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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懂規則的，」岩石中傳出的聲音說，「不能與沙漠共存的人……」

「翼手信使的密波信息你也聽到了，詹米斯。」史帝加說，「為什麼老是要追問我？」

「現在，」傑西卡說，「把你對我的打算向你的人解釋清楚。我不希望看到哪個毛頭小伙子一時頭腦發熱，犯下愚蠢的錯誤。」

傑西卡聽出他在心裡已經把她排除在外了，他已經作出決定了嗎？

保羅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盆地，緊盯著母親身邊史帝加移動的灰影。

保羅奔進黑暗之中，沿著岩石往上爬，奪來的武器插在腰帶裡。這件武器的形狀摸上去並不熟悉，但他還是認出這是一件投射兵器。它透露了不少這個地方的秘密，證明這裡沒有使用屏蔽場。

詹米斯哼了一聲：「只不過打了我個冷不防。完全是個意外，我能走。」

「我說別管他了，加妮！你這蜥蜴爪子！」

傑西卡將皇族的所有傲慢全部融入她說話的態度和語氣裡。她必須立刻回答，但這個人講的話還不夠多，不足以使她弄清他的文化背景和弱點。

保羅站起身，踏進照在他藏身岩縫上的月光下，把繳獲的弗瑞曼武器插|進腰帶。他正要轉身，岩縫中又立起一個人影，與他面對面站著。

「我敢說，是人。」那人說。

「遺憾的是，我們不得不立即幹掉你們。」他們頭上那個聲音說。

史帝加用審視的目光掃了一眼他的隊伍，打了個手勢，讓兩個人走出隊列。「拉魯斯、法魯克，你倆負責把我們的足跡掩蓋起來，要做到不留任何痕跡。千萬多加小心——我們帶著兩個沒受過訓練的人。」他轉過身，舉起一隻手，指著盆地另一邊，「排成小隊隊形，注意保護側翼——出發。我們必須在天亮前到達瑞吉斯洞。」

傑西卡點點頭，盡量保存體力。她覺得疲倦極了，但仍能控制住自己，這全靠意志的力量，還有……她承認，因為興奮。她的思緒集中在這支部隊的價值上，看到了它透露出來的弗瑞曼文化。

「一個招人喜愛的小傢伙。」那人說，「如果你們是從哈肯尼人手裡逃出來的逃亡者，也許會受到我們的歡迎呢。你們是逃亡者嗎，孩子？」

喊聲之後，周圍突然沉寂下來。圓環形的二號月亮——略帶點象牙蘭花的顏色——滾動著劃過盆地的上空，月色窺人，明亮耀眼。

整整一支部隊！保羅心想，胸口因驚悸一陣劇痛。

「翼手信使的話表明，救下你們兩個對我們有益，」史帝加說，「我可以從這個堅強的小男人身上看出這一點。他還年輕，可以學。但你呢，女人？」他盯著傑西卡。

「我們沒有時間檢驗他的身份。」上面那個聲音抗議道。

「閉嘴，」史帝加說，「時代變了。」

她想：這一刻的平衡隨時可能打破，但只要這個人的頭腦像我想的那麼精明，我們就有機會。

片刻之後，傑西卡才開口道：「他別無選擇，但我們別爭論這個問題了。現在，告訴你那個藏在灌木叢後面的人，叫他不要妄想用他的武器瞄準我，不然我就先要你的命，再收拾他。」

這句話驚得他目瞪口呆。傑西卡心想：要是他知道比．吉斯特的那套手法，還不知他會怎樣呢！那個護使團的比．吉斯特姐妹一定極其出色。這些弗瑞曼人已經被她安排得妥妥貼貼，巴不得相信我們！

