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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柏利昂1

作者:丹.西蒙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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偵探的故事 Ⅲ

偵探的故事 Ⅲ

「好,」BB以資料平面中的低語說道。「我們到了。」
我懷孕了。我想強尼知道。我不確定。
這回葛萊史東就顯得震驚了。「你怎麼知道的?」
她深色的眼神依然柔和,不過她的頭部動作畫下句點。「我已經跟你說太多了,布瑯。你不透露。必要時我們會確定你保持沉默。」

「我們需要一個駭客。一個掌握資料平面運作方式的藝術家。一個聰明人,但又沒有聰明到不肯冒險。而且這個人可以不顧一切,願意保密,只為了犯下最高明的數位惡作劇。」
「這樣正常嗎?」我問。「我是說,跟一顆那麼遙遠的殖民星球之間?」
「但你說你的模控人體可能可以移動過去?」我說。「你說『灌注你的意識』到人體是什麼意思?AI能變成……人類嗎?你能單獨存在於模控人體當中嗎?」
我瞪著他。「我不會再去資料平面了。」
「來吧,布瑯。」是強尼——或一個很像強尼的人——扶我站起來,把我們兩個推到門邊。
我讓他們把我帶走。
我看看四周空盪的草原。「沒什麼需要這麼保密的……或許吧。我發現智核似乎對海拍利昂非常有興趣。還有他們蓋了某種元地球的相似體……一整顆星球!」

「靠。」我漫無對象的低聲罵道。
「我說真的。除非我們覺得一定得弄清楚,海柏利昂有什麼東西令智核懼怕,否則不應該嘗試。」
為了以香帷遮住祕密的歡情,
「這是哪裡?」
資料平面有一塊區域似乎射出閃光接著發生內爆,虛擬現實全被沖下純粹的黑暗管道。
他們的盔甲頓時僵直,我用槍把他們向後掃退,像用水管沖刷堆滿人行道的垃圾。只有一個勉強起身,然後他們全被我從走道邊緣打了下去。
於羊皮紙或野生印度葉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受得了。
我垂下目光又擡頭迎向她的凝視。我不能相信任何人,但智核和荊魔神教已經知道強尼的計畫了。如果這是場三方角力,也許每一邊都應該知道,以免他們當中哪一個真的是好人。「他會把所有意識灌注到模控人裡,」我有點笨拙的說。「他要變成人類,葛萊史東君,然後到海柏利昂去。我會跟他走。」
自從爸爸二十年前把自己轟得腦袋開花,媽媽縮進純粹自私的隱居生活當中,我想我就再沒相信過任何人。現在翻遍全宇宙也找不到一個相信強尼的理由。
我短暫睜開疼痛的雙眼,一瞬間看到BB.梭靈傑癱軟在他的控制板上。他的牛仔帽已經滾落到地板上。BB的頭炸了開來,將大半面板潑灑成灰紅色。他的嘴巴微張,依然流著白色泡沫。雙眼看來已經融化。
「那就說最有可能的情況。」
我以手掌著地,關掉火神砲,然後旋過身來。每一層樓都至少有十幾個他們的人,以精準的戰鬥隊形快速移動。強尼已經跪起身來,正用地獄鞭爆出一道道整齊的光束,嘗試在五顏六色的線條中擊潰反射護具。
「天哪,誰跟誰的戰爭?」
「網內還是資料平面的東西?」
我們轉移到北向的購物走道。三兩行人連忙逃進開門的店鋪。我們距離神廟的階梯只剩不到一百公尺。我確實聽得到霸聯頭盔耳機裡自己心跳的聲音。我們離階梯不到五十公尺了。彷彿受到召喚,一名輔祭或某種牧師出現在神廟十公尺高的大門前,看著我們走近。三十公尺。如果有人想攔截我們,他們早該下手了。
「那句話比萬星網還古老,」我說。「做就對了。」我捏捏他的手,頭也不回的離開。
「平民」這個字點醒了我。「要開戰?」
「不行,」她說。「往海柏利昂的平民跳躍艦會停開一陣子。」
「是。」
「那為什麼這個所謂的保鏢,在你被謀殺後的那個星期到處跟蹤你?」
「為什麼?」但在問的同時我已經明白。
所有飛彈同時引爆,幾枚在半空中,至少兩枚觸地。強尼和我被震離地面,沿著碎石步道飛出十五、二十公尺。運氣不錯。我們一秒前才離開的合金混凝土人行道,先是起火燃燒,化沫,枯萎縮癟,然後翻落到下方冒著烈燄的步道上。現在那裡成了一道天然的壕溝,隔在我們和大部分地面部隊之間。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就跟梅娜.葛萊史東的一樣執著。「也許吧。但如果我不去,我也不能要BB去。我更不會讓你一個人去。」我最後一次握了他的手,走到面板前的BB身旁坐下。「我要怎麼跟這他媽的玩意連結,BB?」
讓赤色生命再次流竄我的血脈,
強尼被衝擊力道打飛。我單膝下跪,讓火神砲追蹤雷射的來源。
「網內英文真是一種宛轉的語言。」他說。
願吾人造物之妻有福
「你他媽想都別想,」我說,左手繞過他背後,剛好足以將他撐起,同時留給火神砲足夠的追蹤空間。「你賴不掉我的保鏢錢的。」
武器和毒品是廢渣蜂巢最容易買到的兩樣東西。強尼原本擁有為數可觀的黑市貨幣,我們把剩下的部分全花在武器上。
僅以文字之魔力即能挽救
強尼試了煎蛋捲,點點頭,又叉了一口。「那個……保鏢……對我來說完全是未知數。他是在我記憶喪失的那個星期指派給我的。他真正的目的顯然是確保我不會發現什麼東西……或如果我碰巧發現了,就消滅我。」
「那你為什麼自願參加朝聖?還有為什麼在你跟荊魔教會和聖堂船長講話之後,你的保鏢想殺你?」
「抓好了!」BB對著正碾壓我的骨頭的資料平面雜訊大吼,然後我們旋轉、翻滾,像是捲入海洋漩渦的昆蟲,掉進真空。
「針對萬星網內的人類,可以,」強尼說。「智核的智慧體不只造就了霸聯社會的基本設施,同時也是一切正常運作之所需,從霸聯軍的調派作業到核子和電漿武器庫存的故障安全裝置等等。」
二二〇〇時,我們分別穿上鈦合金鬚纖維護甲。強尼戴著蠱達的鏡面黑色頭盔,我用的則是霸聯軍剩餘的指揮頭盔。強尼的動力手套是亮紅色、尺寸巨大。我手上則是配有殺傷邊條的滲透手套。強尼拿著在布列西亞擄獲的驅逐者地獄鞭,皮帶塞了一根雷射手杖。除了爸爸的自動手槍,我現在還帶著一把固定在腰間陀螺儀上的史坦納─金氏迷你火神砲。火神砲跟從指揮面罩的控制,因此開火時我能空出雙手。
有力緊握,倘若不幸發寒
BB獨居在天崙五廉價區段劣等塔樓底層的便宜公寓。但幾乎爬滿這間四房公寓的硬體設備,可一點都不廉價。BB過去十個標準年的薪水,大部分都花在最先進的網路痞客玩具上。
「八成是這樣,」強尼大笑。「可我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他抓住我的雙手把我拉了起來,一把抱住。「你願意跟我去嗎,布瑯?跟我去海柏利昂?」
我將強尼放在冰冷的地板上。長袍在我們身旁遊走。我把能拔下來的護甲都拆了,然後敲打強尼的。他的護甲好幾處都跟皮肉融在一起。我用沒受傷的手觸摸他燒傷的臉。
我點點頭,火神砲順勢沿軸心轉了一圈,我踏了出去。
此時我感到他將死去。我也感到那股湧動,當他的手找到了神經分流器,那股白色閃光的溫暖湧動流進史隆磁碟,一切強尼.濟慈的曾經或可能的曾經,轟然進入了我;幾乎,幾乎就像兩個晚上以前,他在我體內的高潮,湧動和震顫和突然的溫暖和之後的靜止,在那裡的感覺留下餘韻。
但他們不冕桂冠而生、而夢、而死;
我鬆開拳頭,握住他的手。
兩個穿著亮黑戰鬥護甲的男人擋住了我的去路。兩人拉起的面罩上彈痕累累,臉色十分不善。
「BB之後的事我全都不記得。」我說。
第二天我穿上最好的家當——斜紋呢西裝,上衣是文藝復興產的絲絨織成,領口中央鑲了一顆卡爾夫尼爾血玉珠——跟強尼傳送到天崙五。我讓他留在靠近中央傳送站的木銅酒吧,但在那之前我給他一包紙袋,裝著我父親的自動手槍,告訴他只要有人敢斜眼看他,儘管開槍。

