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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七步

作者:理察.麥特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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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在他對面坐下,默默注視著,上下打量著他,使克里斯神經緊張。男子的臉長得像雪貂,坑坑疤疤。這就是間諜的嘴臉嗎?
「你現在已經是了,」男子說。又來了,他再度掉頭看看樓梯。當他轉身時,他夾克右邊跟著晃動,克里斯一看,他瞥見夾克下的槍套裡有把手槍,不禁全身僵硬。天哪,他想,他涉入的絕非兒戲。男子剛剛講的話冷冷的在他腦中回響:你現在已經是了。
「任何人都看得懂的字條?」男子回應。
一個小型卡式錄音機放在隔壁床上,他盯著它看,腦中一片空白。
克里斯注視著他,無法動彈。男子顫抖的伸出手,想去拿他剛剛放下的酒杯。但他的手驟然一抽,把酒杯打翻在長凳上。
他走進另一個房間,從旅行袋裡取出衣物,把它們全攤在床上,他穿上內衣,淺藍色襯衫,灰色法蘭絨褲,深藍色毛衣,他發現全是高檔貨。他的藏鏡人施主很有品味。
他下了樓,到旅館大廳,問櫃檯人員,旅館裡有沒有咖啡廳。對方說,樓下有餐廳。當他正準備開口問現在幾點時,一眼看到牆上時鐘指著四點十二分,外面天還沒黑,大廳裡人來人往,相當忙碌,顯然是下午時分。他大概今天早上九點到的。這麼說,他睡了七個小時左右,這已經是他平時兩個晚上的睡眠時間了。
「夠了,」他低吼。他打開錄音機匣門,取出卡帶,藍色的,沒印任何文字。

不知怎的,這讓他有點掃興。密使或特務不是應該小心謹慎,提高警覺,使用暗號或密語之類的口令嗎?他很快吞了口水。「對,」他說。
他走到底,到這個昏暗房間的盡頭,坐在一條長板凳上,面對樓梯口,如果有人上來,他可一覽無遺。他喝了口麥芽啤酒,扮個鬼臉,他不習慣喝室溫下的酒,味道很怪。
克里斯盯著他看。
天可憐見,女服務生總算拿著一杯水出現了,她看來很眼熟。難道他曾在英國間諜片中看過她?她也是陰謀集團的一分子?他的麥片粥裡會被塞進一張紙條,警告他小心獨眼龍?
他走進門第一件想到的是:我應該隨身帶著槍。但立刻抗拒這種想法。你自以為是何方神聖?〇〇七嗎?
這可是個大謎團,什麼樣的步驟?午夜什麼時候?
「噢,饒了我吧,」克里斯語帶懇求。「這三天來,我已經歷盡滄桑,吃夠苦頭,你們竟然還有新花招。」
他口乾舌燥。戰戰兢兢按下「停止」鍵,他很怕因此引爆錄音機裡暗藏的塑膠炸彈。他很快縮回身子,似和圖書乎擔心炸彈爆炸。
當他開始沿走廊一路走下來,忽然想到,不管是誰把卡帶放進他房間,要殺他根本易如反掌。這麼說,這個人在某種程度上是手下留情。但幹嘛搞神祕?何不乾脆叫醒他,告訴他到底怎麼回事?
