴自己。他忽然想到，這名男子可能和這一切沒有任何瓜葛。說不定誤打誤撞，哈利叔叔多年來的悲觀預測一語成讖，老媽真的遭小偷了。

他轉過頭，眼角餘光掃到一些動靜。一部深藍色的車子停在屋子前面。他拿起咖啡杯，退到廚房，躲到牆壁後面，往外窺探，心跳加速。

他搖搖頭，他不相信，這一定和正在發生的一切有關。

「天哪，」他低語。這下，他真的嚇出一身冷汗。

「露意絲，有沒有搞錯……」

「我現在要報警了，」她說。

「他說了些什麼？」

他把維爾林和他之間的談話，原原本本告訴她。他話一說完，他媽輕呼一聲。「愈來愈玄了，」她說。

他覺得內心隱隱有種難以名狀的恐懼。他的心思又跳回一開始：他的車子不見了，他和維爾林的談話，他家那對男女，米翰粗暴的對他，打電話給露意絲，米翰和另一名男子再度現身。這一切都兜得起來嗎？都和他的工作計畫有關嗎？他們都試圖讓他懷疑自己精神是否正常，以阻止他繼續工作？要是他們知道實情，他想。

「我的意思是說，我應該去報案嗎？讓警方去傷腦筋？」

他乖乖照辦，可以感覺到她強而有力的手指開始在他頸背輕輕按摩，一開始，手的壓力使他痛的哀哀叫，但一點一滴的，疼痛開始逐漸消失。

頭上的老虎鉗又緊緊鉗住他的頭蓋骨。

他覺得全身更加冰冷。那就是他的時間昨晚八點半，當時他還在上班，忙著處理那項計畫。也就是說，那對男女當時人已經在他屋裡？打電話給露意絲，告訴她……

有人在惡搞他。

「他長什麼樣子？」

「我相信他應該是整個環節的一部分，」她說。

「克里斯？」

「轉角口。」

「沒有其他因素嗎？」

「不是你，那是什麼意思？」露意絲說，開始發火了。「你該不會認為，我認不出你的聲音吧？」

「克里斯，到底怎麼回事？」露意絲詢問他。

你工作太忙太累，需要休息，腦中又想起電影裡那句陳腔濫調。他因憤怒而臉孔變形扭曲。對，我工作是很累，他回答那個聲音。但我並沒有發瘋。

門鈴響時，他嚇了一跳，全身顫慄，倒吸好幾口氣。幸好他把車停在轉角口。他緊貼著牆，彷彿可以聽到心臟怦怦跳的聲音，當門鈴再響起時，他又大吃一驚。

他們還是照計畫ｈｔtps://ｍ•ｈetｕbｏoｋ.ｃom•cｏｍ繼續行動嗎？

「但如何掛鉤？」他問道：「我是說，這兩件事怎麼湊在一起？」

他腦子已經錯亂。

克里斯側過臉，看到男子走過廚房窗口，他簡直無法呼吸。雖然有窗簾，但只要這個人轉個頭，就可以看到克里斯。克里斯站著，全身僵硬，有好一陣子不知所措。突然，他決定退到餐廳，右轉再直走到牆角，坐在地板上，蜷縮身體，使他的頭不至於高出窗臺。

「個子高瘦，」她回答：「臉色蒼白，穿著黑衣黑帽。」

克里斯神經緊張。「有人跟妳談過話嗎？」

他試圖一笑置之，但實在辦不到。「可以這麼說，」他回答。

「什麼時候打的？」他問道。

當他聽到那名男子正在轉動廚房門把時，全身僵硬。萬一這名男子有鑰匙呢？萬一他進門後，看到他蜷縮在地上呢？他有槍嗎？

她站起身，去拿針線盒和一瓶消炎藥水，拿著這些東西回來後，她開始挑出陷在他手掌和手指裡的小木刺。這時克里斯咬緊牙關。

「露意絲，拜託，有沒有搞錯，」他再說一遍，幾乎像在哀求她。地板好像在他腳底滑動起來。「我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差錯，但拜託……」