「也許沒瘋。」我說。
「我問過了。他們強烈否認這種可能性。」
「內容物?」我勉強回應。「可是時塚是空的。從被人發現就一直是。」
他繼續看著外面。「也許我說不是人類意識是錯的,」他低語,「所產生的人格有可能屬於人性,同時帶有一點瘋狂的神性和超乎人類的觀點。可能會是……如果去除了所有關於這個時代的記憶、所有智核的意識……可能會是符合模控人體設計的那個人……」
我搭天空計程車到行政大樓區,步行經過大約九道檢查哨,他們才讓我進到中央樓區。我走過半公里長的鹿公園,欣賞鄰近湖泊的天鵝和遠方山頭的白色建築物,然後又通過九道檢查哨,一位中央區女警衛才帶我走上通往執政院的扁石小徑。那是一棟低矮、優雅的建築,周圍有花園和造景小丘。有一間裝潢別緻的休息室,不過我幾乎連坐上一件前聖遷時期杜庫寧真品的時間都沒有,一位助理就出現將我領進總裁的私人辦公室。和圖書
他轉過來看我,大拇指指甲敲著下唇。「有個弔詭的地方,布瑯。」
那邊怎樣?然後我看到了:有條黃色細縫在亂流中飄蕩,像颱風中的一縷旗幟。BB帶著我們翻滾,找到屬於我們的載波來對抗風暴,同時比對不斷從我身邊飛過、快到看不清的座標,然後我們搭上黃色條紋進入……
「現在?」我說。連強尼都露出驚訝。
我又踏出一步,低頭看看強尼。一隻眼睛是開的,直瞪著我,另一隻閉著,組織腫脹、血跡斑斑。「沒事的,」我低語,頭一次注意到我的頭盔不見了。「沒事。我們快到了。」我勉強再一步。
「把他放下,賤貨,也許我們就會饒你一命。」
揣度天國;惜嘆兩者皆未
「他們的無上智慧計畫。」我說,我知道自己太不小心,但也不管了。
噬菌體從五方夾攻。我做私家偵探的這十二年來,總共中一槍、挨了兩刀。斷過的肋骨不只這一根。這一切加起來都沒有現在這麼痛。BB邊纏鬥邊向上攀升。
葛萊史東點點頭。她一直輕鬆的坐在一張巨大書桌的邊緣,小報說這是一位前大錯誤時期遭暗殺的美國總統——不是林肯——的所有物,但現在她露出微笑,繞過書桌回到後方一張簡單的椅子坐下。「我想念你的父親,布瑯。我希望現任政府有他在。你來的路上有看到湖嗎?」
「說點我不知道的事。」
「對不起……」強尼的頭微微顫動,他睜開了一隻眼睛。他舉起赤|裸的左手摸我的臉、我的頭髮、我的後腦,「芬妮……」
均有憧憬,且欲發言,如他愛過,
「BB。」我驚叫。
強尼伸手一碰將我停下。「我愛你,布瑯。」
葛萊史東單手撫過頭髮。高空中的銅雲漣漪蕩漾,一定是因為奇異的噴射流。「他們堅決主張海柏利昂不能加入萬星網,」她說。「這是個有趣的弔詭。告訴我那位模控人想做什麼。」
「但你記得……我……BB……發生的事。」
「主教也沒解釋荊魔神教怎麼會有傳送門通到元地球……不管你怎麼叫那個如舞臺布景的世界。」
因為詩自可訴說她的夢境,
「你也看過錄影了。」
我們正在爬出這一切。透過刺眼的混亂景象,我可以看到一道朦朧的灰色圍牆,而且不知怎的就明白那是智核外圍,真空通道正在縮小但仍然穿透了圍牆,像塊逐漸收縮的黑色污點。我們就要爬出去了。
強尼聳聳肩,戰鬥裝做出某種昆蟲般的奇特動作。透過蠱達頭盔傳來的聲音如金屬般鏗鏘。「他們是唯一有足夠政治勢力幫我們抵擋霸聯、同時幫我們尋找往海柏利昂的交通工具的人。」
「別小看我們保護機密的決心,布瑯。」
總裁拿著一根觸控筆輕點下唇,「你手上有什麼消息嗎,布瑯?」我正要回答,但她犀利的豎起一根指頭。「等一下!」她輸入一行互動碼。「湯馬斯,我出去幾分鐘。如果我的行程稍微耽誤,請你確保天龍座的貿易代表團有人接待。」
「先告訴我為什麼智核對海柏利昂這麼有興趣。」
我們進到睡眠區,做|愛度過那一天,終於入睡後,外面工業壕溝的第三梯次的暗光將我們照醒。強尼仰躺著,他張開褐色的眼睛望著天花板,沉浸在思緒之中。不過沒沉得太深而忘記笑著擁我入懷。我把臉貼在他身上,依偎在肩膀連接頸部的那一道小小弧線裡,然後再次入睡。
「意思是說,」強尼微微笑著,「我知道我做了什麼決定,還有做這決定的原因。我不想繼續當模控人,想做人類。我想去海柏利昂。現在還是。」
我在幽微紅光和水滴打落聲中醒來。我聞到下水道、霉臭、以及未絕緣的光纖電纜氣味。我張開一隻眼睛。
蜂巢一天二十八個小時永不止息,但因為某種傳統,第三班最安靜,人也最少。如果我們趁第一班的尖峰時間走行人堤道,成功機率會更高。但如果蠱達和地痞流氓正在等待我們,平民的傷亡人數會非常驚人。
「我不懂,」我說。「是什麼意思?」
「星際戰爭,」我說。「兩個情況都需要一場星際戰爭?」
我張開眼睛。「蠱達後來呢?」萬星網還有更致命的流氓和職業殺手,可我從沒碰過。
我找了一根草拔起來啃著,以隱藏我的困惑,「好吧,」我說。「時塚裡會出來什麼東西異形?炸彈?某種逆向的時間膠囊?」
「當然。有一陣子不開放觀光了。」
「真他媽棒呆了,」BB呢喃。他轉身面向控制面板拿起分流器。「我們動手吧。」
「好,」我說。「說吧。」
「是。因為幾十年前發生在那邊的一場研究人員意外,我們的科學家已經證實,時塚周圍的反熵力場,不僅是跟大多數人認同的時間的侵蝕作用相抗衡而已。」
但我相信了。
我戴的還是粘貼式線路,就像用模糊不清的黑白電視觀賞資料平面,如此說來,強尼和BB看的可是全介面的刺|激模擬器全像電影。
「到哪裡?」我只看到一座無限寬廣的迷宮,由明亮光線和更加刺眼的陰影組成,四度空間中一萬座城市整齊排列。
「可是AI沒跟我們分割。」
參議院和萬事議會總裁、兩千顆星球數十億人口的政府元首,靜靜的看著我許久。接著她說,「所以他計畫搭聖堂的船參加朝聖。」
「他們失敗了。無比自負的智核,有兩件事沒預料到。第一,我可以將全部意識灌注到模人體,而改變濟慈相似體的本質。第二,我會去找你。」
網路痞客的東西你全讀過。你很清楚資料平面可怖的美景,三度空間高速公路網,背景是黑色的冰以及霓虹色的周邊和怪奇迴路的幻彩螢光與資料方塊的閃亮摩天大樓,AI如盤旋的雲層覆蓋高空。我騎在BB的載波上看著這一切。幾乎是太滿了。太密集。太可怕了。我能聽到笨重的黑色保全噬菌體散發威脅;即使隔著一層冰,我能聞到反衝絛蟲病毒氣息中的死亡;我能感受到高空中的AI怒氣沉重——我們是大象腳下的昆蟲——而我們甚至什麼都還沒做,只不過是為了BB的流量控制和統計工作跑腿,用他編造的一件公務名義登入,行駛受核可的資料通道而已。
「你確定盧瑟斯這裡的荊魔神廟是我們最好的選擇?」我第三或第四次這麼問。
「不是很清楚,總裁。當時我很小。」
一艘艙門大開的浮掠機從屋簷間降下,催著推進扇葉在塔柱間迴旋。火箭彈狠狠砸開我和強尼身邊的水泥地。商店門窗對著我們暴雨般吐出玻璃碎片。我睜開眼睛,眨了兩下,瞄準,開火。浮掠機向側面斜斜飛出,撞進一座躲了十幾個龜縮平民的手扶梯,成了一團不斷翻滾的扭曲金屬和爆炸軍火。我看見一個顧客從火燄中朝八十公尺深的廣場地面縱身跳下。
我們花了三個多小時爬上群星廣場,途中沒走過一步臺階,倒是爬了一長串永無止盡的機械通道,八十年前魯戴人暴動時徹底掃蕩乾淨的廢棄垂直坑道,和最後一段鐵鏽多過金屬的樓梯。我們在距離荊魔神廟不到半公里的地方轉上一條運輸通道。
葛萊史東又按了一下袖子,眺望天空,點了點頭。「抱歉這麼麻煩,布瑯。凱斯拓普─羅克索沒有任何數據圈或衛星。現在請你把剛剛要說的講完。你得到什麼樣的資訊?」
她再次雙手一攤。「我們得回去了,布瑯。現在請你告訴我濟慈模控人要做什麼好嗎?」