「要點什麼,先生,」女服務生說,完全粉碎他的幻覺。她是個豐腴的棕髮中年女服務生,如此而已。
「天哪,他們該不會……」男子猛然吃驚。
把臉擦乾後,他走回浴室,再坐在床沿,拿起錄音機,打開匣門,取出卡帶,翻過面。「哇,」他低呼一聲。一小片紙條用膠帶貼在卡帶背面,上面用黑色油墨印著一組號碼:1530。
他仔細檢查卡式錄音機,再按下「倒帶」鍵。他還是很猶豫,要是一按就引爆……
在這麼古老的建築裡,看到電玩實在很不搭調,頭頂有著巨大的樑木,上面似乎堆積了好幾世紀的油煙。他看到長長的櫃檯上放著火腿,香烤牛肉和雞肉。現在又要幹嘛?他想。
他開始轉身準備離去,克里斯不加思索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當男子冷冷回頭看他時,他立刻縮回手。
他點了份培根和蛋,全麥土司,咖啡。他也很想點客香腸,入境隨俗嘛,但他不太確定那到底是什麼玩意兒,雖然他看英國片時,經常聽到有人提到它。說不定是一管炸藥,但可能性不高。
「白癡,」他低聲咒罵。看看錄音機旁的卡帶匣,深藍色盒子裡空無一物。
「我又不是他的手下,」克里斯氣急敗壞的說。
他皺皺眉,得了吧,他想。接著他不禁自問,坐在樓上這裡是不是一個錯誤?說不定要跟他接頭的人正在樓下找他,也許他應該下樓去。
男子面露驚異之色。一開始,克里斯以為那個表情表示,男子真的認識維爾林。
藍色卡帶,動物狂歡節。為什麼藍色?有任何特殊含意嗎?動物狂歡節總共有十三個段落。七步是幸運的數字;十三則是不祥的徵兆。好像怎麼走都是死胡同。
當他掉頭過來時,克里斯發現男子的藍眼珠目光冷峻。「我得走了,」男子說,他一口乾了啤酒,放下酒杯。
「行行好吧,你不能多告訴我一點訊息嗎?」他苦苦哀求。
他下了樓,到餐廳去,入座後,拿起菜單,正準備馬上點一杯咖啡,服務生卻不見了,她會像亞歷桑納州的女服務生自動來倒咖啡嗎?
當那位女侍走開時,他努力不再胡思亂想,但辦不到。他大腦的引擎一旦發動,就拒絕熄火。這就是問題的癥結,想也知道。他不斷www•hetubook.com•com想起辦公廠房,除了無聊的重複和愚蠢的變換之外,一無所獲。
「剛開始?」克里斯聲音焦躁不安。
克里斯全身痙攣抽搐,男子兩腿突然發軟,癱趴在桌上,震驚的上氣不接下氣,臉上原來的驚駭神色,如今已被恐懼的覺悟取代。「天哪,」他說。他好像已經喘不過氣來。
他喝了點水。味道很差,他想。被下藥了。這下他會昏迷倒下,醒來時,人已經在上海,上了手銬腳鐐被釘死在地牢牆上。
「他是個冷冰冰的人,我可以告訴你,」男子說:「一旦他的聲音發抖,那就表示天大的危機臨頭。」
兩眼瞪著天花板,他半睡半醒,音樂現在清晰可聞,是聖桑(Saint-Saens)《動物狂歡節》中的〈天鵝〉。他慵懶無力的四下張望。
他嘆口氣,再次朝樓梯口張望。難道這一切只是個天大的玩笑?他想。到此為止?他將被丟在這裡,孤立無援?
音樂來自房間裡頭。
「想回甜蜜溫暖的家,還早得很呢。」
突然,男子朝樓梯口看看,他那急促的動作使克里斯背脊發涼。那快速掃過的眼神,彷彿預料隨時會發生什麼危險。
「是喔,沒錯,」他嘀咕兩聲。玩個痛快吧。1530。藍色。動物。
不可能。總有人會現身。一個頭戴長禮帽、手上拿著黑傘的矮個子男人,會偷偷塞給他一個信封。這是新的雷射炮計畫,先生。
接著發現,他滿臉驚駭另有原因。
顯然沒有。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沒有人來招呼他。他看著窗外一個小院落。1530。藍色,動物。
他站起來,想使腦袋放空,脫掉衣服,刻意放慢動作,衣服就攤在房間裡,他赤條條走進浴室,想動手拉開浴簾,但立刻縮回手,幻想有個人吊在那裡。說不定有個人倒在浴缸裡,早已氣絕身亡。
克里斯不明白箇中奧祕,但在他開口問話前,小矮子帶著鼻音笑笑,他有一口爛牙。「反正,」他說:「這是頭子的意思,他喜歡用這些小謎團測試手下。」
「你認識維爾林嗎?」克里斯問。
他手指不安的輕叩桌面。除了樓下酒館隱約傳來客人上門的聲音,他大可想像自己坐在一棟年久失修的莊園宅第中,牆上隨時會有一片祕密嵌板打開,一個留著八字鬍、配戴短劍的瘦小男子……
克里斯有點不知所措。萬一他跟這個男子打招呼,而對方只是酒館客人,他會覺得自己像個豬頭。沒必要,他告訴自己。如果這名男子是來見他的,他會主動來接頭。

https://www.hetubook•com.com男子停在卡座旁。「巴頓?」他問道。
當男子逐步接近他時,他覺得心跳慢慢加速。該來的終於來了,他想。
他環視酒館陰暗的內部,心裡實在納悶,為什麼不管對方是何許人,要費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搞到這裡。萬一他沒想通呢?他們會提供第二條線索嗎?
