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溫柔的謀殺

作者:雷.布萊伯利
溫柔的謀殺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一瞬之幻

一瞬之幻

「這皮夾裡裝了什麼?還有這個?這個?」
我們呆坐在那兒,身上蓋著看不見的瓦礫。血流乾了,被洶湧而來的騷亂掩埋,尊嚴掃地,被開膛剖肚,連哀悼詞都省了,直接被丟進巨大的墓穴。我們這些男人緊盯著落下布幕,那後頭藏著那個女扒手和她的受害者們,那後頭有個男人正慌忙撩起褲子遮住一雙瘦腿。
快手小姐的確是破壞女神。
「這是什麼?」她拿起一封信。「親愛的海倫,昨夜和妳——」
她上車時,我忍不住欣賞著她那雙迷人的長腿。
「啊,」我開心地說,「那裡頭有個男人長得真像我。」
「溫特斯!」
「我不記得,」上帝說,「曾經創造過和這一樣的人。」
那樣的軀體,那樣的臉孔,不可能有別的習性。恐怕連我們的名字也很相似。
「你們是不是忘了什麼?」
快手小姐說。
「她是高手。」
一回神,我們發覺已經來到了後臺。
「那個女扒手除外。很明顯是在作戲,太過火了,一點都不巧妙。」我點了根菸。
「在這兒。」
有誰一生中從沒見過女人失蹤?
因為我站了起來。
觀眾喧鬧著。於是她又開始攻擊受害者們,威逼他們,拉扯他們的襯衫,把他們的頭髮弄亂然後問:「你們的領帶呢?」
「你,臺上的,我的孿生兄弟,快點閃避!快逃啊!」
臺上,快手小姐正以士兵操練般的平板語調大聲唱名,將那些皮夾逐一歸還。
劇院裡迴盪著陣陣火山爆發般的哄笑,高亢、響亮而不懷好意的笑聲。這陰暗的洞穴似乎充滿病態的燒熱,一種白熱化狀態。我的孿生兄弟不想再玩了,有如一隻巴夫洛夫的狗,太多鈴聲,太多等待,卻得不到報償,得不到食物。無比的窘境讓他眼神呆滯。
「抱歉。」我瀏覽著節目單。「啊,下一個節目是快手小姐!全世界僅有的一位女扒手。」
但是他是否真的安好?
我猛地嚥下口水。
後臺陳列著鮮豔的花束和孤單的紅潤臉龐,一會兒亮,一會兒暗,其他魔術師全都站著聊天。那兒,快手小姐就在那裡。
她揪著他們的衣服,捏他們的領子,猛晃他們的褲管:錢幣叮噹作響。她不懷好意地用食指輕戳他們,逼出每人身上的現金總額。她用剛強但又柔弱的動作解開外套鈕釦,把所有皮夾歸還,然後又悄悄偷回來。
我只看見兩隻手,卻彷彿有九隻之多。她的一雙手有如群鳥,不停的飛撲、棲息、拍擊、翱翔、拍撫、迴旋、搔弄,卻始終板著張臉,冷冷地在受害者身上游移,觸而不及。
我的妻子激動得不得了。她從頭到尾將望遠鏡瞄準那個可憐白癡臉上充滿失落和挫敗的細微變化和悸動,樂得合不攏嘴。
問題:那付角框眼鏡遮掩的只是光線而不是心靈的近視?
而他,或許也會像以前那個常在深夜經過的公告員——只不過換了張像我的臉hetubook.com.com孔——那樣,略帶惆悵地應一聲:「九點啦,一切安好……」
有人在咳嗽,我沒聽見完整的名字。
可是她已經找上他了。
而笑嘻嘻的那個,正是我的孿生兄弟。
她對著那群馴服的野獸,高舉著那些餅乾似的皮夾。
那張臉消失在人群中。
如果,我想著,他也同樣菸不離手、淺眠、飲食無度、有躁鬱的毛病、愛耍嘴皮、思想既深邃又膚淺、嗜食肉類……
掌聲四起,有如黑暗沙灘上綿綿不絕的海浪。快手小姐並不急著行禮。她不需要那麼做。她就站在布幕後面。我可以感覺到她在那裡,沒有笑容,沒有表情。站在那兒,冷冷衡量著外頭掌聲的口徑,拿它和其他類似規模的夜晚比較。
從層層疊疊的櫃子和箱子當中,從拋撒出去的漁網裡,女人消失了,在魔術師開槍的瞬間像瓷器化為粉屑。
「不會吧——」我喃喃唸著。
「我的體溫,」她驚叫,「一百一十度!」
那群男人猛眨眼睛。不,那不是他們的皮夾。他們才上臺那麼一會兒。她也只不過匆匆從他們身邊經過。一定是在開玩笑。她手上拿的一定是新皮夾,節目的道具!
