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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些指控有甚麼證據嗎？先生？」她甜美地問道。

愛翠安隨著托爾西手指的方向看去，路易正要步出轎子。接近路易時，他看起來比一般人來得高大。但在數百碼外時，真正的樣子就顯露出來了：又矮又胖的男子。愛翠安同情了他大約二十次心跳的時間。他如此堅定地以為自己仍年輕力壯，堅定到她必然會認為他和以往一樣英俊，就像是那些威武的肖像一樣。但他現在看起來，卻是如此脆弱……接著他動了。他那造作、浮誇的動作有些惹人生厭，不討人喜歡，差點讓她打起哆嗦。

「當然是奧爾良公爵。緬因是國王的非婚生子，法國不會容忍他。」

她的激烈言論讓托爾西少了戒心，但他很快就恢復了。「這段有關內心的言論，」托爾西沉思道：「看來畢竟還是有些事是我不知道的。你對國王不忠嗎？」

「我想是惡魔，地獄深淵裡冒出來的毒蛇。」

「他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沒穿那東西。」

「他們戴的帽子可真怪。」

「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如何殺他？」

站出來感覺好多了；微風由山脊上的榆樹、橡木、和楓樹間尋隙吹拂過來。朝臣們開始聚集在她身邊，他們的僕人們將毯子舖在地上，把酒打開，然後把帳篷和遮陽蓬撐起。

而且她還知道一兩樁外交大臣所不知道的事，但這些事可能會改變一切，也有可能一點影響都沒有。她對托爾西發出燦爛的笑容。「告訴我該怎麼做，」她說：「我會照辦的。」

「不會嗎？但我已經覺得被嚴厲地控訴了，男爵，為何我會有這種感覺？」

「嗯，先生，」愛翠安刻薄地說道，「我想我會和你在那邊見面的。搞不好你是撒旦的大臣。」

「是的，小姐，這就是我的意思。當他穿戴完整時，他身著能擋掉子彈的某種衣服，這衣服還能中和掉諸如高能槍等武器的能量。」

「事情過後我會怎樣？」她問。

「有些人說你也是。」

「在我被嚇到的那一次，我本來想看妳們通通被吊死。但現在……」他的視線略為移向遠方。「我現在變老了。妳知道杜利葉召來的那東西擊中倫敦後，法國會變成甚麼樣子？世界上所有的文明國家都會與我們為敵！小姐，我看到了一些事，也聽到國王說了一些事……」他看起來疲憊得快要m.heｔｕbｏｏｋ.cｏｍ.cｏｍ斷氣。「他已經不是路易了，」他說：「我認得我的國王，但底下『戰場』中的那個男人不是他。妳和所有人都應該曉得。」

糟了。

愛翠安聞言而全身僵直，但他揮了揮手。「我才不管她們是不是從甚麼玫瑰十字祕會來的女人。我知道她們存在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在她們開始活躍於政界之前，我從來不想理會。是妳領我找到她們，親愛的，但當我找到她們時，我也被……說服了。」

「你剛暗示過，我只需要讓他在邦唐不在時赤身裸體。」

「我寧可認為，即使妳經歷過這一切——包括妳做的所有錯誤判斷，還有已經困擾著妳的邪惡勢力，妳還是不願矯飾。」

「妳可以離開法國，如果妳想要。妳可以消失，在新的王朝裡妳會被遺忘。我可以幫妳在佛羅倫斯、威尼斯、維也納或是任何妳想要繼續進行研究的地方，安排一個棲身之所。」

「那你是何時得知的？」

「真實情況也如此井然有序嗎？」她終於發問。

「我希望有，但是我不能給妳。要是妳拒絕，我還是會試著殺掉國王，而且我可能會失敗。小姐，最糟的下場就是我失敗了，而且還對妳寄予同情。然後妳仍是得嫁給國王，只會成為另一個曼婷儂，但是妳沒有她堅毅，也缺乏想像力。我手上的證據若是見光了自然更好，這樣子妳八成會被幽禁在某個偏僻的女修道院裡，妳的人生還會變得更加快活。但我不會這麼做，要是我失敗，妳可以把那些脅迫用的證據當成是我逼妳加入這瘋狂計畫的明證。我可以把文件中提到女神會的所有紀錄都毀掉，如果妳希望的話。簡言之，我會堅稱我是所有事件的唯一始作俑者。但是在鞏固這些事證前，妳必須幫助我。」

「我不會對號入座。」愛翠安回答。

國王已經往上走回自己的轎子中。她先前的同情心已消失殆盡。托爾西是對的，路易一定得死。她不相信這位大臣，但這已不是重點。倘若這是陷阱，不但布置得太妙，她中餌也中得太妙。

「小姐，國王在大多數情況下是殺不死的。他身著附了魔的衣服，而且好像有東西看顧著他。」

「意思是，小姐，我希望妳能在某些方面和我合作。」

「擲彈兵。」托爾西說ｈttｐs://m.ｈｅｔuｂook•ｃom•cｏｍ明道。

「小姐，妳拋出了釣線，但沒釣到半條魚。我有資格斷定——即使這樣說已經違背了我的心和我的榮譽感——路易十四這一朝已經統治得太久了。要是再讓他多統治一年，法國會完蛋。」

