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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真是個瘋子捏，」非洲來的黑人嘆道：「當將軍的人不好好操作大砲，跑去敵人陣地做啥捏！」

其他的探子回來了，一半是印第安人，另一半是黑人。奧雷拓普其實心中疑惑，為什麼黑人有膽子也願意自己騎著馬靠近敵軍，但要他們上場打卻又畏畏縮縮？但他猜測這是因為出去偵察時，他們可以自己做決定，要是送了命也只是因為他們自己不夠機靈，無須怪罪於一個他們根本還不信任的指揮官。

不過奧雷拓普還是掏了條髒手帕抹抹額頭，把持住，現在正是需要冷靜的時候。畢竟這是美洲大陸，要別人信任自己，那得靠自己去爭取，可不是動動嘴皮子就有用。雖說這情況令人光火，但黑人本就沒理由要相信他，烏諾卡當初也是被當成畜生一般地給人從故鄉綁走，帶來這兒工作到死。

塔羅斯隨之癱瘓，一台也動不了。戰局發展至此，謀位者的軍隊明明人數是兩倍以上，卻全部轉頭逃跑。

奧雷拓普沒時間細看，手中熱光槍發出巨響，泛紅的銀光飛向敵軍前排。對面也射來一道高能槍的閃電形光束，僅毫釐之差便會在他身上開洞，他不禁感謝上帝保佑，也不忘抽出籃形柄闊劍，手起刀落劈了第一個靠過來的紅衣敵兵。

「把那些鬼東西給拆了，」他對著巡警隊長菲拉蒙．帕門特說：「免得它們還玩死而復生的把戲。找到堪用的武器就帶走，處理完畢以後退回山上去。」

「先生，這不能隨便。下一次，你們要嘛就把自己當成這支軍隊的成員，否則就乾脆滾蛋。」他講到這兒遲疑一下，其實身為將軍，他也該讚譽一下這黑人剛剛的英勇行徑，但又擔心這使他剛剛的訓斥聽來不痛不癢。於是他轉過身，沒再多說什麼。

跑了一陣後，那人的五官閃著汗光浮現出來，是烏諾卡。

傑克那可憐的孩子自然是戰死了，巧的是他死在麥敏旁邊，麥敏則是一槍貫喉倒地。奧雷拓普以黑皮靴尖端將那人踹翻過來，終於確定不是當初與自己一起在法蘭德斯戰爭中並肩作戰的麥敏，心中大石落了下來。倒地的麥敏年紀很輕，比起傑克沒年長多少，看著他的遺體，還有肩帶上的白玫瑰標誌，奧雷拓普心中一陣哀痛。他始終認為斯圖亞特家是英國正ｍ.ｈetubｏoｋ•ｃom•cｏｍ統的王室，只不過是些微之差使得他沒有與地上這死人成為同袍，反倒成了死敵。假如他當初留在歐洲，假如他來的不是侯國，而這又得回頭說到假如隕石沒有摧毀倫敦，假如他當初沒有理由遠赴新大陸……

「沒有掩護捏？」烏諾卡皺著眉頭：「你是打算害死我們，之後不用擔心我們唄？」

「聽清楚了，你們這些目中無人的臭——」

「聽見了嗎？」他對著旁邊的印第安人問話，但聲音只比呼吸大上一點。

有過這種經驗，想必很難隨便相信人。

奧雷拓普感同身受，他的血液裡也有一點野性因子，可是他比較理智。對方官兵都受過良好訓練，即便一時撤退也不可能慌亂太久，先前己方是攻其不備才能震懾敵人，但不用太久他們一定可以重振旗鼓，而且無論剛剛殺了對方多少人，他們終究占了難以弭平的人數優勢。好在印第安人絕非笨蛋，一旦發現敵人捲土重來，也會逃之夭夭，而且絕不耽擱。