我的孿生兄弟平靜地站在舞臺中央,雙手有點笨拙地接過人家還給他的皮夾。
可是,我入迷、開心又擔憂地想著,上帝犯了錯。
「那個男人,」妻子率直地說,「長得像你的那個,他顯然是冒牌的。他們稱作誘餌,對吧?劇場的人付錢給他,要他假裝是觀眾。」
她不知從哪裡抓出一堆領帶,丟還給他們。
而一旁的快手小姐卻沒事似地,像處理清晨郵件般默默翻弄著他們的皮夾。
「坐下。」我妻子拉著我。
那名受害者氣憤得紅了臉,和快手小姐一陣扭打,抓過那封信,藏進衣服裡。可是不久後,信又被偷了回去,而且大聲被讀了出來:「親愛的海倫,昨夜——」
我突然加速,然後又慢下來,一路把車開回家。
「這裡走。」我領著妻子走向劇院出口。
那群男人困惑、昏沉地對看了一陣,然後緩緩走下臺。她看著他們搖搖擺擺地步下臺階,隱入黑暗中,突然大叫:
當然,其實是因為,我必須仔細瞧瞧我的孿生兄弟,冷靜地和這叛徒面對面,看他全身上下到底有什麼地方和我不同。換作是我,我會表現得比他好嗎?
一些心理學的舊書閃過我的腦海。
啪!她又彈了下無色的手指。
「墊肩?」她揪著他的肩膀。
「帶了。」他翻找著口袋,露出一臉驚慌。他又搜索一遍。觀眾七嘴八舌地提示他。他擡頭,發現:
那傢伙相當英俊。像這樣看著自己然後說出如此自誇的評論,未免有點厚臉皮。但我同時覺得背脊有點發涼。我把小望遠鏡拿回來,看得出神。「一副得意的樣子。角框眼鏡。白皮膚。藍眼珠——」
我悄悄挺起自己的肩膀。
樂團火力全開拉鋸著命運的小提琴,吹奏著戰爭的號角。
此刻她正纏住一個醫生。
守住了後臀褲袋,她就掏光你的上衣口袋。抓緊上衣,她就進攻你的長褲。帶著無聊和_圖_書又愉悅、堅決又纖弱的神色,她說服你相信自己什麼都沒丟,然後又略帶不情願地從她的斜紋軟呢衣服裡掏出東西來。
布幕拉開。
「一定是騙人的。」我妻子淡淡的說。
為了省錢,我想著;一人兩用。我不喜歡她。
我站在那裡瞪著他看。
「徵求志願者,男士們!」
我迅速將小望遠鏡對準了。
太遲了。他的手錶已經被拿走。他還不知道呢。你的錶不見了呀。我暗想。這下他不知道現在幾點了。我想著。
「沒有男人會為了錢甘心受這種羞辱的。」我說。「不對,他不過是個粗心大意的驢蛋罷了。」
此刻她站在那裡,穿著便鞋,鼻頭油亮,舞動著雙手卻面無表情,只想早點熬過……
所有的妻子狡獪地笑了。
觀眾陷入興奮狂亂中,那群男人則兔子似地乖乖站著,被剝奪了所有尊嚴和庇護。
到了街上,我說:「我很開心。」
布幕落下。
一個女人飄浮在半空……一位誕生於所有男人腦海的真愛女神。可別讓她那優美的雙足碰觸了地面,讓她繼續待在隱形的支架上吧。太精采了!千萬別告訴我他們是怎麼辦到的。啊,只管看著她飄浮,然後沉醉。
她哄得他團團轉,打量著他說:「這是你的東西?」然後把領帶還給他。
你的身體是從你列祖列宗那兒借來的,我想著。遺傳。
「你在喃喃自語。」她說。
「畢威爾!羅傑斯!」
她認真調著望遠鏡,不是對著那個男人,而是快手小姐,她正忙著談笑調情,把靠近她的幾個男人的皮夾拿回去。我的妻子不時發出一疊聲滿足的嘆息,咯咯笑著。
「真精采!」
「是啊,」妻子贊同地說,「到處都是。」
我若無其事地把小望遠鏡給她。「最右邊那個。」
