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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1

作者:法蘭克.赫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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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穆哈迪 三

第二卷 穆哈迪

別人這樣稱呼自己時,這個詞忽然間變得十分奇異。「殿下」一直是他的父親。
凱恩斯指著石室側面牆壁上的一道拱形開口:「請!」
只見保羅臉上突然露出野獸般的獰笑:「看來他們不想用激光武器。」
「殿下,我來幫您背包好嗎?」艾德荷問。
「快不了。零部件……」那人聳聳肩。
「總有一天,我要叫他們血債血償。」保羅說。
「這是皇家生態實驗站之一,我父親曾想把它們用作前哨基地。」保羅說。
「是炮彈!」傑西卡倒吸一口氣,「他們用的是某種投射武器。」

艾德荷扶起傑西卡,保羅則自己站了起來。
傑西卡突然產生了一種奇異的感覺:覺得他們自己並沒有移動,運動的是外面的一切。一道黃沙掠過舷窗,嘶嘶的摩擦聲又讓她想起了週遭大自然的威力。
在他們後面,偽裝網擋住了月光。一道微弱的綠光從前面照過來,照亮了石階、岩壁和前方的一個左彎道。現在,他們周圍全都是身穿長袍的弗瑞曼人,伴著他們一路向下。轉過那個彎,他們發現了另一條向下傾斜的甬道,通往一間粗糙的洞室。
凱恩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們在這裡分手。這堵牆比房門更結實,至少可以抵擋一小時。沿著地上的箭頭往前走,一路都會有這樣的箭頭出現,你們走過後就會自動熄滅。這些箭頭可以指引你們穿越迷宮,到達另一個出口,我在那裡藏了一架撲翼機。今晚會有一場大沙暴橫掃沙漠,你們唯一的希望就是撲向沙暴,衝進風暴上層,讓風暴裹挾著你們飛行。偷撲翼飛船時,我的人就是這麼幹的。只要始終飛在沙暴上層,你們就能倖存下來。」
「你應該稱呼我殿下,或者大人。」保羅說。
為了保護母親,保羅向門口撲去。他看見艾德荷堵住了通道。透過在屏蔽場力場作用下顫動的空氣,保羅看到了艾德荷那殺紅了的雙眼,他前面攫人利爪般的手,徒勞揮舞、砍在屏蔽場上的刀,還有震盪槍火力被屏蔽場擋回時發出的橘紅色火焰。這一切之中,是艾德荷自己的刀刃,來回揮舞,濺著一股股殷紅。
傑西卡看到保羅的讚揚起了作用,艾德荷更加貼近保羅。她想:我兒子很善於處理與他手下人的關係。
凱恩斯嚥了口唾沫。
在那一剎那,保羅的預見力再一次觸及了他。他看到自己感染了那種使人類世界走向大混亂的野蠻的種族意識。這種幻象使他戰慄不已。他讓艾德荷領著自己,沿盆地邊緣走到一塊凸岩旁邊。那兒的弗瑞曼人正在用壓力器打開一條通往沙下的路。
摩擦撲翼機的響聲減弱了。
「而我卻不能肯定自己是否能信任構思出這個計劃的人,」凱恩斯說,「阿拉吉斯有它自己的計劃,我們……」
幾個弗瑞曼人沒有停步,繞過石室裡一個隱蔽的角落繼續往前走。不多時,那邊傳來新的聲音:機器的卡卡聲、轉動的皮帶輪和多缸發動機發出的轟鳴聲。
「我試著從另一條路逃走,如果我被抓住了……嗯,我仍舊是皇家行星生態學家,我可以說是你們把我俘虜了。」
