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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七步

作者:理察.麥特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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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滿臉困惑不解。
「我愛你,克里斯,我好愛你,」她在他耳邊低語。
船一滑進這條運河,所有聲光霎時完全消失,幾乎波平如鏡。他可以聽到水拍打著貢多拉船身的聲音,但那也是他唯一聽到的聲音。他突然覺得很不安,他的想像力被沉重的寂靜及水道兩旁樓宇間的黑影激發。一個謀殺的完美地點,他的腦子因聯想到的圖像而痛苦不安:先用那根長篙打他的頭,他的身體被扔到臭氣沖天的水裡,再也不會浮現,直到……
接著,他們彼此熱吻,他可以嚐到她口中香甜的氣息。
亞麗珊卓睡著了嗎?她十分安靜。這份靜默使克里斯心煩意亂。
她低頭,悶悶不樂的看著他。
「克里斯?」
「噢……」她身體往後縮,一心一意看著他。當貢多拉船經過一家小咖啡廳時,從黯淡的燈光反射下,他看到她眼中泛著晶瑩的淚珠。
「五萬?」克里斯低聲抱怨,但亞麗珊卓拉著他走上又黑又長的貢多拉船。
他們快到水上巴士碼頭時,亞麗珊卓突然帶著他轉身離開。「你要幹嘛?」他問道。
「我十二歲那年,他們帶我回羅馬,還說我整個人變得極其焦躁不安,我堅持他們帶我到羅馬城某些特定地區。他們照我的話去做之後,我痛哭失聲,告訴他們景物全非,我變得精神渙散到快抓狂的地步,他們只好帶我回旅館,請一位醫生來看我。

沉默從四面八方壓過來,令人喘不過氣來。克里斯口乾舌燥,刻意打破沉默。「為什麼這些房子都這麼暗?」他問船夫,當他開口時,覺得自己像個白癡,想必這個人字彙裡只有一個答案,他就靠這個走天下。
她抽離了身子,在黑暗中,他可以看到她正注視著他,並聽到她緊張的喘息。

