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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快點把上頭的東西拿來，」她勉強擠出一句話：「紅鞋跟我恐怕自顧不暇了。」

「馬上就會有人上來了。」

「我猜只剩不到一分鐘了。」

敵人無情地砸下第二波彈雨。奧雷拓普看得見砲手，對方都捲伏著躲在大砲後面。再近一點，只要一點點，他就可以砍得到——

「我去吧。」佩德羅說完，就往前跑過嘯石屍體旁邊。那裡的玻璃是扣住的，可以往內拉，他打開窗戶後，從窗台跨出去往上一跳。

富蘭克林也老早就看出這一點，因為愛翠安跟紅鞋都望著虛空，恐怕是凝視著一些他看不到，也不會想要看到的東西吧。

「紅鞋？」富蘭克林大叫：「紅鞋？」

「我也看見了，」勞勃悶哼著說：「小小的紅點，不過越來越大了。」

「但是怎麼上去？」

他肢體麻木，感覺自己應該快要死了，但他不甘心。就算自己送了命，也得帶一兩個敵人陪葬吧。只是沉重悶熱的空氣中，滿滿都是大砲散出的煙霧，這對他有利也有弊。

艙門關起來的瞬間，富蘭克林還是看見了那張往下瞧的臉。

抱歉了，兄弟。他腦海閃過這句話，而他也覺得自己動不了了，一切將在此劃下句點。

「只給他們開砲一次的機會吧，大夥兒！」奧雷拓普高聲下令：「別讓瑞典人搶先了！為了上帝，為了殖民地，衝啊！」

「勞勃？阿扯？還好嗎？」

「混帳東西！」富蘭克林邊罵邊朝階梯跑過去。

「我們靠著神盾，」富蘭克林解釋：「可以隱匿一段時間。」

他居然已經往上爬了。

愛翠安靠在特製的椅子上，只有這角度，她才看得到下面遠方的兒子。在一切化為符號的以太視覺裡頭，兒子的形狀是個球體，散發出許多波動與光束，跟默勒庫或者更奇怪的東西相連接。

「可以試試看。」

高能砲旁邊還有兩個士兵看守，第一個人根本沒發現他就被砍死了；第二個人開了槍，奧雷拓普只感覺到火藥濺在臉上，但他人沒事，所以就把對方的手也給斬下來。

空中還有其他空雷。

「用這船上配備的除靈槍呢？」

教它們。愛翠安聽見紅鞋透過陰靈對自己說：或者告訴我，該怎樣告訴它們。

「嘯石啊，」阿扯喘著氣問：「幹嘛這樣咧？」

大個子阿扯也開口問：「那咱們要丟炸彈下去嗎？」

「這個有辦法解決，」富蘭克林慘叫一聲：「只是東西也擺在上頭啊。」

才這麼想的時候，眼前一座山丘上竟有整排大砲往左右擺開架式，多得望不見盡頭。

「施緹到底想幹嘛？」

「俄羅斯人從你那邊學了寶貴的一課，富蘭克林先生。」愛翠安解釋說：「空雷用動力球飛行，跟飛船上用的那種一樣。空雷上和*圖*書頭只有炸藥，而且現在發射的這些空雷，應該會自動搜索神盾的頻率。」

「還不要，」富蘭克林回答起來有些心不在焉：「他們還沒注意到，我們也就不要暴露行蹤才對。或者等到地面部隊真的嚇得他們要起飛再說，到那時候，隨你們愛怎麼炸就怎麼炸。」

而他似乎聽見關上的艙門外傳來笑聲。

富蘭克林本想制止他，但隨即發現不妥，因為一出聲，就等於是警告了施緹。

其實她兒子跟她的手幾乎是一樣的東西。

嘯石噴出很大一口血，之後幾個字講得比較清楚些：「我不知道，也懶得管。他跟你們作對，我就放他出來。他說可以帶我找到紅鞋……這樣就夠了。」他又咳了口血。說了這麼久，他的眼睛完全沒有看過阿扯或者富蘭克林，一直都瞪著紅鞋。咳了第三次，他喉頭似乎哽到什麼東西，眼睛再也不動，呼吸也就此停止。

有人狠狠踹了他背後一腳，他本來還生氣地想，托摩奇奇沒事幹嘛這樣踢他？但下一瞬間，他們兩個就在地上打滾。這一滾，他才看見托摩奇奇肚子中彈，子彈穿過他的肚子，打到自己背上。老酋長抓著他的手臂，嘴唇一直動，但奧雷拓普拓根本聽不見他說什麼，只知道附近都是人，還有左手三根指頭不見了。