且深陷棺木的冰冷靜默,
「他表面上的自殺?」
「當我進行AI人格自毀的時候,」強尼說。「轉換到模控人意識只需要幾奈秒,但那段時間我在智核的區域防衛會暫時解除。保全噬菌體會在太多奈秒流失之前堵住破口,但在那段時……」
「不,」強尼說。「身為一個模控人重建計畫的偽詩人,我是個怪胎、寵物、殘缺不全的東西,像寵物每天被放出門溜達一樣,可以在網內四處旅行。我一直不知道AI勢力分成三個陣營。」
我搖了搖頭。我發現左耳後上方的頭皮麻麻的,於是舉起手來,有些期待會摸到資料平面大戰所留下的傷痕。然而,我的手指碰到了塑膠材質的神經分流器插座。
我衝著強尼一笑。「我就認識這樣一個人。」
「我意思是長青杉號不會得到離開霸聯領空的許可。朝聖行程一律暫停,除非參議院認為對我們有利。」她斬釘截鐵的說。
他們倒下。我又撐了一步。然後再一步。我停了一下,然後擡腳再次踏出。
我伸出杯子要更多水。強尼從不鏽鋼保溫壺拿了一和*圖*書些回來。我翻找上衣口袋和皮帶的時候,突然慌張起來,因為爸爸的自動手槍不見了。強尼端起那武器我才放鬆,接過水杯飢渴的喝著。「BB呢?」我說,片刻間希望這都是一場恐怖的幻覺。
「不,我想沒有。唯一挑戰過我們的是兩批蠱達還有一些廢渣居民。」
枯萎了,我懷抱的美麗形體;
「哪裡?」
「是。我還記得初讀查普曼翻譯的荷馬史詩。還有我弟弟夜晚出血時的眼神。還有當我虛弱得張不開自己的眼睛面對命運,沙芬和善的聲音。還有那晚在西班牙廣場我接觸你的嘴唇,想像芬妮的臉頰靠著我的。我記得啊,布瑯。」
我瞪著她。「不久是多久?」
「你的確又這麼做了。結果呢?」
「她很好,總裁。她現在很少離開我們在自由洲的避暑老屋子,不過每年聖誕祭我都會跟她見面。」
我不知道能不能相信梅娜.葛萊史東,即使認識這麼久了。但我知道如果想要情報,我也得付出一些來交換。「他們製造了一個元地球詩人的重建相似體,」我說,「而且他們似乎堅持不讓他接觸任何有關海柏利昂的事。」
浮掠機轟然盤旋,但避開神廟的臺階。槍聲在廣場上下四起。我可以聽到背後金屬的鏗鏘步伐正快速接近。我勉強多爬了三階。再向上二十階,彷彿無限遙遠,主教身邊站了一百名教士。
如果我期待她感到震驚或訝異,我失望了。葛萊史東點點頭。「是。我們知道元地球相似體的事。」
「為什麼?」我懷疑強尼或他背後的某個勢力正在把我當成這樣一個信差,又問了一次。「為什麼?」
強尼舉起雙手,掌心向著我。「我不得不,布瑯。對我們兩個人的生存可能都是必要的。」
「布瑯,想瞭解這件事,你必須知道智核有多麼依賴預測能力。目前,即使缺少無上智慧的輔助,智核已經能清楚瞭解物理世界、人類、和AI的未來,精準度是百分之九十八.九九九五,時間至少涵蓋兩個世紀。AI顧問委員會對萬事議會提出的那些模糊不清、曖昧含混的說法——人類認為完全不可或缺的說法——根本是笑話。只有符合智核利益的時候,智核才會對霸聯稍稍指點一二——有時是為了幫助躁動派,有時是持重派,但永遠是為了取悅無上派。
正開始把昏黑的夜幕密密編織;
「不。我也不會。但我可能需要在非常短的時間之內,輸送數量驚人的資料給你。昨天晚上我帶你到一個廢渣蜂巢的黑市醫生那裡。她植入了一個史隆迴路。」
我靠著他點頭。「他們會想要殺你。」
強尼再次倒下。他的胸甲有幾處破口,全融化了。我聞到人肉焦味但沒看到什麼致命傷勢。我半蹲下來將他扶起。
四個穿著戰鬥盔甲的傢伙利用隨身運載包從上方樓層降落。聚合變色護甲努力跟上不斷變化的背景,卻只讓每個人變成一團七彩變幻的閃亮鏡影。其中一個穿過火神砲掃射弧線來解決我,另外三個朝強尼而去。
「有可能兩組智核都預測錯誤嗎?」
「先告訴我為什麼智核對海柏利昂那麼著迷。」
「對。可是這一份不是。」
紙張以真空封存保護所以我不能摸。手寫字體是強尼的,我看過他的字。古老的羊皮紙泛黃且脆弱。有兩份殘稿。第一份寫著:
願她有福
「殖民星球的數據圈涵蓋有限,」強尼說。「雖然透過超光速通訊,跟智核之間有某種程度的接觸,但那只不過是資訊交換而已……類似第一波資訊時代的電腦介面……而不是意識流。海柏利昂數據圈原始到根本不存在的地步。而就我所知,智核和那顆星球沒有任何一點來往。」
我受了傷而且心神不定。我當時沒有聽懂。我現在也不明白。
「不可能成功的,」強尼說。「你眼中這個複雜的星際社會,只是智核現實陣列的一小部分。我會不斷跟AI發生衝突,而且受他們任意擺佈。濟慈的人格……的現實……不可能存活下去。」
這一夥七個小鬼連忙停步,舉起雙手,然後向後退開,眼睛睜得老大。他們跳回電梯通道,隨即消失。
「你本非詩人——不該訴說你的夢」?
階梯頂端黑紅成群的長袍向旁分開。門口非常高也非常暗。我沒回頭,但我從背後的噪音可以聽出廣場上的人數極多。主教在我身旁一起走過大門,進入陰影。
「不是跟智核,」強尼輕聲說。「是跟我。」
這隻活生生的手,此刻溫暖而足能
枯萎了,聲音、暖意、皎潔和天境——
我笑了,「保護得真好啊。我在聖堂星球逮到他的時候,他到底為什麼要跑?他們連個故事都不肯給你啊,強尼。」
「那到底是什麼?」
「如果我的目的確實是去海柏利昂……將人體移動過去……我不可能還留在智核。我必須把整個意識灌注到模控人體內。」
「我知道我們該怎麼找出智核的目的,」我們在無涯海獨自開著租來的噴射快艇,強尼說。「可是會有危險。」
「是,」我說。「我也看過。但最近我發現一些怪事,跟智核和它對海柏利昂星的態度有關。你跟爸爸不是起草過一項法案,本來可以讓海柏利昂加入霸聯保護國?」
但我知道,當時間一到,荊魔神來臨,強尼跟我將會一同面對。
我沒有可以抓東西的手臂,這個宇宙中也沒有任何實體讓我攀附,但我將注意力放在我們資料卡車的波形上,然後緊纏不放。
「什麼意思?」
一個正在奔跑的人形成了一團火球,身後的店櫥窗瞬間融毀炸飛十五公尺,散落在廣場上。又有兩人爬上樓層欄杆,我用火神砲將他們送回地面。
當我們脫離矩陣時,轉換過程讓我不可避免的感到一陣噁心。光線燒痛了我的視網膜。真實的光。然後痛覺傳遍全身,我倒在面板上呻|吟。
我吸了一口氣。「總裁,你可能知道我現在的工作是私家偵探……」我沒等她點頭。「我最近辦的一個案子又讓我想到爸爸的自殺……」