愛翠安轉頭面向那大臣。「那這又可能代表著甚麼意思？」

有四位瑞士百人隊趕到她身邊，其中一位是尼可拉斯，正悶悶不樂看著她。看到他讓愛翠安覺得開心了些。她接著留意到托爾西在半路上堵她，他身後緊跟著一名衛兵和一位年輕的近侍。

「我很確定他沒有。畫舫被攻擊的時候他也還沒穿那東西，他應該是一時興起把那衣服給脫掉的。他覺得那件衣服會影響他戲服的外形。」

他們兩人在之後十五分鐘內都不發一語。愛翠安望著下方的奇異芭蕾舞劇。

愛翠安曉得自己仍保持著微笑。除了一股寒意之外，她覺得還好，思路目前似乎還很清楚。

「已經接近我的婚期了。」

「可以理解，」他說：「追根究底來說的話。」

「不是，」托爾西回答道，聲音沙啞。「在真實情況下，有許多的尖叫聲，場面很混亂。頭上被開了個口子的人並不知情，還對著同僚咧嘴而笑，深信自己已經在戰爭中存活下來。戰場充斥著惡臭，人們在死後自行腐敗，開腸破肚，產生另一種臭味。不是，戰爭並不像妳眼前看到的事物，親愛的。」

「如果他們戴的是有邊帽，那當他們從背後取下毛瑟槍時，便會把帽子打掉。我留意到妳並未嘗試否定我的指控。」

「追根究底？」

「對。國王的虔誠大部分都是在裝腔作勢，這妳得先知道。但他曾一度有足夠的良知，不會用一這種惡魔般的利口酒去冒瀆上帝。如果他那天在馬赫利莊園再多撐一個小時，就可以光榮地死去。但是他反而害慘了自己和法國，現在連我也得面對地獄之火。」

「那他就會再幹一次。再一次，又一次，直到整個歐洲都臣服於他。」

「對，還有別的東西。」他的手伸進大衣內袋，取出一本小書交給她。「妳可以從這本書裡得到我所知的詳細資料。小姐，我不是魔法師，我知道毒藥對國王產生不了作用，事實上他可能是長生不死的。我們只能祈禱他會死，而我也只能祈禱妳能找到解決法htｔps://m•hｅｔｕｂook.com•com國困境的方式。」

愛翠安毫不遲疑地便將那本書接下，並翻開了第一頁。是一本筆記本，沒有署名，筆跡僵硬但很清晰。《穆罕默德．米拉大公波斯靈藥（又稱長生不老藥）的實驗筆記》，上頭寫著。

「小姐，我沒有把我已經知道的事稟告國王、邦唐、或是其他人。」

「公爵夫人是個值得敬重的女人，也善於說謊，但她沒有對妳說謊。預謀暗殺的行動是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計畫並進行的。凱絲翠夫人，我確定妳認得她，是那個女性組織幕後的首腦。」

托爾西揮手叫僕人走開。

「隨你怎麼想吧。」

「如果我想脅迫妳，我會這麼做。但我只是要妳曉得，我們的利害關係一致，我也要妳曉得，我不會起訴妳。」

「那你會支持誰繼任大統？」

「妳真是個非常忙碌的年輕女人。」

「那你為何會需要我？先生？」她問：「我為甚麼一定要幫你殺掉我的未婚夫？」

她幾乎忘了托爾西就在身旁。「先生，很抱歉。」她告訴他：「我今天有點心不在焉。」

愛翠安專心看著戰場。身著藍衣和灰衣的火槍兵逼近其中的一列步兵，但剎那間他們的馬匹被一連串的爆炸所驚退，從步兵團中步出一群戴著無邊軟帽的高瘦男子。他們的身後揹著毛瑟槍，但是卻在投擲著某種東西。

愛翠安正準備發表另一段挖苦他的話，卻在驚愕中止住了。托爾西既然知道她冒險過程的詳情，怎麼可能不知道——

「邦唐寧可看到法國陷入一片火海，也不願背叛國王。」

「正如我所說，他是受到保護的。我不知道防護的有效範圍是多遠。」

「甚麼東西？」

「我要的是，」他低聲道，「要你殺了國王。」

「所以還有別的東西。」

「我應該親自指揮一個團的士兵。」他笑著對她說，接著示意轎夫扛起轎子，往山下走去。

「聽起來很不賴。」她說。

「嗯，」愛翠安盡可能和顏悅色道：「我可想不到托爾西男爵會願意在任何事情上屈居人後，但顯然我錯了，你想從我身上得到的任何東西，可能都已經被別人拿走了。你要我的童貞嗎？喔，真是抱歉，國王已經拿走了。你要我的靈魂？真可惜，已經被收買了。想當然耳也不會是我的心，因為正如你所知的，這顆心已經不是我的m.hetubook.com.com，無法再給別人。但如果你想要操一個二手貨，我倒可以給你個方便。倘若你想在已轉交給別人的靈魂上分一杯羹，當然沒問題，儘管租借。至於我的心，恐怕不是我能控制的，不過我確定自己可以扮演好情人的角色。」

