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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柏利昂2

作者:丹.西蒙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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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28

第二部

28

領事揉了下臉頰,他非常疲倦。「魔毯上還有給你坐的地方,神父。」
領事又搖了搖頭,但走過去在魔毯上盤腳坐了下來。把那沉重的旅行袋拉到他身邊,數了下索爾替他收拾的口糧和水瓶數目,「太多了,你們需要的更多。」
領事大聲地叫了幾次馬汀.賽倫諾斯的名字,可是沒有任何回應,只有鴿群突然由一處樓廊破損圓頂下的巢裡飛了出來。他搖了搖頭,轉向南方,朝馬轡山脈飛去。
「可是萬一賽倫諾斯和卡薩德回來了呢?」
領事想要回答,卻說不出話來,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伸手去拉她的手,可是她已經不在了,想到她已經永遠離去,他再也不能贖罪,這種感覺把他傷得重到讓他無法呼吸。他的喉嚨被情感壅塞住。然後他才發現是煙壎痛了他的雙眼,充滿了他的肺部;那個家庭島起火了。
風輕哨著穿過低矮的鼠尾草和厚厚的苔蘚,領事覺得自己遠離了時塚和荊魔神的威脅,但是卻感到索爾和杜黑以及海特.瑪斯亭還有布瑯與失蹤的賽倫諾斯和卡薩德,都是壓在他肩頭上急切而沉重的壓力。領事之所以加入朝聖團,只是虛無主義的最後行動,一種毫無道理的自殺行為,來結束他自己的痛苦,那種甚至連對死於霸聯謀奪布列西亞的妻與子的回憶都已失去了的痛苦。還有知道他可怕背叛的痛苦——背叛了他服務了將近四十年的政府,也背叛了信任他的驅逐者。
「該死,」領事低聲地說。他四下走動,等到他的血液循環恢復正常,站在一處小懸崖邊小便過之後,回到飛毯旁邊拿了瓶水喝。(好好想一想。)
「我不該去。」領事說。
「他們可以喝我們的水,」索爾說:「要是其他人回來了,我們可以再去一趟時光堡拿吃的東西。」
這一帶的山丘像是草海西南部的野地,但是到處都看不到那條河,他的通訊記錄器讓他知道天剛黑了一兩個小時,可是領事卻一點也看不到西邊有任何日落的殘影,天上雲層很厚,使人看不到任何星光或太空戰爭的戰火。
領事在碼頭附近著陸,關閉了獵鷹魔毯,有點疼痛地伸了伸兩條腿,然後將飛毯捲了起來,以保安全。他在碼頭附近一棟空房子裡找到一間廁所。等他走出來的時候,陽光已經爬下小山,消去了山腳最後一些影子。他極目望去,南方和西方是一望無際的草海。像桌面般平整的頂部只因偶爾有微風吹起,使表面起了波浪才見破綻,短暫地露出底下紅褐色和深藍色的莖部,而上面的草浪如波浪般,讓人以為會看到白色的浪花,以及躍出的魚兒。
然後四面八方全是草海,除了偶爾因微風而有些波浪之外,一切毫無變化。這裡和馬轡山脈北方高地比起來要暖和多了。領事先脫了保溫斗篷,然後脫了大衣,再脫掉毛衣,在這樣的高度,暘光竟然會這麼猛烈地直照下來,領事在旅行袋裡翻找出他兩天前還神氣地戴著的那頂又縐又舊的三角帽,戴在頭上遮蔭。他的前額和將禿的頭已經被曬傷了。
他累得沒力氣理會。領事閉上兩眼,不到三十秒就睡著了。
領事點了點頭,把槍收進他的袋子裡。他先和教士,再和老學者握了手,蕾秋細小手指擦過他的手臂。
(索爾說只要他在天黑之前回去就沒有問題,換算成海柏利昂時間的話,蕾秋是在午夜之後出生的。如果這是真的,如果沒有錯誤,她的大限是和圖書今晚八點。領事抹掉了他臉頰和眉毛上的水。若是再過七小時到濟慈市,花一到兩小時讓船解除禁令,席奧可以幫忙……他現在是總督,我可以說服他達抗葛萊史東扣船命令,是為了霸聯好。如果必要的話,我可以告訴他,是她下令要我和驅逐者共謀,背叛萬星網。)
一片漆黑,他至少睡了七個小時。他由繩圈中掙扎著坐了起來,瞪著他發亮的通訊記錄器顯示幕。
在領事輕擊飛行圖案,讓魔毯飛得更高時,獵鷹魔毯似乎有些遲疑,但還是勉強一點點地爬升,終於越過了最後一座九千公尺的高峰,他看到再過去是較低的群山,漸漸低矮成海拔三千公尺的小山,領事高興地降了下去。
領事試著回想起,(那個叫蕾秋的孩子還有多久的時間?)