那個同伴把兩塊方形薄紗放到史帝加手中。史帝加用手指擼了一下薄紗，把其中一塊繫在傑西卡兜帽下的脖子上，然後又用相同的手法把另一塊薄紗繫在保羅脖子上。

只聽史帝加的吼聲迴盪在盆地中：「退回去，你們這些沙蟲腦袋的白癡！你們要是再往前走一步，她就會擰斷我的脖子。」

「我們在這兒找到了什麼？神仙還是人？」他問。

「很好，你是個明白事理的人。」史帝加說，「我們不能延誤行程，留在這裡考察你，女人。你明白嗎？我們不想要你的陰影來麻煩我們。我將帶走這個小男人，你的兒子。他將得到我的庇護，我的部落就是他的避難所。但你嘛，女人——你懂嗎，這不關個人私事？這是規矩，是伊提斯拉。這麼解釋夠清楚了嗎？」https://www.hetubook.com.com

「現在你們繫上了巴卡的方巾，」他說，「如果我們走散了，別人會知道你們是史帝加穴地的人。武器的事嘛，我們以後另找時間討論。」

「沒有。但許多人認為，我受過的訓練很有價值。」

這是最開始跟我們講話的那個人，傑西卡想，對方至少有兩個人，一個在我們右邊，一個在左邊。

她點點頭，讓他明白，是她允許他們走的。

「你，」史帝加吼道，「照她說的做！」

「這也是列特的指令嗎？」岩石叢中的聲音問。

保羅盡量不讓話中透出怒氣：「我的名字叫保羅，你最好……」

「不是什麼意外。」史帝加說，「你和加妮負責那個小傢伙的安全，詹米斯。這兩個人受我的庇護。」

「他們所有的人，」她想，「整個文化，都培養成了軍隊一般的風格。對一個流亡中的公爵來說，這是最珍貴的無價之寶！」

史帝加的聲音從盆地裡傳來：「你，上邊那個！別再盯著那小男孩了，他馬上就會下來。」

保羅腦中閃過各種可能性：陷阱？事實？必須當機立斷。

這一回，傑西卡沒理會問題中的機鋒，老老實實地回答說：「不是。」

「公爵是個真正的男子漢，而這個小傢伙知道怎麼使用沙槌。」史帝加說，「敢於穿過夏胡露的地盤，這是真正的勇氣。」

「你能代表所有弗瑞曼人講話嗎？」傑西卡問。

又是契科布薩語。傑西卡想。

「但是他很可能就是利山．阿蓋博——天外綸音。」史帝加說道。

不一會兒，他們下到盆地底部，站在那群弗瑞曼人中間。

「你會說話嗎？」那人問。

母親開始動作的同時，保羅退開兩步。傑西卡進攻，他則向黑暗中猛衝過去。一個長著絡腮鬍的人在他面前剛剛站起身，半彎著腰，手持武器向他撲來。保羅一個刺拳打在那人的胸骨下，側步進身，在他的脖根上劈了一掌。那人倒下時，保羅奪過他的武器。

「你們為什麼歡迎逃亡者？」保羅問道。

「可他只是……一個孩子，史帝加。」

「但那個女人……」他們上面那個聲音說。

史帝加的鼻孔在月光下一張一合。「我們急不可待，等不到舉行正式儀式了。」他悄聲說。

他們的注意力將集中在我母親和那個叫史帝加的傢伙身上。她對付得了他。我必須到達一個安全有利的位置，在那裡威脅他們，好讓她有時間逃跑。

保羅上方的黑暗中響起一個聲音，聽不出是姑娘還是年輕的男孩子。「但是，史帝加，他不可能……」

傑西卡心想：翼手信使！這個詞的含意十分豐富，不同語境中有不同的意思。它源自真遜尼神學和宗教律法。「翼手信使」指的是蝙蝠，一種會飛的小型哺乳動物。而「翼手信使的密波信息」是說，他們已經收到了來自遠方的信息，要他們尋找保羅和她自己。

「那個傳說！」有人說。

他知道我們是誰。保羅想，從聲音裡聽得出來，他有所隱瞞。

史帝加派去的那兩個人回來了。他們扶著一個人，後者在他們扶持下踉踉蹌蹌地走著，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史帝加飛快地瞥了那人一眼，又注視著傑西卡說：「你兒子只聽你的命令，是嗎？很好，懂紀律。」

