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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侍者開始倒酒時，克里斯不耐煩的對他說：「Ne remplissez pas le verre a plus d'un tiers，s'il vous plait.」他說：「Je voudrais que le bouquet se developpe de lui-même.」

「這……」他頓了頓才說：「好吧，這是隱惡揚善的版本。我出生於亞歷桑納州土桑市，父親在我三歲那年過世，母親在大學教書，英文系。我姊姊和我從小在學習的環境中長大。我五歲開始讀書，我們常去參加音樂會、看戲、聽演講、逛博物館。後來我在數學方面似乎有過人的天分，她就讓我接受特殊訓練。她曾經……」

「這是什麼意思？」

「聽著，親愛的，」她說：「我會盡全力幫你走出這一切。」

他點點頭。「當然。」當然言之成理。大部分事情不都是如此？

「小型觀光遊艇，我想，」她告訴他。

「我想你真的是個天才，」她說：「談談你自己。」

她身體忽然前傾，手伸到桌子這邊來。他有點猶豫，但還是把右手放在她手心中。

如果亞麗珊卓也注意到這點，她並沒有表現出來，她很客氣的點了一瓶白酒。她點的酒，克里斯發現，這個法國使者似乎頗為不屑，他厚厚的嘴唇往後撇了撇，露出嘲諷的微笑，心裡好像在想，妳真的要喝那鬼玩意兒嗎？

「噢……我想想看還記不記得。我……先問他，他該不會以為我真的會去聞那個軟木塞：顯然，他正有此意。接著我告訴他，那個軟木塞……既不濕潤，又缺乏彈性，我還特別強調『顯然』這個字眼。我還說，那瓶酒沒有適當的貯存，以致空氣滲透到瓶裡，酒也氧化了。」他笑了笑。「我想，他再也不敢小看我。」

但她臉上的表情告訴他，她也感到遺憾和扼腕。「這個行業真不是人幹的，」她說：「你可能幹很久都沒事，但突然發生一起暴力事件，一切都毀了。」

「那是什麼東西？」

她猶豫片刻，接著說：「如果可能，我會帶你到我的神祕小島去。」

「但？」

「不是。」她發出愉悅的笑聲。「但沒有人聽過。那裡只有島上原住民，好幾年前發現的，至今已去過六次，後來就把它拋到腦後。但有朝一日，我會拋開一切，神不知鬼不覺的溜走，變成當地土著，在沙灘上漫步，到海裡捕魚，回歸原始生活。」

他想問她，她是什麼意思，但她猝然抽身離開，打開車門鑰匙，在他開口說話前，她已經上了車。他內心升起一股冷冷的wｗw•ｈｅｔuboｏｋ.com•com焦慮，他繞過車子，等她開了另一扇門的鎖，他一骨碌坐到她旁邊。「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他問。

「噢……」他看起來很痛苦。「我並不介意告訴妳。只是……我正在享受這美好的時光，實在不願回想過去那一切。」

「有很大的進展，」他說，扮個鬼臉。「到某個程度為止，但接著就後繼無力，我已經有好一陣子一籌莫展了。」他自我解嘲說：「這也使這他媽的整件事顯得很荒謬，如果幕後藏鏡人知道，這幾個月來我的研究工作已經走入死胡同，他們就不會費盡心思去安排這一切了。」

「你不會感到困擾嗎？」她問。

「其實我不太懂那是什麼意思，」她說：「但……你有任何進展嗎？」

他也舉起酒杯，「祝不管什麼促成我們認識的緣分。」

「這個嗎？」她伸出左手。「我實在太喜歡畫裡的戒指，就請人複製一個。」

「侍者會看到你倒了超過三分之一杯？」她逗他。

他的微笑帶著點悔恨。「我告訴過妳，我所作的一切，只不過使世局更加動盪不安。」

她沉吟半晌，他不確定她會不會回答，接著她嘆口氣。「一切都是循序漸進，慢慢發生的，」她說：「剛開始，只是到政府機關上班，接著開始出去實地調查。年復一年，派付更高難度的任務，接受更高難度的訓練，不知不覺間……」她無助的比比手勢。「我想，如果一開始就很明確知道，自己今天會走到這個地步，我可能會三思。但……就像我說的，這一切循序漸進，慢慢就發生了。這樣言之成理嗎？」