「皇上會派一個哈肯尼人重新掌握阿拉吉斯的大權,」保羅說,「也許甚至會是野獸拉賓。就讓他來吧!一旦他捲入任何他脫不了干係的罪行,皇上就會面對立法會最高委員會特案調查的可能性。在那裡,他必須回答……」
保羅說:「薩督卡來到阿拉吉斯,正說明我們那位可敬的皇上是多麼害怕我的父親。而現在,我會讓帕迪沙皇帝怕我,我會……」
黑暗中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他走了。
那架撲翼機和它的同伴降落在盆地裡,像一隊歸巢的鳥。艾德荷走出撲翼機,不等沙塵散去,逕直朝他們跑來。兩個身穿弗瑞曼長袍的人跟在他後面,保羅認出了其中一個:高個子、沙色鬍鬚的凱恩斯。
風速大約是每小時七百或八百公里。她想。體內分泌的腎上腺素折磨著她。我絕不能害怕。她告誡自己,嘴裡默誦著比.吉斯特的禱文。恐懼會扼殺思維能力。
「當我說『全心全意』的時候,」保羅說,「我的意思是『毫無保留』,我願意為你獻出生命。」
「在皇帝的寶座上,」保羅說,「我揮一揮手就可以創造出阿拉吉斯的天堂。這就是我手裡的錢,我用它購買你的支持。」
有關沙暴的警告閃現在傑西卡腦海中:它可以切奶油一般切開金屬,可以把肉從骨頭上刮掉,再把骨頭吞掉。她能感到沙毯似的狂風的衝擊,保羅竭力控制,但撲翼機仍舊劇烈顛簸著。她只見他突然切斷動力,https://www•hetubook•com.com感到飛船急速下沉。周圍的金屬吱呀作響,不停地顫抖著。
「我絕不能害怕。恐懼會扼殺思維能力,是潛伏的死神,會徹底毀滅一個人。我要容忍它,讓它掠過我的心頭,穿越我的身心。當這一切過去之後,我將睜開心靈深處的眼睛,審視它的軌跡。恐懼如風,風過無痕,惟有我依然屹立。」
也許,我就是因為這個才幫助他們的。凱恩斯想。
「後面那架撲翼機怎樣了?」
保羅舉起戴著公爵璽戒的大拇指說:「看見這個戒指了嗎?」
「全都是廢話,」凱恩斯說,「你不過是個孩子,並且……」
儀表光線中,只見保羅否定地搖搖頭:「在這種高度其實沒多少沙。」
天邊升起的是無比巨大的沙暴,星光之下,像一堵灰牆。
她恢復了鎮定。
凱恩斯瞪著保羅。傑西卡發現,這位行星生態學家臉上露出一絲讚賞的神情,一絲順從的跡象。
「大混戰。」傑西卡說。
「是。」
接著,他看到了月色中領頭的那架撲翼機,看到它的機翼如何向前彎折減速著陸,看到了那雙控制操縱桿的手的大膽動作。
「你有個計劃,」凱恩斯說,「這一點倒是很明顯……殿下。」
傑西卡的手輕輕放在雙聯控制面板上,感受著兒子動作中的自信。她很害怕,同時卻又興奮不已。現在只能指望保羅受過的訓練了,她想,依靠他的年輕,他的敏捷。
他跟著她走過第一個箭頭,腳底一觸,它立即暗了下去,而前方亮起另一個箭頭,召喚著他們繼續前行。
艾德荷平靜的圓臉上露出一絲鮮有的笑容:「老爺,我給他們留了一點小小的驚……」
慢慢地,長期訓練佔了上風。
保羅按下控制面板上閃閃發亮的起飛開關,機翼猛地扇向後下方,把撲翼機從機庫裡拉了出來。機翼鎖定為爬升狀態,噴氣式發動機開始產生動力。
「不是原子彈!」傑西卡說,「我還以為……」
一個弗瑞曼人從石室的一處暗角走出來,對凱恩斯說:「列特,發電機停止工作了,我無法把我們屏蔽起來,無法避開探測器。」
——摘自伊如蘭公主的《阿拉吉斯的覺醒》
「所以你必須立即動身。」凱恩斯說。
開始撞門了,一陣陣有節奏的撞擊聲。
「我不是門塔特。」傑西卡說。
在突如其來的黑暗之中,傑西卡看見前方地面上有一個發光的箭頭。
「保羅!」傑西卡說。
我兒子繼承了亞崔迪家族的真誠,傑西卡心想,他有一種巨大的、近於天真的榮譽感,這是一種多麼有力的力量啊。
「進去,繫好安全帶。」他說。