杜黑微笑道:「不管我的命運如何,我覺得我注定就該在這裡和我的命運相見。我會等著你回來。」
領事口很渴,他拉開斗篷,可是現在雨小得變成了毛毛雨,只夠沾濕他的唇舌而使他更感口渴。也許他可以俯身到河上,花一點點時間把水瓶裝滿。
這樣就夠了,領事慢慢地深呼吸著,在冰封的軌道上方十公尺飛過,那些加壓的電纜車都沒有啟動,而冰河、高峰以及陰影籠罩下的山谷都荒涼得令人心痛。領事很慶幸自己走了這麼一趙,哪怕只是最後再欣賞一次沒有遭到荊魔神或是驅逐者入侵摧毀的海柏利昂美景。
領事坐在一塊岩石上,想到索爾和他的小嬰兒還在時塚谷裡等著,感到他那種無謂的自我憎恨消退了。他想到布瑯,那個勇敢的女人,精力的化身,現在卻無助地躺在那裡,還有荊魔神邪惡的延伸如水蛭似的由她的頭殼上長了出來。
領事搖了搖頭,懶懶地摸著那張古老的獵鷹魔毯。「這也許可以載得動兩個人,你和杜黑可以到貝納瑞斯號所在的地方。」
領事打開捲起的飛毯,把旅行袋在他背後放好,啟動了飛毯。他的飛行高度始終維持得很低,大約距海面二十五公尺,但也不至於低到會讓草原蝮蛇誤以為他是一頓低飛的美食。他們乘坐風船車越過草海花了海柏利昂當地時間的一整天,但一直有風由東北方吹來,使得風船車有些進進退退。領事相信他可以在十五個小時不到的時間內飛越草海最窄的部分。他輕拍向前的控制圖案,獵鷹魔毯速度加快了。
領事擡眼望著山脈越來越近。十分鐘的飛行就越過了需要兩小時步行才能穿越的瘠地。在他啟行之前,其他人都勸他不要到時光堡去找賽倫諾斯,擔心萬一詩人碰到的問題落在領事身上。他因此只暫時停浮在窗口,在懸崖峭壁上方兩百公尺高處,距離三天前他們在那裡眺望山谷的陽臺約有一臂之遙,然後叫喚詩人的名字。
領事踢了下一塊岩石,兩手抱在胸前。在白天的暑熱之後,空氣非常涼。一個寒顫使他發現他因為曬傷而病得不輕。他用手按住頭,又咒罵一聲把手指拿開。(在哪邊呢?)
