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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1

作者:法蘭克.赫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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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穆哈迪 十三

第二卷 穆哈迪

十三

而芬倫夫人想:他會不會就是聖母所說的那位年輕人?難道這就是我們必須保存的遺傳譜系?
他得意地看到叔叔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什麼科學?」男爵問。
男爵在他們面前停下,一把抓住菲得.羅薩的手臂。「我的侄子,未來的男爵,菲得.羅薩.哈肯尼。」然後,他把自己那張嬰兒般胖嘟嘟的臉轉向菲得.羅薩,「這就是我向你提起過的芬倫伯爵和夫人。」
他這是故意要激怒我。男爵想。他做了兩次深呼吸,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他可以聞到自己的汗味,長袍下面懸浮器的裝具帶忽然使他渾身發癢,焦躁不安起來。
「你預計犯人的人數會大大增加嗎?」
「等我看到蓋有皇上御璽的聖旨時,我自會服從命令。」他說,「但是,我不會屈從你臨時產生的一個念頭。」
一片死寂籠罩了競技場。奴隸從不主動挑戰!
聽著這人的話,菲得.羅薩覺得自己的腦子彷彿被人摁進了一個充斥著嗯嗯呀呀的泥潭。菲得.羅薩把注意力轉回芬倫夫人身上。
「人類……只有……啊……一種……嗯……科學。」伯爵道。兩人走上鮮花鋪地的道路,從大廳進入休息廳。房間不大,窗戶很高,地下鋪著白紫相間的瓷磚。
「沒什麼可反對的。我在宇聯公司的管理工作完全經得起最細緻的審計。」他心想:如果他想捏造證據,讓他起訴我好了,曝光就曝光。而我將站在那裡,像不畏強權的普羅米修斯一般,說:「相信我,我是被冤枉的。」那以後,無論他再對我提出任何指控,哪怕是真實的指控,各大家族都不會相信他了。人們不會相信一個曾經提出虛假指控的起訴者的第二次攻擊。
「是你命令撤除屏蔽場的,男爵?」伯爵問。
「他希望不至於有這個必要。」
「啊——啊,男爵來了。」伯爵說。
「你怎麼使哈瓦特轉而效忠你的?」
「這麼說,宇航公會已經同意從空中監視阿拉吉斯了?」
所有的人都在歡呼,只除了男爵、伯爵和伯爵夫人。男爵用手支著下頜坐在那裡沉思著,伯爵及其夫人則盯著下面的他,笑容像假面具一樣掛在臉上。
男爵發現很難控制住自己的語氣,讓話中只流露出委屈,而不暗藏諷刺之意,但他還是盡可能應付道:「我一直是最忠心耿耿的臣民,這些話讓我深受打擊,程度之深,簡直無法言說。」
一個衛隊指揮官向芬倫伯爵鞠了一躬,「靜候您的吩咐,大人。」
沉寂再一次籠罩著競技場。
他看見他的教練們拿著一把鋸刀走過來,準備切下戰利品。菲得揮揮手讓他們退回去,教練們猶豫不決,於是他再次揮手重複剛才的指示。他們以為區區一顆人頭就算給我榮譽了!他想。他彎下腰,掰開奴隸握著刀把的手,然後拔出插在那人胸膛上的刀,把刀放在奴隸軟綿綿的手中。
「你清楚得很,男爵,皇上不可能合法地安排對阿拉吉斯進行監視。」
眾神啊!好一個勇猛的鬥士!菲得.羅薩一邊跳開一邊想。他全仗著年輕人的敏捷才保住性命,但他又把第二根短槍插|進了奴隸右臂的三角肌。
男爵疲倦地說:「我將不得不下令舉行一次慶功宴。你不能把大家就這樣送回家去,他們的精力還沒有發洩完呢。他們一定要看到我跟他們分享快樂,跟他們一樣興高采烈才行。」他給衛兵打了個手勢,上面的僕從立即放低橘紅色的哈肯尼三角旗,一次,兩次,三次。這是即將舉行慶功宴的信號。
「啊——啊?」
「十分殘暴,」她說,「但他的這個侄子可能會比他更糟。」
「死在你自己的毒藥上吧!」奴隸咬牙切齒地吼道。
「沒人會傷害這個小伙子,」男爵說,「他是英雄。」
第一批人衝到菲得.羅薩面前,把他舉在肩上,開始繞著角鬥場遊行。
「可他的站姿像個真正的武士。」另一個助手說。
直截了當!男爵想。
「他的公爵死了。」男爵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用不著怕哈瓦特,我親愛的伯爵。這個門塔特體內已經滲透了一種潛伏性毒藥,我們在他的飯裡摻入解毒藥。如果沒有解毒藥,毒性一發作——他幾天內就會死。」
菲得.羅薩退後幾步,給死神讓出空間。毒藥在使神經麻痺的成份還沒有充份發揮藥效,但對方遲緩的動作說明毒藥正在逐漸生效。
一驚之下,男爵身體猛然一僵。為了掩飾,他趕緊假裝在出口的第一級台階上絆了一下。官方記錄!另一個含意是有關顛覆皇室罪行的報告書!