「準備好了嗎?」他問。
保羅感到凱恩斯的手放到自己肩頭,拍了拍。
凱恩斯身後,其他弗瑞曼人正拋出纖維網罩住他們的撲翼飛船。很快,飛船變成了一排低矮的沙丘。
傑西卡轉頭看了看凱恩斯,心想:這個人有骨氣,未經摧折的骨氣……而我們缺少的正是骨氣。保羅的做法太危險了。
凱恩斯的身體僵硬了:「我的忠誠是非賣品,殿下。」保羅盯著桌子對面的凱恩斯,與他那藍中透藍、冷冰冰的目光相遇,打量著那張居高臨下、滿是鬍鬚的臉。保羅嘴邊露出一絲冷冷的笑意,說道:「說得好。我道歉。」
「他們不會用激光槍的,因為害怕我們這一側設有屏蔽場。」保羅說。
穆哈迪的確可以看到未來,但你必須明白,這種能力是有限的。想想人的視力。你有眼睛,可沒有光就看不見東西;如果你在山谷裡,就看不見山谷的另一邊。同樣,穆哈迪並不總能看到神秘莫測的未來地貌。他告訴我們,根據預言做出決定時,只要稍有一絲偏差,哪怕只是用了這個詞,而非另一個,都有可能改變未來的全貌。他還告訴我們:「未來是寬廣的,會出現各種各樣的結局。但在向未來前進的過程中,時間卻成了一扇窄門,只允許一個結局。」他本人一如既往地拒絕誘惑,並不選擇看上去清晰而安全的路徑,他警告說:「那樣的路從來只會導致停滯不前。」
「我是公爵,」保羅說,「我是一個亞崔迪,而亞崔迪家族從來沒有違背過這樣的契約。」
「我會派弗瑞曼人去找你們,我們知道沙暴的路線。現在快走,願神母賜予你們速度和好運。」
「這邊走。」一個弗瑞曼人說,領著他們走下石階,邁入一片黑暗之中。
那堵「牆」豁然洞開,露出一片在沙塵遮和-圖-書蔽下有些朦朧的星空,襯著一大塊黑暗。遠處的星光隱約照出層層疊疊起伏的沙丘。
「保羅.亞崔迪,你不坐下嗎?」凱恩斯問。
「您沒有護體屏蔽場,」艾德荷說,「穿我的好嗎?」他看了看遠處的懸崖,「看樣子,周圍不太可能再有激光了。」
「你想覬覦皇帝的寶座?」傑西卡說。
「投射武器、火箭,所有這些老式武器——我們以後要把它們教給弗瑞曼人。」保羅低聲說道。
「這包不重,鄧肯。」保羅說。
「好了。」
「我們後面有噴氣尾焰!」傑西卡說。
「就算立法會最高委員會接受了你的指控,」凱恩斯說,「那也只可能有一個結果,皇室和各大家族之間的全面戰爭。」
走廊只有兩步深,通向一道厚重的門,門後是一個正方形的辦公室,金色的球形燈照亮了整個房間。傑西卡走進辦公室時,順手在門上一碰,吃驚地發現這門竟然是塑鋼製成的。
保羅放開她的手,走到撲翼機左邊門口,打開艙門,把他的包在後座上放好。「撲翼機有屏蔽系統,探測器發現不了。」他說,「控制面板上有大門的遙控開關和燈光控制。在哈肯尼人統治下的八十年,他們學會了做事精細、全面。」
傑西卡摸到保羅的手,輕輕拉著他說:「我們千萬別走散了。」
黑暗籠罩了他們。
「咱們轉!」
他向前猛地一推動力桿。
機器的嗡嗡聲突然低下來,周圍一片寂靜。空曠的房間裡響起小動物尖細的叫聲,只吱吱叫了幾聲就戛然而止,彷彿這種叫聲讓它們自己感到很尷尬。
別衝動,慢慢來。傑西卡想。
從撲翼飛船上下來的弗瑞曼人在他們頭頂的沙丘上停下腳步,一個人低聲喊道:「朋友,我們應該隱蔽起來。」
「你父親躺在阿拉肯的廢墟裡,死了。」凱恩斯說,「所以,理論上說,你的確是公爵。」
凱恩斯的臉陰沉下來,「站在你父親屍體旁邊的是皇上的薩督卡,在這種情況下,你仍然是皇上的打手?」
凱恩斯一指右牆的櫃子:「這邊走。」他走到第一個櫃子前,打開抽屜,動了動著裡面的一個操縱桿,整個牆壁連同靠在上面的櫃子一起移開,露出一個黑黢黢的地道口。「這道門也是塑鋼的。」凱恩斯說。