傑西卡沒有看到，但感覺到那人長袍的褶縫裡藏著刀。她一陣後悔，苦澀地想到，保羅和她都沒有屏蔽場。

「Cignoro hrobosa sukares hin mange la pchagavas doi me kamavas na beslaslele p和*圖*書al hrobas！」他們右邊那個人隔著盆地大聲說道。

「你受過有關沙漠的訓練嗎？」

這個女孩！通過她，命運的手實實在在地觸到了他。保羅感到自己彷彿衝上了浪尖，全身上下精神煥發。

保羅嚥了口唾沫，點點頭。

巴卡。傑西卡想。她想起了這個宗教術語：巴卡——哭泣者。正是這塊方巾的象徵意義將這群人凝結在一起，這一點她感覺到了。可為什麼「哭泣」能把他們團結在一起呢？她問自己。

「我叫加妮，列特的女兒。」

保羅在隊列中的位置緊跟在加妮後面。雖然他在剛才的戰鬥中被那個女孩佔了上風，但他已經壓下了因此產生的不快。此刻，浮現在他腦海中的只有母親那一聲喝斥帶來的回憶：「我的兒子已經通過高姆刺測試了。」他發覺，自己的手竟因為記憶中的痛苦一陣陣刺痛。

「你可能就是傳說中的人物，」他說，「但只有驗證之後，我才會完全相信。我只知道你跟著那個愚蠢的公爵來到這裡……哎喲——哎喲！女人！你殺死我也罷，我說的是事實！他是個值得尊敬的人，也是位勇敢的人，但他像那樣把自己置於哈肯尼的鐵拳之下，實在太愚蠢了！」

「我們怎麼能肯定你的承諾是認真的？」

「我只是提醒你別忘了你的職責，我的朋友史帝加。」他們上面的聲音說。

接著，他從手下那隊人面前走過，檢查著每一個成員，把保羅那個弗瑞曼包交給其中一人背上。

「我們會給你取一個名字的，小男子漢，」史帝加說，「等舉行成年禮的季節，進行阿克爾測試的時候。」

四周頓時一片沉默。她知道，這句話大出他們意料，震動了在場的所有人。

盆地裡傳來一個聲音：「那個男孩跑掉了，史帝加。我們……」

「他們已經停下了，女人。他跑掉了，正如你希望的那樣。神明哪！你為什麼不早說你是一個神乎其神的女人，還是個好戰士？」

兜帽下的頭突然一動，顯示出對方的緊張。緊接著，這人又慢慢放鬆下來。後一個動作很能說明問題：此人有極強的自控能力。

「我們不能待在這兒吵一晚上。」岩石叢中的聲音說，「如果來了巡邏隊……」

「關於價值，我們有自己的判斷。」史帝加說。

「我們彼此還有許多東西並不相互瞭解，」史帝加說，「但我們耽擱得太久了。不能讓白天的太陽發現我們還暴露在開闊地帶。」他走到被保羅擊敗的那人身邊，問道，「詹米斯，你還能走嗎？」

「艾德荷拋棄了我們，回到他的公爵那裡去了。」史帝加說。

「照她說的去做，你這沙蟲臉的爬行動物，滿腦子沙的蜥蜴屎！照她說的做，不然我就幫著她把你給拆了。你難道還看不出這女人的價值嗎？」

「他當然跑掉了，你這滿腦子沙的……哎喲！……輕點，女人！」

傑西卡盯著那個叫詹米斯的人。聽聲音，他就是當初在岩石間與史帝加發生爭執的人，那個充滿殺機的聲音出自他的嘴巴。而史帝加看出機會來了，想借這次事件加強對這個詹米斯的領導。

