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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七步

作者:理察.麥特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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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會進行多久他並不確定。他希望可以拍成電影,或至少記筆記。
下一具屍體是尼爾森的,也是赤條條的。他胃部有個鋸齒狀的穹窿,邊緣還冒著血。克里斯咬緊牙關,全身直打哆嗦。這一定是在作夢,他大腦堅持。但這回他無法再讓自己信服。
「你說誰?先生。」
他在旅館底層階梯上停住腳步,四處張望,深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氣。讓他等吧,他想,如果掉頭回旅館吃早點,就可以好好修理他們。
他是自己到這家旅館來投宿的嗎?辦理住宿登記,還簽了名,付現,自己上樓到這間豪華套房,一個人在廚房裡吃吃喝喝,然後在沙發上倒頭就睡,因為他今天早上得起床,有輛豪華轎車會來接他。
「亞麗珊卓.克勞蒂亞斯小姐,」他說。「住在這間套房的那位小姐。」
接著她的臉頰貼上他的。「我不想再失去你了,」她喘著氣耳語。「告訴我你……」
「我愛妳,」他說。
維爾林臉色嚴峻。「你休想落跑,」他咆哮說:「面對它,巴頓。情況就是如此,願賭服輸。」
我的高級轎車。克里斯覺得有點不安,又有點好笑,尤其覺得荒唐瘋狂。
空無一物。
「不!」他怒氣沖沖地說。只要給我時間,他想。他會搞清楚,想通的,他總能解決問題。「不思考就去死,」維爾林在夢中警告他。好吧,該死的,他一定行。但不是現在。遲早,總有一天。目前他最好隨波逐流,之後,他會奮力游上岸。
他提起手提箱,扭開扣環,打開箱子。
他開始往回走到起居室,走到一半忽然止步。等一下,他憤怒的想。休想告訴我,昨晚我並未跟亞麗珊卓一起待在這裡。他們當我是笨蛋?她曾到劇院,還載著我在街上飆車,她還跟我喝了幾杯酒,而且……
克里斯強自鎮定,以從未有過的平靜口吻說話。
裡頭有個保溫壺,裡面無疑裝了熱咖啡。一對杯盤和銀刀叉、一袋小可頌麵包(還是溫的)、兩小塊奶油、一小罐草莓果醬。真是一場最周到的噩夢,他想。
克里斯冷冷的回答:「當然,有何不可?」
第一具屍體,赤|裸裸的,是金恩的,他的肉體已經藍得泛紫,兩眼圓睜。「天哪,」克里斯喃喃自語。
四片大木板橫在他前面。
他背頂著又濕又冷的牆壁,身體開始沿牆壁一寸寸挪動,努力不張開眼睛看那些屍體。但他辦不到。他不得不睜眼看。
再加上這些建築!實在太壯觀了,優雅的大理石白色圓柱,他看到上面有著羅馬數字,他想,大概是開工或完工啟用的日期。
如果他能夠側身從縫隙擠過去,不去看那些屍體就行了。
「很高興你來了,」她說。
離開這個城市。
「真的是妳。hetubook•com.com」他注視著她漂亮的臉蛋。「亞麗珊卓。」
接著,他發現自己置身一條人煙稀少的街道,兩旁種著松樹,他想起〔雷史畢基(Respighi)的交響曲〕羅馬之松(The Pines of Rome)。他正朝一棟房屋走去,打開一扇門,走進庭院裡。
他轉身離開,閉上眼睛。我無法相信這一切,他告訴藏鏡人。我無法相信這一切,我很清楚這個女人的確存在。天哪,他還記得她吻他時的觸感!
當他離開旅館,看到高級黑色轎車停在路邊時,他有股衝動,想故意不理它,往街上走,看看司機會怎麼做?跟蹤他?打電話給他頭子,聽候指示?