「你說得對,你認出了這個地方。」凱恩斯說,「保羅.亞崔迪,你打算用這地方來幹什麼?」
凱恩斯站在他們面前,頭罩甩在腦後,蒸餾服的領子在綠光照耀下閃閃發亮。他的長髮和鬍鬚亂作一團,沒有眼白的藍眼睛在濃濃的眉毛下顯得特別深邃。
鎮定再一次從她身上漸漸溜走,傑西卡感到自己的牙齒打顫,於是咬緊牙關。隨即,她聽見了保羅的聲音,低沉、冷靜。他在背誦禱文:
「完全可以。」
「一個很大的屏蔽場,全功率運轉。」艾德荷說,「只要激光一碰,就會……」他聳了聳肩。
保羅凝視著他,過了一會兒,他說:「你們有一個傳說,利山.阿蓋博,也就是天外綸音,那個將帶領弗瑞曼人進入天堂的人。你們的人……」
「能修好嗎?」凱恩斯問。
「我馬上去做。」那人急匆匆離開了。
箭頭指引著他們轉過一個個彎道,經過一個個岔道口(最微弱不過的光線下,只能隱隱約約感覺到)。先是一段向下傾斜的路面,然後向上,一直向上。終於有了台階,轉過一個彎,台階突然中斷,前面是一堵發光的牆,牆的正中還能看見一個黑色把手。
「這邊走!」凱恩斯大叫著轉向左邊。
「阿拉吉斯自有辦法決定該誰坐上發號施令的寶座。」凱恩斯說。
保羅往房間的另一頭望去,那面牆邊擺著許多籠子,裡面裝著小動物。
大計劃裡有中計劃,中計劃裡有小計劃,傑西卡想,我們現在是否已經成了某個人計劃中的一部份?
「看來,我已經做出決定了。」凱恩斯說。
前面星光下突然出現一堵黑牆般的石壁。保羅給噴氣式發動機輸入更多的能量,撲翼機傾斜著直向上方衝去,把他們重重地按在座位上。他向飛船提供更大的爬升力,更多的動力。機翼一陣猛扇,他們飛出了星光下嶙峋崎嶇、尖角上銀光閃爍的岩群:被沙塵染紅的二號月亮出現在他們右手的地平線,昭示著沙暴地帶的位置。
保羅晃了一下機翼,飛船猛然向左斜飛,一頭扎進那貌似緩慢實則洶湧翻滾的沙暴牆裡。重力擠壓之下,和-圖-書保羅只覺得臉頰都變了形。
「把這顆星球變成一個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保羅說。
「你怎麼辦?」保羅問。
此時此刻,他甚至願意為保羅犧牲自己的性命。她想,亞崔迪家的人怎麼能夠如此迅速、如此輕易地做到這一點呢?
「沙暴。」傑西卡說,「應該轉向了吧?」
小心翼翼地避開我的頭銜,保羅想。但他還是坐下了,一言不發。凱恩斯也坐了下來。
雙方見面的一刻,連凱恩斯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我為什麼要幫助這些人?這是我做過的最危險的一件事,可能會使我陪著他們一起遭殃。
「馬上就好,列特。」那人說。
「可他們知道嗎?」
撲翼機又是一震。
「我看見了。」
突然,耀眼的白光灑滿沙漠,像太陽一樣明亮,把他們的影子一一刻在岩壁上。說時遲那時快,艾德荷一隻手抓住保羅的手臂,另一隻手抓住傑西卡的肩膀,使勁把他們從凸岩上推到下面的窪地裡。他們趴在沙地上,聽著爆炸聲雷鳴般在他們頭頂轟響。巨大的衝擊波把凸岩的岩壁震落下來,他們剛才所在的地方變成了一片礫石。
「殿下!」凱恩斯說。這個詞脫口而出,傑西卡看得出來,他現在已經不再是對一個十五歲的男孩講話,而是對一個成年人、一個地位比他高的人講話。直到現在,凱恩斯才真心將保羅視為真正的公爵。
凱恩斯再一次懷疑起自己的決定來:我出手幫助這些難民是不是太蠢了?幹嗎要這樣做?現在抓住他們易如反掌,還可以用他們來換取哈肯尼人的信任。
凱恩斯又轉向保羅說道:「你回答得很好。」
保羅按了一下把手。
「咖啡沒有送來,我應該料到出了麻煩。」凱恩斯說。