「我們這麼做也是為了全人類嘛。」他說。
沮喪之餘,菲得.羅薩仍然頗為佩服,這個奴隸竟然能夠聚起最後的力量,戰勝毒藥的麻痺效果,自我了斷。欽佩之後,他也意識到,這裡面有一種真正令人恐懼的東西。
「控制弗瑞曼人的籠頭向來只嫌太少。」男爵說,「但殺戮已經使我剩下的其他良民感到不安了。現在是時候考慮用另一種方式來解決阿拉吉斯的問題了,我親愛的芬倫。我必須承認,這一靈感來自皇上。」
「內疚初起時,感覺很像失敗的預感。」他提醒道。
他知道他叔叔現在的感受:身旁坐著來自宮廷的觀察員芬倫伯爵和夫人,他無法干預角鬥。眾目睽睽之下,在宮廷來的證人面前,他的一舉一動都被密切監視著。男爵只能用一種辦法干預競技場上的賽事:威脅到他自己的辦法。
「您說過,皇上並不怕事情敗露。」
伯爵對他的夫人說:「嗯……啊……嗯,你……可以……啊……出去轉轉嗎,親愛的?」
「是啊。」伯爵說。
「我們從一次橫越南部地區的飛行中得到消息,」伯爵說,「有證據表明,那裡有植物生長。」
「你……嗯……在說反話呀,說明……啊……嗯……你正在認真考慮什麼大事。」伯爵說。
男爵覺察到了芬倫眼中的警覺,說:「目前還沒什麼聯繫。」
「但願我們能把那個亞崔迪的年輕人和這個傢伙一起救下來。我聽說過一些有關那個年輕人保羅的情況,從我掌握的情報來看,保羅是個非常可敬的小伙子,是先天血統和後天訓練的優良結合。」他搖搖頭,「但是,我們不應該浪費感情,不應該對貴族的不幸遭遇過度悲傷。」
男爵提高音量,蓋過突如其來的嗓音,說:「希望我侄子今天的表演不會讓您感到失望,芬倫伯爵。」
菲得.羅薩只覺一陣絕望,他沒想到釣竿竟會對奴隸有利,成了對手的另一面防護盾。這個奴隸的力氣真大!短刀無情地往內彎折。菲得.羅薩不得不想到一個事實:一個人也可能死在沒塗毒藥的刀上。
男爵從椅子上撐起來,把一身肥肉安頓在懸浮器上。「請原諒我先行告退了,有些事需要我立即處理,衛兵會護送你們返回要塞的。」
雙關語……雙關語。男爵想。
他用乾巴巴的聲音說:「我很理解我們所要做的事。」
「他的顏色是對的。」菲得.羅薩說。
藥物應該引起巨大的恐懼,使奴隸大大喪失戰鬥力,他的每個動作都會表現出內心的恐懼,他知道自己沒希望了——他不可能贏。他知道準男爵那隻戴白手套的手握著的刀上塗了什麼毒藥,所以他應該滿腦子想的都是和圖書關於那些毒藥的可怕故事。「準男爵從不讓對手死得痛快,他喜歡證實稀有毒藥的藥效。」,「他可以站在角鬥場上,看著在地上翻滾扭曲的受害者,饒有興趣地指出毒藥有趣的副作用。」這個奴隸也害怕,這不假,但他並沒有驚恐萬狀。
伯爵微笑著說:「薩督卡指揮官會說,他們並未得到皇上的命令。這次行動完全是因為他們想跟你的弗瑞曼土著打上一仗。」
「這就是我今天到這兒來的真正原因。」伯爵說,「皇上想知道你是否挑選了一個恰當的繼承人,他希望我能就此事寫一份報告給他。平時大家都戴著面具做人,沒有什麼比競技場更能暴露一個人真正的內心世界了,對嗎?」
「該上競技場了,你真的應該去好好準備一下了,菲得。」男爵說,「必須休息好,別做任何愚蠢的冒險。」
看到他們在講話的觀眾們等待著,喧鬧聲漸漸平息下來。
「可他很有用啊!」
真是個美人兒,相比之下,皇室的後宮佳麗都黯然失色!菲得.羅薩想。他隨即說道:「夫人,今天我將為您而殺戮。如果您允許的話,我將在競技場上把勝利的光榮奉獻給您。」
家族成員專屬的迴廊式看台上響起一片歡呼。菲得.羅薩停下來,接受他們的歡呼和問候。他抬起頭,掃視著那些面孔。他看到了他的表兄弟、表姊妹、同父異母兄弟、內室家眷和遠房親戚們。那麼多張嘴,粉紅色的喇叭一樣大張著,在一片五顏六色華美的服飾和滿天翻飛的旗幟中大聲歡呼。
「他把自個兒的手臂怎麼了?」一個助手說。
菲得.羅薩注意到,這個人的左前臂上有一塊鮮血淋漓的抓傷。菲得的目光順著那人的手臂一直向下看到他的手,然後轉向綠色褲子的左臀處——那兒有一個用血畫成的圖案:一隻鷹的輪廓。
男爵注意到,她走近時,各個小家族都停止了談話,所有人的眼睛都追隨著她。比.吉斯特!男爵想,把她們全都除掉,這個宇宙會更好!