她有點遲疑,兩眼空茫的凝視著克里斯,然後緩緩深呼吸,接著說:
現在唯一傳到耳裡的是潮水拍打貢多拉船身的聲音。克里斯得再聽聽她的聲音,她默不吭聲,開始使他感到慌亂。
她說話時,一反常態,好像事不關己,內容卻非常勁爆。她說話的語氣單調乏味,缺乏說服力,臉上幾乎沒有任何表情,彷彿她的身世衝擊太大,已經掏心挖肺,使她只剩一具空殼,毫無感情。
「我沒辦法繼續下去了,」她說:「我得……」她突然打住,這時一道微弱的光線突然打在貢多拉船上,他看到她的眼光越過了他。他正準備和-圖-書轉身,亞麗珊卓試圖阻止他。「不要,」她說:「別看。」
接著到了巴黎。探員在蒙馬特死亡,克里斯從中東殺手追逐中脫困。他和亞麗珊卓重逢,他們在巴黎玻璃遊船上共進晚餐。兩名男子埋伏在她車上。他在法國一個小鎮散步,乍見貌似亞麗珊卓的白衣女。破舊老房子裡,放了一件幾乎一碰就碎的衣服。
船夫幫忙攙扶亞麗珊卓上了前後顛簸的貢多拉船,克里斯尾隨而上,身體差點失去平衡。他們為什麼要發明這玩意兒?他實在很納悶,只好笨手笨腳的跌坐在她身旁的塑膠坐墊上。搭貢多拉船,河水似乎顯得分外湍急。
船夫很快走到船尾,拿起長長的篙,走到他的臺子上,把篙滑入水裡,再把船撐離碼頭。船猛烈搖晃,克里斯不禁皺眉,他可不想在大運河裡游泳。他還記得,有一次曾讀到,凱瑟琳.赫本在大運河拍一場外景時,由於不慎落水,眼睛發炎,久久治不好。
「亞麗珊卓?」他說。
她一度好像就要告訴他了,身體隔著桌子往前傾,臉上表情很緊張。她的嘴唇開始一張一合的翕動著,好像準備說些什麼,但終究沒說出話來。
但為時已晚。他看到船所行經的一棟樓房外牆,有人用白漆匆匆在牆上潦草寫著幾個大字,油漆還滴滴答答滴到河裡。
午夜四步
「我向上帝禱告,但願我們除此之外,別無雜念,」他低聲說。
克里斯茫然注視著她,現在這又喚醒了一切,坐在這一片灰暗中,外面籠罩著霧濛濛的雨幕,廣場上的建築在暮色中有如幽靈鬼魅,聽她娓娓道來事情的始末,在冰冷匆匆的回憶中,一切彷彿重新倒帶。
「克里斯,拜託,」她懇求他,身子往前傾,靠他很近。「我要告訴你多少遍?你的生命有危險。如果落到陰狠卡巴集團手中,你死定了。現在,看在上帝的分上,快點站起來,走吧!」
最後,他總算吐出一句話。
「四十美元,」她喃喃低語。他扮個鬼臉。是啊,他想,他也知道。
「因為事實就是如此,」她回答:「等你離開威尼斯,我們永遠不可能再見面了。」
船夫撐著貢多拉船沿著河岸往前走,聖馬可廣場就在他們右手邊。他看到前面有家餐館,有些比較前衛的老饕已經在露天雅座吃燭光晚餐。他遠遠看著他們,船夫把貢多拉船轉進旁邊一條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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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妳到那些墓窖去……」他說。
「五、六呎,」船夫回答:「冬天運河水位較高,聖馬可廣場有時水深及膝,還得臨時用木板搭橋才能通行。」
然後,她喘不過氣來,只是悄悄抓住他不放。
「怎麼可能?」
「我不知道生父生母是誰,」她說:「我是倫敦一對夫婦扶養長大的,他教歷史,她則是藝術家。當他休年假時,他們旅居羅馬。有一天,他們發現我在他們家門口遊蕩,那年我才七歲。
他頹然後倒,兩眼注視著她。「妳走吧,」他說:「別管我,我會自己設法……」
克里斯猶豫的深深吸一口氣,味道實在太難聞了,他想,如果他住在這裡,他也要去度假。
午夜五步
「克里斯。」她突然緊緊依偎著他,兩手緊緊擁著他不放。這是唯一剩下的常數了,他想,我對她的愛以及她對我的愛(他祈禱那是真的)。
「怎麼啦?」他懇求的問。
「萬萬不能,」她說:「無論如何,我不能去,我很怕自己可能發現的東西。」

「我們得走了,」她告訴他,幾乎帶著點怒氣。
「那天晚上我發高燒,但我還是堅持要去聖卡利斯都墓窖,甚至還掙扎下床,想自己去,結果昏迷不醒。
她兩手抓緊他的手,他忽然覺得她手腕的力道很強勁。「我實在很抱歉,」她說:「愛人,他們對你所做的一切,我實在很抱歉。」
但接著,她不由自主的發出絕望的呻|吟,把椅子往後一推,站起來。
午夜七步
盧森和兩名窮追不捨的男子。微膠卷。上彼拉多斯山。莫迪再度現身。另一名探員死了,莫迪救了他。亞麗珊卓又出現了。
她又打住,克里斯不知道她是不是說完了。但她很快又接著說。
她搖搖頭。「近鄉情怯,」她回答。
「我跟他們一起生活了一年左右,他們說,我開始告訴他們,要叫我亞麗珊卓。之前,我從未透露自己的姓名。他們本來想幫我取名希莉雅,以記念我奶奶,但我堅持,自己就叫亞麗珊卓,最後他們只好屈服,同意叫我這個名字。
「為什麼?」他逼問,同時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鄰近幾桌的人都在看他。「這根本說不通嘛!妳為什麼要離開我?」

