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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奇的是，男子並未發現。克里斯一度甚至停住腳步，蹲下來綁鞋帶，再往後掃視，看看中東人是否跟上來了。幸好沒有。這個人打哪兒來的？當他繼續往前走時，開始感到納悶。埃及？伊朗？利比亞？他實在想不透。

「我接到電話指示。」

克里斯還來不及回應，男子已經站起來，克里斯看到那兩名陌生男子朝他們衝過來。男子突然和他們面對面，克里斯驚駭萬分，看到男子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他那個水瓶，快速一甩，朝其中一名男子砸過去。

「茴香酒，一種用甘草和茴芹做的開胃酒，」男子告訴他。克里斯猶豫不決，男子不耐煩的看著他。「檸檬汁，」他很快說，用手指指克里斯。

「那，是誰打電話給我？」克里斯問。

「你……不認識這個女人？」克里斯決定打破沙鍋問到底。

克里斯注視著這位男子，他臉色蒼白，留著稀疏的黑鬍髭，黑髮又細又長。他穿著紅襯衫，以及黑色皮夾克。

「下來。快，快點。」男子發揮十指神功，拽著克里斯的臂膀，快步走下臺階。克里斯看到下面有個廣場，擠了些藝術家和遊客，有些人正請畫家速寫，還有些人正在買黑紙剪下的剪影。

「快走，」男子很快說：「走側門，」

一陣憂愁湧上心頭，逃脫的快|感已經消失，他人還在巴黎，仍然陷入五里霧中，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

克里斯只能張口結舌凝視著他。我死也不能離開這裡，他想。我會被殺。他不寒而慄。他得採取一些行動搶救自己。加油！他想。你不是頭腦很靈光嗎？快想想辦法！

「這正是我要問你的，」男子厲聲責問。

「喔……請給我茴香酒，」男子告訴他。侍者再看看克里斯。

克里斯正想開口說話，男子打斷他。「你為什麼擅自離開旅館？」他問：「你應該留在那裡。」

「抱歉，」克里斯輕聲說，再看看門。中東男子還是不見人影，怎麼會這樣？

「我懂，但……為什麼？」

「你點什麼？」克里斯問。

「拜託個屁啦，」廚師粗暴的回他一句。他頂開一扇彈簧門，「快滾！」

當他奔跑時，鞋底和路面摩擦發出微弱的噪音，他已經氣喘吁吁。他絕望的看看前面，不知該怎麼辦，如果繼續跑下去，男子一定會趕上他，從他背部捅上一刀，讓他死在巴黎後巷？那似乎是無法想像的一場噩夢，但那隨時可能發生。

男子很快架著他穿過這heｔuｂｏｏk.ｃｏｍ.ｃoｍ個地方，他沒再多說什麼，但瞥見一個路標，上面寫著：小丘廣場。克里斯一不小心，差點被鵝卵石路絆倒，男子一把拉起他。他看到男子不斷四處張望，似乎在確認有沒有人跟蹤。

「喔，天哪，」克里斯輕聲低語。他是曾經聽說過，至少曾在刊物上看過相關報導：在電話裡裝特別設計的積體電路，就可以改變一個人聲音，甚至把男人的聲音轉換成女人的。

「當然，」克里斯回答。你只是奉命行事。他倒點水到檸檬汁裡，再喝一口，臉上糾成一團。「天哪，」他齜牙咧嘴說。

他隨時可能再度遇襲。

「拜託，」他輕聲說。

克里斯憤怒的全身緊繃。「我怎麼知道到底該怎麼做？」他回嘴。但現在他相信，這名男子是站在他這邊。

廚子又想靠過來，克里斯突然轉身，兩道銳利的目光射向他。「別過來，」他以低沉恫嚇的口吻說。廚子再往後退，看來十分震驚。

侍者端來他們的飲料，放在桌上。克里斯前面擺著一個杯子，裡面放了一吋高的檸檬原汁，還有一瓶水。「最好加點糖，」男子告訴他。「比較不會那麼酸。」

克里斯回頭看看，看到中東男子正大步跨進咖啡廳，但他手上的利刃已經不見了。克里斯往後退，背倚著牆，心臟狂跳。天哪，我該怎麼辦？他想。目光掃過廚房，瞥見牆上有排刀架，他走過去，抽出一把長長的切肉刀。你瘋了不成？他聽到內心在抗議。你根本不知道怎麼拿刀？