奴隸的這個動作也沒有逃過觀眾的眼睛,家族成員專屬的包廂裡傳出尖聲斥罵。菲得.羅薩的教練們也大聲喊叫,問他是否需要他們上場協助。
特殊的角鬥士。
「我們左邊那兩根柱子之間有一個隔音的靜錐區,」男爵說,「我們可以在那邊好好談一談,不必擔心有人偷聽。」他在前面帶路,搖搖擺擺地走進那片隔音區,要塞裡的各種噪音頓時顯得模糊而遙遠。
男爵看著她,又看看伯爵,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角鬥場上。他想:居然讓刺客如此接近我的人!憤怒漸漸取代了恐懼。今晚,我要把那個奴隸總管在小火上慢慢烤死……要是這位伯爵和伯爵夫人也在這個陰謀裡插了一手……
菲得.羅薩向前走了五步,進入角鬥場內。他故意站了一會兒,打量著那個奴隸。他知道,看台上的行家應該意識到情況有點不對勁了。那個武士有注射過迷|葯的人的膚色,但他站得很穩,一點也不發抖。現在,台上的角鬥迷會交頭接耳:「瞧他站得多穩。他應該躁動不安才是——要麼進攻,要麼撤退。可瞧瞧他,保存著實力,等待時機。注射過迷|葯的人是等不下去的。」
「我不怕你,哈肯尼豬玀。」奴隸角鬥士說,「你的折磨上傷不著死人,不等你的教練碰到我,我就會死在我自己的刀下。我將讓你跟我一起死!」
「想改變話題,呃?」伯爵聳聳肩,「是薩督卡人希望如此,不是皇上。他們需要練習殺戮……而且,他們討厭做事留尾巴。」
「皇上答應過,我可以自行挑選繼承人!」男爵從牙縫中說道。
在懸浮器的幫助下,男爵一個急轉身,遮掩住自己臉上的表情。這個心願竟然有可能在我生前實現!他想,皇上!就讓他冤枉我吧!到那時——通過賄賂和施壓,自然會形成大家族同盟。他們會紛紛聚集在我的旗下,像一群危急中尋找庇護的鄉下人。他們最害怕的就是皇上的薩督卡軍拒絕接受立法會的管制,一次進攻一個家族,將各大家族各個擊破。
一個身材高大、肌肉發達、光頭、黑眼睛深陷的人衝了出來。他的皮膚呈胡蘿蔔色,正符合注射過埃拉加迷|葯之後的表徵。但菲得.羅薩知道,那顏色是染上去的。這個奴隸穿著綠色緊身連衣褲,戴著一條紅色的半防護盾腰帶。腰帶上的箭頭指向左邊,表明他的左邊有防護盾護身。他用使劍的方式舉起刀,刀尖稍稍向外伸出。從姿勢上看得出,這是個受過訓練的武士。慢慢地,他向前走進角鬥場,有防護盾護體的那一側朝向菲得.羅薩和警戒門邊上的那群人。
「那個年輕人會更容易控制些。」
「我們要盡快離開這裡——只要你一確定自己懷上了,我們馬上就走。」他說。
「目前?」
「啊,是的……很不幸。真的很不幸。」
「每一天,有時甚至每個小時,都會發生變化,」她說,「嗯——」她甜甜地衝男爵微笑著,轉身走開了。她挺胸抬頭,氣度高貴,曳地的長裙發出沙沙的聲響,朝大廳盡頭的雙層門走去。
「你!」奴隸呻|吟道。
「為你慶功,菲得!」男爵衝下面大聲說道。他再次命令垂下三角旗發出信號。
「是,大人。」那人彎下腰,往後退了三步。
調整好身上的防護盾只花了他很短的時間。他停下來,感到前額的皮膚有點發緊,這表明他確已受到防護盾的妥善保護。
「我們對你命令薩督卡人離開阿拉吉斯的方式很不滿意。」伯爵說。
菲得.羅薩高高舉起倒刺,用近於問候的態度點了點頭。
啊,原來如此——男爵想。「這麼說,您是在我的賬目裡發現什麼錯誤了嗎?」男爵質問道。
「對我們來說……今晚之後。」她說。
「等有時間了,我一定要給你講講鳳凰浴火重生的傳說。」她說。
「根據你的預期,引誘他有沒有什麼困難啊,我負責血緣的小媽媽?」
男爵沿著大廳的長邊走過來,因為需要控制便攜式懸浮器撐著的一身肥肉,所以一路邁著特殊的步伐,搖搖擺擺地晃過來。他下巴上的肥肉上下抖個不停;懸浮器輕輕擺動,在他那身橘紅色的長袍下轉來轉去。他手上的戒指閃閃發亮,綴織在長袍上的月白火焰石亮晶晶地閃著光。
「比.吉斯特有一句諺語。」她說。
他們現在是在為我喝采。菲得.羅薩想。他聽得出來,采聲充滿狂熱。哈瓦特說過,他會聽到這種歡呼的。他們以前從來沒為家族中的鬥士歡呼過。帶著一絲冷酷,他想起哈瓦特曾經告訴過他的一句話:「一個人更容易被他所欽佩的敵人和圖書嚇倒。」

「你認為你可以據此要挾皇上嗎?」
這聲音使菲得.羅薩洋洋得意、飄飄欲仙。
他抽出短刀。
到現在,迴廊看台上再也不會有人看不出來了。羅薩想。
「我的親親小可憐,」她說著,拍了拍他的臉頰,「你也知道,要想拯救這支血脈,這是唯一的辦法。」
「是的,現在我也明白為什麼我們必須得到他的血脈了。」
「他的……啊……反應相當敏捷。」
「沒問題,親愛的。他盯我的樣子你也看見了。」
「您看,伯爵。給我靈感的是皇上的監獄星球,薩魯撒.塞康達斯。」
他們來到要塞的接待大廳,等著去觀看家族競技比賽。這個廳不算太大,也許只有四十米長,二十米寬,但大廳邊緣每根裝飾柱頂都突然收窄,尖尖的,而天花板則微微拱起,給人造成空間極大的錯覺。
菲得.羅薩抬起頭來,看著那雙深陷的黑眼睛,發現對方正帶著不同尋常的警覺的神情瞪著他。
「你們自己的行星生態學家說的,親愛的伯爵。」
「你會喜歡這句諺語的。」她說,「原話是這麼說的:『見到屍首前,不要想當然地以為他已經死了。即使見到以後,你仍舊有可能被假象所蒙蔽。』」