他掛了電話,站起來,走進臥室裡,查查衣櫥和衣櫃。
還好你醒了,他想。他坐起身,看看沙發旁茶几上的電話。唉,行行好,拜託別再響了,他向來電者心靈喊話。
他大聲吶喊,驚駭萬分。
他驚慌的四處張望,他還在亞麗珊卓的起居室裡,他也沒有發出尖叫聲。刺耳的聲音逐漸凝聚成電話的催命鈴聲。
他兩手擁抱著她,同時感受到她雙手回抱著他,她的身體溫暖的依偎著他,他可以感受到她雙峰頂著他胸膛所釋放的溫柔壓力。
他走過院落,除了噴泉濺起水花的聲音,悄無聲息。是她沒錯,他告訴自己。他認出那身長袍,那款髮型,她手指上戴著他很確定似曾見過的戒指。
「這個賭注好玩嗎?」維爾林問。
好吧,他想,對自己出奇鎮定感到詫異。有人在耍我,但用意何在?又有誰知道?當然,除了把我搞得緊張兮兮,恐懼萬分,還有什麼。哼,他們休想搞垮他。
他在門廊入口停住,略微遲疑的轉身。
一個男人的聲音,愉快有禮的說:「您的豪華轎車已經到了,巴頓先生。」
克里斯只能發出恐懼的聲音,努力想要掙脫。
再下一具屍體是貝希的,也是光著身子,兩眼緊閉,臉色蒼白。原來你跑到這兒來了,克里斯想。他再看看最後一具屍體。
不行,他只能跟著起舞。如果他試圖自己解決問題,將永遠無法查出事情的真相。
當他拿起藥丸(他前面有個小吧檯有水可以服藥)時,忽然想到,事實上,除了維爾林及他所引發的副作用,整件事並非不可破解。他的工作進度對太空防衛計畫很重要,他現在可以接受這點。有人陰謀破壞他的工作計畫,對立那方則出面派人保護他。
「剛剛是你電話給我,告訴我轎車已經到了嗎?」
他猛然驚醒。我正在嘶吼尖叫!他想。
他輕聲嘆息,繼續吃早餐,又想起亞麗珊卓的戒指,有兩種可能:她朋友在羅馬古董店不只發現那幅畫,還發現https://m.hetubook.com.com那個戒指。這,以投注賠率來算,大概是七百萬分對一。
司機穿著制服,站在車子後門旁耐心等候。靜物與轎車,克里斯想。只要我不動,他就不動。
但顯然她人不在。他再度拿起話筒。
然後他看到車底有個籃子,他提起來,放在座位旁,掀開覆蓋的布。
那就簡單多了,要移除她曾待在套房裡的證據,只要取下畫,洗洗酒杯,看哪,亞麗珊卓就消失了。他猛然擡頭張望,他一直沒有注意他們要上哪兒去,現在已經很清楚了。
對,對,克里斯想。現在你該不會告訴我,你是我的查理叔叔吧。
是她,他想。
他臂膀中抱著一具屍體。她面無血色,兩眼空洞失明。她的屍體在他手臂中顯得分外沉重。
看到牆上掛著另一幅畫,他一點也不意外。
「我也愛你,」她低聲說:「你終於是我的了。」
此時此刻他真正需要的是高血壓藥。
「不好意思,先生,我不太了解您在說什麼,」男子說。
他看到男人乘雙輪戰車經過,女人則穿著長袍,兒童正在玩耍,還有士兵。
對方顯然沒聽到,他終於明白,而且亞麗珊卓一定出門了。他該怎麼辦?接電話嗎?這可能使他陷入更大的災難中。
賭注,他想。似乎永遠逃不了,真實世界的脈絡肌理又開始撕裂。
當她的毛髮開始在他眼前剝落,她的容貌和五官開始灰敗,皮膚開始變皺,並由於肌肉腐敗消溶,以致顴骨突出,他感到一波波恐懼湧上心頭。
克里斯扮個鬼臉。我到快樂古城倫敦之旅到此告一段落,他想,不禁搖搖頭。我大概也無法和莫迪先生共進午餐了,他想。他試著從中找點樂子,但想到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裡去時,實在笑不出來。
當他穿過起居室,朝廚房走去時,思緒被打斷。
當引擎發動時,他擡眼看看,司機把車駛離路邊。他應該問問他們要去哪裡嗎?算了,管它的。「放馬過來吧,」他喃喃自語。司機反正也不會告訴他。
「去他的,」他咒罵。他也只有這點能耐,他只能被這個謎團牽著鼻子走,高深莫測,而且可能永無止境……
他一把揪住克里斯猛往下拉,他們的臉孔相距不到幾吋。
他到浴室洗把臉,梳梳頭,再回起居室,拿起夾克,往門廊走。我的旅行包呢?他想。我的衣物,護照,高血壓藥,還有我的槍?他哀聲嘆氣。上帝自會供應,他告訴自己。
她頓時打住,她在他懷裡急速冷凍,沒有生命。
黑暗像潮水般湧上克里斯心頭,浪潮衝過他,吞噬他,他在水中載沉載浮。當他在黑暗中頭下腳上摔個倒栽蔥時,他想,他聽到自己正扯破喉嚨尖叫,無法呼吸。
說不定她m•hetubook•com.com出門了,他開始自圓其說。
他人在羅馬,不是今天的羅馬,而是凱撒時代的羅馬。他覺得自己好像已經穿越時空到那裡,他不斷告訴自己人真的在這裡。
餅乾、魚子醬、蛋末和洋蔥末還放在桌上,還有那瓶白酒。
他倒沒有赤身裸體,而是穿著克里斯在公路上讓他搭便車時所穿的那身衣服,頭上甚至還戴著棒球帽。
「聽著,」他說:「昨晚有位亞麗珊卓.克勞蒂亞斯小姐帶我到這裡,櫃檯值班人員也認識她,她還有鑰匙可以打開這間套房。據她說,她已經在這裡好幾個禮拜了,你該不會告訴我,沒聽過這個名字吧?」
「您的豪華轎車已經到了,」他喃喃重複。天哪,這下該怎麼辦?難道是她派車來把他護送到安全的地方?
