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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睿思天使……」林奈喃喃答道：「『克睿思』是希臘神話中，帶來死亡的靈體。」他的聲音顫抖起來。

他這句話從來沒說完，因為一道火柱從天而降，距離他才不到四碼，之後又接連來了三發。砲擊聲大得令他聽不到聲音，只知道大家張著嘴、馬兒一匹一匹倒下，彷彿是世界上最大的教堂鐘就在耳邊敲響。

或者是丟下任務逃跑了。這是他腦海中揮之不去的討厭念頭。

「下地獄吧。」赫丘爾說歸說，但還是照辦了。

男孩繼續敲著鼓，追上了部隊。

「朝哪兒走？」赫丘爾問。

「你的部下不也都是歐洲人。」

「發射！」他再次大叫，大概百枝毛瑟槍同時轟隆作響。

紅衫軍的一個特點就是從遠處看不見他們流血，但他們倒地卻很清楚。過了一兩秒，那個軍官還是倒下去了，只是也已經有兩個士兵跑過來扶住他。

野火砲射出第一發，那不知是燃油還是什麼東西的彈藥，在半空畫出一條弧線，朝著他所在的位置灑過來，幸好落地偏了三十碼。無論如何，他也覺得自己該走了，毛瑟槍扛在肩上立刻往後跑。砲彈從他頭上呼嘯而過，但他完全不回頭。

愛翠安開始分析，她也想搞清楚這怪風暴的作用為何。

給對方難看是真的，但奧雷拓普當然是寄望對方會有隊長或指揮官情緒失控，帶著人便衝上山坡。要是立場對調，換做是他自己，一定就會衝上來。

「史威登保使這妄想成真，原因到底是什麼？他不是個心腸惡毒的人。」

「沒錯。」愛翠安終於覺得自己也害怕了。

艦隊以最快的速度升高，克睿思吞噬了新莫斯科，熱氣往上跟著竄過來。值此同時，愛翠安又看到兩個紅點追上來，其一是緬什科夫搶走的那艘船，另外一個則是新莫斯科提督的船。

愛翠安在之前研究時便推測，上帝吹入生命要素的物質就是石墨，在〈創世紀〉中則稱之為黏土。若是推論成立，則這怪物不只是能消和-圖-書滅現有的生命體，也使得未來不可能出現新的生物，因為上帝的設計遭到徹底的顛覆。

男孩點點頭，完全不擔心、不朝山下看，逕自奏出曲調。巡警隊員聽到聲音，便在撤退途中對山下叫嚷起各種辱罵。

「我懂，」奧雷拓普回答：「而且——」

他沒有回答。怪物的邊緣已經侵侵蝕到新莫斯科囤墾區的外圍，移動速度有加快的趨勢。風暴核心的光芒太強，就算吹出的灰燼密得像是霧，肉眼還是無法直視。距離還有幾英里遠，但愛翠安已經嗅得到氣味，味道不好聞，像是金屬而不像是煙。

下方的飛船開始上升，跟在旗艦後頭一齊前進，不過她們的這艘旗艦也是搖搖晃晃。面對這逼近的同類，飛船上面那些囚禁著魔靈、紅寶石一般的珠子也發出了對比的頻率。

「開火！」

「那鬼玩意兒往上升了，」克蕾西大叫：「它追著我們跑！」

「你打『擲彈手行進曲』引他們過來。」

「親王閣下似乎對這塊土地沒興趣了。」克蕾西酸溜溜地說。

「大夥兒退回丘陵另一邊，」他說：「大家可都知道那玩意兒的厲害。」兩天以前他們第一次被這種兵器攻擊時可真吃不消，野火槍噴射出一種帶火的黏性物質，射程相當之遠，交鋒一次奧雷拓普就折損三十人。

奧雷拓普拿出燧發槍，仔細對準監控塔羅斯的軍官以後，扣下扳機。

「他們要拉大砲出來了。」帕門特沉聲說：「看來應該是野火砲。」

「他們上鉤了！」帕門特樂得喊叫道。

奧雷拓普點點頭，從樹幹後探頭看看。紅衫軍又一次在平原中央排好隊形，但他們在哪兒一定看不見殖民地聯軍的人。奧雷拓普身邊有印第安人、巡警隊、重騎兵等躲在樹後，就等一個好的角度再度開火。