亞瑪庫洛人的想法又有所不同，這幾年下來，奧雷拓普已經贏得他們尊敬，他甚至猜想亞瑪庫洛人已經把他當成族人看待，而自己看著他們衝鋒陷陣時，也會有種驕傲的情緒。從高處望去，可以看見亞瑪庫洛戰士正趴在地面，謀位者派出的大軍正由低處爬坡，應當還看不見他們。

他早就跟富蘭克林說過，這樣行不通。

但他們現在可沒有時間耗在這件事上。

麥敏？奧雷拓普以前有個同袍是這姓氏，可惜距離太遠，他沒辦法看到對方五官。

「我們撤退？」烏諾卡咕噥起來：「敵人才剛撤捏？」

「要守住山頭嗎？」帕門特用袖子擦了擦自己那張牛頭犬般的臉。

奧雷拓普看到瓊斯瞪大眼睛、相當費勁地操作那大叉子，但一道高能槍光束爆開之後，那年輕人的身影也消失不見。奧雷拓普暗罵一聲，策馬狂奔而去，途中順手砍倒一個步兵。要是他無法奪回魔槍，這場仗將會萬劫不復。

看見敵方的反應他真是差點大笑起來。他們忙著將馬匹掉頭、轉變隊形以應付衝鋒攻擊。他們早該料到這可能性，卻一副措手不及的模樣，難道對方真以為自己會慢慢跟他們談判？有可能。至於對方的和_圖_書步兵部隊也是楞了老半天，才前仆後繼地想要上前支援。

「他們已經回頭了，」奧雷拓普答道：「就算我真是個不怕死的瘋子，現在還是要退，這場仗不是一天兩天可以打完的事情。」

雙方的前線都沒子彈了，大家都拿出刀劍或刺槍近身搏鬥。奧雷拓普這時看見烏諾卡也提著兩柄戰斧左右開弓，這野人終歸是很有膽量。

奧雷拓普露出個不屑的笑容反唇相譏：「是條漢子的話，跟著我不就知道結果了？」

「別追！」奧雷拓普大叫：「不要——」但亞瑪庫洛人以及另外一支克亞瓦印第安人卻發出戰嚎，從山頂追進樹林。雖然他看見的那一瞬間自己也想衝上去，不為了別的，只是想要痛宰敵軍一頓。印第安人打仗靠的不是頭腦，而是狂熱，土地、貨物、國族榮耀等等並非他們所求。個人戰績、帶著敵人頭皮回去當戰利品裝面飾村子才是他們的戰爭意義。

「希望他們別太快學會啊。」

「三列縱隊，大概兩箭距離遠，也許有四百人，帶著你們說的金屬人，我看也有三十個捏。」

「亞瑪庫洛族願意接下這個任務。」托摩奇奇打斷他。

「時候到了，」奧雷拓普大叫：「全軍撤退！」

「有靈體，」他說：「用細黑腿穿過樹林。」

然而戰線推到塔羅斯前面時，情勢忽然逆轉。火燄從殖民地軍隊中間切過去，空氣中充滿毛髮、血肉燒焦的味道，甚至有一部分來自奧雷拓普，他千鈞一髮閃開，但眉毛還是黑了。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也是百密一疏——麥敏可是帶了大砲過來，這些塔羅斯就是他的大砲。

