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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長這才開口：「這個……我們現在開船往哪兒？」

老婦嘴裡忽地發出一陣咯咯怪聲。

「婆婆，別說下去，你先休息一下。」

食物從廚房送上來，熱氣騰騰大碗米飯、醃牛肉、沙甸魚、杏子糕點還有麵包布甸。菁雲對座的男人，動手切一大片荷蘭乳酪，送到嘴裡，回味無窮，連手指也啜得津津有味。前夜受驚，本已食慾不振；眼前這人的食相更令她胃口大倒。

這時，老婦挪動藏在被單下的右手，伸出來在半空中揮動。

「我沒有朋友。」

「噢，你指我的論文。」

他深邃的眼神，籠罩著暗影。

這時，閣樓上傳來一陣響亮的聲音。

船長過來拍拍她的肩：「老人家上船前已是頑疾纏身，醫生說她是急性肺炎。」

「是你，你就是那個走到極北國界的人。」她用力捉緊菁雲的手，捏出幾道白痕。

朗天搖頭：「他這兩年滿腦子栽在研究項目上，很久沒有和我聯繫。」

「不，它不但是一篇論文，它是發自你內心的原動力。我走遍半個hetubook.com.com地球，沒有人再肯花心思探索有關夢的種種。人們只相信科學，不相信夢的哲學，更不相信神話。」

「小女孩，找了半世紀，才找到你。」

「如果要花時間交朋友，我寧可找多點海洋樣本做研究。」

「船長擅自改了航道。」

「婆婆是……」她想到因為自己的草率妄動，令她受苦，悲從中來，一副哭喪的臉。

差不多到天亮，她才睡著。這次，她沒有再做噩夢。

「船長呢？」他推門便叫嚷。

船長立時語塞。

菁雲心生好奇，跟在他身後。

他沉聲：「我所做的，身不由己。」

剛才抓著的手臂上，猶感到從另一個生命傳來的知覺；但瞬間這人已經沒氣息。

「你稍安勿躁。羅泰，去拿兩杯酒過來。」海生笑著拍拍朗天肩膊，和他走到一角，坐在梳化上。

「看你的口吻，好像我犯了彌天大罪。」船長不滿地說。

「欸，那是和圖書她家鄉的神話故事。很多瀕死病人都會神志不清，胡言亂語，你別放在心上。」醫生若無其事收拾藥箱。

「你改了航道。」朗天咄咄逼人。

「他沒給你發電郵嗎？」

醫生搔頭，聳聳肩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只見她的雙眼出神地瞪著菁雲。

突如其來面對死亡，驚慌遠遠凌駕在傷感之上。她緩緩走出房間，回到自己的睡床。她面朝天花板，怔忡地發呆。耳邊聽著門外好一陣子擾攘——婆婆的屍體已經被運走。她不知道船上有沒有低溫停屍間，抑或索性讓她化灰散落在海洋飄泊。

她脫下口罩：「不，是你。你是那個相信夢境的人。」

海生揚手：「先往南行。」

老婦眼裡閃出詭異光芒：「諸神的黃昏，這不是神話，而是極北國界。」

海生咯咯走下樓梯。

醫生掛下聽筒，不解問道：「你說甚麼？」

「你好一點嗎？」她忙彎身捧著對方一雙皺巴巴的手。

「她剛才那些話……」

海生促狹地點頭：「我們昨晚收到藍博士在基hｔtｐs://m.heｔuｂｏok.com•ｃｏｍ地傳來的電郵。」

站在一旁的羅泰，微笑地放下兩杯紅酒。

這時，她發現朗天的身影在面前一閃而過。看他氣沖沖的樣子，一反平常冷冰冰愛理不理的態度。

餐廳裡眾人樂也融融吃午飯，沒有人察覺少了一個老婦。醫生餐前領禱時輕描淡寫提起昨夜不幸消息，菁雲偷看其他人的反應，卻見人們的神傷只持續兩秒；更多的眼裡充滿悵惘神色，一臉「完全記不起死者是誰」的模樣。

「他沒具體說明，反正是會再送電郵過來。」

朗天一股腦兒衝入控制室。

剛好上完廁所的船長，揪著大肚腩下的褲頭跑出來：「誰？」

醫生走過來安慰她：「她只是走完人生這一段路。」

「她好像叫你！」醫生緊張地說。

眼皮很重，但內心卻一片紊亂，靜不下來。

她看著最愛的麵包布甸，卻食不下嚥。

「我有事要問你。」朗天怒氣沖沖。

「她傷勢很重？」

「他說了甚麼？」朗天著急地問。

眼前的老人正在昏睡，和日間在演講廳朗朗ｈｅｔuboｏk•com.ｃｏm演說的她，判若兩人；如今，她要氧氣輔助呼吸。

「我等下就出去跟他們說。」海生站起來：「不過，我們受命聯合國組織，與藍博士合作，目標一致，拯救人類未來。我深信，計劃即使有所改變，一眾也不會反對。」

菁雲盯著透明塑膠口罩，從霧化的節奏看出婆婆虛弱的呼吸。

「朗天，我的好朋友，甚麼風把你吹來？」

「為甚麼還未抵達芬蘭灣？」

「婆婆。」菁雲感到一股寒意從腳跟爬升。

菁雲驚呆地看著被白布覆蓋的老婦人。

菁雲一愣：「婆婆，你錯認我了。」

海生把半杯酒直灌入喉，放下酒杯便說：「他的電郵裡說：北冰洋溶解速度暫緩，他想我們改變計劃。基地那邊有他在便可以，他反倒希望找些科學家到赤道附近高地勘探。」

「我……這個……」

朗天皺眉：「勘探甚麼？」

「他叫你改航道？」朗天單刀直入。

「諸神的黃昏（Ｒａｇｎａｒｏｋ）是北歐神話的預言中注定要降臨的末日劫難，包括諸神在內都必須面對的宇宙毀滅hｔtｐs://ｍ•hｅtｕboｏｋ•ｃom.cｏm。諸神的黃昏是眾神和一切生靈的末日，這個世界末日，是無論如何也避免不了的結局。只有一個女孩子，她有奇異感應，能穿梭夢境；她注定要面對守護智慧之泉的巨人。」

她嗆咳一頓。

「你早知道？」

朗天狐疑：「如此重大改道，不先通知大家？」

「好，你要孤獨一生，道不同不相為謀。但你今天來到，一副找晦氣的樣子，又是為了甚麼？」

醫生連忙拉開菁雲，湊近床榻，忙了好一陣子，氣餒地垂下臉。

菁雲看得出，他和船長都在壓抑自己的驚惶。兩人恍恍惚惚，離開臥室。

她站在隔壁房間內，她從不知道原來北歐婆婆和她只有一板之隔。

海生重重拍自己大腿說：「正是！」

「肺炎？」她抬頭。

「啐啐，這是甚麼話？我們相識多年，彼此父親又是世交，怎能不認我這朋友？」

「不！不！我一定要說下去。」她激動起來。

「噢。」海生沉默了片刻，眼珠一溜說：「你父親是一個偉大的科學家，這兩年仗著他的最新資料，各國才得以投入研究全球暖化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