他左邊遠處的雲層散開了一下,露出一點波光,胡黎河就在南方約五公里的地方。
領事讓獵鷹魔毯降落在一座低矮的山頂,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由飛毯走到堅實的地上,讓飛毯的機能關閉。他知道飛行線裡的電力至少用掉了三分之一……也許更多,他不知道由於年代久遠,這張飛毯的效能又失去了多少。
領事抓緊毯邊的手指都彎曲了,好在他的旅行包的背帶繫在他的皮帶上了,否則袋子一定會滾落進底下深處的一條冰川裡。
回應他的只有從堡和-圖-書內走廊和黑暗宴會廳傳來的回聲。領事緊緊地抓住獵鷹魔毯的邊緣,感覺到身處的高度和暴露在直立峭壁這麼近處的危險。在他讓飛毯掉頭遠離時光堡時,才鬆了口氣。他越飛越高,爬升向有積雪的星光下閃光的群山山巔。
領事揉著臉,伸手去拿一瓶水,卻發現所有的水瓶都空了。他大可以很方便地伸手到底下去,在河裡把那些水瓶裝滿,可是他不想花這個時間。雨水由斗篷上滴下來,曬傷的地方痛得讓他顫抖不止。
十二個小時。他睡了十二個小時。
領事發出尖叫,想要跳開,但將他和毯子綁在一起的繩子和繫在他皮帶上的旅行袋背帶,都把他纏進飛撲下墜的獵鷹魔毯中,他跟著一路扭動翻滾,墜下二十公尺,掉入在下面等著的胡黎河裡。
索爾把拉蜜亞的自動手槍遞給他。
雲吞沒太陽,開始下起雨來。領事戴緊了那頂舊了的三角帽,將身子縮在卡薩德的保溫斗篷下,以百公尺的時速向南飛去。
他原先設定魔毯往西南的方向,應該在離開草海時會在邊緣市港口或是那附近,如果只是他睡著的時候飛過了邊緣市和那條河,那麼那條河應該是在他南邊的什麼地方。可是如果他在離開朝聖者歇腳亭時設定的方向不對,偏左了幾度,那麼那條河會是轉往東北而在他的右手邊的什麼地方。即使他走錯了路,最後也會找到一個地標——哪怕什麼也沒有,至少找得到北馬鬃海岸——可是這樣一耽擱,可能耗掉他一整天。
但他累得沒法坐起來把捲起的袖子放下。
領事嘆了口氣,「好吧。」他按了下飛行用的編織圖案,那兩公尺長的毯子硬了起來,升到離石頭地十公尺的地方,就算在這個不確定的磁場中會有點搖晃,也不足令人擔心。
不到二十分鐘,山脈已經被拋在身後遠遠的地方,山腳消失在遠處的煙霧中,不到一個小時,山峰也開始因為地平線遮沒了山的底部而開始縮小。兩個小時之後,領事只看到最高的幾座山峰,像模糊的影子由霧中伸出。
要是飛毯下墜,這條綁住的繩子可能比沒有用更糟,但是那幾圈纏在他身上的繩子在他俯身向前再度催動飛毯時,卻讓他頗有安全感,他讓飛毯升到四十公尺,躺下來把臉頰貼在溫暖的毯子上,陽光由他的指縫間照下來,他發現裸|露的手臂會遭到嚴重的曬傷。
他順著登山的電纜車軌道一直爬升到接近一座九千公尺的高峰,再往綿延寬廣的山脈中下一座山峰,在這樣的高度非常寒冷,領事很慶幸他多圍上了一件卡薩德的保溫斗篷,他縮在斗篷裡,盡量不讓自己雙手和臉頰的肌膚暴露在寒冷中。滲透面罩緊貼在他臉上,像饑餓的小共生體,拚命吸取著能找到的那一些氧氣。
「祝你好運。」杜黑說:「願上帝與你同在。」
他看不到電纜車軌的蹤影。領事顯然睡得久到讓獵鷹魔毯飛離了航線,一時之間,他恐慌起來,讓飛毯急速地轉折,拚命想在如尖牙利齒般矗立在他四周的山峰間找一條出路。然後他看到清晨的陽光將他右前方的一片山坡照成金黃色,影子橫過他左後方的冰川和高高的凍原,知道自己還在正確的航線上。在最後一帶山峰之外,就是南方的小山,再過去……