占姆士．奧雷拓普舉起手要連隊停下腳步，還用手指抵著唇示意大家肅靜。他眼神如鷹隼般銳利，掃過了印第安人的田野，望向彼端的樹林。

林子裡原本這裡一點、那裡一點的火光忽然情勢丕變，開始有了秩序，許多槍枝整齊開火。

托摩奇奇瞪著前方林子，瞪到後來感覺眼神都渙散了。

第一波彈雨逼來，都是傳統火槍，隨著硝煙飛來的彈丸大部分都打在後頭樹幹上，可惜陣內還是傳來不知是誰的慘叫。或許有其他人也倒楣，但已發不出聲音。

「不了，打游擊戰，讓他們知道印第安人怎麼打仗。」

敵軍進入視線中，領頭有和_圖_書兩個印第安人——庫薩波人嗎？另有幾個穿著大紅色軍服的騎士，後頭有一群輕騎兵，大概四十人，殿後的則是塔羅斯。烏諾卡剛剛的報告算是很精準，機器人數量確實是三十。單是看著這種人造人不自然的踏步方式，奧雷拓普心裡就有種難以言喻的恐慌感滲入脊椎。曾經跟在薩伏依親王身邊的他，面對人類自有一套心得，但與土耳其人、法國人對打的時候，可沒有與這些機器交鋒過。富蘭克林雖然解釋了部分狀況，但真要預測這些怪物在小規模戰鬥中的表現，還是只有身為哲學家的他可以弄明白。命中幾槍才可以撂倒一台塔羅斯？奧雷拓普現在只能祈禱富蘭克林的魔槍——其實是除靈器——可以發揮作用。話說回來，瓊斯那小子還在磨蹭什麼？

「那些傢伙在隔壁山頭捏！」烏諾卡喘著氣說。

亞瑪庫洛酋長托摩奇奇一聳他那對年邁的肩膀：「我可老啦，」他也壓低聲音，「太多毛瑟槍貼著我耳朵發射。你到底聽見了什麼？」

「我是麥敏將軍，」紅制服軍官回答：「奉吾王詹姆斯三世之名，我要求你們立刻投降。」

敵軍已經進入射程，聽得到彼此大喊的距離。他們終於看見奧雷拓普，帶著一群騎兵站在日正當中的樹林小徑前。

對方位於陣前的一個軍官高聲一喝，鼓手擊了停止行進的號令。他們的部隊還是很整齊，可見訓練頗為精良。

謀位者的部隊聲音來得比人快，看來對方並不打算隱藏蹤跡，一路上鏗鏘作響。

扣下扳機的同時，亞瑪庫洛人與巡警隊員從兩旁草叢竄出點火，一瞬間戰場畫出一條死巷，左右是煙霧與火燄，前後則是深邃的樹海。許多人一邊呼救一邊倒地，好不容易可以應戰的隊形立刻又被打亂。

戰場上躺了大概五十名紅衣軍人，而殖民地聯軍也死了十五人。還有塔羅斯，它們那沒眼睛的臉可真令人討厭，要不是這些機器人搗亂，戰果應該會更好。

奧雷拓普覺得托摩奇奇這人在不少方面頗為德高望重，但也有段時間他不禁認為，對方真是個迷信不淺的野人。不過他現在不再如此思考，因為，一直以來，這紅蕃都知道哲學家如富蘭克林之流最近才證實ｈｔtps://www•ｈeｔｕｂooｋ.ｃoｍ•cｏｍ的事情——在這世界上存在著可怕的東西，而且它們四處遊蕩。托摩奇奇如果說有靈體，那最好是相信他，於是奧雷拓普拿出手槍擺在自己腿上，瞇起眼睛留神注意一段距離外那片叢林。