他得喝杯咖啡,坐在床沿思考,穿上鞋襪。說不定吃點東西,說不定乾脆不吃。動物狂歡節。他是否得到動物園和某個人見面?
當男子緊緊抓住克里斯的夾克時,克里斯倒抽一口氣,男子兩眼像死魚般呆滯渙散。「快走,」他低聲耳語:「在他們來之前,快走!」
他哼了一聲,霎時想起那個夢境,完美的隱喻,數字搞砸了他心智舞臺上的表演。錯位,橫行。
〈序曲〉與〈獅王進行曲〉,他在記憶中搜尋。他坐著聽,接著播放〈公雞與母雞〉,再來是〈騾子〉,顯然這捲錄音帶收錄整首《動物狂歡節》。接著演奏〈烏龜〉,他想起來了。其次依序是〈大象〉、〈水族館〉、〈長耳人〉、〈林中杜鵑〉、〈大鳥籠〉、〈鋼琴家〉、〈化石〉。音樂勾起他的記憶。最後再播〈天鵝〉。
「等等,」他忽然放下刀叉。最簡單的答案才是正解,不是一向如此嗎?他醒來時正在播放的曲目是「天鵝」。藍色和1530則是重要元素。
他走過櫃檯,到了酒吧間。他點了杯螺絲起子,再來半品脫啤酒。入境隨俗。
聽到樓梯傳來腳步聲,他突然全身緊繃。
最重要的是1530,1+5+3+0=9,又是那個悲慘的數字,是年分嗎?還是住址?保險箱密碼?腰圍?
房間很安靜,除了樓下酒館隱約傳來一些聲音。克里斯再喝點啤酒,現在味道好像好多了。
「真是,天曉得?」他站起身,把錢和鑰匙放進新褲子口袋裡,再走回浴室,在臉上拍點古龍水,再梳梳頭。哇,我現在這身行頭不輸卡萊.葛倫,雖然我看起來好像剛剛才和一頭大猩猩交手六回合。1530,他又想起這個數字。三十是十五的兩倍,依倍數排列,再下來是四十五,我現在看起來年紀就有那麼老。
他嘆口氣,他不敢再讓大腦如脫韁野馬失控。
「海上皇家。今晚,」男子打斷他的話說。克里斯看著他站起來,大吃一驚。「聽見了嗎?」他問:「海上皇家。今晚。」
他把卡帶和*圖*書放回錄音機裡,關上匣門,再按下「倒帶」鍵。他看著錄音機的小窗口,直到帶子不再轉動,再按「播放」鍵,音樂開始流瀉而出。
「閉嘴,拜託?」他自說自話。洗完澡,走出浴缸,把身體擦乾,現在他要走到另一個房間,可能發現維爾林正坐在床上。或者上面擺著米翰,或尼爾森的屍體。甚至一頭聖伯納犬正在彈奏夏威夷四弦琴。
克里斯關上錄音機,把它擱在一旁。他站起身,走進浴室,開了燈,在洗臉槽裡洗把臉。
克里斯打了個寒顫,再次陷入迷惘,只覺得自己是個無助的受害人。不管他多麼努力調適,那些謎團如影隨形,加速累積,他根本窮於應付。他注視著錄音機,〈天鵝〉已經結束,接著開始播放《動物狂歡節》的終曲。
藍天鵝酒館,梅瑞狄斯道1530號
「噢,得了吧。」他生氣的皺皺眉。你未免看太多該死的驚悚小說了。
他轉身,回到臥室,拿出盥洗用具包,再走進浴室,拉開拉鍊。他真希望那位神祕的施主放入的是電動刮鬍刀,但管他的。他打濕了臉,抹上刮鬍膏,用安全刀片輕輕刮掉泡沫,只希望不要出現兩處以上的刮痕。手藝不錯,他告訴自己。
一本薄薄的電話簿,鏈在公用電話亭上。他拿起來,很快翻閱,立刻找到他要找的解答,如果沒找到,他就毀了。幸好找到了。「賓果,」他大叫。自從這一切瘋狂的事件接連發生後,這是他第一次覺得勝券在握。
克里斯嘀咕一聲坐起來。設定時間播放音樂的收音機?他想,但他沒看到任何收音機。難道設在電視機裡?再看看電視,音樂也不是來自那裡,而是來自他左側,他往那個方向看看。