遺傳。環境。
「史密斯!鍾斯!海斯特隆!」
快手小姐真是令人讚嘆的惡霸!瞧她鞭策著那群乖巧、白癡般嘻嘻笑著、再怎麼樣都要繼續玩的男人,她讓他們變成了男孩,把他們像雪茄店的印度人那樣哄得團團轉,用她的大臀部頂撞他們,像靠著理髮店燈柱般靠在他們身上,叫每個男人甜心、親愛的或老公。
「你喜歡嗎?」
也許是因為我很想當面教訓一下我的孿生兄弟:「真窩囊,把所有男人的臉都丟光了!人家吹笛子,你就跳起舞來了。逗你一下,你就樂得跟小狗一樣。笨蛋!」
這時快手小姐最後一次豪奪,最後一次輕蔑地擺動臀部,抓住我那孿生兄弟身上的白淨襯衫,啪地一把扯下。
觀眾席起了陣騷動,一群人像無聲吠叫著的灰狗似地站起,朝著快手小姐無色指甲的彈指聲走(還是奔跑?)過去。
櫃子裡的女人消失了。留鬍子的魔術師為她傷感地啜泣。接著在包廂的最頂端,她出現了,揮舞著粉白的纖手,美豔絕倫,那麼遙不可及。
她是一塊磁鐵,能吸引幸運小飾物、聖者勳章、古羅馬錢幣、劇院票根、手帕和領帶夾。
「是嗎?」妻子說。
老天,是真的!他是誘餌,同謀。拿了多少錢?五塊,十塊,讓別人扯掉他的襯衫,讓他的長褲跟https://m.hetubook.com.com著自尊一起滑落?叛徒,小人!
我該相信,不相信,感到驕傲,或者害怕地逃走?因為我活生生見證了上帝的健忘。
問題:黏附在他骨架上略嫌肥胖的血肉是否象徵著他腦袋裡的組織也同等臃腫?
然而,儘管我的腦袋拒絕接受,我的眼睛卻否認不了。全世界不是有二十億人口?沒錯,就像雪花,每一片的形狀都不相同。可是現在,進入我視線,危及我的自負自滿的,是個來自相同造物主所創造的模子,一模一樣的翻版。
快手小姐撫摸著他的衣領。退後!我警告自己。
他們兩手拉著空空的衣領。
「……里……博……勒。」
我憤慨地跳了起來。我終究輸給了自己。該閃避時,我妄動,該向後轉時,我跑向前。好個蠢蛋!
那麼,這個被囚禁在相同肉體環境中的陌生人,他的際遇如何呢?
我盯著他,一直盯著看。汗水浸透他的臉。我的恨意消退了。我的怒氣漸漸冷卻。現在我把他看得一清二楚,他的下巴、眼睛、鼻子、髮線,全部印在我腦海中。接著我聽見有人說:「這場表演太精采了!」
用用你的腦袋吧!我暗暗發慌。瞎了你!看清楚她在做什麼吧!
確實如此。這真的很奇怪,坐在那兒看著自己站在臺上。
既然連老婆都說那是我,那就接受吧。在柔和燈光的映照下,他的臉從每個毛孔發散出睿智。
他擡頭。
「他一點都不像我。下巴太尖,鼻子太小,下嘴唇太薄,眉毛太濃。他站在臺上,遠遠看過去還有點像。可是湊近一看,一點都不像。咱們都被他的平頭和角框眼鏡給騙了。戴角框眼鏡、留平頭的人到處都是。」
他看看自己的右手臂。糟了!我暗暗發慌,因為她已經從他外套左邊口袋抽出一疊信來。她在他額上印了個鮮紅的吻,然後拿著大批戰利品退開,錢幣、證件和一包剛才她吃剩的巧克力。
「妳才真的厲害呢,女士。」
觀眾席中的女人起了陣噓聲。
太遲了。他那枝昂貴的鋼筆不見了。他還不知道。她輕擰他的鼻子。他笑了。白癡!他的皮夾飛了。別管你的鼻子,傻瓜,看你的外套。
她彈了幾下手指便將這群烏合之眾擺平,讓他們排成一列。
可是肉體不也是環境的產物?