「等大家上船吧。」愛翠安心不在焉地回答。

但是對方卻只是又射出一輪打不到人的彈雨，塔羅斯則繼續架它們的砲。

一大片陰hｔｔｐs://ｗww•hｅtuｂｏｏｋ.coｍ.com影飄過，他看見攻擊摩爾碉堡的飛船，一艘，然後再一艘，接著又一艘……

「我知道。」

她已經沉迷在那巨大風暴的美感之中，單是巨大的規模就使她目不轉睛。石墨這種物質普遍存在於所有生物體內，愛翠安研究過，也在幾年前針對這點寫過短篇論文，不管是土壤、植物或者獸類的身體裡都含有這物質，其實就連大氣圈中也到處都是，鑽石也是由這種物質變化而成。等到這風暴怪物的飢渴終於平息，也就代表地球上不再存有任何生物——應該說沒有物質型態的生物，因為默勒庫不會受到這怪物影響。

「內陸，翻過山去。」

克睿思轉了個方向繼續旋轉，跟一開始看到的形狀差不多，很像是輪子。它又轉動一點點，像個巨人拿著弓箭瞄準這支艦隊，之後藉由旋轉與熱空氣漸漸上升，發出的聲音像是放大百萬倍之後的磨坊，非常之大，不過，愛翠安還是聽得見船上的人看見這怪物襲來時的尖叫聲。

「那些傢伙搞什麼鬼？」克蕾西問話的聲音使愛翠安背脊起了一陣涼意，當初看見那可怕東西都還沒這種反應。「它們到底做了什麼好事？」

「給它個新稱呼吧。」她說。

那個紅衣軍官退了兩步，左顧右盼一番，一副以為他給自己人打了一拳的模樣，但最後他還是低頭看向自己軍服。

「知道的事情我全部說了，」克蕾西輕聲回答：「這種東西原本只是『惡黨』天使的妄想而已。」

「對方有紀律，但好像不懂其他事情。」托摩奇奇回答：「他們到底知不知道可以找掩護？」

「相當適合的名字，」愛翠安說：「別忘了把這名字寫在筆記裡。」

「毀滅世界的天使，」克蕾西死氣沉沉地說：「它們的大夢終於實現了。」

「林奈，又有新品種的天使了，你打算給它取什麼名字？」愛翠安淡淡地問。

所幸野火槍體積也極大，就算是那些力量超乎人類的機器人和_圖_書來組裝，也還是要用上好幾分鐘。現在奧雷拓普搞清楚這種武器的特性，也就知道迅速快打、用力打，之後趕快退回樹海中才是上策。

飛船已經受到巨大風暴的風力影響，然而大家都汗流浹背，吹來的全是熱風。

「上帝保佑。」

「心腸不惡毒無所謂，」克蕾西說：「好騙就行了。我贊成赫丘爾的意見，最好現在就走。」

「長官，我跟你一起走。」

「要是我們運氣好的話，他們還是不會找掩護，這是歐洲人打仗的方式。」

那片風暴順著山脊滑下，看起來像是雞蛋打碎在雲霧繚繞的山脊上，而蛋黃就是太陽。風暴後頭拖著一條白色蒸汽，這尾巴綿延好幾英里長，而風暴核心隨著移動，越來越大也越來越亮，從沉悶的紅色變為閃電般的色彩。

愛翠安重新觀測一次，發現自己估計有誤：這風暴看來緩慢，其實是距離造成的錯覺。重新計算發現風暴時速大概有三十至四十英里，與飛船的極速差不多；雖然目前看來，風暴是沿著地形輪廓前進，但一開始大家便都看到它是從天而降。換句話說赫丘爾的分析可能正確，這怪東西在空中的速度說不定更快。

「我看見兩個漩渦，」過了一會兒她開口：「一上一下，在暴風眼、產生熱能的位置交會。下面的漩渦順時針旋轉，物質都被吸進去。不對，不是所有的物質，是特定的混合物——應該是石墨，木炭。樹木跟土壤失去這種物質以後化為蒸汽……又或者是先著了火以後燒成灰，煙霧給漩渦吸進去。往上的螺旋轉到中心，我……不能確定那邊的狀況，感覺上不是物質產生變化，而是靈素全部搗碎以後，攪拌成一種新的東西。很多熱能、很多火原子從裡頭釋放出來——這妳們也看得到——然後風原子產生的颶風帶著那種新物質逆時鐘往外飛散。」