「混進村莊和鄉鎮時，我們必須掩蓋自己的身份，把自己打扮成窪地人和盆地人。」史帝加說，「我們不帶武器，因為嘯刃刀是神聖的。但是你，女人，你具有神奇的格鬥術。這種技巧我們以前只是聽說過，很多人甚至不相信有這種本事。但任誰也不會懷疑親眼所見的事實。你制住了一個全副武裝的弗瑞曼人。你這種身手，是搜身都不會暴露的武器。」

「現在，你總可以放開我了吧？」

她在心中反覆掂量著這個詞——穴地。這是契科布薩語，無數個世紀以來，這個古老詞彙的含意從未改變。穴地——遇到危險時的緊急集結地。最初交鋒的緊張狀態過去之後，她開始尋思這門語言和這個詞的深遠內涵。

「使別人免於犯錯，這是來自天堂的禮物。」史帝加說。他用左手摸了摸嘴唇，伸出右手從保羅腰間抽出那件武器，扔給他的一個同伴，「你會得到你自己的彈射槍，小傢伙，但要靠你自己去掙。」

保羅正要開口，又猶豫了。他想起了母親的教誨：「第一句話務必慎重。」

保羅從腰帶裡抽出繳獲的武器，瞄準史帝加。但那人和他的同伴們一動不動，只直愣愣地盯著傑西卡。

傑西卡想起安排緊急逃亡路線時凱恩斯給她看的一張地圖。剛剛過去，感覺卻像很久以前的往事。她記得圖上有一個叫「泰布穴地」的地方，它的旁邊有一個註釋：「史帝加」。「或許徵兆會出現在我們到達泰布穴地的時候。」她說。

他希望有個能證實保羅身份的吉兆！傑西卡想。

保羅一寸一寸地往上爬，發現了一道狹窄的石稜，可以靠在上面休息一會兒，同時監視下面的盆地。史帝加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保羅的動作引起了對方注意，罩著兜帽的頭轉了過來。兜帽敞開了一道縫，一窄條臉暴露在月光下。傑西卡看到了一個尖鼻子、一隻閃閃發亮的眼睛——深色，完全是深色，沒有一點眼白，還有向上高高翹起的深褐色髭鬚。

加妮碰了碰保羅的手臂，「過來吧，小大人。」

岩壁那邊傳來攀爬的聲音，上面和兩邊都有……月光下，許多黑點在移動，從陰影中不斷湧出。

「我猜想，哈肯尼人一定會懸賞捉拿我們。」她說。

「據說，夏杜特．梅帕絲就是這麼報告的，認定你就是那個傳說中的人物。」史帝加說，「但這麼重要的事一定要檢驗清楚。如果你真的是傳說中的那個比．吉斯特，而你兒子將帶領我們前往天堂……」他聳了聳肩。

一個身穿雜色斗篷的高個子在傑西卡面前停住腳步。為了講話清楚，他把面罩推到一邊，月光下露出濃濃的鬍鬚，臉和眼睛仍然藏在頭戴的兜帽裡。

上面那個人不吭聲了，但傑西卡聽見他在移動。他躍過隘道，跳下盆地底層，來到他們左邊。

「就這麼辦吧。」傑西卡說。她鬆開他，往旁邊跨了一步，將盆地邊緣的全景盡收眼底。這次考察很不徹底，她想，保羅必須深入瞭解這些人，為此，我寧可犧牲自己的生命。

史帝加的話音剛落，盆地中就是一陣騷動。

「其實你根本沒機會傷害我的同伴。」她說。

「我不想再和你爭辯了，詹米斯。閉嘴！」史帝加說。

傑西卡對保羅狡黠地一笑，又轉身對史帝加說：「這將是一次不錯的交易，我們可以彼此學習。希望你和你的人不要介意我們剛才動了粗，在當時，這似乎……是必要的，剛才你正要……犯錯誤。」

「那我就會像支持你兒子一樣支持你。」

傑西卡動手了。起初向下一癱，假裝昏倒在地。對一個虛弱的外來者而言，這個舉動再自然不過了，必然會使對方的反應遲緩一下。不常見的事物，如果打扮成一般人習見習聞的另一件事物，常人總是需要一點時間才能明白真相。史帝加右肩下垂，準備抽出長袍皺褶中的武器，指向她最新的位置。說時遲那時快，傑西卡身體一轉，手臂一揮，只見兩人袍服相接。下一瞬間，她已經背靠山岩，史帝加擋在她身前，動彈不得。