我親他。「好吧,」我說。「我跟BB一起進去。」
我推開面罩護目鏡。「梅娜.葛萊史東說接下來往海柏利昂的朝聖船隻都不會得到許可。」
而又齋戒、祈禱過,它該讓我睡熟。
願吾人救贖之母有福
葛萊史東移動腳步,我加快速度跟上她長腿的步伐,一起逛了起來。「布瑯,公開這種事不符合霸聯的利益。我們最可靠的人類情報單位完全不懂智核這麼做的動機何在。他們無法提供任何分析。現在最好的策略就是按兵不動。你對海柏利昂掌握了什麼消息?」
異端之淨土,野蠻之人亦同
「那BB偷來的資料跟我們有什麼相關,強尼?」
葛萊史東總裁從嘴裡拿出那根草莖,仔細看著。「我們相信智核正在進行一項相當不可思議的計畫,能讓他們預測……任何事。將所有時間、空間和歷史的變數,都視為可計算的定量資訊,並加以運用。」
有關當局錄了我的口供,吊銷了我的執照,盡力遮掩了所有事實。網內媒體報導,群星廣場爆發了廢渣蜂巢幫派械鬥。無數幫派份子和無辜路人被殺。警方控制住了局面。
傳言霸聯將准許世界之樹號將朝聖者載往海柏利昂附近的戰區,消息流出前一星期,我用了神廟傳送門前往文藝復興星系,在那裡的資料庫獨自待了一小時。
「記不記得你跟我的克萊司敦還是小孩子,一起在那邊玩玩具船?」
蜂巢高牆向上十層樓處。我的護目鏡一片模糊。護甲在一陣高溫反射氣體之下燃燒起來。火神砲聽起來跟歷史全像片裡的電鋸一模一樣。上方十層樓的高處,在爆裂彈頭和穿甲火力的雲霧中,五公尺寬的陽臺帶著牆面一起崩解。
「我!」
「你相信他嗎?」我問。「是你自己想去?」
我懷孕兩次。一次是強尼的小孩,另一次是史隆迴路裡他一生的回憶。我不知道兩者之間是否該有連結。小孩出生還需要好幾個月,而不到幾天我就將面對荊魔神了。
我們處在一個像洞穴不像房間的低矮空間中,電纜從破損的天花板和淤積泥漿的地磚積水處伸出並恣意爬行。紅光來自洞穴外的某處——也許是維修通道,或自動機械隧道。我低聲喊痛。強尼也在,他爬出胡亂堆疊的舖蓋捲,來到我身邊。他的臉因為油脂或塵土而顯得暗沉,另外至少有一道新的割傷。
我一時感到困惑,接著是傷心,但他把手掌放上我的臉頰然後他碰了我,那裡沒有別人,而我就懂了。我閉上眼睛。「我們為什麼來這?」我靠著他的上衣低聲說。
「對。」
「我沒問是因為我想活著離開那座該死的神廟。」
「約翰.濟慈。」我說。
和_圖_書海柏利昂是這整片智核賴以維生的預測網絡的一道裂縫。是自相矛盾的——不可估算的變數。雖然看似不可能,但海柏利昂顯然不受限於物理、歷史、人類心裡學、和智核所掌握的AI預測能力。
我看看強尼。黑色鏡面回望。我們都沒笑。
「他說的對,」強尼說。「幹嘛等呢?」
願她有福
「對,可是那跟AI意識的功能無關,」強尼說。「我可以『存在』於任何互相接壤的數據圈所容許的範圍……當然包括全部的網內星球,資料平面,還有智核所有的結構體,例如元地球……可是只有在這個大環境裡我才能自稱有『意識』,操作監視器或遠端工具,譬如這具人體。」
梅娜.葛萊史東笑著。對講機響了起來,但被她揮手關閉。「我能幫你做什麼,布瑯?」
他們從蜂巢左右兩面牆壁、屋簷之間、和上方的購物樓層狙擊我們。我算出走道上至少有二十具屍體;大約有一半是衣著鮮豔的平民。我左腳護甲的動力輔助器卡住了。我挺直一隻腳,笨拙地把我們兩人向神廟臺階又拖了十公尺。臺階頂端現在站了幾個荊魔神教牧師,似乎對身旁的槍林彈雨毫無知覺。
「不。智核跟所有殖民星球都有來往,像驅逐者那樣的星際蠻族也有,另外還有一些霸聯無法想像的聯絡對象。」
鏡面黑色的圓盔果斷的點點頭。「嗯,去他媽的梅娜.葛萊史東。」我親愛的詩人說。
我驚訝的眨眨眼睛,不只因為他的問題,也因為答案讓一股暖意流過我的全身。「好,」我說。「我去。」
「不行。」梅娜.葛萊史東說。
「我們不確定。」

