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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的說法大概是『徵收』吧？戈利欽親王、都主教還有史威登保三個人把它開走了。」

緬什科夫癱在牢房內，一隻眼睛腫得爭不開。他身上還是華服，但破破爛爛、髒兮兮的，已經認不出來了。雖然他有微微轉頭，但沒別的反應，所以難以判斷他到底是不是看見了愛翠安。

「沒錯，而且還有些學生我想帶走，另外伊萊莎芙當然也得走，再加上緬什科夫。」

剩下三個護衛反應很快，立刻到她身前跪下，拿出高能槍對準了進犯的塔羅斯。閃電打在它們身上，卻沒料到它們還是繼續前進；愛翠安命令自己這邊的塔羅斯上去應戰，可是它跟其餘無形僕役一樣不肯服從。

「克蕾西，回來！」愛翠安叫道：「沒有妳，我們都不走，我是說真的。」

「我回去攔住他。」克蕾西請纓。

夜色太黑她看不到赫丘爾跟那群騎兵，槍聲似乎沒有一刻休止。從城市那頭有很多光點朝這兒蜂湧而來，似乎是一整個軍團出動了，而且他們從下游上來，那裡還結著冰可以通行。

克蕾西想了想之後點點頭：「完全準備好不太容易，飛船還是得靠武力才能拿到。」

「他們往哪兒飛？」

「過一下子就出來了。妳可以把我剛剛說的安排妥當吧？」

但既來之則安之。溜進聖彼得堡的冬宮地下還不算太困難，但想要出去的話，不管是不是帶著親王都一樣麻煩。

「很多人死了。」愛翠安冷冷地說。

「有代價比較低的辦法嗎？」

時近半夜，愛翠安大力敲了克蕾西房門。

「不了，」她的思緒忽然如同水遇冷凝結成冰晶一樣，自然而然地清澈起來：「克蕾西，我不確定他們三個搶走天輪想做什麼，不過我很肯定一定得阻止他們的計畫。另外，我懷疑『天輪』、『我兒子』、『沙皇』這三件事情根本就是同一件事，所以我不打算束手就擒。也不打算為了一個跟我無關的皇位掀起一場血腥鬥爭。看來，所有的跡象都指出我該離開聖彼得堡。」

「注意前面。」克蕾西低聲提醒。

「讓他們自己決定吧。跟我有關的人留在這裡都很危險，但是等我逃出去以後，就叫他們說我壞話，這樣或許會爭取到一些機會。這對艾蓮娜想必不難，至於赫丘爾……」

愛翠安邊跑邊回頭，看見克蕾西聽話了，但也看見一個男人的身影站起來。之後又有五個影子起來，是塔羅斯再度服從主人的命令。

除了克蕾西。她一抹蒼白面容上的血跡，就打算往那倒下的敵人衝過去。

「他遲早會抓到我們，妳不瞭解奧利佛這個人——」

「大家上船！」愛翠安大叫，也拉起裙子盡量在冰上和_圖_書快跑，其他守衛跟了上去。

「不用怕，」愛翠安對他說：「我是來帶你出去的。」

「密探那邊說得含糊不清，我覺得有些人已經不可靠了。而且事態很明顯了不是？那些篡位的傢伙正在排除異己，等到局勢穩定了，一定就會把妳給抓起來。」

「那我只能說船到橋頭自然直。但是我很肯定這些事件絕對不是偶然，沙皇消失在東方，我夢見兒子穿著中國人的衣服，戈利欽和都主教忙著拿下聖彼得堡以後就追出去，看起來他們也是前往遠方異國，否則就不會用到我的船。這幾件事情沒關連的可能性太低了。」

「我猜我們也可以從緬什科夫那兒套出一點消息，他一定知道了什麼沒有說。」

「的確是我。小卡，可以勸勸妳朋友嗎？就算妳墮落了，她還——」

克蕾西悶哼一聲：「往上啊。」

克蕾西猛然一吼然後奮力跳起，愛翠安看了這朋友的武藝只覺得不可思議：克蕾西這一躍有六碼遠，鋼劍一伸整個人化做長槍疾射出去。奧利佛拿了另一把槍攻擊，但一顆碎冰彈起足以證明他失了準頭，下一刻克蕾西已經湊近他身邊，兩個人扭打起來，馬也翻了。

克蕾西一招劈下準備了結對手性命，卻不料奧利佛又站了起來，擋住了她的攻勢。

五個騎兵載著她們，大家很快進入赫丘爾在飛船旁邊臨時布下的陣地。還有一些人手忙腳亂，不過大體來說已經可以起飛，很多士兵與平民都靠在欄杆邊望向城市。累壞了的愛翠安也不再勉強，給人抬上了旗艦進入艦橋。