「我認識你，史帝加，」保羅說，「你那次來找你朋友的水，在我父親的會議上露了一面，那次會議我也參加了。你帶走了我父親的一個人，鄧肯，艾德荷——朋友之間的交換。」

盆地裡傳來一陣刺耳的槍聲，子彈嗖嗖飛過他四周的岩石，其中一顆擦到了他的長袍。他擠過岩石叢中一個拐角，發現自己進了一道垂直狹窄的石縫，於是開始一點一點往上爬。背靠一邊岩壁，腳蹬著另一邊，慢慢向上爬去，盡可能不弄出聲音。

「如果我拒絕呢？你能怎樣……哎喲！別動手，女人！聽著，我們沒有傷害你的意思。老天！你既然能像這樣打敗我們中最強的人，你的價值十倍於與你體重相當的水。」

「是的，這個女人，」史帝加說，「還有她的水。」

「毫無疑問，我們雙方都有許多可以教給對方的東西。」傑西卡說，「至於這會兒，你最好去看看你那邊的同伴。我那個吵人的兒子解除他的武裝時有點粗暴。」

「一個女人的力量可以是無限的，」史帝加說，「聖母更是必然如此。問題是，你是聖母嗎？」

「保羅，你現在可以下來了。」傑西卡說。

史帝加飛快地瞟了保羅一眼，但注意力仍然放在傑西卡身上，「如果不是從小接受在沙漠生活的最嚴格訓練，你可能會給整個部落帶來毀滅。這是法律。我們不能帶上你，除非……」

他爬出岩縫，跟著她飄動的長袍，一路翻過起伏的路面。她跑起來像一隻瞪羚，在岩石上翩翩起舞。保羅感到熱血上衝，整張臉都紅了。幸虧是在夜裡，黑暗遮住了他的窘和圖書迫。

傑西卡仔細傾聽著隊伍前進時發出的聲音，卻只能聽到她自己和保羅的腳步聲，不由得對弗瑞曼人的行進方式大感驚訝。他們四十個人一起穿越盆地，可發出的聲音卻與大自然的聲音完全相符——像幽靈船一樣，無聲無息，只見到他們的長袍在陰影下飄然掠過。他們的目的地是泰布穴地——史帝加的穴地。

在悄無聲息的等待期間，保羅一點一點向前挪，以便更好地觀察母親所處的位置。移動時，他忽然聽到一聲沉重的呼吸，然後突然中斷。聲音就在上面，在他藏身的這條垂直岩縫裡。他朝上望去，感到星光下隱約有一個模糊的影子。

「一個像大人一樣說話和思考的孩子。」那個高個子說，「好的，我現在就來回答你的問題，年輕人。我是不向哈肯尼人繳水——也就是不向他們納稅的人中的一員。這就是我也許會歡迎逃亡者的原因。」

保羅上方小聲罵了一句：「竟敢叫我蜥蜴爪子！」黑影退回去，不見了。

「是誰在夜裡像匪徒般來到我們面前？」她厲聲質問。

「你肯定也注意到了，你發佈命令那麼半天了，我兒子還藏在上面一動不動。」

保羅從他母親身邊移開，盡量使兩人分開，既分散敵人的進攻目標，也使他們倆都有施展拳腳的空間。

「如果我答應教你那種……神奇的格鬥術，又怎麼樣？」

聲音輕快，半帶笑意。

「告訴他們不要再追我兒子了。」傑西卡說。

他抬頭看著懸崖，幾乎直衝著保羅潛伏處叫道：「喂，你，小傢伙，你可以下來了。」隨後，他轉向傑西卡，用致歉的口吻說，「你兒子往上爬時，弄出的聲音吵得不得了。他還有很多東西要學，不然會給我們大家帶來危險的，幸好他還年輕。」