牆轉開了。前面燈光雪亮,照出一個在岩石上鑿出來的山洞,洞中央蹲伏著一架撲翼機。撲翼機另一側是一堵平平的灰色高牆,牆上有個大門標記。
「也許是,」保羅表示贊同,「但也許不是。有的時候,迷信頗有些奇怪的根源、奇怪的分支。」
傑西卡注意到了此人輕鬆的男低音,聽上去十分高貴,是慣於發號施令的聲音。她沒有忽略那人對他的稱呼,「列特」。列特是弗瑞曼人供奉的神,是這位表面和氣的行星生態學家的另一張不為人知的面孔。
他倆跑了起來。
弗瑞曼人搬掉一塊堵住洞口的石頭,露出一條通向這裡地下基地的通道。弗瑞曼人用偽裝網遮住通道入口。
「嗯……再說吧。」凱恩斯說著,對一個手下點了點頭,「夏米爾,在我房間裡備好香料咖啡!」
「這兒很久沒人來了。」他說。
「留著你的屏蔽場吧,鄧肯,你的右臂就足以保護我了。」
「是艾德荷。」他喘息著說。
保羅朝房間裡走了三步,把包扔在地板上。只聽門在身後關上了,他開始四下打量著這個地方。房間每邊長約八米,牆壁是天然的岩石,咖喱色。右手邊是一排金屬陳列櫃。一張矮書桌擺在正中,奶色的玻璃桌面,玻璃裡滿是黃色氣泡。書桌周圍擺放著四把懸浮椅。
「那後面是怎麼回事?」
「小伙子,」凱恩斯說,「有些事情你不……」
「那可能是他們教育體系中的失誤。」保羅說,「你說你是非賣品,但我相信,你會接受我出的價錢。作為你忠誠的回報,我也向你奉獻我的忠誠……全心全意。」
「但我們並沒有屏蔽場呀!」
「殿下。」凱恩斯說。
他們的撲翼機像嚇壞的動物般向前一躍,衝向南面的沙暴和弧形的大沙漠。下面近處散佈著重重陰影,顯示出突兀岩群的中斷處,沙丘間弗瑞曼人的地下基地。月光投下一彎彎影子,無窮無盡,伸向遠方——那是一個接一個連綿不絕的沙丘。
艾德荷坐起來,撣掉身上的沙土。
保羅把她拉進洞內,注意到腳下踢起厚厚的塵土。
「爆炸會相當引人注意的,殿下。」艾德荷說。
「這就是他們所害怕的事,」保羅說,「而阿拉吉斯將會成為號召大家團結起來的戰鬥口號。他們每一個人都會從我父親身上看到他們自己——被一一隔離開,然後殺掉。」
她狠狠瞪了凱恩斯一眼,然後說:「他的計劃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處於這一階段的所有計劃都是這樣。一個計劃成功與否,既取決於構思,也取決於執行。」
凱恩斯迎著保羅的目光,說:「哈肯尼人從不認錯。也許你跟他們不一樣,亞崔迪。」
「但你是比.吉斯特。」
「是啊。」凱恩斯說,「只好不用機器自己幹了,找個手泵把空氣抽到地面上去。」
「我們非常感謝你的m•hetubook.com•com幫助,凱恩斯博士。」她說。
保羅點點頭,竭力克制著心中那股突然不想動的感覺。他知道原因,但卻發現,就算知道了也沒有用。今晚,他在某種程度上做出了一個決定,未來因此變成深不可測的未知數。他瞭解他們現在所處的時空,然而對他而言,「此時此刻」卻是一個神秘的奇點。他彷彿遠遠地看著自己走進一個深谷,漸漸消失在視線之外。走出山谷的路有無數條,有些路也許可以把保羅.亞崔迪的身影再次帶回到視線中來,許多卻不會。
她看到,保羅的話震動了凱恩斯。
「我知道你的承諾是真心的,」凱恩斯說,「但哈肯尼……」
他父親從前這麼想過!凱恩斯想。
「但他們……」
艾德荷跑過來,在保羅前面停下,向他致意道:「老爺,弗瑞曼人在這附近有個臨時避護所,我們……」
「話是這麼說,但話只不過是一句話而已。」凱恩斯說。
「他拉高了。」
他們走過第二個箭頭,看著它滅掉,看著前方又出現了另一個箭頭。
凱恩斯深深吸了口氣,說:「這道門至少可以抵擋二十分鐘,除非他們使用激光槍。」