他在廁所後面塗抹兩遍，才摳到夠多污垢，胡亂抹上整張臉，再扯下一團衛生紙，塞到嘴裡，使兩頰鼓鼓的。在小說裡，這樣可以瞞天過海，但在真實生活中行得通嗎？他覺得可能性不高。

他還是試圖掙脫。「你弄痛我了，」他怒氣沖沖的說。

「如果落到他們手中，只怕你要痛得哭天喊地了，」男子三言兩語帶過。克里斯聽了全身直打哆嗦。他們？

他顫抖的深深吸一口氣。他還有什麼選擇？總比等死要好。

他開始對著鏡中倒影左顧右盼起來。嗯，這下，他看起來的確判若兩人，毫無疑問。他摸摸雨衣口袋，裡面好像有個東西，抽出來一看，原來是眼鏡盒。太好了，他心想，拿出眼鏡戴上。這下更有畫龍點睛之效。

當廚師一把抓住他肩膀時，他痛得哀哀叫。他其實聽不清楚廚師咕噥些什麼，他太緊張了和*圖*書，但顯然廚師叫他離開廚房。

「但為什麼跑到蒙馬特來？」男子問道。

「加點糖，」男子建議。

「喂！你幹嘛？滾開！」他後面傳來一串叫嚷聲。

「不行，」他喃喃自語，試著加快腳步。但他的身體狀況不是很好，他每天上班，只要伏案思考就行了。他的肺功能並未充分發揮，身體左側開始覺得如針刺般劇痛。他無法再跑多遠。

當男子一把抓住他手臂，拽著他往人行道走時，他開始瑟縮起來。「走吧，快點，」男子氣急敗壞的說：「我們不能呆呆站在這裡。」他口音帶點法國腔。

他緊張得似乎聽見心臟怦怦跳的聲音。往右一轉，他朝一條小巷狂奔，差點撞倒一位正朝他蹣跚走來的老人家。「天哪！」老人身子往旁邊一縮，重重撞在房子的磚牆上，他滿臉錯愕。克里斯跑過他身邊，聽到老人大聲咒罵：「狗屎蛋！」

「拜託你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好嗎？」克里斯幾近哀求的問道：「我不斷被轉送到不同的地點，從來不……」

「我想你很清楚我在說什麼，」男子說。

他深深吸口氣，頓時覺得精神百倍。機不可失，巴頓，他想。

「不認識，但這也不意外，」男子說：「如果你跟她是在倫敦『發生』關係……」他曖昧的比個手勢。

倦意襲來，他頹然往後倒，癱在位子上，閉上眼。他真的辦到了嗎？回想起來，似乎很牽強，缺乏說服力。

「這下我們得把你安頓到另一家旅館了，」男子說，語帶不屑。「顯然，他們已經發現你的行蹤。」

克里斯想掙脫。「你想幹嘛？」

他有如甕中之鱉，被困死在裡頭。

幾分鐘後，他攔了一部計程車。一開始，他不知道叫司機往哪裡開，後來才明白，他別無選擇，只能回貝爾特酒店，希望有人在那邊招呼他，送他到安全的地方。至少，他得拿到手提袋，同時確保自己安全無虞。

對，這是我現在最應該擔心的東西，克里斯想，酸檸檬汁。他突然沒來由的想起，他那天是否吃過高血壓藥。他已經服用過了，不是嗎？在倫敦？他覺得頭暈目眩。早上在倫敦，下午到巴黎，短短三天前，他還在亞歷桑納州。

克里斯緊張的口乾舌燥。「這到底怎麼回事？」他有氣無力的問。

「噢……我不知道你認不認識她，她叫亞麗珊卓．克勞蒂亞斯。」

真是意想不到，他咧嘴大笑。天哪，真的成功了，他想。忍者的夜晚和圖書，真是托天之幸！誰敢相信？

他很快走過去，推開兩扇門，再拉開男廁，走進去，從裡面反鎖，心臟怦怦狂跳，這對他的血壓有什麼影響？他很納悶。但那又有什麼差別？他怒氣沖沖的想。心臟插一把刀，比高血壓更快要我的命。