「智核門戶大開。」BB低聲唸道,眼睛像古董螢光幕一般閃亮。
我閉上眼睛任他將我帶走。
我親眼看過核爆。爸爸還是議員的時候,帶我和媽到奧林帕斯指揮學院去看霸聯軍的示範演習。最後一項節目登場,貴賓觀賞艙被傳送到某顆荒涼寂寥的星球……亞瑪迦斯特吧,我想……然後霸聯地面偵察小隊瞄準大約九公里外的假想敵,發射一枚乾淨的戰術核彈。觀賞艙外有十級偏光防護力場加以保護,核彈也只是顆五千噸的戰術彈頭,但我永遠忘不了那場爆炸,八十噸重的觀賞艙像是推進器的葉片被震波狠狠搖晃,激烈閃光的衝擊令人作噁,將力場化成午夜般漆黑,卻還是讓我眼淚直流,嘶吼著威脅入侵。
「有人成功過,」強尼輕聲說。「一次。一個跟我自己差不多的重建人格,名叫艾茲拉.龐德的二十世紀詩人。他放棄了他的AI面向,以模控人體的形式逃出萬星網。不過重建的龐德瘋了。」
狂熱之徒有夢,他們用以編織
「當然不行,布瑯。即使是我全部意識的萬分之一,也不可能度過這個轉換過程。有機大腦連最簡單的資訊都無法用我們的方式運算。所產生的人不等於AI人格……也不是真正的人類意識或模控人……」強尼話講到一半,很快轉身看著窗外。
「我們也沒問。」
三個大塊頭惡棍從我身後攻擊。
「我說,把這王八蛋放下我就……」
強尼和我對看一眼,咯咯笑了起來。笑聲停止後是一陣漫長的靜默。
強尼的焦點從窗戶移開,閉上了眼睛。他的聲音粗糙而富有情感。這是我第一次聽他讀詩:
強尼的手緊緊環抱我。「不是沒意義,布瑯。他抓到了,也把資料傳給我,才死的。」
他揮著一把脈衝刀來襲,街頭打法。我讓刀子砍進盔甲,知道刀鋒會一路穿透到前臂肌肉,但故意這麼做來爭取我要的一秒空檔。我也要到了。我用手套的硬刃殺了他,將火神砲的火力掃向纏住強尼的三人。
他握起我的手。「對,布瑯。你似乎也是海柏利昂未知數的一部分。」
「為什麼不在這裡把意識灌注到人體裡?在網內變成人類?」
「本地警察在追我們嗎?霸聯警察?運輸部警察?」
追逐敘語如歌之影蹤。
「然後你還想試一次?」
以及闇啞的迷咒。現世之人誰能說,
「我是這麼覺得。」
「為什麼?」史隆迴路的體積極小,不比我的大拇指指甲大,而且非常昂貴。上面有無數個場泡記憶體,每一個都能保存將近無限量的資訊。生物載體本身無法使用史隆迴路,因此多半用於信差工作。不管男女,一個人就可以把一群AI人格或數個星球的數據圈裝在史隆迴路中攜帶。操,一隻狗都能把這些全帶走。