夜色中,一隊撲翼機滑過他們的頭頂。保羅抓住母親的手臂,厲聲說:「別動!」
保羅繼續站了片刻。他感覺到室內空氣流動微微有些異樣,表明右邊那排櫃子後面有一個秘密出口。
保羅的注意力又回到籠子上,他看出那幾隻動物是褐色翅膀的蝙蝠。一個自動餵食機從側牆上伸出來,貫穿整個籠子。
殿下。保羅想。
傑西卡急忙轉身盯著自己的兒子。
他按下燈光的遙控開關。
「沙!」傑西卡大聲叫道。
「他做了任何優秀的游擊隊領導人都會做的事。」保羅說,「他把我們分成兩組,並作好安排,就算他被俘,也不可能說出我們在哪兒,因為他真的不知道。」
傑西卡斜靠在撲翼機的另一邊,緩了口氣。「哈肯尼人會在這一帶部署空中監控,」她說,「他們並不愚蠢。」她想了想方位,指著右邊說,「我們看見的沙暴是從那個方向來的。」
「你的弗瑞曼人能向我提供有力證據,證明這裡存在著身穿哈肯尼軍服的薩督卡人嗎?」
「不是武器,夫人,是防禦。哪個飯桶再用激光槍的時候,可就要三思了。」
但她能感覺到他們正沉入巨大的氣旋之中。
傑西卡先高傲地點了點頭,這才移步。她見保羅給艾德荷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在這裡安排警衛。
保羅身後的房門砰然洞開,他猛一轉身,看到的是門外令人炫目的暴烈場面——呼叫聲,鋼鐵的撞擊聲,通道裡蒼白扭曲的面孔。
凱恩斯繞過保羅,替傑西卡拉開一張懸浮椅。她坐下來,留意著兒子審視房間的樣子。
保羅轉過頭去瞥了一眼,說:「看樣子,他們中間只有一架撲翼機的速度可以追上我們。」
面板的微光下,他的手像一片陰影。他伸手按下大門的遙控開關。前面傳來嘎嘎的聲音,地面的沙塵被吹得嗖嗖作響,打破了沉寂。一股帶著沙塵的微風撲在保羅臉上,他關上他那邊的艙門,立即感受到飛機艙內部的氣壓變化。
「你知道它的意義嗎?」
「你在那兒設了一個屏蔽場吧。」保羅說。
「他不會願意冒險讓整個帝國在全面戰爭下分崩離析。」保羅說,「一個個行星被毀滅,到處是一片混亂——他不會冒這個險。」
「政客的手段之一,你自己也這麼說過。」保羅說。傑西卡從他的話中聽出了幾分挖苦的意味,「皇上沒有兒子,只有女兒。」
「是的。」
「亞原子裂變,」傑西卡說,「那是一件危險的武器。」
「我們在哈肯尼人手下生活了八十年。」凱恩斯說。他領著他們走進黑暗,隨即關上地道門。
保羅最後瞥了一眼艾德荷,他抵擋著蜂擁而至的身穿哈肯尼軍服的人——步履蹣跚,微微抽搐著,黑色山羊毛一樣的頭髮上綻放出一朵鮮紅的死亡之花。隨後,門關了。卡的一聲,凱恩斯插上丁門閂。
傑西卡四下打量著這間石室,用比.吉斯特的方式把它——記錄在自己頭腦中:一間實驗室,不是軍隊設施。和許多老式房子一樣,面積不小,還有不少旮旮角角的地方。
保羅指指遠處懸崖上空暴烈的場景——噴射的火光,激光槍紫色的光束交織在沙漠上空。
「你這兒有一個逃生暗道,」保羅說,「是不是該用了?」
「對皇上來說,我是個棘手的問題。」保羅說,「對所有那些想把阿拉吉斯當成戰利品來瓜分的人來說,我同樣是個棘手的問題。只要我還活著,我始終是這樣一個問題,塞hetubook.com.com在他們喉嚨裡,總有一天會他們通通噎死。」
「『法律是進化到極致的科學』,」保羅引述道,「這句話鐫刻在皇帝的大門上。我所計劃的正是向他展示法律的力量。」
「你所說的,是一場不顧一切的賭博。」凱恩斯說。
保羅讓機翼充份伸開,進入滑翔模式。機翼在風中吱吱嘎嘎響個不停。他雙跟緊盯著儀表面板,憑本能滑行著,盡力保持飛行高度。