「得了吧,」他不耐煩的嘀咕。這叫思考嗎?他幾乎希望自己手上有紙筆,這樣才能讓他那糊裡糊塗的大腦,埋首研究像失真方程式(distortion equation)這類簡單的問題。現在這種思考模式,無助於解決任何問題。
「還用說嗎?」他自言自語。
他靜坐放空,不去思考,多想無益,每次找到一個答案,就又蹦出兩個問題。
「亞麗珊卓!」他想大聲叫喊,但他口乾舌燥,只能發出一陣粗魯的聲音,聽來有如呼哧呼哧的嗽口聲。
「轎車已經在恭候您了。」
男子正忙著幫一位來賓辦理住宿登記。
「我是……」他打住,然後說:「這是634房。」
換言之,非常詭異的,亞麗珊卓就是畫中的女人。
他彎下身子,湊近木板,這裡很明亮,他得驗明正身……
他開始納悶,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他們正在親吻,他無法思考。他感受到她溫暖的雙唇在他唇間移動及她有力的擁抱。
他接著對著話筒說:「你說什麼?」
「是克勞蒂亞斯小姐訂的嗎?」
至少有些東西是一致連貫的。他看看裡面的東西,點點頭。衣服品質還是最高檔的,一套衛浴用品,沒有槍。
嘆了口氣,他步下最後一個階梯,朝黑頭車走去,司機為他打開車門。「早安,先生,」他說。
失心瘋是不是就是這副德性?他在想。他依稀記得曾有過這種想法。
他走出套房,沿著走廊往外走,想著他的夢境。怎麼套到這一切上?又或者到底搭不搭?有沒有什麼事能套到這上頭?還是他根本赤足跑在巨大的拼圖上,而所有碎片都拼不攏?
「亞麗珊卓?」他對著空氣大叫。
他一邊吃吃喝喝,一邊看看手提箱,裡面如果不是他旅行包裡的替代用品,還會是什麼呢?和圖書他並不認為是個炸彈,也許是貝希的腦袋?未免太噁心了。一臺電腦?便條紙和鉛筆?已拆卸下來的來福槍,暗殺用的?一個小侏儒,會馬上跳到他身上,把他拖出車子,拉扯到下水道裡面,他們將一起沉淪到童話王國裡?
男子默不吭聲,那片死寂有如一把冰冷的刀刃刺進他肚子。拜託不要,他腦子裡不斷哀求。
很多次,在夢中,他清楚意識到自己正在作夢。夢境愈光怪陸離,他的大腦愈是想,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我知道這只是夢。
但他很確定,戒指是同一個。不然就是亞麗珊卓繼承了它?又或者是她的曾曾祖母(天知道到底多古老)的?她朋友找到一幅那種畫的機率多大?也大約是七百萬分之一。
他轉個彎,踉踉蹌蹌,猛然停下腳步。
每片木板上各有具屍體。
他驚聲尖叫,把她甩得老遠,再轉身,朝一個狀似隧道的洞口跑去。我不要回頭看,他告訴自己。他膽戰心驚地把自己用力拋到隧道裡,一路狂奔。隧道裡十分潮濕惡臭。我要離開這裡!他想。
他試著告訴他碰到的某些人,這對他是多麼奇特的經驗,但他們都用拉丁語回答。他們真的用拉丁語交談嗎?他嘆為觀止。
搭電梯下樓時,他曾想過,一骨腦兒衝到櫃檯前,就亞麗珊卓、晚上櫃檯值班人員、房門鑰匙等等,跟他們大聲理論。但下到大廳前,他打消這個念頭,這麼精心規畫的計謀,不可能三言兩語叫嚷幾句就可以破解。
問題是真的是他嗎?仔細看,搞清楚。
他開始吃早餐,溫溫的可頌麵包,塗抹上奶油和草莓醬,再喝點咖啡,這時他注意到車底有個小手提箱。一個炸彈?他想。先讓他享用早餐,再把他炸個粉碎?少一個數學家來煩心。
他瞪著聽筒,好像它是來自火星的怪物。
