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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七步

作者:理察.麥特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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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自覺的看看駕駛座,一邊伸展脖子,臉部肌肉跟著抽搐。
十五分鐘後,他到了小鎮,但因為車子開太快,路標一閃而過,來不及看清楚,只知道是P開頭。
一件古老、慘白、快碎裂的長袍。
他拿起戒指,仔細端詳,發現它不可能是複製品,至少不是她那個戒指,他突然感到作嘔。這個戒指太古老了。他閉上眼睛。她怎麼會擁有它?她又怎麼可能在那幅畫裡面?難道她要告訴他,那也只是個複製品?
他搖下車窗,深呼吸,試圖消除鼻孔和喉嚨令人作嘔的殘留味道,一定是哥羅仿,他想。但到底是誰一手導演的?中東人?但又說不通。他們不是想置他於死地嗎?
盒子裡頭,亞麗珊卓的戒指躺在皺皺的面紙上。
他可能在任何地方。
他沉重的吐口氣。「滾你媽的蛋!」他咒罵那個在他旁邊放這些東西的人。他不想再玩這種鬼把戲,他不想再被牽著鼻子走。門兒都沒有!
女人離開街道,消失了。
他踉蹌倒退幾步,背脊發涼,心跳加速。
他一邊咀嚼熱騰騰的脆皮麵包,草莓果醬和奶油使麵包更加美味可口,這時他驚異地發現,他竟然在沒有任何外力脅迫下,開始用心思考他的研究計畫。簡直快瘋了,他想。當然,除非他離開工作的時間已經夠久,他的注意力被其他痛苦的外在環境分散,使大腦得以「休息充電」。
他已經渾然忘我,在他全神貫注於工作時,可頌麵包和咖啡早就冷了。
他再睜開眼,看著迷你卡式錄音機。他其實並不想聽卡帶,他甚至想把戒指扔到車旁草地上,然後回家。他心知肚明,他已經茫無頭緒,不知所措。
「噢……天哪!」他揮拳用力捶打坐墊,引起脖子一陣陣劇痛,他不禁發出一陣呻|吟,他伸出兩手使勁揉揉脖子,想放鬆肌肉。
但距離找到答案,還差得遠了。
午夜五步。
他再打開他大腦裡那部電腦,開始記錄下出現在「螢幕」上的方程式。幸好外人不知道,他這部心智「電腦」多簡單就可以運作自如,他想。當然,答案怎麼來的並不重要,它們仍源源不絕從他腦中吐出來,但偶爾,他覺得自己更像個抄寫員,而不是數學家。
街上空無一人,他沉重的腳步在石子路上微微發出清脆的聲響。他走過一個鐵圍欄,裡頭過去想必是個花園。如今,泥土龜裂壞死,營養早被好幾世紀來蔓生的野草如吸血鬼般吸光。
一開始,他以為車和*圖*書子又停在布隆森林,接著舉目四望,發現放眼望去,不見任何高樓大廈,只有森林綠地。他在鄉下某個地方。但到底在哪裡?法國?他百思不解。還是在奧地利,德國,瑞士,還是,又回到英國?
他得查明她人在哪裡,她是否安全無恙。
「噢,不,」他無力的呻|吟。這純屬巧合,絕對是巧合。
他打了個寒顫,他真的曾經以為,不管多麼短暫,這次經驗很刺|激浪漫嗎?「想的美,」他嘀咕說:「跟葬禮一樣浪漫。」
他很高興,決定任由大腦自由運轉,在這種情況下,它最能發揮功能。這時他會刻意「站到一旁」,看它盡情表演。數字和符號在他腦中的電腦螢幕上翩翩飛舞,他經常想像他的腦子像電腦螢幕,由他的下意識操作,又或者應該說那是他的超意識在操作?不管是什麼,當靈感來了,「電腦」一開,他只要做壁上觀,有時眼花撩亂,甚至賞心悅目,方程式就好像自動跳接到螢幕上。
他旅行袋裡的東西原封不動,除了原來的護照不見了。想必如此,他想,只能無奈的接受。我再也不是克里斯.巴頓,而是華勒斯.布魯斯特了。他現在靠什麼維生?修水電?宅配?還是拍小電影?