「小姐，打擾一下？」

「也不算完全相信吧。」

富蘭克林也探頭出去，但他正好只看得到佩德羅的皮靴踏上船頂，只能暗地咒罵，然後趕快抓住梯子往上爬。

飛船外頭是個奇妙的光景。神盾在一定程度內扭曲光與物質，所以從防護罩內部看出去，就好像身在一個稜鏡裡面；天空、雲朵、下面如地圖一樣的世界，每樣東西都染上一層彩虹光芒。他其實還真感謝神盾，有了這種裝飾，他才不會立刻意識到倘若手滑了，從空中墜落會是什麼滋味。

勞勃已經衝上去，手槍對準了上層的敵兵。他順手將炸彈拿起來往上頭一丟，從艙口拋到天空。克蕾西不遑多讓，也一瞬間閃身過去，對著上頭儲藏室開火。

陰靈如隼鷹般俯衝過去，爪子撕裂了動力球，將牢籠摧毀、釋放出默勒庫。空雷上頭的爆裂物無法繼續攀升，便筆直落下，可是也沒有很遠。一會兒之後，就在空中掀起白燦火焰，雷霆號也免不得像是碰上海浪那樣上上下下。

尤拉淡淡一笑：「我要離開俄羅斯啊，死人比較不會遭到糾纏。」

「看樣子可有趣了。」帕門特雖是這麼說，聲音中卻聽得見顫抖。

他站起來一劍過去，那年輕砲手的臉往外飛，整個頭與脖子分家。就算他有慘叫，這戰場也太過吵雜，沒有人聽得和-圖-書見。一碼外有個穿著綠色軍服的人，手中雖拿著刺刀，卻望著奧雷拓普背後不知道什麼東西，彷彿看不見他的存在。奧雷拓普當然趁著對方嚇傻的瞬間，將他也給劈了。這時候砲聲響起，奧雷拓普發現，原來馬兒直接進了敵軍的砲陣後頭，左手邊有台加農砲，右手邊是高能砲。

有兩個紅衣人跳下來，克蕾西馬上拿出高能槍瞄準，與勞勃同時發射。槍聲一響，兩個奸細都倒了，一個打中頭、一個打中肚。

手槍留在馬鞍上了，不過反正彈藥也已用盡。他抽出軍刀，稍微往前爬幾步，就看到一雙穿著靴子的腳。

一開始感覺那些大砲根本不會動，彷彿他們可以像幾星期之前那樣，就這麼秋風掃落葉似的殺進去。

「那交給妳了，給妳用吧。」

叫做嘯石的印第安人氣若游絲：「你都……看到他……把我的村子……還問？」

「有啊，他知道了。」

「耶穌基督啊！」他一邊低聲驚呼，一邊望著一大堆砲口，有加農砲、火龍砲、高能砲，還有一些他根本認不出來的新武器。右邊遠方傳來瑞典人的叫聲，也就是說，砲座的分布誇張地遠。一定又是可惡的塔羅斯，有機器人搬運的話，砲座機動性也高了很多。

「他還在同樣的地方，」她開口說：「在中央那條船上。」

「撐得住什麼啊？」

「空雷是什麼？」

維希莉莎忽然開口：「愛翠安，妳不能直接處理掉炸彈嗎？妳^§有能力直接破壞那種動力球啊。」

「打中肋骨，」勞勃叫道：「應該只是皮肉傷，頂多骨頭斷了一根吧，不會要了我的命。」

「可是還是願意相信你？」

「剛剛勞勃丟出去的炸彈已經引起對方注意，過不了幾秒鐘，他就找得到我們。」

「這也太簡單了點，」勞勃趴在地上，鼻子靠著玻璃悶哼說：「他們動也不動。」

過了一兩秒，他總算摔在地上了，馬兒消失在血泊中。

愛翠安回復原本的視覺，看見飛船底下半里格外有很多小點。其實間隔應該沒有那樣遠，而且她感受得到兒子的存在；自己那隻手會與他共鳴，就像音叉對相近的頻率有反應一樣。她心想，這應該是羅蒙諾索夫所謂的不完美親合力吧，會因為距離而衰減。

「好，」阿扯咕噥著：「俺先開個一兩箱打發時間。」說完他便爬上階梯。

紅鞋本能地拿起手槍，嘯石從儲藏室跳下來，開槍的速度更快。子彈打中紅鞋剛伸出去的手，沿著手臂擊穿肩骨，竄出來時角度一變，居然連他右耳也削去大半。他整個人往後一彈，有種騰空的感覺，而且身外一切異常清晰，富蘭克林大叫：施緹！艙門忽然關了起來，嘯石如獵豹一般朝自己撲過來。