「妳擁有的？」

「是的，先生，沒問題，」侍者回答，這回好像已經心服口服。

她的笑容消失了。「那點除外，」她說。

「拜託，我哪知道，」他說：「我這輩子只喝過健怡可樂。」

「為什麼？」他問：「只因為我的生命有如一場噩夢？只因為有人要替換我或做掉我，或雙管齊下？」

「除了『目標』之外，」他提醒她。

她看看他。「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幫你翻譯菜單，」她說。

「你不會想念你的工作嗎？」

「剛剛在講你的故事，」她說。

「那……好吧。我盡快說完。我媽過去很好客，常開所謂的小型心靈成長課程。哈利叔叔是常客，他是個相當有名的物理學家。參加的有老師、教育界人士、作家、音樂家，甚至政客。我們姊弟倆從小就很受歡迎，他們從來不把我們當小孩子看。」

「不，不是啦。」他不希望她把他想成那個樣子。「我數學還不錯，如此而已，我在那方面有點天分。」

「塞納河遊船，」她說。

這時，他們已經走到她車子旁邊，亞麗珊卓轉身面對他，緊緊倚偎著他，兩手緊緊抱住他。「我也同樣愛你，」她說。

她哀聲嘆氣說：「但目前不可能。」

她銀鈴般的笑聲使他迷醉。他努力從腦中排除她和*圖*書的不確定因素，因為不管他還有什麼其他顧慮，他已經無可救藥的愛上她了。

「酒不要倒滿三分之一杯，我想讓酒香散發開來。」

「你的確狠狠殺了他的銳氣，」她以充滿敬畏的口吻說：「我到現在還不敢相信。」

侍者拿著另一瓶酒回來，打斷他的話。亞麗珊卓低垂著頭，強忍住笑容。克里斯故意視而不見，再擺出目空一切冷冰冰的臉孔，當侍者倒半吋酒到杯子裡給他試飲時，他把酒含在嘴裡，深吸一口氣，嘶的一聲嚥下去，再噘起嘴唇。有一次在品酒大會上，他看那些專家就是這麼做，他決定如此這般，照本宣科。他喉嚨發出一個聲音，好像是說：咳，既然你們好像沒有更好的酒，只好湊合著喝囉。

「一點？」她驚愕的看著他。「你簡直說得跟本地人一樣溜。」

她開懷大笑。「這是這裡的美國社群捐贈給巴黎的複製品，」她告訴他。

喔，天哪，他想，他實在很厭惡自己，就這麼簡單？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她也伸出右手，他握住親了又親，然後擡頭，對著她微笑。

後座突然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他們兩人同時倒抽一口氣，猛然回頭，只見後面兩個黝黑的身影。克里斯突然覺得有人伸出手抓他，並拿出一塊布掩住他口鼻，一股恐怖的刺鼻氣味從鼻孔直衝腦門，他想扯掉那塊布，但後面那名男子臂力很強，克里斯瞥見亞麗珊卓正掙扎反抗另一個人，她臉上也有一塊布。

「噢……三、四個。」他強忍住笑容。「事實上，妳應該叫我巴頓博士，」他告訴她。「但如果妳真的這麼叫，」他很快又說：「我發誓我立刻破窗，跳入塞納河，游泳回碼頭。」

「怎麼啦？」她慌張的問。

「噢，天哪。」克里斯垂頭喪氣。「他竟為了救我而喪命。」

「我覺得好多了，」他告訴她。

她沒有看他：「你應該知道我不介意，」她說：「我也同樣愛上你，但……」她沒往下說。

「我還是嘆為觀止，」她說。

當他們下了船，走上碼頭，克里斯右手環抱著她肩膀。「在這一切瘋狂的事件中，」他說：「我希望妳不介意我愛上了妳。」

「秀一點法文，」他說。

「噢……沒什麼值得一提的。」

「很有趣啊，」她顯然無法苟同。

他很快擡頭看看她，她真的這麼冷血嗎？

侍者一驚，顯然被克里斯一口流利的法語震懾住。克里斯把軟木塞拿到侍者眼前晃晃，冷冷的說：「Le bouchon est ni mouilé，ni moelleux.」

「但我還是要……」她承諾。「還是要幫你走出這一切。」

克里斯打斷他的話。「De I'air a pénétréa I'interieur et a oxidéli vin.」他把軟木塞扔到桌上，不屑的退掉這瓶酒。侍者被嚇得啞口無言，拿著那瓶酒走開。ｈetｕboｏk•ｃom•ｃｏｍ