過了片刻,他坐起來,伸手過去拿錄音機。他還是膽顫心驚,因為擔心如此一來可能拉扯到電線,引爆藏在床底下的炸彈。
他再回神看看克里斯。「你找到這裡了,」他說:「很好。」
男子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我只能告訴你這麼多,」他說:「我幹這行二十七年了,從沒聽過我們頭子聲音顫抖。」
他拿著啤酒杯,走到房間盡頭。左邊有個階梯,他拾級而上,看到一個天花板低懸、空盪盪的房間,裡面擺放了桌椅,盡頭有個很大的壁爐,但並未點火。
突然之間,他的手無力下垂,身子開始往下滑。克里斯聽到男子的頭重重撞擊地板的聲音,然後一片死寂。
他暗中竊笑。愚蠢,他想。但有點自得其樂,像偵探懸疑推理小說的情節。跟他接頭的會是個女人嗎?希www.hetubook.com.com區考克電影中婀娜多姿的金髮美女?杏眼又大又黑的紅髮女郎?或者是像黑髮女巫般的……
男子低頭瞪著克里斯看,滿臉肅殺,接著臉色稍微緩和,他面露微笑,拍拍克里斯的肩膀。「我知道這很難,」他說:「剛開始都是這樣。」
有個男子上樓,克里斯猛然一驚。這名男子的確很瘦小,也的確拿著傘,但他沒戴帽子。他右手也拿著一大杯啤酒。
他把椅子猛然往後一推,站起來。很快走到那位女侍身邊,問她附近有沒有公用電話簿。她告訴他,餐廳外面走廊就有一本。他說他馬上回來,接著走出餐廳。
「別再胡思亂想了,好嗎?」他命令自己。
他拉開浴簾,裡面沒有半具屍體,打開水龍頭,等水溫適中後再步入浴缸,接著拉上浴簾。
他沒費太大的勁,就找到這間酒館。回房間拿了新夾克,離開旅館,問門房梅瑞狄斯路在哪裡,這才發現,原來離旅館只有四條街。空氣乾冷,一路走來令人精神煥發。他不斷回想,這一切實在太不可思議了。三天前,他人還在亞歷桑納州,一頭埋入日常作息中。從辦公室醒來後,他所遭遇的一連串事件,實在匪夷所思。如果不是金恩死了、尼爾森和貝希可能也喪命,這實在是很新奇的體驗。
克里斯不客氣的打破沙鍋問到底。「這一切所為何來?為什麼不乾脆從門縫塞張紙條?上面寫:請到梅瑞狄斯道藍天鵝酒館。」
午夜七步。
他開始聽到遠處隱隱傳來音樂。一開始,他幾乎完全沒有意識到,接著他腦子開始從渾沌的深淵奮力往上爬,一爬到地面,他張開眼睛。
女侍送來他點的培根、蛋、全麥土司、咖啡,他大快朵頤,對自己胃口大開頗感詫異。好吧,先來解決這個問題吧,他邊吃邊想。謎底和動物有關,藍色則是關鍵。獅子,母雞,公雞,騾子,烏龜,大象,魚,驢子,杜鵑,鋼琴家,化石,天鵝。
「走?」克里斯說:「你才剛到……」
接著他猛然坐直了身子,看看房門,房間裡空盪盪的。顯然他睡著時,有人進門,把卡式錄音機放在床上,按鈕播放音樂後離開。
動物呢,他想。獅子、母雞、公雞、騾子、烏龜、大象、水族館、長耳人、杜鵑、大鳥籠、鋼琴家、化石,〈天鵝〉是他醒來時正在演奏的那首曲子。有任何特殊意義嗎?
他放下卡帶,兩手掩住臉,天上的父啊,這一路搞下來,有任何意義嗎?不像希區考克;或許背後倒是深藏卡夫卡的寓意,這好像比較接近他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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