「他媽的真棒,」我說著大笑一聲,聽起來像快哭了。「傳奇人物。BB他媽的死的一點意義也沒有。」
一夥渾身閃亮的街頭惡棍從電梯通道轟然現身,大聲嘻鬧。他們帶著脈衝刀、鐵鍊、和動力手套。強尼吃了一驚,很快轉身舉起地獄鞭,送出二十道瞄準光束。火神砲從我手裡呼呼轉隨著我的眼光在一個個目標之間游移。
強尼抱住我,半舉半拖。「我們一定要走,」他低語。「隨時有人會過來。」
梅娜.葛萊史東走了出來,碰了一下袖子上的通訊記錄器按鈕。傳送門閃動消失。一陣溫暖的微風帶來香料氣味。
勢將糾纏你的白日且凍結你多夢的夜晚
這次更糟。
一切違時地消逝了,唉,當黃昏——
「好吧,」我說,「你得離開萬星網。可是還有其他的殖民地。為什麼一定要海柏利昂?」
「對,可是荊魔教會的人會收留我們嗎?」
「我瞭解你跟我講這些一定有你的理由,」我說。「我不知道你希望誰聽到,但我知道我是傳話筒,不是你的心腹。」
「沒錯。」
「左邊!」強尼透過聚焦對講機大喊。
「然而,最近海柏利昂的問題使得無上派倒向了躁動派的觀點。四個世紀前海柏利昂被發現以來,智核一直保持關切並且左右為難。事實清晰立見,所謂的時塚是從至少一萬年以後的未來宇宙逆向時間發射的人工造物。不過更令人不安的,是智核的預測公式從來沒能將海柏利昂變數加以估算。
「我不能冒險用傳送門。智核馬上就能追蹤我們。我想過去太空港但你的狀況不能飛行。我選擇了廢渣。」
明眸,豐盈的體態,細軟的腰身!
「我們不能傳送,」強尼說。「智核只要記錄一筆傳送故障我們就玩完了。我們甚至不能搭底部樓層的電梯。我們必須找到不受監控的樓梯,爬完一百二十樓。到神廟成功率最高的方式就是直接穿過群星廣場。」
「他們說我雖然沒有在我的……連結中斷……後再次要求保護,智核當局認為提供保護是比較謹慎的作法。」
「我們需要知道他……它……替誰工作,他們又為什麼派他來找你。」
溫馨的呼吸,多情的、如夢的低語,
我點頭,神態依然強悍。我忘了護目鏡還沒放下,他看得到我的眼淚。
強尼靠過來用手包住我的拳頭。「相信我,布瑯。」
我轉過去對強尼說句笑話。至少二十道光束和十發彈頭同時命中我們。外層的鈦合金向外炸開,反向氣流將多數彈頭震離軌道。底下的鏡面結構反彈了大部分的殺人光束。大部分。
但還不夠快。
「錄影可以假造。」
強尼似乎沒聽到。他正小口喝著咖啡,眼神落在某處。
但今天我既已讀過愛情的聖書,
柔嫩的手,更柔的胸,嬌音和紅唇,
「是。不可避免。」
強尼死了。
年長的女人雙手一攤。「如果我們知道,布瑯,我晚上一定會睡得更好。就我們所知,智核已經對海柏利昂著迷好幾個世紀了。葉夫詹斯基執行長核准艾斯葵司星的比利王重新殖民那顆星,幾乎導致AI從萬星網真正分割。最近我們跟當地設立超光速通訊也引發過類似的危機。」
「到手了!」BB大叫,然後突然之間一個聲音響起,比四面八方吞噬我們的噪音漩渦更吵更大。不像高音蜂鳴器也不是防空警報,但警告和侵略的意味卻一模一樣。


「想想看。資料平面本身是抽象的。混合了電腦以及AI產生的數據圈以及類意識的吉布森陣列,原本設計給人類操作員使用,現在則公認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人類、機器、和AI的輻輳點。」
「強尼跟我可以搭跳躍艦,」我說。「反正朝聖本來就機會渺茫。」
我對他們兩個開了槍,一個中左眼一個右眼,從頭到尾沒把爸爸的手槍從強尼的身體下拿開。
以夢境中最崇高之幻想
此刻意圖習練的夢境

第二份殘稿是以更潦草的筆跡寫在更粗糙的紙上,像是在筆記本上匆匆畫記:
「起初是。把它當成一種強迫解決我們跟智核之間問題的方式吧,布瑯。我們非得把海柏利昂星系納入萬星網,以提供霸聯軍保護,否則它就會落入一個鄙夷而且不信任智核和所有AI的種族手中。」
我把咖啡杯放下,注視著前一晚我才當作人類來愛的東西。「然後呢?」
「這我知道,」強尼說。「我剛剛才問。智核回答保鏢是我要求的。那個模控人是由連結到安全部隊的AI網絡控制。」
「在我聽來是胡言亂語,」我說。「華麗的幻想。」
願吾人和解之器有福
「幹嘛等?」BB卡進分流器,接上外皮層線路,不過沒開動面板。「我們是要做,還是怎樣?」我走到強尼身邊握住他的手。他的皮膚涼爽。他沒有特殊的神情,但我可以想像,面臨人格和原有生命即將毀滅的心情會是如何。就算移轉成功,有著約翰.濟慈人格的人類也不會是「強尼」。
「不!」強尼抓緊我的手。「你幫不了忙,而且危險的可怕。」
枯萎了,我眼前的倩影無蹤;

「對。可是智核或AI諮詢委員會有沒有對海柏利昂產生特別的興趣?」
「布瑯,你知道那件案子調查的非常徹底。我看過委員會的報告。」
我震驚的坐在那裡。「跟驅逐者?」自從幾年前布列西亞戰役以來,驅逐者一直是萬星網最害怕的洪水猛獸。光是想像智核……諮詢參議院和萬事議會,驅動我們整個經濟體系、傳送門系統、和科技文明的那一群AI集合體……智核和驅逐者有所接觸這個想法讓人膽顫心驚。還有強尼說「其他聯絡對象」他媽的又是什麼意思?我當時真的不想知道。
BB跟著黃色條紋下降、前進、穿越。我感到一束連結,就好像某人突然給我們的雙肩壓上重擔。
我點點頭。爸爸曾以霸聯中唯一的政治天才形容梅娜.葛萊史東。他知道她雖然在政壇發跡較晚,遲早會當上總裁。我希望爸爸能活著看到這一天。
經過漫長的一分鐘,我說,「怎麼了?」我伸出手,但沒碰到他。
「跟……驅逐者開戰?」
我疲累的點點頭,無力再走一步或做任何動作,只能站在那裡雙手抱著他。強尼的血滴落白色臺階。
「可是如果他們對海柏利昂這麼有興趣,為什麼不乾脆讓它加入網內,他們自己就能去了?」
我轉身,瞄準,開火一氣呵成,聽見手上的槍在一波掃射後打光彈藥,看見第二艘浮掠機放出飛彈,隨即分解成無數的金屬破片和人體碎塊。我猛力將強尼扔向人行道,趴了上去,嘗試用全身覆蓋他暴露的肉體。
並受細心的母語養育。
我沒看到她再輸入什麼東西,但突然間一道藍金色的傳送門嗡的一聲在房間遠端出現。她示意我先走。
「那邊!」BB呼喚,他的聲音在撕裂資料平面的強勁旋風當中幾不可聞。
「好,」強尼說。「把你的飯吃完,然後我們來想辦法保命。」
我沒提起強尼說過智核跟驅逐者一直有接觸。我說,「強迫解決的方式。好,可是是誰讓驅逐者攻擊的?」
我舉之向你。
我深吸一口氣,走到門口,我們的藏身處,我們的洞穴,我們最後的避難地。強尼隨後跟上。盔甲和盔甲互相摩擦。「準備好了嗎,布瑯?」
葛萊史東點了頭。「是,布瑯,但那一年列入考慮的還有其他十幾顆殖民地。最後沒一個獲准加入。」