他熱切注視著她。他腦袋裡的酒精開始發酵，使他不禁鼓起勇氣問她，「妳的戒指哪來的？」他總得搞清楚。

「那妳為什麼要幹這行？」他問。

瞬間烏雲密布，當她抽回手，拿起白色菜單時，他緊盯著她的手，想起那幅畫和那個夢境。但戒指是真的，並不是畫中或夢中虛構的東西。他覺得全身冰冷。為什麼事情總是瞬息萬變？他想。為什麼沒有任何東西是永恆不變的？

「去他的，」他低聲咒罵，惡作劇的笑笑。

她憂心忡忡的看著他。「你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知道嗎？」她問。

「Apparemment，la bouteille n'a Pas étéinclinée comme il se doit.」克里斯厲聲責問，他知道亞麗珊卓正目瞪口呆看著他。

他顫抖的倒抽一口氣，閉上眼睛。剛剛他還以為……他直打哆嗦。「天哪，」他說。

他點點頭。「好吧，就等時機成熟了。只要妳知道我愛妳，只要我知道，妳也同樣愛我。」

「當然，」她困惑的笑笑。「我不懂。」

「先生？」侍者聲音有點慌亂不安。

「這和雷射有關，」他解釋說：「亂流可以阻止雷射穿透大氣層傳播或傳送，透過大氣的某種扭曲，可以避免雷射傳輸能量，摧毀一個目標。」

「這，」他口乾舌燥的說：「就我所知，它是在紐約港，而且大多了。」

「哪裡，哪裡，不值一提，小姐，這根本是雕蟲小技。」

「怎麼做？」他問：「這一切實在太錯綜複雜了。」

「這，顯然他們有不同的想法，」她說：「他們一定還是認為你的研究工作十分重要。」

「原來不想，但現在真的很好奇。你的工作一定很重要，才會發生這一切事。」她默默注視著他。「如果你不想說就別說，」她說，有點受傷的感覺。

「現在他根本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她笑著說。

他看看窗外，再回過頭來注視著她，接著猛然大吃一驚。「天哪，」他含含糊糊的說，一陣寒意，使他全身痙攣，如坐針氈。

他離開後，亞麗珊卓強忍住的笑聲，瞬間爆發開來，她愉悅的看著克里斯。「這回你又跟他說了些什麼？」她問道。

「在智力上，的確如此，」他承認。「我陶醉其中，盡情吸收，加上早年自己看很多書，及母親的教誨，使我十一歲從小學畢業，十四歲高中畢業，十七歲拿到第一個學士學位。」

接著，黑wwｗ.ｈetｕｂｏｏｋ.cｏm.cｏｍ暗吞噬了他。

他們心照不宣的笑笑，他現在覺得好多了。空腹喝酒，使他不再那麼硬梆梆的，有稜有角。現在他開始找到他們剛上船時他想要的那種感覺。豎琴彈奏著音樂，玻璃遊船輕輕滑過塞納河面，燈火璀璨的巴黎，燭光照亮了亞麗珊卓漂亮的臉蛋，這一切總結成一個輕鬆浪漫寧靜的夜晚。他再喝口酒，然後為兩人各倒滿滿的第二杯酒。