我們的名字!
原來我孿生兄弟名叫查理。蠢名字。
「我又出聲了嗎?」
他只看了我幾眼,嘴張得大大的,好像他遇見了一個老同學,可是想不起我的名字,無法出聲招呼,於是任由他去。他看見了我的激憤。他臉色發白。笑容消失了。他迅速把頭別開。他沒有再擡頭,只假裝聽著快手小姐說話,看她和另外幾個魔術師又說又笑的。
下來!跳到臺下!爬也要爬開啊!我想著。
就在這時,我注意到那個站在隊伍最右邊、舞臺中間的男人。我拿起小望遠鏡。我看了一眼。看了兩眼。
今晚真是瘋夠了,我想。我、還有那些女觀眾,她們在這全國性的娛樂活動中被赤|裸裸地惡整,充滿鄙夷卻又亢奮不已,歇斯底里得喘不過氣來。她們的丈夫驚呆地坐著,彷彿這場戰爭還沒宣www.hetubook•com•com戰、開打便已經輸了,他們根本來不及動手。坐在我左右的男人,每個都一副害怕自己已被割喉、稍稍打個噴嚏就會人頭落地的驚恐表情……
「嗯?」
我的臉偷偷紅了起來。
我心想,真沒想到我長得那麼帥,我猛將望遠鏡往眼眶裡塞。我的鼻孔竟然那麼纖細,充滿貴族氣息。我的皮膚真的那麼白淨好看,我的下巴真有那麼堅挺?
「我永遠忘不了——」妻子說,「他的褲子嘩地掉下來!」
「當心!」我小聲說。
她閉上眼睛,虛假地搖了搖臀部。
「我們到這兒來做什麼?」
她親了其中一個,偷走他的腰帶。
不過快手小姐確實令我惱火。因為她的樣子就像躲進後臺、匆匆套上一件足足大了一號、沾著肉湯污漬和草屑斑點的皺巴巴斜紋軟呢步行裝,然後故意把頭髮撥亂,唇膏亂塗一氣,隨時等著在有人喊出:「該妳上臺了!」的時候衝上舞臺。
我是在一場魔術表演中發現那個跟我酷似得好像雙胞胎的男人。
觀眾等著。
開車離去時,我似乎在窗外的人群中瞥見那張熟悉的臉孔。不知怎的,那張臉卻看著我。我也不確定。現在我知道,所謂容貌相似這種事,其實是非常膚淺的說法。
「穩著點!」我對我的孿生兄弟說。「用點伎倆!蹲下,迂迴地走,曲折前進。別看她指的地方,看她沒指的地方。行動!快!」
「怎麼了?」妻子問。
我想看看她是不是開玩笑。黑暗中,她黯淡的嘴唇似乎在微笑,但那笑容的含義卻令人猜不透。
快手小姐正叫著他的名字。
樂聲有如沉靜飛舞的蜂群般嗡嗡揚起。
「我的天,」我叫出聲來,「如果他和我是同一個人?」
在黑暗、華麗的舞臺上,香粉和玫瑰花瓣的神祕體,女人,消失了。奶油色的雪花石膏塑像,夏日百合和新雨的雕像,融化成了夢境,而這些夢境又在魔術師伸手急切的撈抓時變成空白的鏡子。
「表演真精采!」我們混入散場的人群中,妻子說。
「好了!表演結束!你們回座去吧!」
環境圍繞著我們,他們說。可是,肉體不也同樣以它的溪河湖海,它的骨骼建築物,它的五光十色或者靈魂的廣大未墾地包圍著我們?難道不是我們看見的從窗口經過的一張恬靜如落雪或深沉如無底深淵的臉孔,宛如天鵝或麻雀的雙手,重如鐵砧或輕如蜂鳥的雙腳,鬆垮如小麥麻袋或靈巧如夏日蕨類的身軀……難道不是我們所看見的這些,描繪了心靈,設定了意象,像捏塑黏土般造就了我們的大腦和心理狀態?正是它們!
