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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她很漂亮，而且是沙皇的女兒。」

可是少了這人架住自己，愛翠安也踉蹌地倒下去，身體感覺不到土地的冰冷，可是還看得見星星。星星是不受影響的。

愛翠安醒過來的時候，兩隻手擱在堆得很高的被子上。她才九歲，在蒙謝弗雷家的莊園中，這是她父親的土地。她想起來了，自己發燒，身體很冷，但是祖父怎麼不見了？他一直都在的啊，不管醫生怎麼說，祖父都要她放心，一定會好起來的，黑色的天使還沒有來找她。

「我絕不離開妳床邊半步。」

黑暗卻並非沉寂。她覺得自己像是走進一座巨大陵寢，聲音不停迴盪。

不要動了，快點休息。

「所以你們說的默勒庫，如果上頭有很多主子、與上帝距離很遠但是與人距離很近，就代表它們最不完美，所以也最像是物質。那些在上帝寶座附近的大天使則距離很遙遠，可是，有可能在不同階層移動？」他顯得相當懷疑。

攻擊她的人，身體有複雜的物質與靈性|交錯縱橫，但是卻有一種化合物在其中不停流動，那就是水。水以鍊金術而言，是由「水」、「風」、「火」三種元素組合而成。她一聲令下，將這人體內的水拆解為獨立的元素，於是體液流動大亂。

克蕾西忽然大喘一聲，驚醒過來，手指馬上搭著劍。她一看沒有狀況，才回過神放下。

不管有沒有什麼奇蹟，她的傷口癒合得並不快，而且一直都很痛。斷斷續續燒了幾回，稱不上太嚴重，卡斯第利昂神父一直在她身邊照料。

這聲音比什麼毯子、被子都更令她覺得溫暖安心，但是也只有一瞬間。接下來，她覺得訝異不已，雖然這聲音是祖父那種田園地方的腔調，但這音色不太對。

克蕾西遲疑了一下子：「我覺得等妳復原了再討論就好。」

「是真的，克蕾西，我們才講了幾句話而已。我正要問妳們，對我出手的人是誰，動機是什麼。」

「一部分是吧。」愛翠安說：「默勒庫裡頭也有階級制度存在。」

「那是政治鬥爭吧。」

「就想像音階好了。高低不同的音會有不同的性質，但也都是調整弦的鬆緊就能辦到。」

愛翠安點點頭：「我有點累了。不過克蕾西，妳得幫我勸一下赫丘爾。現在艦隊不能再有紛爭，或有更多壓力了，就算想找凶手，也得私下進行。再過不久，我必須要他們毫無顧忌地追隨我才行。」

「愛蜜麗，解釋給神父聽吧。」

「問題在於，動植物可以用看得到的特徵結構進行分類，像是鳥就有翅膀、羽毛、喙等等，但是默勒庫大多不具物質型態，或者只包含極少和圖書量的物質，這樣根本沒有外在特徵可以作為依據。」

「是我自己不好，如果我清醒些，那個人連碰都碰不到我。即使他想要偷襲我，也可以活捉，這樣就有對象可以問出事情了。算了，現在另一個問題是，死的是位教士，大家觀感如何？」

「卡爾……呃，林奈先生和我希望針對默勒庫進行分類，就像我們區別動物一樣。動物之中包括鳥類、鳥類之中包括猛禽、猛禽下面又包括老鷹——」

「高等的天使可以指使低等的天使，但是低等的天使又可以指示更低等的天使。」愛翠安說：「天使之中最低階的，物質性越高；我有一些僕役可以操縱水或大氣，另有一些可以針對任一兩個物體進行操作。但比較高等的那一些，就姑且稱是熾天使吧——它們是純粹的靈質，所以碰不到我們，但是我們也一樣碰不到它們，除非我們也成為靈體。」