「到時記得帶我去，」他說。

「這下他可真的要一個頭兩個大了。」等侍者一走，他說。

他嘆口氣。「好吧。」拿起酒杯，一飲而盡。「我是做什麼的？」他說：「我試著解決亂流問題。」

直到她捏捏他的手，他忽然碰觸到她的戒指。

克里斯看著亞麗珊卓，她張大了嘴，這時才突然意識到，趕忙合攏嘴。「這是怎麼回事？」她不敢相信的問。

「它使我想起真實的滑落，」他告訴她。

「在哪裡？」

「到哪裡去？月球嗎？」他質疑，無力的笑笑。

「一個目標，」她重複他的話。

「恕我引述我認識的一個年輕可愛女子的說法：『它循序漸進，慢慢就發生了。』」

「反正，那就是我的研究工作，」他繼續說：「我試著在我們所謂的分析可循模型上建立理論公式，再用電腦進行運算。」

她嘆口氣。「真是一針見血，」她喃喃自語。

「我還以為妳不想知道，」他說。

「你一定是品酒行家。」

他再看看窗外，他們坐在船頭，塞納河兩岸風光一覽無遺。左手邊，他看到燈光照亮了帶有埃及風味的方尖碑尖塔，協和廣場，他想。

「你的遭遇，我實在感到心痛，」她告訴他。「我會努力幫你走出這一切，但得等時候到了……」

「那一定很有啟發性，」亞麗珊卓說。

但她接著貼著他耳朵低聲說：「千萬別忘了，不管發生任何事……不管你發現什麼……我沒想到自己會愛上你。」

當侍者回來，問他們要點什麼菜時，克里斯又裝傻，好像菜單上的字他一個也看不懂，叫亞麗珊卓逐一幫他翻譯，把侍者搞得糊里糊塗。

「你總共拿到幾個學位？」

她似乎一時無法平復過來。「你一定是個天才。」

「拜託啦，」她說。

她轉過頭。「你是說，自由女神像嗎？」

她舉杯敬他。「敬你那超人的記憶力，」她說。

「抱歉，」她說：「我也不想殺風景。」

她沉吟半晌，然後對著他笑笑，他再次認清自己有多愛她。

當他們開始用餐時，視線不再朦朧，腦袋也不再神遊太虛，她一提這個問題，更喚起過去的一切，他深感遺憾。他很遺憾她這時提出這個問題。

她苦笑說：「噢，克里斯。」他覺得她的臂膀正緊緊環抱著他的腰。「真希望美夢成真。」

「維爾林，對，還有他。」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對我的工作已經有大致的了解了？」他問。

「我想應該不會，」他回答ｈｔtps://ｗｗｗ.ｈｅｔuｂｏｏk•ｃom•coｍ：「反正我所做的一切，只不過徒增世局的困擾。」

他驚駭的看著她，好像鬆了口氣。「妳也看到了？」他問。

「噢。」他再度皺皺眉頭。「其實沒什麼意思。」

「就我所知，我想，」她打趣說：「我根本完全聽不懂。」

她的嘴唇如饑如渴熱切貼上他的，那一瞬間，除了激|情歡愉，其他感覺都消失了。

「太平洋。」

他拿起菜單，看著油墨印刷的字體，全是法文。

她搖搖頭，還是印象深刻。「你到底跟他說了些什麼？」

「所以你真的是天才啦，不是嗎？」她說，臉上又浮現崇拜的表情。

等菜單時，他們閒聊起巴黎及船剛剛經過的杜樂麗花園。這時侍者回來了，他臉上那副嘴臉，使克里斯怒不可遏。當侍者扯開軟木塞，盛氣凌人的拿給他時，克里斯臉色鐵青。「pensez-vous vraimenr que je vais le renifler？」他以傲慢的語氣問。

「告訴誰？」他笑著問：「我認識的人，除了妳，那一個不是想抓我？」

晚餐十分豐盛，談話的氣氛溫暖親密。她談起在英國的童年，她家人和她所受的教育。他努力從腦中排除那天晚上在辦公室開始所發生的一切。

「我學過法文，」他笑嘻嘻的說：「而且我有驚人的記憶力。」

「我要坦白招供，」他告訴她。「剛才有關酒那一套，是向一本驚悚小說取經，主角就是這麼惡整一個惡劣勢利的跑堂。《奪命線索》（Murder by the Numbers），潔西卡．韋恩（Jessica Wayne）的小說。」

他咯咯的笑，有點不好意思。「不是，」他說。

「噢。」她點點頭，表示理解。「還有那場賭注，我想，以及那傢伙。」

侍者走到桌邊，克里斯擡頭看他一眼，立刻對這個人產生反感。他略胖，頭髮流裡流氣，一骨腦全往後梳，眼皮沉重，優越感全寫在臉上。

他指指窗外，「你……看到了嗎？」

「我們難道不能到妳的小島去？」

他嘲諷的冷笑。「絕對不是，」他說：「我只是記性超好。」

他最後只聽到她可憐的哀叫聲。「不，不要！」

他們互相凝視片刻，亞麗珊卓很快吸口氣，好像想要保持清醒，她喝一口酒，他也喝一口，她探詢的問他：「酒還可以嗎？」

「為什麼看到它，你這麼害怕？」她問道，再度感到茫然。

「告訴我你是幹什麼的，克里斯，」她說。

「那是他職責所在，克里斯，」她說：「他知道其中的風險，你千萬不要有任何罪惡感。」

「我的研究計畫，當然重要。」他點點頭。「但我最近的進度……不提也罷。」

「先生，我……」侍者開口，輕聲抗辯。

他回過頭，努力擠出一點笑容。「這是什麼船？」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