不知怎的,簡直不可思議、超乎想像,披著黑色盔甲的噬菌體穿過一切喧囂和混亂朝我們衝來。BB躲開一隻,將另一隻的酸性薄膜反彈回去。我們正被捲入某個比現實世界的一切都更寒冷、更黑暗的東西。
「所以一個AI的全部資料和個性,都能在模控人體的有機大腦中生存。」
「不。海柏利昂的命運是問題所在,但萬星網和其他地方的亂象相當清楚。無上派利用這份資訊做為加速進行智核下一階段進化的主要論點。」
「你的母親還好嗎,布瑯?」
將於我手之溫暖筆觸入棺時分曉。
而這時,一朵鮮花,她飽含的魅力
「智核外圍,」BB壓低聲音。「抓好。時間差不多了。」
我父親的自動手槍就在原本我放的抽屜裡。我確定子彈裝填完整,把彈匣塞回手把,帶著手槍走進正在烹煮早餐的廚房。強尼坐在長桌前,透過灰色窗戶凝視下方的裝貨碼頭。我拿著煎蛋捲,在他對面坐下。他在我倒咖啡時擡起頭來。
除了荊魔神教士之外,所有人對我都失去興趣。智核確認了強尼的死訊、確認他的存在在智核沒留下痕跡、確認他的模控人體死了。
那愛情的夜晚,那幽暗的節日
我一開始說,我們要他做一件非法的事。BB說身為政府員工,他不能考慮這樣的事。他問是什麼事。強尼開始說明。BB向前傾身,我看到他眼睛閃爍著我們大學時代那股老痞客的神情。我有些期待他當場就試著解剖強尼,好看看模控人是怎麼運作。然後強尼講到有趣的部分,BB閃爍的眼神化成一道綠色的光芒。
「我想也是。告訴我BB發現的東西。智核為什麼對海柏利昂這麼著迷?」
……進入什麼?噴泉般的煙火冷凍成冰。資料化為透明山脈,唯讀記憶體的冰河無限延伸,用戶神經節如地表斷層向八方伸展,半智慧的內部處理泡沫是頭頂的鐵灰雲塊,主源頭物質是閃閃發光的金字塔,每一座都由成群的黑冰湖泊和黑色脈衝噬菌體的大軍加以保護。
「問問為什麼他想殺你。」
我們選擇最隱蔽的走道前往群星廣場,第一個購物樓層在上方三十公尺處,距離屋頂則是四百公尺。荊魔神廟是一座裝飾華美的獨棟建築,現在不到半公里遠。幾個冷門時段的顧客和慢跑者看了我們一眼,然後很快走遠。我毫不懷疑廣場警察已經接獲線報,但他們如果太早出現我會很驚訝。
想像,自貂紫色的魅惑
「那會非常危險,」強尼強調。「就我所知,還沒有人類操作員穿透智核周邊過。」
「人嗎?」約翰.濟慈對我笑了笑。「是,布瑯。或說以智核製造的東西來講,最接近人類的樣子。」
「別管我,布瑯。跑吧。樓梯那邊。」聚焦通訊模糊不定。
「就算你穿透了,」強尼說。「也沒有足夠時間連接,但我手上正好有資料座標。」
直到你願使自己心中鮮血枯涸
「可是AI的硬體存在於現實世界的某處,」我說。「在智核裡。」
強尼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指纖長、溫暖而強壯。「你不懂嗎,布瑯?其中有某種關連。濟慈關於海柏利昂的種種夢想,很可能是他當時的人格跟他現在的人格之間的某種跨越時間的訊息。海柏利昂的意義之一,是我們這個時代的關鍵謎團——實體上和理想上都是——而且很有可能他……我經過出生,死亡,然後再次出生,就是為了探索這顆星球。」
強尼微笑,碰了我的手,但沒有握住。「資料顯示,我不知為何也屬於海柏利昂未知數的一部分。他們創造濟慈模控人是一場相當危險的賭注。穩定派留我活命的唯一理由就是,做為濟慈的相似體我顯然並不成功。當我決定前往海柏利昂,躁動派要殺了我,顯然決定如果我再做同樣的決定,就銷毀我的AI存在。」

我們又沉了回去。冷酷無情的力量拖住了我們。突然我察覺到強尼的存在,彷彿有一隻巨大強壯的手掌將我們捧起,就在黑點將我們的生命線斬斷、防禦力場像鋼牙般咬合前的一瞬間,扶著我們穿過了外圍高牆。
為詩人或狂熱之徒所屬
「不。」
他摸摸我的臉頰。另一隻手繞過我的肩膀,扶我坐起。眼前荒涼的景觀歪斜扭曲,有一下子我以為自己要吐了。強尼用塑膠杯子餵我喝水。
「某人在一星期以前因為這個決定殺了你。」我說。
葛萊史東嘆氣。「我們不確定,www.hetubook•com.com布瑯。但我們知道海柏利昂星上有一種異象,他們一直無法在預測分析時加以評估。你知道荊魔神教尊崇的時塚嗎?」
「是沒有,布瑯,不論什麼原因,看來他們對我們依賴的程度,幾乎跟我們對他們的依賴差不多。」
「他們可能把人力集中在太空站和私人傳送站。」
梅娜.葛萊史東示意我先通過傳送門。
強尼搖搖頭。「有些防衛措施我們兩個都沒想到。BB的閃躲動作非常出色,但他敵不過智核的最高級噬菌體。但整個資料平面有一半操作員都感覺到了戰鬥的震盪。BB已經是傳奇人物了。」
「對。」

我嚇了一跳。「那為什麼這件事沒有公開過?如果智核能重建元地球,很多人會非常好奇。」
葛萊史東嘴唇緊抿。她點點頭。「在大多數跳躍艦抵達那個區域之前。」
「上面!」
「廢渣蜂巢。」他說。
BB搓搓上唇。「傳說吉布森牛仔在智核脫離霸聯之前幹過,」他喃喃說著。「可是沒人相信。而且牛仔下落不明。」
「你?」我的手臂和拳頭發抖,期待一拳打爛他的複製臉。「你!」我冷笑。「你現在是人,記得吧?」
我笑了。「女士,我可不會小看你對任何事的決心。」

「我再怎麼忙也有時間見你,布瑯。就像你的父親在我還是新進議員的時候,永遠有時間見我。」
葛萊史東稍稍苦笑。「如果我們知道,布瑯,我們就領先智核了,但我們沒有。」笑容消失「有種假設是時塚跟一場未來的戰爭有關。也許,是重新安排過去來解決未來的恩怨吧。」