兩人鬥作一團,從沙地打倒角鬥士場邊。菲得.羅薩的防護盾和奴隸的半個屏蔽場相撞時迸出藍光,周圍的空氣中充滿來自屏蔽場的臭氧味道。
「他拒絕人頭,這是對大家的侮辱。」男爵說。
菲得.羅薩向樂隊發出信號。
「我要把我自己的倒鉤插上去。」菲得.羅薩從教練手中接過一對帶倒鉤的短槍,掂了掂,試了試平衡。這些倒鉤本來該塗上藥的,但這次卻沒有,主教練也許會因此丟掉性命。但這也是計劃的一部份。
又來了,菲得.羅薩想,這話聽起來似乎很無禮,但你又瞧不出他到底在暗示什麼。
「公爵的側室和那個男孩是死了,但皇上不應該不高興啊。」男爵說,「他們飛進沙漠中心,剛好遇上風暴。」
「您過獎了!」男爵彎腰致敬。但菲得.羅薩注意到,叔叔眼中並無謙恭的神情。
菲得.羅薩敏捷地退到能讓觀眾看得更加清楚的角鬥場中央。他抽出長刀,伏低身體,等著那個奴隸往前衝。
「皇上敢當著整個立法會的面控告我叛國嗎?」男爵說。他滿懷希望地屏住呼吸。
菲得.羅薩按照禮儀的要求低頭行禮。他打量著芬倫夫人:一頭金髮,身材苗條,完美的身材裹在一件淡褐色的曳地長裙裡,裙子式樣極其簡單,沒有任何裝飾。伯爵夫人那雙灰綠色的大眼睛正回望著他。她身上有一種比.吉斯特式的沉著冷靜,使這個年輕人稍感不安。
一再提醒我,他背後有一群嗜血成性的殺手撐腰。他是想嚇唬我嗎?男爵猜測著。
菲得.羅薩懶洋洋地朝男爵轉過身來。男爵不禁皺起眉頭,勉強壓住心頭的氣憤,朝站在蜷曲的奴隸死屍身邊的年輕人揮了揮手。給那孩子一顆人頭吧,他揭露了奴隸總管的陰謀,這是他贏得的獎品。
奴隸退後,用牙咬著刀,騰出雙手,用倒鉤短槍上的流蘇將短槍緊緊纏在手臂上,以免影響行動。「你的破針我感覺不到啊!」他吆喝道,再一次向前逼來,鋼刀擺出架勢,以左側身體面對對手,身體後傾,最大程度地利用那半個防護盾保護身體。
節奏緩慢的進行曲開始了,古老、莊嚴。菲得.羅薩率領他的隊伍穿過角鬥場,來到他叔叔的金色包廂下,躬身行禮。慶典鑰匙被扔了下來,他一把抓住。
後面尾隨的那群巴結奉承的小家族眾人笑了起來,笑聲中帶著恰到好處的讚賞推崇,但與侍從們打開通向外面的大門後突然湧進的馬達轟鳴聲不甚協調。外面是一排地面車輛,車上的三角標誌旗在微風中迎風飄揚。
「各種形式的靜電噪音,這個問題,我們以後另找時間討論吧。」伯爵說。
「那個叔叔,」他說,「你以前見過如此變態的人嗎?」
聽到這個關鍵詞,角鬥士的肌肉聽話地一鬆。對菲得.羅薩來說已經足夠了。他推開角鬥士,在兩人中間騰出可以揮舞著長刀的空隙。塗有毒藥的刀尖一閃,在角鬥士的胸前由上至下劃出一條血痕。毒藥立即造成了致命的痛楚,那人鬆開菲得.羅薩,搖搖晃晃地後退。
鷹!
「他知道太多活人不該知道的事情。」
「再說吧。」芬倫說著,轉過頭去招呼他的夫人。她坐下來,衝男爵笑了笑,注意力轉向下面的沙地。競技場上,穿著緊身褲的菲得.羅薩露面了。他右手戴著黑手套,握著一把長刀,戴白手套的左手握著一把短刀。
「只要把這裡當成一顆監獄行星,就可以在阿拉吉斯上形成一支人力充足的勞工隊伍。您必須承認,這是一條可行的辦法。」
音樂重新響起,這一回是快節奏的進行曲。菲得.羅薩領著他的人跑步穿過角鬥場,回到警戒門的門口——這道門只允許佩戴門卡的人進出。羅薩本人驕傲自大,從不使用警戒門,也很少需要護衛。但今天,這些都是用得著的——特殊安排有時會帶來特殊危險。
令人恐懼的就是使一個人成為超人的那種力量。
菲得.羅薩走在男爵肘邊,滿頭黑髮燙成一個個髮卷,顯得喜氣洋洋,只是與下面那雙陰鬱的眼睛不甚協調。他穿著黑色的緊身束腰外衣,緊身長褲,褲腳略呈喇叭形,小腳上套著一雙軟底鞋。
「有人對您撒了謊,伯爵。」男爵說,「在探測南部地區的問題上,他們不可能比拉賓的人做得更好。沙暴、靜電噪音,所有這些您都知道。地面導航系統的安裝速度還趕不上它們被摧毀的速度。」
「皇上希望怎麼辦?」男爵問,「阿拉吉斯上可能只剩下一小撮弗瑞曼人。南部沙漠是不可能居住的無人區,而我們的巡邏隊定期在北部沙漠地區掃蕩。」
「但你的侄子拉賓似乎並不重視弗瑞曼人的問題,沒有積極地尋求解決辦法。」
現在,菲得.羅薩看清了那個奴隸的眼睛,看到了這雙眼睛中因絕望而起的冰冷的凶殘。菲得估量著對方的站姿,看得出他渾身放鬆,蓄勢待發。奴隸中間特有的秘密渠道將哈瓦特的信息傳到了這個角鬥士耳中:「你將得到一次殺死準男爵的機會。」看樣子,至少計劃的這一部份已經順利實施了。
這時,菲得.羅薩突然想到,那一排排臉正渴望看到鮮血的祭奠,無論是奴隸角鬥士的血還是他的血,對他們來說都同樣令人興奮。當然,在這次戰鬥中,無疑只會有一種結果。這裡的危險只有形式,沒有內容——然而……
這是萊托公爵的武士!是我們在阿拉吉斯俘獲的俘虜!菲得.羅薩想,不是一般的奴隸角鬥士!一陣寒意貫穿全身。他很想知道,哈瓦特是否對這次競技另有安排:計謀裡套著計謀,偽裝裡套著偽裝。而最後的懲罰只會落到奴隸總https://m.hetubook.com.com管頭上。
菲得.羅薩轉過身去,面對對面的大紅門——角鬥士將從那道門進場。
伯爵走到男爵身邊,兩人轉過身去面對牆壁,這樣一來,別人便無法讀出他們的唇語了。
但芬倫伯爵和夫人注意到,只要一離開主幹道,街上就到處堆著垃圾,凹凸不平的棕色牆壁把倒影投在一個個黑黢黢的污水坑裡,行人個個行色匆匆,看上去鬼鬼祟祟。