「這得多花幾分鐘，我們不一定有幾分鐘時間可用。」

「這玩意兒搞什麼鬼？」克蕾西問。

「好了，孩子，和圖書你也到另一頭去。」

愛翠安看著逼近的風暴，「這可糟糕。」

愛翠安的注意力回到克睿思身上。從上空觀察，即便是肉眼也可以分辨出螺旋結構，此外那條拖出的尾巴也很明顯，看起來像是下雪一樣。白色的東西甚至真的如同雪花落在地面——風暴經過的地方，地面已經沒有樹木、房屋、人類等等，只是非常單純的地勢起伏而已。

「我們可是認為這種打仗的方法正正當當喔。」托摩奇奇提醒他道。

「那可是怪物撲過來的方向啊。」

奧雷拓普也看見了，塔羅斯扛著兩根長管子出來組成一台砲。

她自己一直沒有想過這樣的可能性，實在是太蠢了——結果史威登保先參透了這件事。

「多數官兵在美洲出生，大半輩子都跟印第安人、西班牙人打仗。我自己受的是歐洲大陸的作戰訓練，一開始其實也搞不懂美洲這兒是怎麼打的。」

奧雷拓普努力控制好坐騎，心中氣得要命。探子為什麼沒先察覺到紅衫軍在可以擊中他們的高處架了大砲？倘若是追蹤加農砲，也許可以從別處打中，但也要有東西給它們當成追蹤目標——

撤退的指令傳遞出去，但奧雷拓普自己還留在現場觀察。距離野火槍發射還有幾分鐘，他把部隊中的鼓手叫過來，那是個才十四歲多一些的孩子。

「毒氣嗎？」

「一定要逼得他們上山坡來，」奧雷拓普說：「到那時候應該可以好好修理他們一頓。」

他有時候會覺得膽怯，他想到原本敵我就是二比一的差距，但現在卻變成四比一的懸殊，這些紅衫軍怎麼殺也殺不完。敵人的援軍仍從查理鎮源源不絕趕來，很可能是靠飛船運輸——這也代表烏諾卡沒能完成任務。

「那快走吧。」

「是啊，但我還是不大喜歡，直接衝鋒好得多了，這樣躲在暗處偷襲真是討厭。但我想，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打勝仗吧。」

「全部人都上船了，愛翠安！別再拖和_圖_書了！」赫丘爾似乎無法正眼看那逼近的怪物。愛翠安並不認識比他更勇敢的人，不過每個人害怕的東西不同，見到砲彈也不怕的人可能碰上蜘蛛就亂竄，而她自己則是覺得即便克睿思實在太過危險，卻還是個美麗的東西。可惜對於赫丘爾、對於無法一窺其全貌的普通人而言，想必克睿思絕對不只是蜘蛛那樣程度的怪異。

耳邊傳來輕嘆，愛翠安一看，林奈與布雷德伊兩人也靠在欄杆邊。

「不要質疑我的命令，快走！」

「要是妳還有什麼事情可以透露，現在是個好時機，維若妮卡。」

「新品種？」林奈終於開口回答，聲音中充滿恐懼：「之前大家討論過，類似塔羅斯的創造物？兩者一樣嗎？」

奧雷拓普與部下在橋上會合時，大家發出歡呼聲，他揮手致意後便跳上自己的坐騎。托摩奇奇也上了馬背，對著奧雷拓普點點頭。

「現在你做得挺不錯。」

「呵，」赫丘爾說：「呵……我沒受過什麼科學訓練，沒什麼好擔心。身邊能有個哲學家好好指導我可真幸運。那麼邏輯最靈光的小姐，妳怎麼說？我們現在是要趕快開船走，免得這個『糟糕』的東西讓我們親身體驗它有多糟糕？或者說妳有別的主意？」

「看來不太急，」愛翠安看看後說：「等飛船準備好、大家都上船再走。」

「我看上帝跟這件事一點關係也沒有，這東西是史威登保做出來的。那風暴其實有生命——是個默勒庫。」

敵人也再度回擊，這一次他們又是毫髮無傷。底下紅衫軍改變陣型，補上死人後出現的空缺。

奧雷拓普有種自己是宙斯、可以任意降下閃電的錯覺，可惜這山頭沒有奧林帕斯那樣遼闊，紅衫軍該倒的倒下之後，剩下的人也開槍還擊，子彈打在橡樹與胡桃樹的古木林中，彈殼最後落入肥沃的黑色土壤內——沒打中奧雷拓普的部隊，直徑粗達八英尺的大樹是很方便的擋箭牌。

「說不定，但根本沒差別，反正光是熱能就可以殺死所有的生命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