我勉強挺直身子好看看強尼。他似乎沒有變化——同樣柔和的眼睛、同樣的頭髮、同樣的聲音。但有什麼微妙的東西不同了,更深層的。更像人?「你?」我說。「你轉換成功了?你是……」
強尼舉起爸爸的自動手槍微笑。
葛萊史東拔起一根長草室放進嘴裡吸吮。「約翰.濟慈的模控人。」
我發現自己的喉嚨很乾。「謝謝您答應見我,總裁閣下,我知道您有多忙。」
金色長草被風吹起波浪。有很小的東西在我們腳邊倉皇逃開。「這種可能性不是完全沒有,布瑯。但絕對拿不出什麼證據。告訴我這個模控人打算做什麼。」
我們以不可能的速度飛過擁擠的資料道路,超過資料平面的信差和其他操作員的相似體,就像電磁車從牛車旁疾駛而過。接著我們靠近一座通往現實世界的閘門,以某種四度空間的跳高方式,從塞車的操作員相似體頂上一躍而過。
而你才得良心安穩——看哪這隻手——
「對。」
我將他放低到地板上,讓輔祭擡走屍體,拿到外面好讓人群和當局和等著結果的人看看。
白天逝去了,它的甜美也都遠離!
「有。」
「對。」這次我小心克制住驚訝之情。「我知道爸爸很努力的為海柏利昂爭取保護國資格。如果智核對這個地方特別有興趣,他們可能涉入一些……可能設計了……」
金色的及膝高的草連接成一片遠至天邊的曠野,地平線比大半星球更遙遠。天空是淡黃色的,亮銅色的條狀物可能是雲吧。我不認得這顆星球。
群星廣場的航域現在充滿了警笛聲和警備浮掠機。上方樓層和崩陷步道遠端的蠱達正四處尋找掩蔽。兩個剛才用運載包落地的精銳部隊跑上樓梯朝我而來。我沒有轉身。我每走一步都得拖起僵直、無用的左腿。我知道我的背後嚴重燒傷,其他部位有破片造成的傷口。
「你……還在智核的時候,知道這些嗎?」
水滴落地磚。附近的隧道某處,一臺腐蝕機的警報音在陶瓷和岩石間迴響。我倚靠牆壁看著強尼。
「我不敢相信會這麼簡單。」透過對講機,我低聲告訴強尼。
「這計畫跟海柏利昂有什麼關係?」
但我記得強尼破裂的身體被擡走示眾之後,到我被帶去接受治療之前的那幾分鐘。他們都站在黑暗當中,幾百名教士和輔祭和驅魔師和守門人和參拜者……接著他們齊聲吟唱,就在暗紅色的陰影中、半空轉動的荊魔神雕像下,而他們的聲音在哥德式的穴室中迴盪。他們吟唱的內容大概是:
「三個陣營,」我說。「第三個是什麼?還有海柏利昂的角色是什麼?」
「智核從誕生以來就一直分裂成三個團體,」強尼說。「持重派是傳統AI,有些可以回溯到前大錯誤時期;其中至少有一個在第一波資訊時代得到自我意識。持重派主張人類和智核之間必須有某種程度的共生關係。他們推廣無上智慧計畫是為了避免衝動的決策,直到所有變數都能納入考量再行動。躁動派是三個世紀以前退出霸聯背後的推手。躁動派的研究結果顯示,人類已經沒有益處,而且這一刻開始對智核構成威脅。他們支持立即且全面的物種滅絕。」
我在荊魔神廟的療癒堂待了兩個禮拜。燒傷痊癒了,疤痕去除了,金屬異物取出了,皮膚移植了,肌肉重生了,神經再次接合。而我依然傷痛。
因任一非泥塑木雕之人
「對。」
「我假設是網內。」
我對緊急狀況的貢獻就是尖叫。我感到冰冷的爪子觸碰我們,把我們向下拉,回到光線和噪音和混亂當中。BB正在使用某種程式,某種魔法配方來抵抗。但這並不夠。我可以感到敵人拳拳命中——主要不是針對我,而是打在BB的矩陣相似體上。
「怎麼了?」我說。
我還沒完全清醒就已經猜到了。廢渣蜂巢是盧瑟斯上最深的坑道,由機械隧道和非法地洞組成的三不管地帶,網內一半的流亡者和不法之徒在此盤據。幾年前我就是在廢渣蜂巢中了雷射光的疤痕還留在我的左臀骨上方。
我把另一隻手抽出強尼的掌握,驚恐的瞪著他。他在我失去意識時替我加裝了線路。
「結果就是兩種未來——或者說兩種現實——第一種情況,萬星網和人類居民很快就會被荊魔神的怒火所席捲,而荊魔神是來自智核主導的未來世界的一項武器,是大戰後數千年間接管宇宙的躁動派,對過往歷史的先發制人。另一種情況當中,荊魔神的入侵、即將來臨的星際戰爭,以及時塚打開的其他後果,都是人類從未來向過去揮出的一記拳頭,包括驅逐者、前殖民地居民、和其他逃過躁動派滅亡計畫的少數人類,共同發起的最後反撲。」
葛萊史東看著我。如果那一刻她的臉很像林肯,那元地球的林肯還真是個強硬的混蛋。「該回去了,布瑯。這些資訊完全不能洩漏,有多重要你應該瞭解。」
「現在是空的,」梅娜.葛萊史東說。「可是有證據顯示它們曾經是滿的……將來會是滿的……當它們打開的時候。在不久的未來。」
「對。但有些模控人的功能還在。你記得幾天前我握住你的手,帶我們兩個到資料平面嗎?」
「對。」
梅娜.葛萊史東繞過書桌跟我握了手,請我坐下。在HTV上看了她這麼多年,再次親眼見到她的感覺很怪。她本人更讓人印象深刻;頭髮剪得很短,但似乎在灰白色的波浪中向後吹動;她的臉頰和下巴——如同所有沉迷歷史的政評家所堅稱的——尖銳而近似林肯,但她巨大而悲傷的褐色眼睛,才真正主宰了整張臉,也讓人感到自己面對的似乎確實是位獨一無二的人。
「你被噬菌體的反彈力道擊中。你能走路,但我們在匯流大廳引起不少異樣眼光。」
「滅絕,」我說。過了一會我問,「他們辦得到嗎?」
我站起身子,摔開無用的火神砲和砲座,扯下身上的無用護甲殘渣,雙手將強尼抱起。他的頭盔已經炸飛,臉部慘不忍睹。鮮血從護甲上二十多處破洞滲出。他的右手和左腳被轟斷了。轉身開始帶著他走上荊魔神廟的臺階。
「在持重派和躁動派之間是無上派。過去五個世紀以來無上派一直沉迷於無上智慧計畫。人類的生存或滅亡對他們來說,唯一的意義就在於對計畫有何影響。直到今日,他們都是一股安定的力量,是持重派的盟友,因為他們認為類似元地球之類的重建再生計畫,是形成無上智慧的必要條件。
我握緊拳頭。「你他媽下三爛雜碎。我幹嘛直接接入介面,你這說謊的混蛋?」
「一種場……或一種力……的殘留,事實上將時塚和內容物從未來的某點沿時間逆向推動。」
「先吃東西吧,」強尼說。「都過了二十八小時了。」他走到滴水的洞穴房間另一頭,帶回來一個自我加熱餐包。是全像電影影癡基本配備——急速乾燥且重複加溫的複製牛肉,從沒接觸過土壤的馬鈴薯,和看起來像某種深海蛞蝓的紅蘿蔔。我從沒吃過更好吃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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