「他們很敬愛妳。」

阿波羅……

「別說這種傻話了。我應該要守在妳身邊才對，赫丘爾也一樣，我們兩個都失職了。」

「謝謝。」愛翠安答道。

「啊，對了，我們對於默勒庫的分類已繼續進行下去——」

「其實全都是靈，或者說全部都只是『力』；各種吸引力、排斥力，好比說萬有引力或磁力，其實跟物質無關。」

「他是在這裡……」愛翠安說了一樣的話，但是她心中想的卻不是上帝，她知道這奇蹟出自誰的手。

愛翠安回想到神父之前站在身邊，自己好痛好痛，「我覺得是上帝賜予你高明的醫術吧。」

他聳聳肩：「我不知道，但我認為撒謊對不起上帝，最多就是別多說什麼吧。」

「有啊，人類的小孩也會跟父母有相似的地方，這些低等的默勒庫彼此之間的相似度更高；由構成它們的規則，應該就可以追溯出它們的上游來源。我們的後續演算，大部分根據老師妳以前的論文跟觀察紀錄，然後我們發現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這不是妳的錯啊，維若妮卡。」

克蕾西的目光突然間堅硬得有如寶石，過了一會兒，她才點頭。「好吧。」

「我好擔心妳，老師。」她說。

「是誰對我下的手？」

她只是又點點頭。

卡斯第利昂搔搔下巴：「其實我看過一些，像是鬼火一樣。另外，那個克睿思不也算是物質嗎？」

「說不定妳掌握到的情報沒有這麼確實？」

「確實是。」克蕾西問：「但你打算公開真相嗎？」

「上帝的確指引我研究這方面知識。我到中國去以後，也學會很多特殊和-圖-書的療法，可是我很清楚自己的能耐有多少。單憑我的能力，妳應該見不到我們了，妳失的血可是非常多哪。」他抓著愛翠安的手：「現在妳看得見祂了嗎？妳知道祂就在這裡嗎？」

「一部分是邏輯推論，一部分是實驗。我們還沒設計出適合的測試方式，不過羅蒙諾索夫已經在著手進行。」

「那就由我去學習他們的各種習俗。我們兩邊的信仰並不像妳想的那樣懸殊。」

「這我也知道，」愛蜜麗說：「但反正他為了別人拋下我，那麼，我也不會吃回頭草了。要我怎麼能嚥下這口氣呢？也許我不美，但我可不是傻子，也是有自尊的。」

時光如夏風，不疾不徐流過，愛翠安卻對著星空猛眨眼，只覺得自己頸子條條肌肉都緊繃，還要猜想那刀子什麼時候會將喉嚨劃開。

「喔，是伊萊莎芙吧。」

後來她覺得身體很熱。有一群人圍過來，有人抱起她。她看到克蕾西的臉，接著看到的是卡斯第利昂神父，她又看到一把血淋淋的刀子；痛苦像是築城般越來越高、越來越高，最後崩潰，全宇宙陷入一片黑暗。

「因為它們比那九個階級雜得多。我們找到另外一種分類方式了！跟我們一起研究的羅蒙諾索夫提出一個很驚人的假設，他認為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物質』這種東西。其實牛頓在手稿中提出類似的概念，但是不肯繼續深入。」

「別擔心，愛蜜麗，想殺死我沒這麼簡單喔。」

「這種感覺太微妙了，沒有肚子餓或者被子彈打中這麼明確。要是底下的人覺得我出賣他們，他們也一定會馬上背叛我，聖女貞德還不是一樣給人燒死了。」

「這樣啊。」愛翠安皺起眉頭：「他想要割開我的喉嚨。艾蓮娜也是讓人切了喉嚨。那麼，妳覺得凶手是同一個人嗎？」

「妳們剛剛說到『默勒庫』，指的是天使？」卡斯第利昂問。

「可以分化妳的部下，造成緬什科夫動搖軍心的機會。」克蕾西說。

「一點也沒錯。」

「也是因為大家會認為是我殺死艾蓮娜吧。但是，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對我下手，比較乾脆？」

「到這邊我都知道，」愛翠安說：「可是剛剛不是說有進展了嗎？」

卡斯第利昂又舉起手說：「我來帶領他們吧。」

「有了魔法幫忙，什麼事情做不到，又何苦去鑽研麻煩的哲學實驗？過不了幾十年，科學就會失傳，大家都會認為魔法存在，默勒庫卻將躲回以太裡頭，愚蠢的人類還不知道為什麼魔法失靈。」