顯然,快手小姐也就是消失了一整晚的那同一個女人。
可是那些男人開始在自己身上摸索,好像雕刻師在一堆隨意丟置的古老盔甲裡搜索著看不見的裂痕。他們張著嘴,兩手慌亂地翻著胸前口袋,掏著身上的所有衣袋。
她把襯衫拋向空中。當它飄落時,他的長褲也跟著溜了下來。當他沒繫腰帶的長褲落下,這齣戲也落幕了。
總之,會不會他的靈魂往北,而我的往南;我們披覆著同樣的肉體,但心智反應的差異卻有如冬與夏?
我忘了我有https://www.hetubook.com.com沒有叫出聲音、或只是咬著牙喃喃自語,只見所有人愣在那兒,看著快手小姐一把抓住我孿生兄弟的手。
一股熱烈的情緒排山倒海而來,觀眾席一片沸騰,歡聲雷動。
換作以前的我,一定會跳起來大叫:「幾點鐘了?」
查理拍拍快手小姐的臉頰。
一個女人的身體被鋸成兩段。令觀眾席中的男士會心一笑。
她們的男人驚訝之餘,也隨之加入。
只見我妻子走向前,和那個假扮觀眾的壞蛋握手。
老天!我在一片喧鬧中大叫。快點下臺啊!我暗暗叫著,真希望能叫出聲來。趁你還有一點自尊的時候脫身吧。
「站好,」我小聲說,「別垂頭喪氣。」
「也許吧。」我謙遜的說。
我不情願地把望遠鏡給她。
然後偷了另一人的長褲吊帶。
「你帶了體溫計嗎?」她問。
象徵手法,我心想。為什麼魔術師要拿槍指著美麗的助理,難道不是和男性潛意識有某種祕密連結?
顯然,沒人能逃避外面的世界,而是用比較輕鬆的方式接納它,更爽朗、更簡潔、更迅速、更明快;一種振奮人心卻又令人沮喪的奇觀。
「開心什麼?」妻子問。
「瞧這些人。」我對我的妻子說。
也許他看到了我。
「什麼?」妻子問我。
「望遠鏡。」老婆催促著。
「噓。」我妻子說。
快手小姐嘴裡像巧著沒點燃的香菸一樣含著體溫計。她把體溫計甩了甩然後細瞧著。
「不是長得像你,」妻子說,「那根本就是你。」
她還了又偷,拿了又還,抽出裡面的鈔票,在那些人背後數錢,還趁著和他們握手時偷走他們的手錶。
「簡直就是你的孿生兄弟!」妻子嘆道。
「表現得很好,查理。」
也許她會再叫一遍。可是沒有,他,我的孿生兄弟,已經走向前。可惡!他突然絆倒。觀眾席一片哄笑。
戰鬥開始變得激烈。一個女人。十個男人。
「噓!」坐在我後面的婦人說。
我和妻子坐在週六晚上的表演場子裡。那是個溫暖的夏日,觀眾陶醉在好天氣和歡樂氣氛裡頭。我看見四周有許多已婚夫婦和熱戀中的情侶,他們正愉悅並警覺地觀賞著舞臺上象徵性呈現的描述他們生活的喜劇。
至於那個旋轉著盤子、圓球、星星和火炬,邊用手肘轉著圈環,鼻子頂著根藍色羽毛,一心多用的男人又是誰呢?怎麼,我自問,不就是那個辛苦通勤的丈夫、情人、勞動者、趕不及吃午餐的人,笨拙操弄著時間、興奮劑、鎮靜劑、財務平衡和收支預算的人?
她帶著有如酸澀紅酒的微笑,懶懶地從口袋掏出一只皮夾。接著她又從外套內摸出另一只皮夾。接著是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總共十只皮夾。
也許他多少感受到了我的滿腹怒氣和失望。
快!我想著。快行動!
臺上站著快手小姐,沒有虛張聲勢,沒有飛舞的斗篷,沒有鞠躬,而只是謙遜的微微點了下頭,輕輕挑了下左邊眉毛。
她彈了下手指。我以為那是狗令。
他們急切地轉身。
她等著,雙腳平穩、堅決地杵在那兒,兩手插在鬆垮的斜紋軟呢上衣口袋裡,嘴角冰冷,看著那些傻瓜志願者乖順地走上臺來。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