「弒君也沒辦法阻止那顆彗星。」

「要幫妳擺凳子嗎？小姐？」海倫問。

下方的會戰看樣子即將結束，綠色的草原上散布著屍體。地上沒有血。

「是沒辦法，但是可以降低最大的傷害。如果路易死了，我們便能結束這場戰爭。法國和西班牙會分開，和平會到來，新任的國王也可以和此事保持距離。事情不會變好，但要是路易還活著——」

愛翠安乘的轎子倏地重擊在地上，她被嚇得醒了過來。她眨眼看著前方的景象，想認出目前的所在。在左側，一些男男女女正下馬。右側則是坐在轎子裡的國王，揮手吸引她注意。他拉開窗戶，也示意她這麼做。

「鬼扯。直到敵人的幻術師對法國施展了一道更具毀滅性的法術。杜利葉的這種武器並不像加農砲，妳應該很瞭解。你可以隨意發射，只要天體提供彈藥即可。連我都看得出來。」

「原來如此。」

「早啊，親愛的小姐。」他吻著她的手問安。「我注意到妳想找個不同的視角觀賞國王的戰爭。妳瞧，他已抵達指揮位置。」

「不用，海倫，謝謝妳。我想到樹林那邊走走，妳幫我跟衛兵說一下好嗎？」接著她便逕自往那方向走過去。

她點點頭。「你在戰爭中失去了很多心愛的人嗎？」

「不對，你要求的更多。」愛翠安說：「否則你原本可以起訴我，為甚麼要通知我？」

「他們本來是說對了，但時間和人都會改變。我只請求妳考慮一下。」

國王已經走到山腰了，轎子和轎夫看起來活似一隻肥胖的金龜子。

對了，她想起來了。她在國王召見前先趕緊睡了四個小時的覺。他當時突發奇想，決定重新塑造出這場戰爭早期最有名的幾場會戰。她曾一度認為這是很值得一看的壯觀場面，但現在看來似乎有些病態。她的轎子又悶又熱，她示意僕人將轎門打開。

托爾西扮了個鬼臉。「事情沒那麼簡單，」他說：「我跟妳說過，國王是受到保護的。」

「對，這就是我覺得奇怪之處，妳竟然從事這麼早熟的冒險活動，親愛的。ｗｗｗ.ｈｅtｕboｏk.ｃｏm•ｃｏm裝扮成奧地利的男爵？闖進杜利葉先生的房間？」

「掠奪妳人生的是國王，愛翠安，妳必須逃開的人是國王。」

「你就是攻擊畫舫的幕後主使人？難怪畫舫在我檢查之前就已經燒掉。」

「我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不是！」他厲聲道，然後又變得更加冷靜。「不是。我和表面上看起來一樣：國王的大臣兼朋友。是妳的觀察力引導我找到真凶。不是我，那次的行動是女神會主導的。」

他將手伸進大衣口袋，掏出了一疊信。「這些是證人已簽署的證詞：被收買的衛兵、還有目擊某此一特定事件的僕人。有些人發誓看到妳和妳的侍女都出現在王宮。我的一位密探則跟蹤妳到杜利葉的住所。」

「公爵夫人對我發誓——」

「所以他得是赤|裸的？為何不趁他在自己的臥房更衣時下手？」

不一會兒工夫，大帳篷就搭了起來，下方的鼓聲和雙簧管的粗啞管樂聲乍響，表示會戰已經開始。兩排步兵前進，他們的來福槍冒出縷縷輕煙，片刻過後微弱的槍聲也傳到他們這裡，彷彿是另一個世界的聲響。

「好。」

「我恐怕是留了一手。我想要先說服妳，然後再告訴妳所有的事。」

「算了，」托爾西說：「我不管這類的事。我要的是——」淚水從大臣嚴厲的雙眼中滴落。愛翠安難以置信地瞪著他。

「我恐怕已經是了。」托爾西說。

「救了他性命的是這個靈藥？」

他露出豺狼般的笑容。「我在想，要不要讓我們的僕人就地舖上毯子？我就可以向妳說明戰場上的行軍布陣之道。」他優雅地彎了彎手，指著下方的「軍隊」，但她感到心驚膽戰，覺得他指的可能是不同的戰場，不同的操弄（maneuver）之道。

「等一下注意輕騎兵，他們將從側面襲擊。」托爾西評論道。

一片廣闊的草地在他們的前方延展開來，有兩支軍隊走過。

她無法將克蕾西說的話從心中驅除。如果傳說故事裡的生物具有一些科學的基礎，那些生物究竟為何？她所記得的故事大多發生在森林深處。就像精靈之王奧伯龍和手下的仙子，是在不見天日的樹林裡建立起王國。但是她所見到的東西，是出現在凡爾賽宮裡，那是由火和風所形成。生命可以由這類無實體的要素產生嗎？難不成那些東西是由只能用顯微鏡看到的微生物所形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