可以和_圖_書欣慰的是，至少已經衝了一里格。換句話說，飛船就在不遠的前頭。

但接著又看見一顆已經點火的炸彈掉到甲板上。

克蕾西跪在愛翠安身邊照料：「妳覺得還好吧？」

「有賊劫船啊！」他大叫：「射中俺啦！」

佩德羅推了推，艙門只能推動一吋左右。

「從前面出去，然後往上爬吧。」

可是卻有人拉著他的領子，不讓他去。

「施緹！」他大叫，同時開槍，子彈打中金屬板，在艙內彈來彈去。

背後被東西一撞，他回頭，發現竟是托摩奇奇。他手裡拎著血淋淋的斧頭，面上帶著大笑。奧雷拓普這下子可以與他背對背，不用擔心會有人搗亂。

更糟糕的是炸彈解決了，卻又湧上一大群默勒庫，它們像是更大更凶狠的猛禽，對著比自己弱小的靈體下手。愛翠安與紅鞋因此捲入形式非常詭異的靈界戰爭。值此同時，她卻又感受到自己兒子發出的力量增強了，小尼可強化兩人間的連接，而他的爪牙可以順著這道天梯爬上來。

他話沒說完，就聽見剛剛在儲藏區瞎忙的阿扯忽然大罵一聲，然後響起兩次槍聲。阿扯從打開的艙門掉下來，發出好大一聲，他匆忙中站起來，白色衣服上已經滲出血。

「這我倒是很能體會。」

所以他只好拔出自己的劍，跟在佩德羅頭。好歹現在腦袋清楚了些，他知道在彈藥堆中開槍不會有好下場。

印第安人動作遲緩地坐起身，殤還在替他的頭包紮。

「別亂動！」富蘭克林叫道：「你會摔下去！」他朝那兒跑過去，施緹卻在這時爬了出來，臉上的笑容就像死神一樣，頭頂上有個紅色光球盤旋。

愛翠安那隻天使右手抓著朋友，輕聲回答：「不，其實我沒有。」

好吧，不管阿扯怎麼說，總得有個人爬上去才成。

「啊，富蘭克林先生，」他冷笑道：「看樣子，只剩下我們兩個了是吧？」

「我——」那一瞬間他顯得很迷惘，但隨即眼神清澈起來：「我可以幫得上忙，女士。妳覺得妳有沒有辦法控制我的陰靈，就像是妳控制默勒庫那樣子？」

「很好。」富蘭克林雖然面露微笑，不過愛翠安看得出來，他其實相當擔心。

「我也一樣。說真的，你在這兒對我而言是件相當詭異的事情，我之前還聽說你已經死了。」

耳邊轟然一響，他被震得往後一摔。但不是倒地不動，他的腳纏在馬刺上，被馬兒往前拖出去。

「上來就上來，到時候你已經死了。」他左手高高舉起。

高能砲看起來就是六呎長的大鐵條，發射的那一端細得剩下一個尖端ｈtｔｐs://wwｗ•hｅｔｕbook•ｃｏｍ•cｏm。整個砲身不重，可以架在旋轉座上使用，跟海船用的武器類似。他猛地一轉，將砲口對著東邊，就這麼貓準了這方向其他大砲。那方向的砲手注意到了，但只有一個人正好裝了砲彈，對著他就開火。

但他忍不住往下多看一眼，然後發現該看到的遲早會看到。

換句話說，他也不可能要紅鞋創造奇蹟，直接把艙板另一邊的施緹給宰掉。

愛翠安判讀動力球的諧律，找出了分解的公式，將這訊息送出去。如果是她自己的，應該都可以瞭解，問題是這印第安人不懂數學，這麼一來，傳遞出去的訊息還能使陰靈明白嗎？

想不到還是成功了，而且訊息又回傳給愛翠安。原來對紅鞋而言，諧律是以嗅覺、味覺之類的形式存在，只是有著非常細緻的變化。現在，紅鞋也可以將這訊息傳達給陰靈——

這威其塔人身上只剩下一種武器：他的眼睛。那對呆滯但依舊帶著控訴的目光，凝結在紅鞋身上，而紅鞋無法動搖它、無法避開它。

阿扯狀況就比較糟糕了，心窩跟肩膀中間一直出血，但他仍走過去看著倒在紅鞋身邊的那個印第安人。紅鞋滿頭都是血，說不定得該改名為紅頭了。

「我只是過來說聲：能與妳同船相當榮幸。我——」

「還可以，撐得住。」

「算他聰明，」佩德羅答道：「但是這船最上面不是還有一道門嗎？」

他只覺得自己似乎是領著大家走進一團黑色迷霧中，這團霧一點一點吞噬他們。由於一直往前衝，所以也沒空接收空中偵察部隊傳來的情報，這麼一來，前方敵軍到底有什麼準備他完全不知道，唯一能肯定的就是，敵軍絕對也在集結中。