我現在已經掌握了他的語音和說話模式。傑西卡想，用魔音大法，只消一句話就控制住他。但他是個強壯的人……如果讓他保持清醒的頭腦，完全的行動自由，對我們更有價值。走一步看一步吧。

史帝加的口氣不像剛才那樣理智了，變得有點憤憤然。「女人，我們這兒沒人會隨身帶著紙準備簽訂契約，但我們決不會做出晚上許下承諾、天一亮就食言的事。一個男人，說出的話就是契約。作為部落首領，我作出的承諾對部落全體成員都有約束力。教我們學會這種不可思議的格鬥術，你就會得到我們的庇護，直到你自己想離開為止。你的水將和我們的水融為一體。」

「注意你要走的路，」加妮低聲說，「不要碰著灌木叢，以免留下痕跡，暴露行蹤。」

沉默。

「我是這孩子的母親，」傑西卡說，「你欣賞他的力量，其中有一部份是由我訓練出來的。」

「讓你的人往後退。」傑西卡說，「要他們都從陰影裡出來，到盆地那兒去，站到我能看見的地方……我知道他們的人數，這一點你最好相信我的話。」

她說：「給你們帶來傳說的女預言家，她的話結合了奇蹟和明確的預言——這我知道。你們希望看到某種徵兆嗎？」

「我兒子已經有他需要的武器了。」傑西卡說。她盯著史帝加，逼他想想保羅是怎樣得到這把彈射槍的。

他們上面的岩石中響起一個聲音：「我們在這兒是浪費時間，史帝加。」

這張臉就在眼前，但他從來沒夢到在這種情況下與她相遇。「你弄出來的聲音可真夠大的，簡直像發脾氣的夏胡露。」她說，「而且爬上來時選了最難走的一條路。跟我來，我帶你走一條好走的路下山。」

理性測試。傑西卡暗中將「阿克爾」一詞翻譯過來。保羅需要確立他的地位，這是壓倒一切的緊迫問題。她厲聲道：「我的兒子已經通過高姆刺測試了。」

保羅嚥下一口唾沫。面前的人影轉入一條月光下的小路，於是他看到一張淘氣的臉，一雙藍幽幽深陷的眼眸。他熟悉這張臉，在他最早期的帶有預知能力的夢中，他在無數個夢裡見過她。保羅驚呆了，愣在那裡一動不動。他記得這張佯嗔薄怒的臉，還曾向聖母凱斯．海倫．莫希阿姆描述過，當時他說：「我會認識她的。」

傑西卡聽出他的口氣中有一絲怨恨，於是全神戒備，準備攻擊。

過了一會兒，他說：「我再說一遍，我代表我的整個部落向你提出了口頭契約。我的人現在已經知道了你對我們的價值。出賣了你，哈肯尼人能給我們什麼？我們的自由嗎？哈！不，你是塔可瓦，是與自由等價的珍寶，你的價值勝過哈肯尼保險庫中的所有香料，當然可以換取我們的庇護。」

傑西卡聽出了對方和_圖_書話中開玩笑的語氣，於是允許自己暗暗生出一線希望。這是一個慣於發號施令的聲音，也是最開始從沉沉黑夜裡冒出來、嚇了他們一跳的那個聲音。

「這是公爵的兒子，」史帝加吼道，「他肯定是列特要我們找的那個人。」

史帝加沉默不語。她幾乎能看到他飛快地轉著念頭，同時感到他的肌肉在自己手下蠕動。

「過一段時間也許可以。但現在，只有我哥哥列特才能代表所有弗瑞曼人。在這兒，我只能保證嚴守機密，我的人絕不會對任何其他穴地的人提起你們。哈肯尼人已經殺回沙丘星阿拉吉斯，你的公爵死了，外面風傳你們倆已經在一次颶風沙暴中喪生。獵人不會窮追死去的獵物。」