「小家族的人正等著你引領他們入場呢。」伯爵一邊說,一邊朝身邊的人群點頭致意。
大紅門砰地打開。
「既然你已經說了是錯誤,還那麼緊張幹什麼?錯誤用不著這樣辯護吧。」伯爵說。
「壓力越來越大。」伯爵用密語輕聲對他的夫人說:「男爵剛開始明白,幹掉萊托公爵,他實際上付出的代價有多大。」
「我們……啊……先等一會兒,等最擁擠的……嗯……人群散去之後再離開。」伯爵說。
「確實如此。」她說。
「嗯……的確,嗯……」伯爵說。
「是啊,還有,我們必須設法控制住他。我將在他內心深處深深地灌輸一個控制他的肌肉和神經的關鍵詞,將他捏在我們手裡。」
「嗯……啊……嗯……這麼有……嗯……禮貌的年輕人,真是……呃……少見啊。」伯爵拍著男爵的肩頭說,「我……啊……祝賀你……嗯……找到如此完美的……啊……繼承人。真是……嗯……長者的智慧。」
「這裡面還散發著哈瓦特的臭味。」
「撤掉解毒藥。」伯爵說。
菲得.羅薩向前走了兩步,走到沙地裡,打量著這個奴隸。
「僅僅是一個善意的謊言,我親愛的伯爵。我沒心思跟那個傢伙糾纏不休。」
「那得感謝他叔叔,你知道的。想想看,如果用其他方法來撫養這小子——比如說,用亞崔迪的道德規範去引導他——那又會怎樣?」
這些事轉眼便做完了,他站起身,打手勢召來他的教練。「給這個奴隸留個全屍,把他和他手裡的刀一起下葬。」他說,「這個人值得尊敬。」
她用同樣的密語回答道:「那小子事先就知道角鬥士沒被注射迷|葯。一時害怕是有的,但沒有驚訝。」
「哈瓦特是真正的叛徒嗎?」
「在出發去競技場之前,我們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男爵說,「也許咱們現在可以好好聊聊了,芬倫伯爵。」肥碩的腦袋朝右一偏,「這段時間以來,形勢發生了許多變化,這些都需要好好討論討論。」
菲得.羅薩的主教練在他耳邊小聲說:「我不喜歡那個傢伙的樣子,老爺。讓我先在他拿刀的手臂上插一兩個倒刺試試。」
他們走出靜錐區,肩並肩地朝大廳盡頭那群小家族走去。要塞某處響起沉悶的鐘聲——競技比賽入場前二十分鐘的預告。
「我現在明白了。」
男爵依然背對著伯爵,點點頭。過了一會兒,他說:「該去競技場了。」
「菲得!」男爵叫道,他心想:小鬼頭!想惹得這位要命的伯爵向他挑戰嗎?
「最近我能回憶起來的唯一一次買賣,」男爵說,「就是運送幾個軍團的薩督卡人到阿拉吉斯。」
菲得.羅薩鞠了一躬,他的臉陰沉下來,面帶怒氣。「我相信一切都會如您所願的,叔叔。」接著向芬倫伯爵點了點頭,「閣下。」又朝伯爵夫人點了點頭,「夫人。」然後,他轉過身去,大步走出客廳,幾乎看都沒看聚在雙開門旁各個小家族的人。
「我不喜歡這傢伙的樣子,」一個為菲得.羅薩拿倒鉤的人說,「您確信他注射過迷|葯了,少爺?」
奴隸猛撲過來。
「當然!」伯爵說著,朝自己的夫人笑了笑。
「我不喜歡您的語氣,伯爵。」男爵說。
「人渣!」菲得.羅薩氣喘吁吁地說。
奴隸角鬥士的嘴悲哀地微微一擰。他坐下、癱倒,然後渾身一僵,從菲得.羅薩身前向遠處一滾,臉朝下趴在地上。
菲得.羅薩感到自己興奮起來,渾身激|情燃燒。就讓哈瓦特在腦子裡打他的小算盤去吧,就讓他去玩背叛出賣的把戲吧。他想,我對付得了這個奴隸。抹上毒藥的是我的長刀,而不是短刀。就連哈瓦特也不知道這個秘密。
「真讓人難過啊。」她說。
「就那麼浪費掉一個人才,我下不了手。」男爵說。
「唔——唔。」伯爵說。
「當然不會。」男爵說,芬倫突然變得冰冷冷的語氣讓他吃了一驚。
「是啊,」男爵說,「慶功宴。」他轉身離開,走出包廂的私人出口,立即被他的衛兵圍得水洩不通。
「白色代表毒藥,黑色代表純潔。」芬倫夫人說,「這種風俗真夠怪的,是不是啊,親愛的?」
但伯爵只是笑了笑,「……嗯……啊……」
十七歲生日那天,菲得.羅薩.哈肯尼在家族競技場上殺死了他的第一百個奴隸角鬥士。來自宮廷的觀察員芬倫伯爵和夫人專程來到哈肯尼的母星吉迪.普萊姆觀禮,並於當日下午受邀和哈肯尼的直系家族成員一起坐在三角形競技場上的金色包廂裡,觀賞競技盛事。
男爵注意到她頸部的線條——真正可愛的滑嫩肌膚——像個小男孩。
「而我又付不起衛星監視的價錢。」男爵說,「那次飛越是誰搞的?」
「我可沒那麼想過!」
伯爵兩眼放光,專注地盯著他,「阿拉吉斯和薩魯撒.塞康達斯之間會有什麼聯繫?」
極度的震驚之下,男爵感到周圍的喧鬧聲完全消失了,自己彷彿突然進入一個隔音區,什麼也聽不見。他瞪著芬倫,幾乎沒看見伯爵夫人穿過外面的衛隊,走進金色包廂,加入到他們中間。
奴隸再一次猛撲過來。
芬倫伯爵轉向他的夫人,再次用他們的個人密語說:「當然,你也看見了?」
迴廊看台上響起一聲驚呼。
準男爵穩步倒退,轉向右邊,手中的第二根短槍蓄勢待發。奴隸躍到一邊。菲得.羅薩好像絆了一跤,只聽看台上傳來一片尖叫聲。
坐在最遠位置上的人都明白了菲得.羅薩這一舉動的含意,觀眾們看著教練把完整的奴隸屍體抬走。男爵看著觀眾,意識到伯爵夫人的看法是正確的。觀眾們簡直發瘋了,相互拍打著,尖叫著,跺著腳。
「皇上該不會以為我是在威脅他吧!」男爵故意在語氣裡流露出幾分憤怒和悲痛。他心想:這件事就讓他冤枉我好了!這樣我就可以一邊登上皇位,一邊捶胸頓足地訴說我是如何冤曲!