「現在,你聽好,」維爾林說:「沒剩多少時間了,聽見了嗎?你的真實世界正在消失,你只有一次機會可以活下去。好好動動你的腦。聽到沒?」他對著克里斯的臉孔吼叫。「不思考就去死!」
還有他的高血壓藥。「啊,」他說。真是最最周到的一場噩夢。
電話鈴聲繼續響個不停。他昏昏沉沉四下張望,為什麼她不接電話?他困惑不解。
「是的,是我沒錯,先生。」
他咧嘴笑笑,這時司機已經關上門,繞到車子前面,一屁股滑進駕駛座。回家,詹姆斯,克里斯有股衝動,想吩咐他。
他突然明白,剛剛在旅館時他做了一個錯誤的假設。他打開臥室裡的衣櫥和衣櫃抽屜時,他認定亞麗珊卓已經拿走她的衣物。但如果假定那些衣物根本從來就沒放進抽屜裡也很合乎邏輯。
電話鈴聲繼續響,他煩躁的臉孔扭曲變形。停止,夠了!他想,伸出手,一把和_圖_書抓起聽筒,他沒出聲,只把聽筒貼近耳邊。
「是的,先生?」
但這個夢不一樣。
「櫃檯,」男子說。
「謝謝,」他告訴對方,放下聽筒。
他揉揉眼睛,試著使大腦清醒。天哪,什麼鬼夢啊,他想。
原來是維爾林的屍體。
千萬別垮了,克里斯想。「誰付的帳?」他問。
「我知道了,謝謝。」克里斯放下聽筒,呆坐凝視著空盪盪的房間。
及一個酒杯。
「不,」他低聲咕噥。
「您要下樓搭車嗎,先生?」
他如戰敗的公雞哀聲嘆氣,不管幕後誰在搞鬼,他們只想使他精疲力盡,無力反抗。他拿起聽筒。「喂?」他問。
「狗屎蛋!」他怒斥。
沒有任何回應。即使她人在這裡,她也不打算和他說話。
當電話鈴聲再響起時,他不禁顫抖。他轉頭看著它,又有什麼花招?
「是您呀,先生,付現。」
他想轉身後退,但他知道亞麗珊卓的屍體就在後面,而他實在不忍再看到它了。
「好吧,好吧,」他喃喃低語。什麼是可以替代他記憶的另一個版本?
穿過旅館大廳時,他看一眼櫃檯人員,看有沒有人鬼鬼祟祟的,不敢和他的眼神接觸。
但當這個可以理解的陰謀,和維爾林的賭注攪和在一起時,就使他倍感困擾,實在不理解,這兩者之間可能會有什麼關聯。但願尼爾森沒有提到維爾林,當時他還特別挑明了說,兩者之間有關係。
他彎腰上了黑頭車寬敞的後座,坐在皮椅上,裡頭很冷,他有點瑟縮起來。你起碼可以先暖暖座位吧,他想。我很不習慣這麼差的服務。
天哪,他想。
他吃完早點,把杯盤刀叉紙巾和保溫壺放回籃子裡,再擺在車底。這倒還不錯,他想。
但她怎麼可能在這裡?他暗忖。除非,他心中尋思,這是另一位亞麗珊卓。古代的親戚。前世。不,太荒謬了,他想。我不信那套。
「快走吧,」他說:「轎車還在外頭等呢。」他以滑稽諷刺漫畫中特有沉重鼻音的腔調說:「什麼的外頭?」再用一隻無形的雪茄點點菸灰。
他立刻嚇得無法動彈。
他瞪著響個不停的電話。會不會是她打來的?
他往後退縮,注視著她。
維爾林突然抽出右手,一把抓住他的夾克,他倒抽一口氣,差點停止呼吸。維爾林兩眼圓睜,不懷好意地瞪著他,雙唇往後拉,露齒微笑。「我們又碰面了,」他說。
女人在另一頭,站在水花四濺、閃閃發亮的噴泉旁。
「對,八成是這樣,」他說。這種說法最合理。
他向她伸出手,再把手放在她肩上,她轉身。
「我……只有您登記住宿時的簽名,先生。」
克里斯嚇得說不出話來,差點不能呼吸,他想掙脫維爾林,但渾身無力,他低頭看著那個齜牙咧嘴的糟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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