「我也愛妳,」他說:「這是我現在唯一可以牢牢抓住的東西。和圖書
「不。」他感到一股怒氣,不是針對她,而是那個使她說出這些的話的不管何方神聖。「為什麼?為什麼我們不能再見面?」
「我得跟你談談,」她說。
他們吻了又吻,吻個不停。天哪,他有多想要她,他想。
「他們只好再帶我回英國,六個月後,我的身體才復原。
他打消這個幻想,憤怒的對著自己做個鬼臉。看在老天的分上,巴頓,情況不是已經夠糟了嗎?當他看到另一部貢多拉船接近時,不禁鬆了口氣,那艘船船頭燃燒著小蠟燭,但他們自己的貢多拉船一片漆黑,他看著正在靠近的貢多拉船,從一座黑暗的人行步橋下滑過,橋旁是一棟沿運河建的黑暗建築。當船從他們旁邊經過時,他看到一對年輕戀人坐在中間的位子上,彼此熱情的擁抱親吻。
他口乾舌燥,把視線從遙遠的那個身影硬拉回來。「沒事,」他說:「我只是……」他搖搖頭。「所有那一切事情,如排山倒海一一向我襲來,我開始變得好像得了偏執妄想症,還是我根本已經變成妄想狂了。」
他再吞嚥口水,但好像愈來愈困難了。「真的,很不容易,」他坦承。
他覺得自己正用力吸入空氣,並發出喘息的聲音。天哪,他想。他從來沒有覺得像此時此刻這麼遠離真實,坐在威尼斯搖來晃去的黑色貢多拉船,眼睛盯著愈來愈遠的人影,那顯然一定是……
維爾林的賭注。他家那對夫妻。他落荒而逃。尼爾森被拋棄在沙漠裡。逃到洛杉磯。飛往倫敦,先發現金恩死了,接著貝希也憑空消失。
她直打哆嗦,耳語說:「我自己。」
午夜六步
「發現什麼?」他問。
「我們得走了,」她說。
穩穩撐住他的腳,一手緊緊抓住船沿,克里斯緊張的回頭再看聖馬可廣場一眼。雨停了,可以看見比較多遊客到處閒逛,看看遮雨蓬下的書報攤。

克里斯禮貌性的發出讚嘆聲。他提問時,根本沒想到會得到這麼多資訊。
「噢……」他也發出同樣痛苦絕望的嘆息。
「我記得妳說過,戒指是複製品,」他打斷她的話。
「我說過嗎?」她漫不經心地說:「不,是他送我的。」她嚥了口水。「而帶回了這一切。」她伸出左手遮住雙眼。「從此,它一直如影隨形跟著我。」
「因為我的任務到此結束,」她說:「本來應該在巴黎就畫上句點,但你堅持我到m.hetubook.com.com盧森,我們才會繼續見面到現在。」
「水有多深?」他問,想到什麼劈頭就問。
他努力試圖擊退這個念頭,他得奮戰到底,否則就要完全失控了。怎麼可能是維爾林?氣墊船上那個人不是他,現在那個人也不可能是他。維爾林只是亞歷桑納州一個精神錯亂搭他便車的老頭,如此而已。他得甩脫這種和賭注有關的瘋狂念頭,那場賭注根本就很荒謬,毫無意義,他得相信這點。
當亞麗珊卓問他:「你在看什麼?」時,他猛然抽搐一下。
「那次羅馬行,我一輩子忘不了,但我還是盡量設法過著一種幾近正常的生活。甚至當那個人送我畫和戒指時……」
「天哪,」他四下張望,好像在尋找逃離這一切瘋狂狀態的出口。「我根本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他緊張的盯著她。「我完全陷於混亂、失落和瘋狂的狀態,亞麗珊卓。除了我的工作,我唯一能抓牢的就是妳,妳不能就這樣離開我。」
另一艘船離去後,深沉的寂寥籠罩,運河一片漆黑,好像沒有一絲風,但濕氣很重,那股恐怖的腐敗氣味充塞在空氣中。暗巷中人影幢幢。克里斯緊緊握住亞麗珊卓的手,那種不真實的感覺又回來了,他正和一個對古羅馬文化癡迷的女人一起,在暗夜中乘坐黑色的貢多拉船,他立刻覺得對她又怕又愛。他的心思能再力拒這片黑色的矛盾多久?
當他的眼光鎖定門口一名男子的身影時,不禁全身發麻僵硬,那個人顯然正朝水上望過來。有那麼一會兒,他很肯定,那就是維爾林,個子差不多,穿著也很像,在克里斯看來,頭上好像還戴著棒球帽。