「亞麗珊卓?」他突然大叫,那尖銳高亢的聲音在侷促的樓梯間回響,使他自己大吃一驚。往回走,他懇求自己。別逞強。
他戛然而止,不耐煩的嘆口氣。不,不行,他想。我不能背棄亞麗珊卓。
他猛然站起來,走到廚房門口,向裡頭的人借一支鉛筆。男子給他一支筆後,他回到座位上,再坐下來。不好意思,他想,翻到菜單背面。他發現,菜單顯然是每天打上去的,至少他不會因為正在褻瀆玻璃遊船上超奢華的菜單而被罵。
他跑到女人消失的地方,那裡有個拱門,通往一個空盪盪的陰暗院子。他猶豫片刻,接著就發現他正朝院子裡走去,那裡所有門全上鎖了,除了一扇門,在一棟外牆已經斑駁龜裂的建築下面,這扇門半開半掩,二樓窗子滿布污垢,有幾扇玻璃已經破了。
電腦螢幕開始閃爍倒帶,像錄影機畫面開始倒帶,他再檢視數字和符號。有意思,他想。他像發現新大陸。
「等等,」他低語,用他的意志力命令「電腦輸出的演算結果,再跑一遍。」
克里斯謝過他,步出車站,他曾想到,問他能不能把袋子寄放在他那裡,後來又想,世事難料,他最好還是帶在身邊。
當筆尖迅速在紙上滑動時,他周遭的hetubook.com.com世界已經消失了。沒錯,他想,無意識的對著自己點點頭,穩定狀態間隙區域(for times ≧〔d(x)/u〗〕)。
克里斯猛然拱肩縮背,凝視著那個女人,她人太遠了,五官看不清楚,但她正注視著他,好像……
他開車經過的鄉間美景如畫,他曾看過書上說,法國風景優美,那實在太輕描淡寫、太保守了。可能因為他來自亞歷桑納州,但樹木、灌木和草地生動的綠色|色調,比他過去所見更豐富多采,難怪法國很多知名藝術家偏好畫大自然。
他覺得口乾舌燥,開車時不斷清清喉嚨。當他沒喝水就吞服血壓藥時,差點噎到。
他把旅行袋鎖在車背行李箱裡頭,決定安步當車,到鎮上溜達溜達。他穿越馬路,開始朝一條像個小胡同的街道信步走去,兩側都是四層樓高的房子。街道很陡,開始往上面爬坡,兩側芥茉色的樓房,彷彿朝他傾斜,隨時會倒塌。
他繼續聽,但已經沒有任何聲音了。他壓下按鍵,關了錄音機。
想到這裡,他繼續大快朵頤。
上了樓,右手邊有一扇門,他穿過門,走進一個寬敞的房間。地板上散落一地的碎玻璃,踩在腳下,發出嗶嗶剝剝的碎裂聲。房間裡除了一個大衣櫃,空無一物,衣櫃上的油漆已經剝落,門板破裂,鉸鏈也快鬆脫了。
他下了車,沿著雙線道馬路來回踱步。空氣有點冷冽,使他直打哆嗦。一輛小貨卡喀噠喀噠駛過,後面載滿馬鈴薯。農業國,他想。繼續來回踱步,深呼吸。
錄音機又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亞麗珊卓好像被拖走了。一扇門砰然關上。接著那名男子又說:「如果你沒帶著戒指到盧森,這個女人會遭到更嚴重的傷害。」他那嚴厲的聲音這時又惡毒的說:「不要不信邪,巴頓。」使克里斯不寒而慄。
他轉身朝門口走去,這時他驚駭的瞠目結舌。他瑟瑟縮縮,覺得心臟快要跳出胸腔了。
在巷底遠處,一個年輕女郎穿著一身慘白的長袍,正盯著他看。
他看看錶,搖搖頭。真是不可思議。當他埋首工作時,往往被時間快速的流逝嚇到。幸好他電腦當機,否則他可能會一直沉浸在這裡,直到天黑。距火車來的時間還有三十二分鐘,他大概恍神了一個鐘頭,就像靈魂出竅,他想,他們突然離去,脫離肉體這個軀殼,漂浮在空中,至少他們這麼說。
他還是拉開了門。
他立刻打消這個念頭,無論如何,他不能這麼做,腦中想起亞麗珊卓恐懼的和-圖-書叫喊聲,「不,不要!」
他得離開。
他絕望的嘆口氣,決定投降。回到車上,他打開盒子。
轉角有個石砌拱門,沉重的柵門深鎖,斑駁的褐色磚石滿布塵垢,使克里斯想起他夢見亞麗珊卓的那個夢境:在那個院子裡,她穿著一襲淡白色的古羅馬長袍在等他。