奧利佛與克蕾西兩個人跳起來，手裡都拿著劍，跳起一支嘆為觀止的劍舞。她們手中持的都是籃狀握柄的軍用闊重劍，但兩人揮舞起來都好像那劍跟羽毛一樣輕。

「但是他人呢？他們現在還沒回來？」

「該死！」愛翠安罵道：「問題棘手了。」

克蕾西聳聳肩，已經換上了袍子，不過還沒扣好，而且她似乎也不打算要扣好，反倒先倒了酒，然後一屁股坐在大椅子上，還把一隻白皙美|腿翹在扶手上頭。「反正想要的話隨時都有，所以妳有什麼要緊事？」

她掉頭要走，卻在門口又停下腳步。「釋放緬什科夫跟奪取飛船的時間要一樣，我會跟著劫獄的小隊，所以妳計畫的時候可以把我也考慮進去。」

「那赫丘爾要怎麼辦呢？」克蕾西輕聲問：「他有妻子小孩，丈夫走了她們會很難過活。其實妳的一些守衛也一樣。」

走廊前面傳來一些模糊的聲音，像是老鼠跑來跑去。愛翠安派了塔羅斯去偵察，結果換來一連串槍聲以及彈殼敲打到石頭上的鏗鏘聲。她嘆口氣和-圖-書，「沒時間給我們小心謹慎或者手下留情了。」說完對大夥兒叫道：「退後點。」

她的兒子就在那裡。

她們總共只有六人——她自己、克蕾西、四個洛林軍——塔羅斯跟它抱著的緬什科夫就不用算進去了。

「妳先出去一下。」克蕾西瞪著她。

「我也料到了，他們也削弱我在科學院的地位，這樣下去，我覺得伊萊莎芙可能連這幾個星期都撐不過去。」

「放馬過來！」他叫道：「看妳以前那股狠勁還剩下多少！」

「我不在！」裡頭傳來大吼。

「幾星期吧，我猜。他們會利用這段期間佈樁，已經有風聲說妳是緬什科夫的情婦，妳跟他聯手起來謀刺沙皇。」

「我覺得會比留在這裡簡單些。」

「小卡，這真的傷了我的心，我很失望。我一天比一天強，妳卻越來越弱，這一點相信妳很明白。」

「也許可以、也許不行，但總之可不能等到早上。」

奧利佛邊冷笑邊舉槍，當場擊爆了一個守衛的頭。死者是弗瑞茲，打從洛林跟著愛翠安，哀嚎一聲以後倒地不起。

「還有多少時間？」

「看樣子計畫還算順利，」克蕾西說：「赫丘爾拿下飛船了。」

「被偷了？」

「可是我沒有親眼見過人打仗，只有在書上看過哪。」

「妳想要來個反政變嗎？」克蕾西問：「戈利欽不在，我們或許可以辦到，不過多爾戈魯基那邊還是不好應付。如果可以等到——」

過了一會兒，轉角另一邊放出強烈白光，伴隨而來是一連串很快消失的慘叫。

「緬什科夫就算還沒死也關在大牢裡。」

「思路真清晰，」克蕾西說：「反正妳確定就好了，只不過能有多一點情報會比較好，不然很難進行前置作業。好比說，在我認知裡中國是片很廣大的土地。」

愛翠安看著女孩兒，然後握住她的手：「這還不是打仗，」她筆直看著公主的眼睛，「希望妳一輩子都不用看見真正的戰場。」

看著石牆出現裂縫然後慢慢粉碎，愛翠安也不免一陣欣喜。厚重的石門往外一倒，她帶去的兩台塔羅斯扶住石板，沒讓它砸在走廊地上。塔羅斯那看來顏色像瘀血的肌肉糾結起來，輕輕將石門放下。石頭是一種很難轉化的物質，結構太過複雜，而如果直接摧毀又會爆出閃電；如果是在敵陣之中這樣操作倒是相當有效，但在自己站的狹窄走廊這樣做，恐怕不是好主意。

話才說到一半，克蕾西已經開槍了。奧利佛臉抽動一下，但看來沒有受傷。

「飛到哪兒？」

「但是妳瞭解他，所以之後要好好告訴我怎麼回事。」愛翠安覺得呼吸困難，她養尊處優已久，一下子吸和-圖-書到這麼多寒風，肺部相當不舒服。若有必要的話，其實她可以操縱精靈改變空氣密度、然後自己便會飛起來，但她沒辦法同時照顧到克蕾西跟幾個衛兵；更何況剛剛敵人已經剝奪她對於精靈的控制力，飛翔看來不是個安全的手段。