「在倫敦時，就是她幫我的，」克里斯說。

他打開廁所的門，站在走道上，先看看廚房，幸好廚師還在裡頭，神色慌張的探頭往門裡張望。

他飛快轉身，看到一個紅光滿面的大塊頭，身穿白色廚師服，兩眼瞪著他看。克里斯茫然注視著他，看到廚師朝他逼近，他不由自主退縮。他斜眼看看那個中東男子有沒有跟進來。幸好沒有。

克里斯拖著腳往咖啡廳走，跌跌撞撞的。沒錯，他突發奇想，假裝腸胃脹氣，大聲打嗝，繼續緩緩前進，弓起肩膀，臉上帶著痛苦的表情。中東男子打量他一眼，立刻把頭轉開。哇塞，成功了！克里斯想，難掩得色。他強迫自己再打個飽嗝。

「我認得她的聲音。」

克里斯拿起桌上的小茶匙，舀了點糖：「能不能告訴我，我是否還要待在巴黎？」

男子一個勁兒搖頭。

克里斯轉回頭。快想！他對著大腦撕吼。

他踉踉蹌蹌停住腳步，滿臉驚慌失措。竟然沒有後門。

這不是真的。他拒絕接受這個事實，不可能發生這種事，他的生命岌岌可危？他可能死於非命？他今年才三十七歲，真可憐！

「她是什麼人？」男子問。

他側身再轉個彎，本能的衝進一家小咖啡廳，差點撞倒手上拿著一托盤玻璃杯的跑堂。「哎呀！小心！」侍者對著他大吼。克里斯繼續往前衝到一個狹窄的過道上。他應該把自己鎖在男廁裡頭，再從窗口爬出去嗎？萬一沒有窗戶呢？他繼續往前狂奔，砰砰連闖過兩扇門，衝進廚房裡。他要從後門出去，試著……

「因為他們知道，我們正在監視你，」男子回答，一副應付三歲小孩所提愚蠢問題的樣子。

他匆匆地穿上雨衣，戴好帽子，動作要快，免得廚子跑去告訴跑堂，那他的如意算盤還沒開始打就會破功了。

「說呀？」他咄咄逼人。

「兩位點什麼？」

男子舉起手，制止克里斯再往下說。「我只知道，」他說：「在你下榻貝爾特酒店期間，他們派我注意你的行蹤。」

幾秒鐘後，他已經在街上若無其事的走路，離開那家咖啡廳。但他心裡很清楚，再過幾分鐘，男子就會發現被騙，和_圖_書發現克里斯拙劣的變裝後走過他身旁，逃之夭夭。

「你沒聽過變聲器嗎？」男子煩躁的問。

他在克里斯對座一骨碌坐下，兩眼瞪著他，好像無法理解，他到底有什麼問題。「我想知道，你到底到這裡幹嘛，」他說：「幸好我正好看到你搭計程車離開旅館，否則你就會落單，一個人在這裡了。」

廚子抓住他臂膀，克里斯猛然掙脫，臉孔扭曲怒罵：「放開我！」

「那，我就不可能認識她了，」男子回答：「但她不會叫你到蒙馬特去。」

「你知道愈少愈好，」男子回答。

「我……」突然打住，因為服務生來了。

他跑到巷子一個叉路口，稍微減速往右拐，回頭一看，不禁嚇得全身緊繃，他看到那個中東男子正在後面死命追趕，嘴唇往後拉開，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牙齒，他臉上帶著如野獸般凶猛的表情。天哪！克里斯想。這次冒險一點也不刺|激，他已經嚇昏了。

另一家咖啡廳，克里斯想，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那個高大的男子是否已經倒地死亡，鮮血流了一地？怎麼沒聽到警察吹口哨或追捕凶嫌的聲音？