「可以這樣說。」

「神父，不是有意冒犯，可是你應該記得以前法國也有宗教問題吧？hetubook.com.com這些俄國士兵恐怕不會接納羅馬來的人。」

「靠近上帝的偏重於靈質，靠近人類的才偏重於物質。熾天使如果透過低等的天使，就可以接觸到我們。」神父又說。

「好吧，跟我說說看，研究有什麼進展？」

愛蜜麗點點頭：「謝謝老師。」

愛蜜麗聞言，臉一紅：「偶而而已，他啊……分心了吧。」

「這種概念我也讀過。」卡斯第利昂說。

「我想現在先知道。」

「話說回來，愛蜜麗，妳也不醜啊。」

對不起！一定是跟我作對的人也找上妳了，到處都有他們的人，可是我能幫一點忙，我可以治好妳！

「聽得我頭都暈了。」

「我認為情報正確。」

「所有的人、不分男女都是獨一無二的啊，我們可是上帝創造的呢。」

「我想多聽一些。」卡斯第利昂說：「我非常想瞭解這門知識，剛剛說的這些……這些是由實驗引導出的假設？」

愛蜜麗躊躇了一下：「是啊。」

「應該是說科學觀察得到的以太生物，」愛蜜麗用詞謹慎起來：「有些人稱之為天使。」

「我不是叫你馬上叫醒我嗎？」她對著神父不耐煩地說。

卡斯第利昂顯得興奮起來：「這樣可以解釋不少事情。像是中國那邊的習俗，或者異教信仰為什麼會出現。比起向上帝乞求神恩，指使一些精靈顯得輕鬆多了。」

「所以把物質『拉緊』一點會變成引力，再拉緊一點可能變成聖靈？」

是尼可拉斯，她的兒子。她給了兒子生命，現在兒子卻反過來，也給了她生命。

「我們對外發布的消息是，他想救妳，結果被歹徒殺死。」

「她才剛醒呢。」神父回答。

卡斯第力昂望向愛蜜麗：「我們可真是離題了。回頭來說，如果天使原本就有這種分級，那為什麼不就這樣子分類呢？」

「我說過了，中國對我影響很大。那邊的宗教很奇特，但追根究底，與我們的信仰也沒那麼不同。相比之下，東正教與羅馬天主教的差異根本微乎其微。就由我來處理吧，我會盡力去做。如果妳能找些人給我建議更好，我適應的速度一定會令妳意外的。」

「你願意幫忙？」愛翠安問。

她照做了。

「我們都是物質，也就代表我們不完美。」愛翠安開口：「但我們不也一直學到一個觀念？我們可以變得完美、可以變成靈。」

「那就別把他拱手讓人，把妳剛剛告訴我的話也說給他聽，要讓他相信。如果這樣都沒用，那妳就真的別理他了。」

「默勒庫都是不同的力所構成，每一種都有特殊的性質。我們透過工具進行觀察，發現階層較低、沒那樣完美的和-圖-書默勒庫性質也較單純，處理的事情比較單一；但更進一步，可以知道其實這是高等默勒庫從自身分離出來的——我說的並不是一般的『繁殖』，而是實際擷取自己的一部分之後，再透過『調整音階』的方式完成。」

「羅蒙諾索夫不這樣認為。他覺得一切都只是不同種類的力，有些接近完美——也可以說接近上帝——其餘的則有缺陷。完美的力並不會隨距離衰減，中層次的就像是萬有引力，會隨著距離等比例降低；最不完美的力被我們誤認是物質，但其實只是靈在不同階層的存在方式，所以彼此可以互通、也都息息相關。」愛蜜麗如此解釋。

一轉身，她看見卡斯第利昂神父，於是回到現實世界。她不是九歲的女孩，都已經三十二歲了。二十三年的時光，怎麼能夠在這短短剎那間消失呢？她到底怎麼回事？

「克蕾西，這件事情只有妳可以；妳要派多少守衛過來都好，也可以叫我的學生過來陪我，但是，妳得立刻去阻止赫丘爾才行。」

卡斯第力昂皺起眉，但還是點頭示意。

愛翠安看著神父好一會兒，最後才說：「願上帝保佑你，神父。你真的是個獨一無二的神父、獨一無二的人。」

「通常妳受到的保護很嚴密，不是常常會有守衛全部醉倒的情況。」

「但是為什麼要對艾蓮娜下手？殺了她能有什麼好處？」

神父大概看出她眼中的迷惘驚慌，於是拍了拍她的手。卡斯第利昂坐在椅子上，他後頭的克蕾西也是。神父低頭看向她胸前：「沒事了，妳的傷口很深，但是上帝已經賜予妳熬過去的力量。」