「有個男人到大學來找我，下課時跟我談了些話，」她說。

「聽我說，」他告訴她。「我不知道昨天晚上誰打電話給你，但絕對不是我。」

他猛吞口水，看到咖啡杯還在手上，把它輕輕放下。他看看右手，痛苦地皺皺眉頭，得把那些小肉刺取出來，他想。對，現在這不是最重要的事，他心思迅速跳回來。

「妳該不會當真相信……」

「噢，不會吧。」他媽關切地注視著他。

「拜託，閉嘴，」他告訴他的大腦。

「克里斯，出了什麼事？」她問道，憂心忡忡。

「他有亮出警徽嗎？」他問。

他媽站起來，走到餐廳，她的皮包放在桌上，打開皮包，她拿出皮夾，並伸手從裡面掏出一張名片，再拿著名片到餐廳給克里斯。

一個身穿灰色粗花呢西裝的男人下了車，他有著一頭紅髮和暗紅色的髭鬚。當這個人繞過車子，向屋裡走過來時，克里斯急忙倒退幾步。老天爺，這下該怎麼辦？他想。

他深深吸一口氣，從他在廠裡醒來，到他不久前在屋裡閃躲那個人，這之間所發和圖書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全告訴她，但他略而未提維爾林。他絕不讓自己相信，那個老頭兒和所發生的一切有關。

「妳該不會認為……」

克里斯乾嚥幾次口水。開始收網了，他想。「就只說了這些？」

「現在開始要小心，」她說：「善用一切技巧。」

她停頓片刻，沒有回答。然後說：「我可不想去報警。」

「想也知道。」他把名片塞進襯衫口袋裡，再揉揉脖子，臉歪嘴斜的。「真希望我沒那麼狼狽的睡著。」

當她注視著他時，他覺得自己倒楣又無能。她笑了笑，輕輕拍他臉頰。「沒有什麼可以難倒你的，見招拆招，」她又說：「你知道的。」

「妳是說妳昨晚接到一通電話，然後……」

他又露出微笑，再抱抱她，回家真好。他腦中忽然閃過一些影像：一個男童跌落滑板膝蓋破皮，痛哭流涕，她總是在一旁呵護安慰他。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大叫。

「絕對不是我，露意絲，」他說：「發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我昨晚回到家時……」

他到底該怎麼辦？

他又穿越另一個柵欄，繼續往前跑。老媽現在正在和他們交談嗎？她善於說謊偽裝嗎？或者他們已經可以察覺她很緊張？他們幹那一行的觸覺特別敏銳，立刻發現她在撒謊？

她陪他走到客廳沙發，一把拉他坐下。「告訴我，」她說。

克里斯再度閉上眼睛。天哪，我實在累斃了，他想。他其實幾乎沒睡什麼覺，再想想他經歷的一切……

「在他那樣對付你之後？」她打斷他的話。「好吧，去向警方報案，但絕對不是他們，至少不要在亞利桑那州。」

當前面門鈴響起時，他們緊緊擁抱一會兒，克里斯親了親她的臉頰，直接走到後面打開門，回頭看看她。「你會沒事的，」她說。

老媽又為什麼認定，維爾林是大陰謀的一部分？

「我得和她談談。」

她仍不斷揉搓他的頸項。「你的手怎麼啦？」她問道。

他開始回答，但又痛得哀哀叫。他因睡姿狼狽，脖子僵硬，他轉了轉脖子，愁眉苦臉的說：「天哪。」

「我家門廊牆板是紅木的，」他告訴她。「我用手頂住它。」

他全身緊繃。張開眼，男子走過窗口時，他正蜷縮在窗臺下面。他看看屋子前面，透過掛了窗簾的窗子，他看到男子走到人行道上。接著聽到車門關上、引擎發動的聲音，車子開走了。