「我這豬腦袋！一點也沒錯！」

但真的起風時，那風太強大了，他們才是被掃走的枯葉。右手邊，帕門特的頭忽然不見了。奧雷拓普餘光瞥見帕門特身體還直挺挺地在馬上，甚至手都還抓著韁繩。實在太令人膽寒了。帕門特的馬往前一跌，奧雷拓普發現自己同樣有麻煩。

「啊，妳還記得我名字。」

「當然囉，我讀過你寫的論文，題目倒是一下子忘記了，只記得你應該是史威登保的學生吧？你有跟富蘭克林提過這件事嗎？」

「大夥兒集中一點！」奧雷拓普大叫，不是第一次了，他現在真希望自己帶的兵有紀律一點。敵軍的蒙古人和印第安人對他們的西翼實行騷擾戰術，看樣子是得到了一些效果；一部分亞瑪庫洛族或者個性急躁的巡警隊員，受不了挑釁衝出隊列，下場怎樣他是看不到，應該是被敵人打成蜂窩吧。對奧雷拓普而言，這狀況很糟糕，不知怎麼應付，至於那些大叫著跑走的人，當然一個都沒回來。

他護著托摩奇奇，轉hetubook.com.com頭面對自己的末日來臨。

「原本可以，但是那要有默勒庫聽我命令才行，現在我辦不到。」她繼續看著大家的死期逼近。

他又一次率領全軍衝鋒。

阿扯也倒在地上了，殤現在正在照料他。勞勃受了傷，還有佩德羅——

「交給我。」克蕾西說話時不忘彎下腰，自那個死透了，跟另一個還沒死透的紅衣軍人手中取走武器，然後一直著瞄準艙口。

「要擔心的不只這件事。」愛翠安開口。

他到船頂時，佩德羅正好掀開艙門，裡頭竄出一道火柱。佩德羅其實已經很小心了，但即便沒給火柱燒傷，卻還是被滾燙的氣體灼傷，他忍不住摀住眼睛往後退。

跟愛一樣？最弱的結合莫過於此，最無用的結合莫過於此吧。

是阿扯：「別過去啊，你的頭會給炸飛啦！」

「他應該在上頭壓了一堆東西吧。」富蘭克林說。

以往默勒庫說話的時候，聽起來都是愛翠安的聲音。現在紅鞋透過陰靈說話，還是她自己的聲音，所以感覺更是奇怪。

「誰來看著門先，那混蛋一開門就斃了他。」

「要上來了！」勞勃叫道。

「還有什麼？」

奧雷拓普也已經擊發了。閃電般的光束打在隔壁的砲座，然後再往下一座貫穿過去。在砲座上的人皆抽搐著，之後倒地不起。

上頭也傳來兩次搶擊聲。克蕾西沒受傷，但勞勃卻中彈倒下。槍聲之後，有個瘦削身影下來，是個印第安人，一手斧頭一手持槍。

「太遲了，」愛翠安看著由下面衝上來的漩渦，低聲說：「他們發射空雷了。」

富蘭克林原本還想掙脫，但後來猛然一點頭。

可是嘯石胸口出現一個大窟窿，是殤開的槍，然後肚子又開了更大的一個，因為勞勃倒下前不忘拉他作伴。嘯石表情相當吃驚，膝蓋一軟，往前了一步，癱在紅鞋身上，斧頭自手中滑落。

愛翠安聽了，搖搖頭：「這種炸彈會在下墜時直接引爆。就我所知，你的那項發明射程太短，俄羅斯人是用氫做為炸彈。」

「得想個辦法把那傢伙趕出來，」富蘭克林說：「我們要用的東西還擺在裡頭啊。」

她以千眼之手探索印第安人周圍，也找到了那些稱之為陰靈的東西。陰靈的結構比起默勒庫要單純，都帶著一種怒意，好像是蒸餾出來的怒氣一樣，但她還是繼續以指尖的以太波動觀察、學習。

「妳之前不是試過？」

富蘭克林瞪著上頭，皺眉道：「他們一定是躲在彈藥箱裡混進來，這下子武器都被他們霸佔了。」

她一抬頭：「尤拉先生？」

她這才注意到克蕾西還在等她說話。「我們得阻止小尼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