領事咒罵一聲,繼續向前飛去。
西麗拍下了他的肩膀,指著西方。
領事喘息著驚醒過來。
領事四下看了看,兩眼流露出他和_圖_書的痛苦,「這是我應該在的地方。荊魔神……」
乘坐魔毯在這樣的高度相當的冷。領事能感受到沿著不穩定力場找路飛行的魔毯在抖動。他知道在海柏利昂那危險的磁場和老舊的飛行線之間,很可能在他抵達首都濟慈市之前,魔毯就會由空中墜下。
杜黑輕輕笑了笑,「我們的食物和水夠過四天,這都多虧了拉蜜亞小姐。四天之後呢,如果我們真的要斷食的話,在我來說也不是第一次。」
草海伸展在他的下面、後面和前面。領事打著盹,每次感到在下墜時就會驚醒過來,雙手緊抓住堅硬的獵鷹魔毯邊緣。他知道他應該用放在旅行袋裡的哪一條繩子把自己綁好。但是他不想著陸——草葉很利而且比他的頭還高。雖然他並沒有看到草原蝮蛇遊走時會出現的V字形痕跡,卻也不確定牠們是不是躺在底下等著。
獵鷹魔毯離河面三十公尺高處不再飛了。前一秒鐘還在緩緩下降,平順得一張放在微斜的玻璃板上,下一秒鐘,卻完全失去控制地翻滾下墜,一張兩公尺長的毯子和一個嚇壞了的男人,像從一棟十樓建築的窗子被扔了出來。
領事點了點頭,碰了下飛行圖案,俯身向前,獵鷹魔毯升起了五公尺,只微一顫抖,然後滑向前方,再如登上空中一道看不見的樓梯般往上移動。
索爾用手托著他女兒小小的頭顱,溫柔地輕搖著她,「蕾秋只有兩天大,再說,這也是我們必須要在的地方。」
索爾拍了下領事的肩膀,「我們已經討論過了,你應該去的。」
「為什麼呢?」祖母西麗問道,但她的聲音卻像少女溫柔的低語。
(……如果說,十個小時加上太空船十五分鐘的飛行時間,應該在日落之前還有一個小時,蕾秋會只有幾分鐘大,可是……怎麼辦?除了冷凍神遊的箱櫃之外,我們還有什麼辦法?什麼也沒有。只有那個。不管醫生警告說那樣可能會送了孩子的小命,那一直是索爾的最後機會。可是接下來,布瑯怎麼辦呢?)
在他的夢裡,領事又成了一個孩子。站在他們第一家庭島上一棟樹屋的最高一層。祖母西麗在他旁邊——不是他所熟知的那位氣宇不凡的貴夫人,而是他祖父遇見而傾心愛上的那個美麗的年輕女子。樹帆鼓撲著,南風吹起,使那群隊形齊整的自動島嶼由淺灘穿過海峽。就在北邊的地平線上,他能看到最先的赤道群島碧綠地伸在夜空前。
領事把飛毯升到兩百公尺的高度,小心地搜尋著草原蝮蛇的蹤跡,然後再把飛毯調回到在草上五公尺處飛行。他小心地取出繩子,做了個繩圈,移到飛毯的前端,將繩子在毯子上繞了幾圈,留下足夠的地方讓他可以先把身體滑進去,然後再將繩結拉緊。
他坐下來,啟動飛毯,升到八百公尺,頭頂上的雲層近到他伸手就可以摸得到。
領事將獵鷹魔毯猛地轉向左邊,感到那無力的控制力場想將他壓向魔毯,但因為那些繩子仍然綁著而覺得安全得多。十分鐘之後,他高高地在水面上方,向下俯衝來確認那就是寬闊的胡黎河,而不是什麼支流。
將成為領事的那個孩子在藍黑色的黑暗中踉蹌前行,盲目地尋找著什麼人來握住他的手,來讓他安心。
在杜黑神父守著布瑯.拉蜜亞的時候,他和索爾把仍然不省人事的海特.瑪斯亭從穴塚擡到了人面獅身像裡,時間已經將近午夜,山谷中亮著由那些時塚所發出的光,人面獅身像的翅膀把他們由岩壁之間所看到的天空切去了弧形的一小塊。布瑯一動也不動地躺著,那條噁和圖書心的纜線蜿蜒進時塚的黑暗中。