他揉揉頸背,環顧四周,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慢慢往前伸出手,握住一扇門的門把。千萬不要!他腦中撕吼。
「不,」他說,搖搖頭。他不會坐視這種事發生在他身上。真實的滑落,他內心頑固的在他耳邊低語。「不,」他說,決定頑抗到底。
他環顧四周,回過神來,還在安靜的咖啡廳裡,裡頭空盪盪的,除了他和一個坐在窗邊喝酒的老頭。
他在衣櫃前停下腳步,他知道他得打開櫃子,他彷彿看見裡頭有個死亡的女人,那個他曾在夢中擁抱在懷裡的女人,面無血色,兩眼空洞的注視著。別再胡思亂想了,簡直快瘋了!他在腦中怒吼。
他停在一家店舖旁,看著櫥窗,裡面看來全是人造花。人造花是做什麼用的?他感到不解。他倒退幾步,再看看招牌,橫在櫥窗上面,左側窗子上頭白底黑字寫著:人造花/十字架,右側窗子上頭則寫著:陶瓷/盤子。還是百思不解。他再後退幾步,看看窗子頂端的招牌,黑底褪色的金字寫著:喪葬用品。
可惜,他無心欣賞。
「噢,上帝,」他咕噥一聲,嫌惡的轉身,繼續沿著巷子走,他霎時愣住,無法動彈。
他伸手按播放鍵。
吃著,吃著,他忽然想起,他曾發誓今後要提高警覺,注意他吃的東西。他曾猶豫片刻,但立刻決定,不能再像偏執狂一樣,以為他所攝取的食物都被下藥。好吧,的確是他們指引他到這個火車站,但他們應該無法預見,他會在這家咖啡廳裡吃早點。
亞麗珊卓又不見了。
他的目光無法從衣服上移開,他知道,如果他去碰那件衣服,它會立刻粉碎,化歸塵土,它不可能是畫裡或夢中那件衣裳。更不是他所跟蹤走進這個院子的那個女人所穿的同一件衣服。
想也知道?不由升起一股無名怒火。他轉過身,看看後座,除了包包,空無一物。
他點了柳橙汁、可頌麵包、奶油、果醬和咖啡,坐下來用餐。實在很怪,他想,或者應該說很令人感冒,他總是胃口大開。不管出了什麼差錯,像現在亞麗珊卓安危未卜,他胃口照樣很好。他一口氣喝光一整杯果汁,一片片撕下可頌麵包,塗上厚厚的奶油和果醬,每https://m.hetubook.com.com吞一口麵包,喝一口濃濃的黑咖啡,狼吞虎嚥一掃而空,就不禁產生一股罪惡感。我應該喝無咖啡因的咖啡,他想,但又覺得當下他需要一點咖啡因提神。
「置物箱裡有個信封,裡頭有一張火車票,」一名男子的聲音說。「你要朝車頭方向往前直開到下個小鎮,把車停在當地火車站,鑰匙留在車裡,搭第一班火車到瑞士盧森,有個人會在那裡和你碰頭。他拿到戒指,就會把女人還給你。」
他不舒服的扭動身軀,咬緊牙根,脖子僵硬疼痛。該死,他想,睜開眼睛。
他恐懼的打個寒顫,別再胡思亂想了,他告訴自己。即使沒有她,事情都已經夠多夠煩了。
他打開護照,看看裡頭,照片沒換,但名字已經改成華勒斯.布魯斯特,來自奧克拉荷馬市,他走遍英國、蘇格蘭、威爾斯、愛爾蘭、義大利及希臘。
克里斯猛然一驚,全身緊繃,因為他聽到錄音機傳來亞麗珊卓的聲音。「克里斯,拜託照他的話去做,」她說:「我要告訴你……」
他還在車裡。
衣櫃裡掛著一件衣服。
火車站就在他開車來的路上。他把車停在木造火車站前停車場,提著旅行袋下車,鑰匙還插在鑰匙孔裡,雖然這麼做很怪,但他根本不在乎車子會怎樣。這個小鎮叫普瑞恩。
「就去盧森吧,」他幽幽說。
他突然不由自主的往陡峻的斜坡跑下去,腳步愈來愈快,他不想知道,但又不得不查個水落石出。
他放下手,注視著卡式錄音機。「我可以告訴你,我要幹什麼,」他告訴這個藏鏡人。「我才不去那該死的盧森,更不會拿戒指給任何人,我要到最近的警察局去投案,然後……」
他翻翻口袋,錢不見了,也就是說,他無法開車回巴黎或附近任何大城,再試著買張機票到……
這時,他發現駕駛座上有兩個東西:一個小盒子和一個小卡帶。這下又要幹嘛?他憤怒的想。聽另一首該死的曲子,再解開隱藏在曲目中某棟建築的地址?