「這是撒謊。」卡司第利昂神父在一旁不表贊同。

「這招不錯。」

「是卡羅利．迪米綽夫，我們一起帶出來的東正教教士。以前我就盤問過，早就認定他是都主教派的奸細。」

「他根本不相信吧，」卡斯第利昂說：「教會告訴大家物質與靈魂有所不同，為什麼會沒有物質存在？」

說不定死了也好。

「但這兩種力不都是物質造成的嗎？萬有引力是原子作用，磁力是鐵的影響。」

「《聖經》、猶太經典、甚至是中國的書籍上也都提過，像是熾天使、智天使、座天使之類。」卡斯第利昂說。

隔天，愛蜜麗來看她。愛蜜麗也是法國出身，在戰亂中由數學家莫佩爾第帶出國，到了聖彼得堡。沙皇歡迎任何有科學頭腦的人，是男是女都沒關係。莫佩爾第進了聖彼得堡的科學院，愛翠安早他一步在裡頭已經有個位置。後來，莫佩爾第又去阿姆斯特丹協助當地復興，於是愛蜜麗就成為愛翠安的學生。

「是什麼呢？」

「為https://www.hetubook.com.com什麼要幫助人類？」神父問。

那人連叫都來不及叫，馬上倒了下去。他張開的嘴巴衝出一條火舌，兩邊耳朵冒出煙，眼睛像是煮沸了一樣腫起來。

「赫丘爾人呢？」愛翠安問。

「政治就是眾人的事啊，去要他停下來吧。」

「對，以前是這麼運作，但狀況開始改變了，這是科學造成的。克睿思就是最好的例子，這種東西原本根本不存在。一開始天使無視於我們人類，但是我們發展出的科學，漸漸影響到它們居住的以太空間。每次有這種情況發生，它們就可能殺掉有了新發現的哲學家，好比說古埃及稱為索思、我們稱之為赫密士的鍊金術士就有這種下場。但它們也可能反過來，真正幫助那些人。」

愛翠安笑道：「我自己也把伊萊莎芙當女兒看待，但是她真的任性了點。我認為，她對林奈的興趣不會持續太久，等她以為自己得到了，就會放手了。」

「其實這個世界上，根本就只有兩個『真正的』默勒庫，其餘都是由這兩個默勒庫分化出來的。」

說穿了，愛蜜麗的確不美，出身貴族的她卻有農家女的大骨架。不過因為她性情剛烈，反倒有另一種魅力，那是平淡的外表比不上的。

「但是妳愛他啊。」

「他跑去盤問所有認識迪米綽夫的人。態度可凶了，大概跟妳一樣，認為妳遭人襲擊，跟他妻子遇害兩件事之間應當有相關。現在迪米綽夫死了——嗯，他那樣子實在不太好看，但問題是，可能另有一個殺人凶手正逍遙法外。我跟他認為，這兩個刺客大概都是為戈利欽他們辦事。」

主人有何吩咐？

「妳們在聊什麼啊？」卡斯第利昂神父也起了興趣。

「啊，妳醒了，感覺怎麼樣？」

但這念頭很短暫、很怯弱。閃爍星空分解為引力、斥力等各種規律構成、如同蜘蛛網的圖形。服侍她的天使，或者說是「精靈」，聚集過來。

「是上帝在保護老師吧。」

「好吧，我自己認為艾蓮娜遇害當時，應該是去見她的情夫。她的確被人從喉嚨到耳朵劃了一大刀，可是我有確實的情報指出，當時迪米綽夫人是在多本拿號飛船上。多本拿號那一天沒有落地，但是艾蓮娜死在森林裡。還有一點，我們一直有人看著迪米綽夫的行動。」

「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是我也不敢依靠上帝。」愛翠安說完，看了神父一眼，「妳有跟林奈繼續研究嗎？」

「東正教的士兵少了神父，這狀況很不妙，尤其想要他們作戰就更困難了。」愛翠安說。

「其實我有點昏頭轉向了，這跟分類默勒庫的直接關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