他默默等待和_圖_書，等著聽男子再發動車子的聲音，但悄無聲息。那個男人在幹嘛？他是……

他大吃一驚，調頭看著她。「你不想去？」

「她真的說你和莫琳？」

「什麼？」她問道。

「誰會去搞所有這一切？」他問道：「又是為了什麼……」

他們站起來，再度擁抱。老家，他想。老媽，他嘆口氣，感覺很溫馨。

他點點頭。「我愛妳，老媽。」

「想想他對我所做的一切，向警方報案還算好的。」

他渾身發抖。「那就是昨晚到我家要抓我的人。」

克里斯形容他的模樣。「不，」她說：「不是他。」

他看著她，六十五、六歲的人了，她還是個可愛的女人，沒穿高跟鞋時，幾乎和他一樣高，雖然夾雜一些灰髮，她看起來還是滿頭棕髮，她五官分明，褐色的眼珠子盯著他看時仍充滿睿智。「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她說。

「說你有麻煩，如果你跟我聯繫，切記打電話通知他。」

「這位先生，你聽好，你聽清楚！」她吼叫：「離他們遠遠的，滾遠一點！這個國家可是有法律的！」

「你現在在家嗎？」她打斷他的話。

他全身肌肉緊繃。不。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他擁抱住她。

「我想不出其他答案了，」他回答說：「我是指可以說得通的答案。」

有一會兒，他茫然不知所措。他媽替他作主，拉他站起來，很快陪他走到廚房。「從後門走，」她說：「我會跟他們談話，拖時間，你的車子停在哪裡？」

「沒錯，」他說。事實擺在眼前，他強壓住自己最重要的感覺，就是沒有任何一件事說得通。但從比較簡單的邏輯分析，所有這一切是一件大陰謀的一部分，言之成理，不管那是什麼陰謀，以及此刻看來有多不合理。

「我生命中根本沒有莫琳這個人！」他打斷她的話。「妳到底在胡說什麼？」

她懷疑地盯著他看。「你想這是不是和你的工作有關？」她問道。

她輕輕把他的頭髮往後撥攏。「你看起來糟透了，」她說：「怎麼回事？」

「噢……大概十點半，我們這裡的時間。」

克里斯嘆口氣，他很抱歉提起這件事，萬一老媽深信不疑呢？

這傢伙叫作馬丁．米翰。但是名片上沒印他服務的單位，除了名字，名片上只有他在亞歷桑納州的電話號碼。

「這個嘛……」她的聲音有點遲疑。「那名男子說，最重要的是你不能跟任何執法機關聯繫。他ｍ•heｔｕｂooｋ•ｃｏm•ｃｏｍ說，這是下下之策。」

「我最無法理解的是，」她說：「露意絲對你那通電話的反應，根本說不通嘛。」

「不是，」他說：「那個男人是……」他忽然打住，因為她剛剛那句話使他大為驚恐。「莫琳？」他問道。「妳說我和莫琳？」

他緊張的點點頭，他的工作，外面有人想滲透他的工作計畫。很簡單，擺明了就是個陰謀。他試圖抓住這點，雖然他也知道，整件事根本說不通。任何人想知道他所知道的事，只要抓住他，給他一針，催眠，耍什麼手段都行。這種錯綜複雜的瘋狂陰謀根本多此一舉，這使他只能……

老奶奶從後窗看著他，簡直不敢相信。對，我又來了，他想。踩壞你家後院草皮，很抱歉。如果情勢不是這麼緊張，他會好整以暇地看著她臉上的神情。這可能是很久以來，她所遇到最驚悚的事件。

「克里斯。」她抓住他的手腕。

「你走之前，我們得先取出那些木屑，」她說。

「沒有，」他說，接著吞吞吐吐猶豫地說：「除非……」

「這兩件事都害你懷疑自己的精神是否正常，」她回答說。

「對。」

「頭扭到右邊，」她告訴他。

他開始吞嚥口水。「走？去哪裡，媽？」

到馬路轉角口，他左轉往市中心開。現在該怎麼辦？他想。他該往哪裡走？在老媽勸阻前，他已經認真考慮報案，那就像已經發生的一切事，都使他如驚弓之鳥。是什麼使她認為，他不應該報案，至少不要在亞歷桑納州？他到哪裡報案，有什麼差別？這應該屬於聯邦管轄，他是在政府機關上班。