看台上,興奮的歡呼聲傾瀉而下。
「還會是什麼?皇上欠我一個人情,芬倫。我替他除去了那個討厭的公爵。」
男爵想:現在可以瞧瞧皇上這個送信夥計的本事了,看他怎麼傳達他帶來的消息,不管這些消息是什麼。總不至於直言不諱到粗魯的地步,把皇帝的意思徑直說出來吧。
「那是一個錯誤,親愛的。」
「嗯……啊……嗯……」伯爵說。他審視著菲得.羅薩。「嗯……年輕人很有禮貌呀,對嗎,呃,親愛的?」伯爵瞥了一眼男爵說,「我親愛的男爵,你說你向這位彬彬有禮的年輕人提過我們?你都說了些什麼?」
「嗯……啊……嗯……」伯爵說。
「皇上還能在哪兒找到像我這樣的家族,既能向他提供偽裝的軍隊,又能隱瞞他插手此事的事實?」
「噢,天哪!當然不!是和圖書那個假大夫,」男爵擦掉脖子上的汗水,「您得明白,芬倫,我沒有門塔特可用,這您也知道。我可從來沒試過身邊沒有門塔特的日子,太讓人不安了。」
「他向自己提出過同樣的問題,男爵,只不過他所強調的重點稍有不同。」
「哈肯尼人也許不久就會有一個新男爵了。」
「我跟我侄子講過,皇上對您十分器重,芬倫伯爵。」男爵說著,心裡卻在想:好好記住他,菲得!記住這個偽裝成兔子的殺手——這才是最危險的殺手。
——摘自伊如蘭公主的《穆哈迪語錄》
「許多人都會懷疑這樣的供詞。」男爵說。話是這麼說,但這樣的威脅使他緊張不安。薩督卡人真會那麼嚴守軍令嗎?他暗自問道。
現在,就讓我親愛的家族成員好好看看吧。菲得.羅薩想,讓他們想想這個奴隸吧,他企圖把他認為塗有毒藥的刀扭過來刺我,可結果如何?讓他們去猜測,一個可以做出這種舉動的角鬥士是怎麼混進競技場的。最後,讓他們時時記住,他們永遠無法肯定我哪隻手裡握著毒刀。
為表達對準男爵的敬意,也為了提醒全體哈肯尼人菲得.羅薩是指定的爵位繼承人,今天被定為吉迪.普萊姆的節日。男爵已經頒佈法令,宣佈從這一天的正午到次日正午為法定休息日。在家族城市哈可,人們費盡心思營造歡樂的氣氛,建築物旌旗飛揚,面朝宮殿大街的牆壁都被粉刷一新。
菲得.羅薩轉過身來,抬頭看著他們。
「但我也需要克服一些傳統的偏見,」他說,「你知道,那種相當原始的偏見。」
菲得.羅薩獰笑著,一晃塗有毒藥的長刀。「試試這個。」說著,他用另一手上的短刀發起佯攻。
讓他們瞧著!菲得.羅薩想,手中長刀向下一拉,叮噹一聲,卻砍在奴隸手臂上插著的短槍上,傷不了對手。
「我親愛的男爵,」伯爵靠過來,湊近他的耳朵說,「你知道,皇上還沒有正式批准你所選擇的繼承人呢。」
「完全不是。」芬倫夫人說。她轉過身,抬頭望著四周的層層看台。
「我們不會失敗的。」她說。
一縷緊張的微笑掠過菲得.羅薩的嘴角。從對手的站姿上,他看到了計劃的成功。他舉起了倒刺。
菲得.羅薩跳開,將一根帶倒鉤的短槍留在奴隸的右前臂上,倒鉤完全沒入肌肉,不傷到筋骨是不可能拔|出|來的。
我將奉送給他們一場他們前所未見的精采表演。菲得.羅薩想,場上不是瘟頭瘟腦的屠宰對象,不會讓他們舒舒服服靠在椅背上,從容欣賞殺人的手法。今天這個場面將攫住他們的五臟六腑,再狠狠一擰。等我成了男爵,他們每個人都會記住這一天,都會因我今天的神勇對我畏懼入骨。
讓整個家族瞧著吧。菲得.羅薩想,我是他們的敵人;讓他們一想到我,就想起我現在的神勇吧。
菲得.羅薩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大紅門。開始的一刻最為關鍵,奴隸角鬥士一進場,受過訓練的眼睛就能通過他的外表獲知需要瞭解的一切信息。所有奴隸角鬥士都應該注射過埃拉加迷|葯,成為對戰中的屠宰對象。只需要留意察看他們如何舉刀,如何防禦,看他們是否留意看台上的觀眾。奴隸腦袋的擺動方式更可以提供反擊和佯攻最重要的線索。
「一個……走私販。」
「你……啊……不反對嗎?」
「是啊,有這麼多意外事故,倒是挺方便的。」伯爵贊同地說。
「我建議,男爵,沒有皇上的允許,不要把阿拉吉斯變成監獄行星。」
男爵打量著芬倫,注意到對方下頜僵硬的肌肉,看得出他正小心翼翼地控制著自己。「啊——啊,那麼,」他說,「我希望皇上該不會以為,他可以公開此事,轉而攻擊我吧。」
「你以為這只是臨時產生的一個念頭嗎?」
「就是嗯……啊……不滿足的……嗯……科學。」伯爵說。
「他的計劃一向經得起考驗,真的。」她說。
「我剛才還要求男爵除掉哈瓦特。」
菲得.羅薩看到了叔叔表示同意的信號,心想:他們自以為給了我榮譽,我要讓他們明白我是怎麼想的!