史帝加瞟了一眼那個被保羅制伏了的人——詹米斯。後者站在一旁，低著頭，喘著粗氣。「你真是個難對付的女人。」史帝加說。他伸出左手，衝一個同伴打了個響指，「Kushti bakka te。」

語速太快，保羅一點也聽不懂。但傑西卡受過比．吉斯特訓練，她分辨出了這種方言。這是契科布薩語，古老的狩獵語言之一。上面那人的意思是：也許這兩個就是我們正在尋找的陌生人。

「你們都過來。」史帝加叫道，然後轉向傑西卡，「現在輪到我問你了。我們怎麼才能確保你會履行你那一半契約？你一直生活在紙張和空洞的合約裡，就像……」

理性測試時間到，看這人是不是真有頭腦。傑西卡想。她說：「你問起過天外綸音。」

四周頓時鴉雀無聲。長時間的沉默之後，人群中響起一片嘶嘶聲：「一個比．吉斯特女巫！」

「每個人都有權做出自己的判斷。」她說。

保羅向前走了半步：「你在說些什麼？」

灌木叢後面的那個人從半隱蔽的地方直起身來，放低槍口。

傑西卡嘆了口氣，心想：這麼說，我們的護使團甚至在這個地獄般的鬼洞裡也遍植宗教安全閥。嗯，也好……對我們有好處。反正這正是當初到處散播傳說和宗教信仰的目的所在。

史帝加拍拍手下兩個人，「去看看。」他掃視著自己的同伴，數著人頭，「詹米斯不見了。」他轉向傑西卡，「連你的小傢伙也會你那種神奇的格鬥術？」

在月光和岩石的灰影中，保羅看到一個身穿弗瑞曼長袍的小小身影，一張小臉罩在兜帽的陰影中，偷偷窺視著他。一把彈射槍的槍口從長袍褶縫裡伸出，瞄準了他。

史帝加不安地動了動，「我們得出發了。」

史帝加一個急轉身，兜帽拍在身上噼啪作響。「哪兒？」

「我的職責是使部落保持強盛，」史帝加說，「那是我唯一的職責，不需要別人提醒。這個小大人使我很感興趣。他的肉體很軟弱，他一直靠許多水過活，現在又遠離了父親的太陽，另外，他也沒有我們的伊巴德香料藍眼睛。可他講起話、做起事來，卻不像那些住在窪地上的軟蛋。他父親也同樣不是膽小鬼。這怎麼可能呢？」

「那麼，我會將我的格鬥術傳授給你們。」傑西卡說，感到這話無意中帶上了強烈的宗教色彩，像宗教儀式上的宣講辭。

這樣的話，應該算安全了。傑西卡想，但這些人有良好的通訊手段，能夠隨時送出任何消息。

「他已經照你說的做了。」史帝加說。

「可是，史帝加……」

「那堆灌木叢後面。」她指著說。

傑西卡走在史帝加身旁，她數了數，弗瑞曼人有四十個，再加上他們倆，一共四十二人。傑西卡想：他們行進時完全像軍隊裡的一個連隊——就連那個小女孩加妮也像軍人。

「我是史帝加，弗瑞曼人，」高個子說，「這名字能幫你快點回答嗎，孩子？」

傑西卡重新做好準備，那個聲音充滿殺機。

「我們比．吉斯特跟你們一樣，從不食言。」傑西卡說。

是他的聲音。保羅想。他記得在上次會議中見過這個男人，當時他來索要被哈肯尼人殺死的一位朋友的屍體。

史帝加走到那個曾使保羅極為困窘的女孩面前，對她說：「加妮，這個小大人就由你照顧了。別讓他碰上麻煩。」

「我們走得很快。」史帝加說，「要是夏胡露——也就是你們所說的沙蟲——給面子的話，我們天亮前就可以到達瑞吉斯洞。」

「取他們的水。」黑暗中，那個人叫道。保羅戰勝了恐懼，看了母親一眼。他那受過訓練的眼睛看得出，她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渾身肌肉蓄勢待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