「理由不只一個。」愛翠安回答：「我也不喜歡那人，可是我把它他留在這兒等死的話，沙皇可也不會饒過我。」

一行人渡過涅瓦河時，已經四處警鈴大響，子彈打在冰層上的聲音像是節拍器一樣滴滴答答地。愛翠安為此一肚子火：這些人以為自己對付的是誰啊？只要她想，冬宮會立刻攤塌，這些傻子的血液會著火，然後每一條路上都會是熱得發白的蒸汽。用子彈怎麼可能碰得到她與朋友半根汗毛？這些人能活到現在是因為她心軟，但他們居然還一直考驗自己的能力。

「妳那架以西結天輪被偷了。」

克蕾西蹙起眉頭：「這事情不能等個一小時、或者更精確一點，應該是十五分鐘？」

「我跟以前一樣狠，接招吧！混蛋！」克蕾西一連串重招打向奧利佛，奧利佛一個失手、防禦出現破綻，她一劍劈過去，好像劈中什麼——可能是他的手臂，然後冰原染上幾抹血。但同時其他人也中招了——攻過來的塔羅斯刺中衛兵亞歷山大的胸口，所幸愛翠安終於可以破壞它們的動力源，五具機器人東倒西歪。

「這樣事情可很難辦。」

「耶穌基督！」克蕾西驚嘆道：「是你，奧利佛！」

「走！」克蕾西趁隙大叫：「快走！」

然後她們又遇上塔羅斯前來攻擊，但這反而更好應付，愛翠安只需要將默勒庫與特殊物質之間的聯繫切斷，那麼塔羅斯就會失去當作動力的靈，像人偶一樣倒在地上。

「喔——真抱歉，可是維若妮卡，我有要緊的事情……」

「維若妮卡，是我，愛翠安。我要進去囉。」她直接推開了門。

「快跑啊，妳們這些白癡！」克蕾西對雲翠安怒吼。

愛翠安忍不住猛然一撇頭看看身邊的紅髮女子，她可從沒聽過克蕾西用這種語調說話。

「我想也是，不過妳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最好是站到轉角去？」

愛翠安抬頭面對著風，風在這高度更冷了。她用自己的肉眼看著夜色如海，朝西伯利亞、中國、北美望過去——不知為何，這些地方的距離感覺比起星星還難捉摸。她閉起眼睛，看見一張臉，並且感覺到某種力量；那是一種無法命名的親合力，彷彿有一條頭髮般的細線扣在她心上，然後世界另一端有個人一直拉扯。

「先生，我根本不認識你，也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有權逮捕我。當然，我更懷疑的是你有ｈｔｔps://ｗww.ｈetｕbｏｏｋ•cｏm•ｃｏｍ沒有『能力』可以逮捕得了我，請你讓開，不然性命難保。」

奧利佛冷笑著，可是愛翠安卻覺得他那輕蔑之中其實並非十足把握。

走過曾經是人的焦黑屍體時，她一直壓住嘔吐的念頭。

愛翠安疲憊地點點頭，然後下令起飛，赫丘爾等人才剛要踏上登船用的簍子。後來追兵已經轟隆轟隆地不停開槍，然後一群落後的友軍出現，連忙跳進簍子，於是飛船終於平安升空。

隨著高度上升，熟悉的星空越來越近，槍聲也漸漸從耳邊消失。聖彼得堡一開始像是一面大鏡子映照著天堂，後來縮小成一團光、又變成一個光點，最後完全不見。

「妳真的覺得非得帶他一起走不可？」

「所以我們就這麼做，」愛翠安繼續說：「安安靜靜地把家眷跟行李準備好，包括守衛、武裝、還有我會挑一些書出來。兩天過後的夜裡，我們搶三條飛船，直接飛走。」

一行人到了個矮丘，愛翠安踏在雪上不慎滑倒。克蕾西看了實在忍不住，「管妳什麼鬼命令！」逕自轉身衝過去。

奧利佛露出一臉「能奈我何」的表情，愛翠安看了一聳肩，決定直接讓他腳下的冰塊融化。

那男子沉默一會兒，接著又說：「愛翠安，妳這麼做就不對了，太不聰明了，問問妳的好朋友克蕾西吧。」

愛翠安遲疑一下子。「我們等，」她說：「等赫丘爾回來。」她派出精靈勘查，精靈回報什麼也沒發現，不過愛翠安也不完全信任它們了。

他就在那裡，越過平原與河流，在同一片星空下。

「把他帶走。」愛翠安對一台塔羅斯下了命令，那機械生物順從地彎腰抱起親王。這種塔羅斯根據在布拉格找到的牛頓手稿加以開發，利用金屬以及一種類似肌肉的鍊金術物質製成，可以將精靈的意念傳遞為動物型態的靈，於是便能產生物理動作。塔羅斯外觀就像是誇張的人物畫，而且有一個小小的鏡面球當作頭部。