大約四個鐘頭之後,他吃了這趟上路以來的第一頓飯,把毫無味道的配給口糧當菲力牛排來吃。水是這頓飯最美味的部分,領事必須壓抑住自己,才沒有一口氣把所有瓶子裡的水全喝光。
領事夢到他的家——他真正的家——在茂宜─聖約的家,而夢境中充滿色彩:無底的藍天,廣大的南海,在赤道淺灘開始的地方,深藍就轉為綠色,由海豚放牧到北方的那些自動島嶼驚人的綠色、黃色和蘭花紅色……海豚在領事童年時因為霸聯入侵而滅絕了,但是在他夢裡還十分鮮活,破水而出地躍起,激起千百個光點飛舞在純淨的空中。
那是個很美的早晨,初升的太陽照亮了低低的雲層,使得所有的灌木和樹在低矮而呈水平的光線中更顯鮮活。領事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有好幾個月不曾見過真正的植物了。在遠處的斷崖上堰木和半橡樹極其高大,而在沖積平原上,強光照見一百萬株潛望鏡豆的綠色新芽由種植的田地裡伸了出來。兩岸長滿了雌紅樹林和火蕨。每一根枝椏和曲鬚都在初升旭日的強光中顯得一清二楚。
他們由南到北,坐電纜車要花十二個小時,雖然獵鷹魔毯的飛行速度慢到只有每小時二十公里。領事也在六個小時的時間裡越過了山脈。他還在高峰上時太陽出來了,他驚醒過來,驚地發現自己剛才陷入了夢鄉,而獵鷹魔毯正飛向一座高過他飛行高度五公尺的山峰,領事看到五十公尺外的巨大礫石和積雪的地方。一隻翅膀伸開來有三公尺寬的黑色大鳥——是當地一種名叫預知鳥的鳥類——從牠冰冷的巢裡飛出,飛翔在稀薄的空氣中,回頭用那對如豆的黑色小眼盯著看他急轉向左,他感到在獵鷹魔毯的飛行裝置中有什麼鬆脫了,直降了三十公尺才讓飛行線終於找到著力點,恢復了飛毯的平穩。
領事由他祖父麥林那裡知道了這張獵鷹魔毯的歷史。那是萬星網知名的鱗翅類學者和電磁系統工程師弗拉迪米爾.蕭洛霍夫最早製作出來的趣味手工藝品之一,很可能就是他送給他十來歲侄女的那一條。蕭洛霍夫對那小女孩的寵愛,和她對飛毯這件禮物卻嗤之以鼻的事,都已經成為傳奇。
「在越過山巔的時候需要氧氣。」索爾說。
他漠然地想著不知那輛風船車到哪裡去了。那個東西一直是全自動的,而且據說操作程式是由荊魔神教會設定,因為這趙朝聖就是由他們贊助的。那個東西還負有什麼別的責任呢?領事搖了下頭,坐直了身子,捏了下臉頰。他就連在想風船車的時候也在半夢半醒之間。他在時塚谷裡說起來的時候,十五個小時似乎是一段夠短的時間。他看了看通訊記錄器,才過了五個小時。
那些島嶼在燃燒,下沉,他們的龍骨根在痛苦中扭動。海豚牧者不見了。天上下著大雨。領事看到千萬伏特的光矛射進空中,在他的視網膜上留下藍灰色的殘像。水底的爆炸照亮了整個大海,也使得成千上萬的魚和弱小的海洋生物在死亡的掙扎中浮上水面。
「我不能……」
領事沒有羅盤——在海柏利昂上羅盤沒有用——而他的通訊記錄器又沒有設定成導航的工具。他原本計畫找路回濟慈市是跟著胡黎河向南和向西,重走他們辛苦逆流而上的航程,只消去那條河的轉折部位。
在過去幾個小時裡,在某個時間和某個地方越過了草海的南岸,錯過了邊緣城的小港口和胡黎河的碼頭,也就是他們那艘飄浮遊和_圖_書艇「貝納瑞斯號」停泊的地方。
可是別的人卻很喜歡這個點子,雖然獵鷹魔毯很快就成為各世界在交通管控方面的違禁品,卻繼續出現在殖民星球上。而這一條就讓領事的祖父在茂宜─聖約星遇到了他的祖母西麗。
