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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的謀殺

作者:雷.布萊伯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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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之約

九年之約

「我願意。」她說。
她走下樓梯,握住他的手,笑了。
「所以,我們兩個都是新人。妳是那個我這一年來夢想著能夠邂逅的美女,而我是那個妳想出門去追尋的男人。妳說這樣好不好呢?」
「不怎麼好聽,不過還可以。感恩?」
「愈長愈回去。沒有進步,倒著長。要是那理論是真的,那妳一點都沒長進,只是回到九年前。快去!上樓!」
「那不是我的名字。」她說。
「好了,」雪拉嚼著早餐吐司,端詳著自己映在咖啡壺側面的扭曲五官,「今天是第九年最後一個月的最後一天了。」
「等一下!」他又喝下一大口濃咖啡。「妳要去哪裡?」
「沒錯,當初我們也一樣,不是嗎?」她回想著。
「不要!」
她擡起頭來了,背也不再鬆垮。他趕緊繼續。
她走過來,看著她的餐盤。「我似乎把能吃的都吃光了。」
「妳遇上別的男人了?」他終於說出口,兩手緊握著咖啡容器。
過了一會兒,她說:「那你叫什麼?」
「我知道。」她說。「可是沒有用的。」
「快說重點,」他咕噥著說,「重點,老婆,說重點。」
「還沒有。」
「我該回房去了。」她說。
「什麼?」
「我只是……想離開。」
她咻地站起。「真像我父親在我唸高中時對我說話的語氣。」
「拿去。邊吃邊說吧。」
「那m.hetubook.com.com要怎樣?」
「什麼事?」
「每一夜,後來變成每一天,我分分秒秒都可以感覺到,我彷彿身在暴風雨中,撞上悶熱的八月驟雨,被它沖去舊的我,發現了新的我。每一滴血漿,每一顆紅血球和白血球,每一株細微的神經末梢,都在重新充電、配線;新的骨髓,新的頭髮等我梳理,甚至有新的指紋。別那樣看我。好吧,可能沒有新的指紋,可是其他一切都是新的。明白了嗎?我難道不是造物主剛剛雕塑、上色完成的一個全新創造物?」
「感恩。」他輕聲說著。
「是啊,是啊,我知道。聽我說。」
「有,有用。聽著。」
「是真的,」她喃喃說著,「每個細胞,每個毛孔,每一根睫毛。九年一到——」
「妳想到哪兒去?」
她只猶豫了一下,然後幾乎察覺不到地微微點了點頭。
「什麼?」她眨著眼睛。
「等等。」他猛灌下一口咖啡。「解釋一下。」
「認真點。」
「親愛的湯姆,重點就是,」她吃完吐司,回答說,「吃完這頓早餐後,我已經重新替我的靈魂和心靈補足能量,而且完成我的整副肉體、血液、骨骼的更新。此刻坐在你對面的這個人已經不是當初和你結婚的那個女人——」
她的丈夫湯瑪斯從《華爾街日報》築起的牆後探頭出來,沒發現什麼和-圖-書異狀,於是低頭繼續看報。「什麼?」
她在樓梯上等著。
「如果這是事實,那麼,我也是全新的了。那個舊的湯姆、湯瑪斯、湯哥,已經隨著過去的舊皮囊一起被拋在後頭了。」
「那就下來吧。」他說著朝她伸出手。「在下一次重生前,我們還有九年的時間。下樓來,把妳的新婚早餐吃完。感恩?」
「真是的,親愛的湯瑪斯,難道你忘了小時候還有後來在書上讀過,每隔九年,我想應該是九年吧,我們的身體,就像一座基因染色體工廠,會將你整個人全部換新,包括手指甲、脾臟,從腳踝到手肘、肚子、臀部和耳垂,一點一點地——」
「不一定。」
「我們可以離開一陣子,重新當一次度蜜月的傻瓜。」
「只有正在度蜜月的傻瓜才會這麼說。」
他伸手揉著臉,像是試圖揉出一些道理來。他的手有些慌亂,在嘴邊、眼睛附近搜索著隱藏的什麼。
湯瑪斯把報紙放在連一口都沒碰的炒蛋旁邊,歪著頭思索半天,然後說:
她睜大眼睛,注意聽他往下說。
「什麼事?」她小聲說。
「不,」她說,「這裡就很好了。這裡棒極了。」
「我想想。」他咬著嘴唇,笑著說。「老實(Frank)如何?老實說,親愛的,我很認真的。」
「不一定?」他大叫。