但是她做不到。精靈不聽她命令，她沒辦法叫精靈攻擊這男人。

愛翠安揉揉額頭。「我好累，」她嘆口氣說：「不然搶四條飛船吧，把大家的妻子兒女全部帶走，但是叫他們一定要準時，我們不能等。」

她領著大家到達河岸，前頭還有一片原野，不到一英里外可以看見飛船的紅珠子閃閃發亮。然而在後頭，奧利佛與機器人已經慢慢趕上。

「赫丘爾寧願拋家棄子也會跟妳走，這點妳最清楚。」克蕾西喝光了酒，再倒一杯，昏暗燈光下她散開的一頭紅髮染上了血的顏色，而她手上的酒卻也毫不遜色。

緬什科夫還正常的那邊眼睛睜開看著她，這時候愛翠安也才發現原來他受了嚴苛的鞭和*圖*書刑，整個背已經成了一團肉糊。她這才意識到說不定救援行動終究徒勞無功，緬什科夫隨時可能嚥下最後一口氣。

「愛翠安．迪．摩妮．蒙謝弗雷，」這男人開口道：「妳被捕了。」

「放心，他一定會趕回來。我們得起錨了。」

守衛之一忽然停下腳步，回頭跪下瞬間開槍，然後又追上去。之後另一個人也照做，開槍後再跑，一輪接一輪打帶跑撤退。愛翠安回頭一看，發現紅色的眼睛如獵犬般追過來。

「上！」奧利佛一聲令下，他帶的塔羅斯往前撲過來。

克蕾西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上了船。

「這代價已經夠低了，總比再政變一次低吧。重點在於得把所有的人都帶走，不然一定會遭到報復。」

但愛翠安卻堅毅卓絕地拔出高能槍，對著奧利佛扣下扳機。她不確定之後到底怎麼了，只看見那男人身體飛過夜空，在冰上滑了好幾碼遠。但她總覺得這人還不會死。

克蕾西面帶歉意說：「還有一件事，我也是大概一個鐘頭前才知道，本來想去告訴你，但怕妳已經睡了，加上我也不知知道你能做什麼。」

愛翠安才張嘴要叫住朋友，身邊卻忽然衝過一匹、兩匹、很多的馬。很多毛瑟槍與至少兩把高能槍開火了，她抬頭一看發現赫丘爾騎著馬領著二十個輕騎兵衝下山丘，這一夜越來越不安寧了。

「好刺|激！」一個女孩子聲音這麼說。原來是伊萊莎芙，她還穿著華麗的絨布獵裝，披著貂皮斗篷。

愛翠安照她說的退了出去，不久後聽見有人砰砰磅磅地下樓才又回去房間裡。「真對不起。」

「是？」

「密探曾針對我們的安全提出什麼意見嗎？」

「愛翠安嗎？」緬什科夫嗚咽著問。

「妳看吧！」克蕾西說：「我不是叫妳安心嗎？」

「飛去阻止史威登保他們的計畫，找回我兒子，說不定也會順便找到沙皇。」

克蕾西馬上從床上坐起來，被子拉到下巴那麼高，而且下面還有個可疑的隆起。

飛船下面一陣歡呼，十二匹馬衝進空地，騎士將帽子脫下，其中一個便是赫丘爾。

「先生，這路我們是勢必要過去的。」愛翠安又厲聲警告一次。後頭追兵逼近時，她運用魔力使凍結的河面垮下去，冰層一直熔解到距離她們僅只幾碼地方才停止，旁邊河岸的水都沸騰起來了。

愛翠安看著前面的冰層，十二碼外有個人騎馬衝過來，他後面帶了五台特別為戰場設計的塔羅斯。這種塔羅斯的手掌部分裝上刀刃，脆弱的外皮也罩上了堅實的盔甲。

「不行，我需要你留在身邊，不能讓妳死在這兒或者被抓走。」

「但要是妳搞錯了——說不定他們三個人分別去了三個不同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