他看看他胡亂記下的東西。還不錯,他想,至少比過去兩個月來,他笨拙摸索所付出的心血要強多了。至少,這有點見識,有點創見。
再把車停在車站,他發現還有二十五分鐘火車才來。
他無法呼吸。在這個空盪盪、惡臭難聞的房間裡,他看到門上潦草寫著幾個字。
克里斯走到門口,往裡面窺探。有個狹窄的樓梯通往二樓。他顫抖的吸一口氣。千萬別上樓,他想,但他好像被另一股力量控制。穿過這扇半開的門,他開始往樓梯上走和_圖_書,地板在他沉重的腳步下,嘎吱嘎吱作響,樓梯間傳來惡臭難聞的味道,有什麼東西腐爛了。他想轉身回頭,但辦不到。
那就是有第三方人馬囉?
打開車上置物箱,從裡頭取出一個鼓鼓的信封,裡面有一張火車票,還有些瑞士法郎和一本護照。
他回到車上,再沿路往下開到咖啡廳。把車停妥,再把旅行袋鎖在後面行李箱,然後走進咖啡廳。
她的話被打斷,同時傳來扭打的聲音。「拜託,」她說。
他開始沿著另一條窄巷走,這是條下坡路。可別迷路了,他提醒自己。他不安的四處張望,所有人都上哪兒去了?是禮拜天嗎,還是怎麼?他沉思半天。顯然是星期天,所有店舖都關門了,這裡的居民大概都上教堂或待在家裡。
他一陷入恍惚迷離的狀態,方程式就閃過他腦海,可能應該說是福至心靈吧。他注視著菜單背面,在這種情況下,他不知道是否應該花點時間把它牢牢記在腦子裡。這得集中全部心力才行,但這總比白紙黑字流出去安全得多。身陷危境時,把所有答案牢記在腦海中才是他的保命仙丹。畢竟,誰敢打包票,他不會再面臨生死關頭呢?
他朝衣櫃走去,很想停下腳步,但腳仍不聽使喚,繼續往前走。他實在不想去探險,但為什麼無法停住腳步?他覺得好像幽靈的手在背後推他,迫使他往前走。玻璃碎片繼續在腳底碎裂。他氣喘吁吁。氣味實在太難聞了,那是一種死亡的味道,他想,全身直打哆嗦。
直到他的電腦螢幕開始閃燦,那些方程式重複出現為止。「糟了,」他低聲咕噥一聲。他又回神,意識到人在咖啡廳裡。他本尊,克里斯.巴頓,一個容易犯錯、脆弱的人;而不是可以隨心所欲記下心智運作的祕書克里斯.巴頓。
Xm both ax (s,y,z)。他「看見了」這些符號。這些字母發揮散射效應。又跳出更多符號:lx (x,y,z)。更多字母:即將大規模毀滅。更多符號,更多方程式。
克里斯伸手蒙住眼睛,他還能忍受多久?他想。
走入候車室,他走到售票口,用法文打聽下一班到盧森的車子多久才開。一小時四十分鐘,他聽了之後點點頭,再打聽附近有沒有咖啡廳。男子說,再往下走幾條街有一家。
「真該死!」他怒吼。又來這套!下藥再送到另一個地方,下藥再送到另一個地方,下藥再送到另一個地方!他病了,累了!他病了,厭倦了被當該死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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