「大家都去度假了,」船夫說。
「我辦不到,」她說:「我實在做不出來。」
「我開始對古羅馬著迷,我竭盡所能,閱讀一切古羅馬典籍,並要求他們帶我去參觀博物館,在那裡,我可以看到古羅馬文物。」
她淚眼潸潸。「哎,克里斯,」她說,聲音聽來悲傷絕望。「我並不想離開你,我只想幫你走出這一切,但我辦不到。」
「做什麼?」
當他們靠近碼頭時,他可以聽到潮水拍岸的聲音,貢多拉船隨著潮流搖過來晃過去。其中一名船夫跳到碼頭上。「下大運河,經過馬可波羅故居,再從嘆息橋下穿過。五萬里拉,」他帶著口音很重的英文如連珠炮般說。
他體內那股反抗意念霎時化為烏有。他又恐懼起來,但他不能懷疑她在m.hetubook.com.com騙他。他顫抖地站起來,走到她身邊,她開始往前走,緊緊抓住他右手臂。他發現,雨已經停了,但雲層仍很厚,天色陰暗。
「為什麼妳說我們兩人差不多該結束了?」他問。
「好吧,」亞麗珊卓咕噥說。
藍天鵝和幹員的屍體。莫迪和那批街頭混混。劇場和亞麗珊卓。令人喘不氣來的飆車。他第一次看到這幅畫和戒指。亞麗珊卓消失,再演出街頭汽車追逐戰。氣墊船和那名男子(是維爾林嗎?)猛抽他耳光,告訴他真實的滑落。
但就在最後這幾秒鐘,克里斯總算意識清醒,明白他右手正緊緊抓住一杯酒,並聽到她叫他再多喝點酒。當他喝酒時,發現她正以同情悲憫的眼光注視著他。
「他們試著幫我尋找父母,但遍尋不著,最後因為他們也找不到我的任何親戚,所以決定收養我,帶我回英國,視如己出,全心照顧我。」
當貢多拉船轉彎時,他眺望著聖馬可盆地。有一艘郵輪停泊在那裡,船艙燈火通明。通過這個水道,他隱約可以看到聖喬治島上的尖塔和塔樓。再一次,儘管恐懼啃噬著他,他還是覺得很遺憾痛苦,不能以單純觀光客的身分,到這個名聞遐邇的城市旅遊。但當然,那是天方夜譚。
他專注熱切的注視著她。她總算決定告訴他,到底怎麼回事了嗎?至少從倫敦開始?他焦慮不安的走在她身旁。她正朝一整排貢多拉平底船走去。
這時,又有一艘貢多拉船從他們旁邊經過,船比較大,可以坐八個人。兩艘船會船時差點沒辦法通過。那位船夫正在唱西班牙名曲「白鴿」,船上乘客有說有笑。
他極端錯愕,至今無法開口說話,也不太記得怎麼走到這裡。她告訴他的一切,一定使他驚嚇過度,他已經喪失一切時空感。他們一定又往回走,經過無數個展覽廳,再走下黃金階梯,然後離開總督府,穿過廣場,走到這家咖啡廳,坐在室內雅座。
「克里斯,到底怎麼啦?」
「妳曾……回羅馬嗎?」他問。
聽了她令人毛骨悚然的荒誕故事後,一切在此結束。他這一生從未有過如此不真實的感覺。如果維爾林此時此刻坐在他對面,再問他對這盤賭注有什麼看法,他會毫不猶豫的告訴維爾林,他知道自己已經賭輸了。在這世上,他已經找不到任何方法,可以解釋他過去這一星期來的遭遇,他現在只能概括承受。
有好一會兒,克里斯覺得,他肺裡沒有任何空氣,肺都塌陷了,他快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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