「好，請稍候片刻。」侍者轉身離去。

「誰打的？」

《忍者的夜晚》，他猛然想起。

克里斯探頭從彈簧門往外看，中東人看著外面的街道。雜碎，他想。

他一開始以為，為了某種不明原因，這個問題使男子手足無措，但他突然明白，他正伸長脖子往他後面張望，臉上五官似乎凍結了。克里斯猛一回頭，倒抽一口冷氣，他看到兩名男子正朝他們走來，臉孔黝黑，穿著中東長袍。

那一套在這裡行得通嗎？

克里斯差點無法呼吸，一骨碌站起來，朝側門衝出去。這時，他往旁邊一看，不禁恐懼的尖叫，他看到那名中東男子正把手中的利刃刺入高大男子的胸腔。克里斯滿臉驚恐，一把推開側門往外跑。這時他又聽到咖啡廳裡傳來一陣杯盤跌落粉碎的聲音，還有人驚聲尖叫。

「當然是想把你誘騙到這裡來囉，」男子回答，往左探出身子，朝咖啡廳前面張望。「我想，我們沒事了，」他邊說，身子邊往後靠。「但我們最好待在裡頭一陣子。」

廚師從克里斯手中奪走那把刀子，插回架子上，指指走道，「你到底要幹嘛？」他高聲hetubook.com.com咆哮。

這時，他突然把克里斯推入一家咖啡廳，穿過露天咖啡座，他拉著克里斯往裡頭走，然後叫他坐下。他指了指側門，「千萬記住這裡，」他說。

「噢……天哪，」克里斯喃喃自語。亞麗珊卓也說過同樣的話。他對神祕兮兮的這一切感到厭煩透頂。

「幹嘛？」克里斯開口說。

幸好雨衣的主人，不管是廚子，還是跑堂，塊頭都比他大，他把雨衣一路扣到脖子，再伸出右手手指，在廁所牆壁後面用力摳挖油污。衛生部檢查人員看到這個地方，恐怕會抓狂，他邊想，邊把油污往臉上塗抹，再照照牆上的小鏡子。

「到底『他們』是誰？」克里斯憤憤不平的說。

「現在別大聲嚷嚷，」男子打斷他。「走，快走。」克里斯覺得背脊發涼，男子環顧四周，左顧右盼，滿臉疑懼。

顯然他想起過去學到的一句法文粗話，因為那個廚子看來嚇了一跳而往後退。現在可別退縮，克里斯命令自己。他右手比個充滿敵意的手勢，好像叫廚師滾到一旁。這個滿臉通紅的大胖子倒退幾步，顯然他是個空心大老粗，克里斯看準了。

他躡手躡腳緩緩走到門邊，再往左邊望出去，只覺得胃部開始抽搐。男子正坐在一張桌旁等他，顯然，他不想再重蹈另一家咖啡廳的覆轍。

「好吧，就算他們知道我下榻那家旅館，他們為什麼不乾脆到旅館抓我？」

好吧，好吧，他告訴自己。就這麼辦。

克里斯眼光跳到第二名中東男子身上。他眨眨眼，一瞬間，像變魔術似的，右手忽然抽出一把細長的利刃。這名高大的男子立刻跳到他身上，一把抓住他右手手腕，當他們在地上扭打成一團時，兩人的鞋子在瓷磚地板上摩擦，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高大的男子瞪一眼克里斯，他的臉孔扭曲。「快走！」他大吼叫著。

他再朝彈簧門張望，該死的男子！他突然憤怒的想。他點了一杯酒，正好整以暇的等克里斯走出廚房，甚至懶得朝這邊看。

那個中東人閃避不及，水瓶在他頸肩之間砸個粉碎，鮮血從傷口直往下滴。中東男子腿一彎，身子往一側摔倒，撞翻一張桌子，原來坐在那裡的男男女女從椅子上跳開，女人重心不穩，發出一聲尖叫，身子往後倒到另一張桌子上，杯盤和玻璃杯唏哩花啦摔個粉碎。

他很快四處張望，看到牆上掛著一件黑色雨衣和一頂帽子，他猛然伸手一拉，把它們扯下來。

「你是誰？」克里斯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