「隨時恭候。」
「還有一件事,」伯爵說,「我們聽說,萊托公爵的門塔特瑟菲.瓦特沒死,你僱用了他。」
他抬頭望著大廳出口側面牆上的一排新的避邪物——巨大的公牛頭標本和已故萊托公爵的父親亞崔迪老公爵的油畫。他們使男爵心中突然湧起一種不祥之兆。忽然間,他很想知道這些避邪物過去是如何激勵萊托公爵的。它們從前掛在卡拉丹的大廳裡,後來又掛在阿拉吉斯——神勇的父親和殺死他的公牛頭。
奴隸把刀換到另一隻手中,向內急轉,一邊閃躲,一邊虛晃一刀,格開準男爵的短刀——那把握在白手套裡、按照慣例應該塗有毒藥的刀。
「皇上的確希望審查一下你的賬目。」伯爵說。
芬倫伯爵轉身對他的夫人說:「啊——嗯,一個……嗯……足智多謀的年輕人。哦,嗯,是不是啊,親愛的?」
男爵包廂裡的對話對菲得.羅薩來說太遙遠了,他們的聲音淹沒在四周興奮的跺足吶喊聲中:「頭!頭!頭!頭!」
芬倫夫人注意到了這位年輕人走路的姿勢和緊身外衣下面肌肉的運動,心想:這是一個不會讓自己長胖的人。
「反正你要做的事最簡單不過了。」她說。
「他們喜歡你侄子的做法。」她說。
菲得.羅薩發現,這個人的言談舉止近乎無禮,只要說了什麼引起別人注意的話,他會當即打住,而且毫不掩飾。年輕人把注意力集中在伯爵身上:這是個身材矮小的人,表面看來似乎很瘦弱。相貌十分狡猾,有一雙超大的黑眼睛,灰色的鬢腳壓在兩側。他的舉動也很奇特,常常是手和頭示意一個方向,說話卻朝著另一個方向,讓人感到難以捉摸,不知道他到底在跟誰說話。
「……獻給我的叔叔和保護人,伏拉迪米爾.哈肯尼男爵大人!」菲得.羅薩高聲叫道。
「毫無疑問,你的賬本肯定經得起最嚴格的審查。」伯爵喃喃地說。
他揮手讓他們退回警戒門。
「皇上沒有什麼不敢做的。」
瑟菲.哈瓦特想出來的這個計劃真是太高明了,簡單明瞭,直截了當。菲得.羅薩想,不能給奴隸角鬥士下藥,那樣太危險,會被人揭穿的。相反,在催眠狀態下把一個關鍵詞前行灌輸給他,等到關鍵時刻,只要唸出關鍵詞,他的肌肉就會僵住,無法動彈。菲得.羅薩在腦中反覆背誦這個生死攸關的關鍵詞,無聲地嚅動著嘴唇唸道:「人渣!」觀眾們看到的只是一個沒注射過迷|葯的奴隸角鬥士,被人送進競技場,企圖殺死未來的男爵。精心安排好的所有證據都將指向奴隸總管。
奴隸搖搖晃晃地向前邁進,彷彿被一根繩子拉著似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一次向前踉蹌一步,每一步邁出,他的意識裡便只有這一步。他手裡仍舊緊緊抓著他的刀,但刀尖不住地顫抖著。
「太年輕了!」男爵嘆了一口氣。
紅色大門的伺服電機發出低沉的嗡嗡聲,大門漸漸開啟。
在突如其來的沉寂中,他退後兩步,舉起鑰匙,高呼道:「我把真理的鑰匙獻給……」他停下來,知道他叔叔會怎麼想:這個年輕的傻瓜終究還是要把鑰匙獻給芬倫伯爵夫人,引起一場騷動!