他猛然驚醒，滿臉錯愕，然後看到老媽正盯著他看，他不禁鬆了口氣，並伸手抱她。她正跪在他旁邊的地板上。

他點點頭，走出後門，把門帶上。他跳下門廊，跑過院子，躍過柵欄，再穿越隔壁院子。飛躍的男子，他想。那是他曾讀過的一本書名嗎？他怒目而視。

「妳一副好像已經知道出了什麼事的樣子，」他告訴她。

他盡快開了汽車門鎖，一溜煙坐進去，他的手劇烈顫抖，得用兩手穩住，才能插入鑰匙孔點火，鑰匙一轉，他就聽到車子低吼一聲發動，感謝你，史考提。他踩離合器上檔，把車開離路邊。

「是因為你的工作太重要，以至於……」她沒把話說完。

即便如此，他又推翻自己的想法，何必勞師動眾，搞出這麼複雜的計謀？他們何不把他撞到路邊，再和*圖*書一槍斃了他就行了？

「克里斯，怎麼回事？」她說。

別發出太多噪音，別開太快，他告訴自己。他全身發抖，猛吸氣，慢慢踩油門。小男童還在騎三輪車，現在他會從他的連身褲裡掏出對講機，要求支援。「嫌犯開著紫紅色龐帝克逃走了，」他口齒不清地說：「山十溜號幹員，通報完畢。」

「沒有，」她搖搖頭。

克里斯大吃一驚。他從來沒有想到這點。他一直在對他設局和維爾林的賭局兩個可能性之間來回擺盪。老媽太精明了，把兩者掛鉤。

「很好。」她很快親親他的臉頰。「現在就走，」她說。

他看著她母親的臉孔，那個神情他很熟悉，她正在腦子裡分析。

「我想我最好跟她談談，」露意絲回答說：「說不定跟她比較能溝通……」

一扭身，他看到車子又開回來了。

「什麼事？克里斯。」她逼問道。

他呆若木雞，聽筒還在耳邊，他可以聽到撥電話的聲音。這一切都是真的，他想。他全身發抖，直打哆嗦。

「是這樣的……」

她點點頭。「我想搞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但他說他不能告訴我，是機密。」

他繞過老奶奶屋子的轉角，開始走上小通道。這些人是單獨行動還是組隊出來找他？他繼續奔跑，轉彎穿過老奶奶前院的草坪，以跑百米的速度衝向他的龐帝克車。史考提．丁斯代爾怎麼回家？他很納悶。是喔，好像現在那是什麼重要大事似的，他心煩意亂地反問自己。

他們互相擁抱親吻。「你為什麼這樣倒在地板上睡覺？」她問道：「出了什麼事嗎？」

「我知道。」

「你閃躲的那個人長什麼樣子？」他說完後，她追問。

「他叫什麼名字？」克里斯問。

「天哪，你就是那個恐嚇威脅他們的傢伙，」她說。

電話一片死寂。露意絲接著輕聲說：「你是什麼人？」

現在最好不要發出任何聲響。他頭靠著牆，閉上眼睛，如果這傢伙真的設法闖進來，他要怎麼辦？和他對幹，試圖制服他？還是乾脆投降算了？好吧，夠了，等著瞧，看到底會發生什麼事。

他閉上眼睛，脖子覺得好多了。「我該怎麼辦，媽？」他問她。

「我也不太確定，」她說。

「克里斯！」

「我也愛你，快走吧。」

「使人想去刺探？對。」他回答說。他痛得叫出聲來，接著不禁失笑。「但如果他們知道我根本還找不到答案，會很後悔搞出這些烏龍。」

這可不是什麼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