已進入看得清對手的距離，見到對方或害怕、或堅定、或複雜的表情，此時敵軍騎兵隊也展開行動，奧雷拓普相當仔細地瞄準了帶頭那人。

「英國正統國王名下沒有這個殖民區，」麥敏吼了回來：「你們不肯投降，就是逼我們以武力進行鎮壓了。」

只是他可不能領著騎兵隊魯莽地追上去，以免突然遭到包圍，於是奧雷拓普帶著人馬回頭收拾殘局。

「還沒，我可以把大家藏起來一陣子。」

「有多少？」

「有可能，問題那是我們的探子，還是敵方的？」

「有砲兵、飛船嗎？」

烏諾卡又出言相逼：「他們去前面沒有掩護，侯爵『大人』您又打算上哪兒捏？」他指著已經進入原野的亞瑪庫洛族這麼問。

剩下的就是等待，依他經驗這占去戰爭十之八九的時間，他也利用空檔檢查武器並且耳聽八方。

「跟就跟，」烏諾卡回答：「不過我先叫我的人回去唄。」

「魔槍！」他一扭馬頭，使盡丹田力氣叫道：「他媽的快發射魔槍！」

「沒看到捏。」烏諾卡雖這麼回答，但表情也有點懷疑。

奧雷拓普瞪著黑人，他老早就知道這傢伙會惹麻煩。這群黑人比印第安人還不聽指揮。

「被它們發現了？」

「這些是我的人。」

「回去把魔槍拿來。」他吩咐傑克．瓊斯。傑克．瓊斯算是個年輕人，但更嚴格地說，只是個大男孩，金髮碧眼的他用力點點頭，上了馬去找富蘭克林留給他們用的武器。

要他們窮寇莫追真是比登天更難。

「閣下的要求礙難照辦，此地是南卡羅萊納自治區的領土，目前由在下負責防守。閣下可以帶兵回頭，也可以前進送死，請閣下自己拿捏。」

「我想應該是匹馬，還在跑。」

「是探子？」

「先生，有事嗎？」

「好，烏諾卡你們這麼想躲，就帶著你的人躲到後面去，亞瑪庫洛人代替你們上吧。」他轉身對副官傑克．瓊斯說：「去叫帕門特先生也部署一些巡警，十五個應該夠了。」

「各位午安。」奧雷拓普也扯著嗓子：「我是https://m.hetubook.com.com占姆士．奧雷拓普將軍，歡迎各位來到美洲大陸。」

奧雷拓普忍著沒吼回去要印第安人管好自己的事情。他希望能要烏諾卡搞清楚狀況，不是逼得其他小隊出來幫忙代打。

他暗忖日後敵人一定會知道別這樣招搖。這可不是歐洲，打仗也不是用舊大陸的打法。

「你們在我的軍隊裡，就要聽我的命令。」

「悉聽尊便。」奧雷拓普答話以後，一踢馬腹，抽出手槍便沿著山坡往下衝，後頭騎兵往左右散開，展開鷹翼陣。

「那不打緊。」奧雷拓普回答：「烏諾卡先生，從今以後我希望你可以遵守我的命令，你的部下也一樣。做不到的話，那我會當成這場仗沒你們在。」

這時他注意到烏諾卡在一旁看著自己。

「應該是跟在後頭，前頭那幫人只是調虎離山，這代表他們認真想要打下摩爾碉堡，也罷。大夥兒，我們也賞他們個聲東擊西，烏諾卡隊長，你帶三十個人從山路右側的高草坪繞過去。」

一會兒以後，有人騎著馬衝進林間空地，匆忙得有如惡魔追著馬尾巴一般。是個黑人，遠遠看過去，臉黑的只剩下墨點。

這麼多的「假如」沒有意義。這些人成了他的敵人，這與他們是否擁護詹姆斯已經無關。當他看見巡警隊將機器人大卸八塊時，他心中再也沒有疑問。與惡魔為友者，他必與其為敵。

這波衝鋒神乎其技地將謀位者大軍撞得七零八落，處在前鋒的步兵團還拚了命想裝上刺刀還擊，但奧雷拓普已經跨進陣中，手中闊劍從尖端至握柄全部染紅。他一眼望去，察覺有批敵軍退至樹林邊緣，還不死心地想要瞄準煙霧、蔓草之中的目標，但也一個接著一個倒了下去。

烏諾卡聳聳肩：「隨你唄。」

奧雷拓普聽了點點頭，然後看看己方到底有多少折損。

上山的途中，他回頭算了算謀位者大軍的傷亡數，不禁暗忖這場仗是他們殺完對方、還是對方打完他們？但他更懷疑的是下次還有沒有好運道能夠趁對方沒清醒就先動手。

「躲到後頭去吧，說不定他們在後面能找到個保姆也說不定。」

但烏諾卡卻更勝一籌，縱身從馬背躍下，以斧柄重重打在敵人臉上，跨了兩大步將魔槍拿在手中。他毫不猶豫，立刻熟練地舉起叉子扳動開關，顯然富蘭克林示範的時候他也在旁觀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