伯爵的聲音變得乾巴巴的,顯得很遙遠,他說:「皇上相信他的直覺所告訴他的一切。」
他扭住菲得.羅薩戴白手套的手,用力往內側彎,扭過他認為塗有毒藥的那把短刀,朝菲得.羅薩身上刺下去。
「今晚,他可以不帶武器,不|穿防護盾,獨自走過哈肯尼最糟的街區。」男爵說,「只要有他在,他們會把最後一點食物、最後一滴酒都讓給他。」
對方只耽擱了一會兒工夫,將第二根短槍在手臂上繫緊,然後快步趕了過來。
「你休想逃命,哈肯尼!」奴隸角鬥士氣喘吁吁地叫道。
「如果由哈瓦特策劃安排的話。」
靜靜的角鬥場中,菲得.羅薩向前走去,腳尖伸入角鬥士身下,把他臉朝上翻過來,好讓觀眾看他被毒藥扭曲的臉,痙攣的肌肉。但角鬥士已經用刀結果了自己的性命,胸膛上只露出刀把。
「我啊……心中嘛……充滿了……嗯……企盼,是的。」伯爵說,「家族的血緣……啊……也是必須……啊……考慮到的,這是……啊……官方記錄……啊……的要求嘛。」
菲得.羅薩正思索著這個問題,突然意識到周圍的看台和迴廊上爆發出陣陣喧囂,人們放下一切矜持,縱情歡呼著。
「可凱恩斯博士已經死了。」
但伯爵咯咯地笑起來,裝成開了個玩笑的樣子,拍了拍男爵的手臂。
「在一大堆薩督卡人的幫助下。」
「我們……啊……佔去這位年輕人太多時間了。」她說,「據我所知,他今天應該出現在競技場上。」
菲得.羅薩把手裡的雙刀對著太陽高高舉起,以傳統的方式向競技場的三個角一一致意。白手套中的短刀(白色,毒藥的象徵)先入鞘;接著,黑手套中的長刀也收入鞘中。但是,代表純潔的刀現在並不純潔:黑色的刀刃上也塗有毒藥,這件秘密將把今天變成純屬他個人的勝利。
金色包廂裡,芬倫伯爵傾身湊近男爵說道:「高貴的行為啊——太精采了。你的侄子既有勇氣又有風度。」
「憤怒是一回事,暴力是另一回事。」伯爵說,「我警告你:如果我在這兒也不幸遇上一次意外事故的話,各大家族就會瞭解到你在阿拉吉斯上所幹的一切。他們早就懷疑你做買賣的方法了。」
伯爵站起來,微微一欠身,「當然,男爵。我們正企盼著慶功宴呢。我還從來沒有……嗯……參加過哈肯尼人的慶功宴。」
儘管如此,前往競技場的一路上,男爵始終放不下心。他往後靠坐在配有裝甲護板的汽車座椅上,一直暗暗察看身旁的伯爵,心裡猶豫不定:皇上的信使為什麼覺得有必要當著各個小家族的面開那個特別的玩笑?芬倫幾乎從來不做任何他認為沒有必要的事;如果只用一個詞就行了,他絕不會用兩個詞;一句話就可以表達的意思,他絕不會用幾句話。
「是計劃好的,」他說,「整場角鬥完全是計劃好的。」
「不要跟我耍什麼花招,男爵!」
「誰說南部沙漠是不可能居住的無人區?」
「皇上為何對消滅弗瑞曼人如此感興趣?」男爵問。
「薩督卡人不能再冒險在那裡待下去了,不然就有可能被人發現皇上幫助了我。」男爵說。
「嗨,哈肯尼!」那個奴隸大喊道,「準備好領死了嗎?」
菲得.羅薩走過角鬥場,站在金色包廂下,還刀入鞘,雙臂垂在體側。人群狂亂的吼聲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他用壓過喧囂的音量高聲問道:「慶功宴嗎,叔叔?」
「可你向我們的薩督卡司令官撒了謊,說哈瓦特死了。」
進步這個概念起了一種保護機制的作用,使我們不至於害怕未來。
伯爵爆發出一聲尖利刺耳的大笑,「你以為你可以給弗瑞曼人帶上籠頭,牢牢控制住他們嗎?」
他的佯攻和防守攻擊是菲得.羅薩所見過的對手中最好的。一次拿捏得很準的側擊,只差一點沒有砍斷準男爵左腿的筋腱。
「總有一天……我們中的……一個……會……殺死……你。」他喘著氣說。
菲得.羅薩默默地站在一旁,看著那個奴隸緩慢的動作。角鬥士神智不清地搖晃著。現在,每位觀眾都能辨出他臉上的神情。死亡寫在他臉上。奴隸知道自己完了,也知道自己是如何送命的——不該塗毒藥的刀上塗了毒藥。
「嗨!嗨!」奴隸向他挑戰,向前逼近了兩步。
男爵的要塞是一座藍色建築物,完美得讓人害怕。但伯爵和夫人看得出來:哈肯尼人已經開始為消滅亞崔迪家族付出代價了——到處是衛兵,他們手裡的武器閃著特殊的光彩,受過訓練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這些武器經常使用。從一個區到另一個區的常用通道都設有崗哨,甚至在要塞裡也是如此。僕人們走路的姿勢、緊繃的雙肩、始終左顧右盼的眼神……都在顯示出他們所受的軍事訓練。
音樂停止。
「毫無疑問。」
「阿拉吉斯一直動盪不安,」男爵承認說,「我不得不相當嚴苛地搾取利潤,芬倫。畢竟,為了運送我們雙方的軍隊開赴阿拉吉斯,您知道我向該死的宇航公會付了多少錢。錢總要有個來處嘛。」
「每件事你們都要諺語。」他不滿地說。
奴隸角鬥士側身蟹行,向前逼近,菲得.羅薩則緩緩後退。角鬥場上的沙土在腳下嘎嘎作響,他耳中聽到的是奴隸的喘息,聞到的是他自己的汗味和瀰漫在空氣中的淡淡血腥味。
「我們不會內疚。」她說,「在催眠狀態中,讓那個菲得.羅薩的靈與肉進入我的子宮——然後就走。」
他們在三角形競技場的金色包廂裡落座。場內號角齊鳴,包廂上面和周圍一層層看台上擠滿了喧囂的人群和飛揚的三角旗。就在這時,男爵得到了答案。
她迎上了他的目光,神態平和,但聲音裡卻帶著鞭子抽打的嘯音:「我不允許。」
她打了個寒噤,「天哪,我可不想在這麼一個可怕的地方懷孩子。」
這是讓人緊張的一刻,但菲得.羅薩卻從容不迫,一舉一動帶著馬戲團老闆的自信:向教練和助手們點點頭,用審視的一瞥檢查他們的裝備——帶著尖刺、閃閃發光的手銬腳鐐已放在應放的地方,倒刺和鐵鉤上飄動著藍色流蘇。
角鬥場對面,屏蔽場已經撤除,年輕人跳入角鬥場,競相向菲得.羅薩奔去。
「這次角鬥之後,你會成為英雄。」哈瓦特是這樣說的,「不顧競技場上意外出現的變節行為,像真正的男子漢一樣一對一殺死想取你性命的角鬥士。奴隸總管會被處死,你的人會接替他的職務。」
「皇上真誠地希望,他永遠不必指控你犯有叛國大罪。」伯爵說。
「做買賣總免不了一定程序的殺戮,」男爵說,「但也應該有個限度,總得剩下幾個人開採香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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