「此一時,彼一時。還有呢?」hetubook.com.com
「這種事不會只發生在一個人身上,對吧?全世界所有人、每個人都會發生。如果這是事實,那麼九年來我的身體必然也跟著妳一起變化。每一個毛囊,每一片指甲,皮膚的所有真皮和表皮什麼的。我不曾注意過。但必然是這樣。」
「要命!」他輕聲笑著說。「沒錯!立刻上樓去。不准吃午餐,女孩。晚餐時間我會把餐盤放在妳房門下。等妳聽話了,我會把車鑰匙還給妳。好了,起步走!把電話線拔掉,CD唱盤交出來。」
正往門口走去的她說:「出門。也許就這麼離開。誰知道呢,?也許不回來了。」
「聽我說完。如果那項醫學研究是真實的,那麼,九年一結束,此刻坐在這兒和你開心共進早餐的這個生物,她的眼眉、睫毛、毛孔、酒渦或者皮膚毛囊,沒有任何地方跟九年前的這個時間——也就是週六上午十一點鐘——和你結婚的那個舊的雪拉.湯普金有一絲關聯。她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女人。一個是嫁給了一個看報時下巴像收銀機那樣突出的好男人。另一個,既然現在已經超過最後期限一分鐘,她算是重生了。就這樣。」
「如果妳說的那些是真的——」
她停在原地,但沒有回頭看他,只是等著。
然後他突然叫了聲:「雪拉!」
「香檳呢?」她說。
「好啦!好啦!」他在咖啡裡丟進www.hetubook.com.com四顆糖,吸著溢到碟子裡的殘汁。「快說結論!」
「妳認真嗎?」他說。
「現在是了。新的女人,新的身體,新的名字。這是我替妳取的新名字。感恩(Mercy)。」
「妳願意嫁給我嗎?」
「我一向都是這麼說的。」
「我說,妳願意嫁給我嗎?再過一小時。正午?」
「是很快樂,不過並不是快樂似神仙。」
他的表情鬆緩下來,眼睛鎖定了對策,一手停在往上延伸向她的背影的樓梯欄杆上。
當她到了樓梯半途,他一腳踏在第一級階梯上,拉掉圍在襯衫外的餐巾,輕聲呼喚:「等一下……」
「沒錯,那已經是從前,另一個人,另一個我了。」她又拿起一片奶油吐司,沒事似地嚼著。
她終於轉身,用一張清新如出水芙蓉的臉孔俯瞰著他。
「這個週末妳不可以再出門了。回房間去。不准打電話。不准看電視。不准——」
「我說,」雪拉說,「九年已經結束,你有個新的妻子了。或者,說得更正確點,你的舊妻子沒了。所以,我們已經不是夫妻了。」
「老天垂憐。」他緩緩吁了一口氣。「回房去吧。」
「太可惡了,」她尖叫,「我已經是個成年女人了。」
他用力吞著口水,這讓他有時間消化他正要說出來的對策,一開始說得有點心虛,接著從容了點,然後愈來愈篤定。
「我愛妳。」他說。
「如https://m.hetubook.com.com果妳說的情況真的發生了——」
「重生?鬼話。過來!坐下!」
「真的。」她垂著頭喃喃地說。
「可惡!我還以為妳很快樂。」
「好吧,那麼,」他委婉應和著,接著又說:「那我也是一樣的。」
她猶豫著。他則繼續用馴獸師的聲音說:「可惡,妳非給我個交代不可。坐!」
她臉色蒼白地跑向樓梯間,一邊擦著眼淚。
她迅速起身,準備溜走。
「總有地方可去。」她含糊地說,一邊攪拌炒蛋,畫出許多路線。
她叉著炒蛋。「其實你知道我想說什麼,對吧,湯哥?」
「我一整年都能感覺到身體在變化。躺在床上,我感覺皮膚刺痛,全身毛孔像千萬張小嘴那樣張開,汗水像水龍頭流個不停,我的心臟狂跳,脈搏在奇怪的地方怦動,下巴、手腕、膝蓋窩、腳踝。我感覺自己像一尊正在融化的巨大蠟像。過了午夜,我不敢打開臥房的燈,怕會在鏡子裡發現一張發狂的陌生臉孔。」
「我只聽見一個怨婦在發牢騷。」他說。「我只看見一個面臨中年危機的女人。妳何不乾脆點說出來?妳想離婚嗎?」
「什麼?」她微微擡頭。
「雪拉。」他遲疑著,然後也終於開始落淚。
「老實。」她喃喃唸著:「老實與感恩。感恩與老實。」
「不是夫妻?」
他用鋒利如刀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她。
他跳起來,跑向邊桌去拿了些炒蛋,丟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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