杜黑俯身向前,他們身後時塚所發出的光照亮了他的額頭和高聳的顴骨。「孩子,如果你留在這裡,唯一的原因就是自殺。如果你試著把太空船開回來接拉蜜亞小姐和這個聖堂武士,那你就是在幫別人的忙。」
一隻手握住了他的手。那不是西麗的手。那隻手捏緊時無比的堅硬,手指都是刀鋒。
儘管他在前一天睡了那麼久,領事心裡還是感到疲累不堪。(他們到達山谷時,蕾秋是四天大,那已經是……四天之前。)
太陽出來時,他到了杜科波爾灌木林村之南,幾乎到了卡爾拉閘口,也就是皇家運河切往西方通向北部馬鬃海岸的地方。領事知道從這裡到首都不到一百五十公里——可是以獵鷹魔毯緩慢的速度來看,還要花上把人急得發瘋的七小時。他真希望這趙行程中,能在這個地方碰上一架正在巡邏的軍方浮掠機,一架由納德灌木林來的載客飛船,甚至是一艘他可以指揮得動的快艇。可是在胡黎河的兩岸毫無人跡,只偶爾有起火的房子,或是遠處窗子裡的油燈。閘口沒有任何船隻。在閘口上游的攔水壩內空了,大門開向河流,而在下方河流寬度變得兩倍於上游的地方,也沒有船隻。
現在他迷了路。
他俯身向前,往下窺視的時候,全身的每一塊肌肉都痛,獵鷹魔毯始終維持著四十公尺的飛行高度,可是他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底下的小山高高低低,飛毯想必飛得只比山高了兩三公尺;橘色的草和叢生的苔蘚長得相當厚。
在草海裡沒有魚,卻有二十公尺長的草原蝮蛇,要是領事的獵鷹魔毯在草海上出事的話,即使能安全降落,他也沒法存活多久。
他發現電車軌道在陽光下閃亮,就在他離開馬轡山脈南方八公里處。電纜車默然地吊掛在西端纜車站的四周。下面是那個叫朝聖者歇腳亭的村落,那些稀稀落落的房舍和他們幾天前看到時一樣,似乎已空無一人。也看不到由通往外面草海淺處的低矮碼頭開出去的風船車。
領事直朝谷口飛去,以十公尺的高度飛過那裡的沙丘,再左轉向瘠地飛去。他只回頭看了一眼。在人面獅身像最上一級階梯上的四個人影,兩個站著,兩個躺著,看起來都真的非常小。而他看不到在索爾懷裡的嬰兒。
領事由背包裡取出了滲透面罩。
「碰上荊魔神的話,這玩意也幫不上我們什麼忙。」索爾說:「卻可能和你到不到得了濟慈市大有關係。」
一陣微風吹來,領事聽見下面有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知是草浪波動,還是有什麼大東西在草裡穿過。
領事升到二十公尺,由水瓶裡喝了一口水,然後以全速順河而下。
那的確是胡黎河。放射狀的蛛網在岸邊低矮潮濕的地區閃亮。高大而有洞的蟻塚襯在只比地上更黑一點的天空前,像一些鬼影。
領事依照他們商量的結果,讓獵鷹魔毯向西飛越詩人之城,希望能找到馬汀.賽倫諾斯。他直覺地認為這位脾氣暴躁的詩人可能繞道到這裡來。這一帶的天空看到的戰火比較少,領事必須靠著星光,在他以二十公尺的高度通過這座城市坍塌的尖塔和圓頂時仔細搜尋。到處都不見那個詩人的蹤影。就算布瑯和賽倫諾斯到過這裡,他們在沙上的腳印想必也被現在吹動領事稀疏頭髮、吹動他衣衫的夜風吹得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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