他們彷彿滑進了一團緩慢移動的沙塵雲,它越來越濃,最後完全遮住了沙漠和月亮。飛船陷入一片沙沙作響、永無盡頭的黑暗,只有控制面板上發出的綠光帶來一點幽暗的光明。
「你的機器停止運行以後,我們被人偵察到了。」保羅說。他把母親從門口拉開,她眼中充滿絕望的神情。
「你的準備工作做得很好。」傑西卡說。
「迷信!」凱恩斯說。
傑西卡用乾澀的聲音說:「訛詐?」
「如果你只依賴眼睛,你的其他感官就會變弱。」這是一條比.吉斯特公理。保羅想著這句話,並發誓永遠不再因為預言削弱自己的行動能力……如果他能活下來的話。
他和她一起爬進飛船,仍舊極力壓制住這個不安的念頭:這裡是個盲點,任何預見力都無法看到的肓點。突然間,他震驚地意識到,自己越來越依賴預感,這削弱了他處理眼前緊急事件的能力。
凱恩斯對傑西卡說:「他的計劃會成功嗎?」
「我們揪住了老虎尾巴。」保羅輕聲說,「我們不能下降,也不能著陸……我不認為我可以爬升上去,只有跟著它走。」
「薩督卡是一回事,皇上授命我對這顆星球行使權力,這是另一回事。」保羅說。
保羅學著母親的樣子審視著這個房間。房間的牆壁是毫無特色的岩石,一邊擺著工作台,檯面上放著一排實驗器械——刻度盤閃閃發光,拖著電線的香料分離器上有幾個玻璃凹槽。到處都瀰漫著臭氧味。
「我是帝國的士兵,」保羅說,「所以,理論上說,同樣也是皇上派赴此地的打手。」
「你覺得阿拉吉斯可以成為人類的天堂,」凱恩斯說,「可是,你也看到了,帝國派來這裡的只有受過訓練的打手和搜尋香料的傢伙!」
他重新把注意力轉回到航線上,注視著前面高高昇起的沙暴牆,像一塊結結實實的固體般壓了過來。
保羅的手在控制面板上飛快地舞動著,機翼卡嗒作響,縮成短短一截凸出物。撲翼機以極高的速度作了一個急轉彎,過載壓得他們幾乎喘不上氣來。
「我們等的時間越久,敵人準備得也越充份。」傑西卡說。
保羅繫緊安全帶,母親也繫好了,他開始檢查撲翼機。撲翼機的機翼完全伸開,精巧的金屬葉片交織著向外張開。他拉了下牽拉桿,收起機翼,準備按照葛尼.哈萊克教過他的方法,用噴氣式推進系統起飛。啟動開關輕輕合攏,發動機點火,控制面板的儀表指針激活,渦輪開始發出低沉的嘶嘶聲。
傑西卡聽見了他的動作,道:「鄧肯已經死了,保羅。你看見他的傷口了,你什麼忙也幫不上。」
「但我會首先將我的指控提交皇上,」保羅說,「給他一個大混戰之外的選擇。」
「他似乎非常有把握,相信弗瑞曼人一定能找到我們。」她說。
像膽小鬼一樣逃跑。保羅想,但如果不這麼做,我怎麼能活下去替父親報仇呢?他轉回身去,面對密道大門。
撲翼機一震,有東西擊中了它。
「凱恩斯,我們在哪兒碰頭?」保羅問。
撲翼機開始向左翻滾,保羅的注意力集中在水平儀,努力使撲翼機恢復水平。
「凱恩斯到哪兒去了?」傑西卡問。
「立法會的大家族們最怕的是什麼?」保羅問,「他們最怕的就是在阿拉吉斯這裡正在發生的事——薩督卡把他們一個一個地幹掉。大家族聯合會之所以存在,無非是因為這個原因。這就是大家族聯合會的黏合劑。只有聯合起來,他們才得以與皇上的軍事力量分庭抗禮。」
接著,凱恩斯直視保羅。這個男孩已經長大成人了,將悲傷藏在心底。他喪失了一切,得到的只有一個公爵頭銜——他應該已經繼承爵位了吧。但凱恩斯意識到,這個爵位之所以還在,完全是因為這位年輕人——這副擔子可不輕啊。
凱恩斯已經衝到保羅身旁,兩人把全身的重量壓在門上。
「他們是穿哈肯尼軍服的薩督卡人。」傑西卡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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