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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柏利昂2

作者:丹.西蒙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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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32

第三部

32

(現在那個叫蕾秋的孩子是不是也掛在那棵刺樹上呢?)
賽倫諾斯在痛苦中尖叫起來,身體在無意識的生理反應中扭動,但等他停下來,精疲力竭地垂掛著的時候,痛苦並未稍減,而是由他腦中驅動的部分被疲累趕了出去,他讓體內的聲音吶喊,輕誦著那首歌:
「席維倫先生?你沒事吧?」
那不是一則超越時空給布瑯的訊息,甚至當時也不是寫給我唯一深愛的芬妮。我瞪著那些已褪色的字跡——筆畫十分小心地勾畫,即使已有時間和語文進化的鴻溝,字跡依然相當清晰——回憶起當一八一九年十二月寫成的時候,把這一段小詩潦草地記在我剛開始的一首諷萌性的「童話」——〈帽子與鈴鐺〉還是〈嫉妒〉——中的一頁上。真是一段可怕的胡言亂語,難怪在我覺得消遣夠了之後,就丟掉了。
這裡的時間很奇怪,賽倫諾斯以前也遇到過時間無限延長和緩慢的情形——在牙醫的治療椅上暴露的神經所帶來的劇痛、在診所候診室裡腎結石所引起的疼痛——時間可能變慢,看來似乎沒有動,因為生理時鐘的指針因震驚而定住。但是那時候的時間還是在流動,根管治療結束了,泌尿科醫師終於來了,馬上見效。可是在這裡就連空氣也因為時間的不存在而凍結了。痛苦就是永遠不會碎裂的浪頭和浪花。
第一個濟慈再生模控人「強尼」在他於萬星網中生活的少數幾年裡,顯然常常來到這裡。現在我想起來布瑯.拉蜜亞曾經提起過文藝復興星上的某間圖書館。在早期調查她委託人兼愛人「死因」時,她曾和他一起到過這裡。後來,等他真正被殺,只剩下在她史隆迴路中記錄的人格後,她也到過這裡,她曾經告訴過其他人,第一個模控人每天來看那兩首詩,希望能了解他自己存在……和死亡的原因所在。
賽倫諾斯大聲吶喊而沒有尖叫,由那棵樹傳來的痛苦吼聲,是心理上更甚於生理上的,減弱了一剎那。在那一心一意的大海中有了一個分心的小島。
會議桌四周一陣騷動。巴納德星的費黛絲坦參議員站了起來,高聲叫喊。
(不是。)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夢見葛萊史東戰情室中那些對話,但是我也毫不懷疑其真實性。現在回想起來,我記得在過去漫漫長夜裡所有夢境的細節——不只是海柏利昂的夢,而且還有那位總裁到各個世界散步和高層會議中的細節。
我四下看了看屋頂上,小小的碟型天線就像一朵朵歪曲生鏽的毒蕈,一條繩子上晾著看來似乎被人遺忘多年的衣服,十來隻已經腐爛了的鴿子屍體,還有一輛古老的維肯美景電磁車。
一時之間,我想著這件事,不知道這樣的命運和很快地消弭於梅林症比起來是否好得多。
想到馬汀.賽倫諾斯,我發出呻|吟。
在花園裡我附近一個人也沒有。聲音是從我眼前半公尺處,一直嗡嗡作響的微型遙控機器人所發出的,大概是在政府大廈某個地方的一名安全人員。
「可是這做法行得通?」葛萊史東追問道。
   望進你蒼白的領土!
我在一座很大的運河城市——也許是阿爾德曼或帕莫洛——在文藝復興星系。這裡的特瑟士河是一條主要幹道,有很多支流匯入。通常這裡唯一的河上交通,就是在外側水道的觀光客的平底船和遊艇,還有富豪在中央直通水道裡暢行無阻的大船。今天這裡卻如同瘋人院。
街上仍然擠滿了人群——在這裡還沒有形成暴民——而運河裡則塞滿了小船,因此我漫步走進最靠近的一棟公共建築,以避人耳目。那個地方部分是博物館,部分是圖書館,還有部分是檔案室;我一眼就愛上了這個地方……和那裡的氣味,因為這裡有成千上萬的書本,很多還真的很老舊,再沒有比舊書的氣味更好的了。
……現世之人誰能說:

只有做夢的人怨恨他的日子,
獨自在寂靜無聲、充滿皮革和舊書香味的圖書館裡,獨自在我的自我與非我的避難所裡,我閉上了眼睛。我沒有睡覺。我做了夢。
警衛聳了下肩膀,「可,不過不准再由那裡回來。」
我彎向右邊,飛過廣場上空,只稍微注意到擋風玻璃上的警報器在響,還有個人吊在打開的車門下。我低飛而過,看到荊魔神教的祭司雷諾茲閃避而群眾四散奔逃,禁不住笑了起來。然後我拉高飛過噴水池,急轉向左。
我舉之向你。
「請幫幫——」我剛開口就住了嘴。暗黑的房間裡有三個女人,大概是一個家裡的三代女性,因為容貌很相似。三個人都坐在破爛的椅子上,穿著骯髒襤褸的衣服,白色的手臂伸著,蒼白的手指彎曲,像扼著一個看不見的球。我看到一根很細的金屬纜線由最老的那個女人白髮中蜿蜒而出,通往滿布灰塵的桌面上一個黑色插座,同樣的纜線也由女兒和孫女的頭顱裡伸了出來。
他發現痛楚有結構性,有平面配置圖,整個設計比鸚鵡螺還複雜,比拱壁最多的哥德式大教堂還要有巴洛克的繁複。即使是在尖叫的時候,馬汀.賽倫諾斯也還在研究痛苦的結構,他發現那就如一首詩。
「沒事,」我勉強說道,一面站了起來,把黏在我膝蓋上的碎石子撢掉,「我還好。只是突然……痛了。」
那瘦小男子——我幾乎可以確定他是個檔案管理員——似乎很樂於在前面帶路。他一路閒聊著最新的收藏,最近的評鑑,還有哪些萬星網的學者到訪,我們經過一個又一個藏書的房間,好多層高聳的書架,像由書排放成的走廊,在大房間裡,我們的腳步聲在遠處的書牆上激起回聲。一路走來,我沒有見到其他人。
(這就是你的工作,你是個觀察者。)
葛萊史東揉著下嘴唇。「你建議怎麼做呢?」
賽倫諾斯發出憤怒和痛苦的尖叫,在那根刺上扭動。
「馬汀!」
「我不管這有多困難,」梅娜.葛萊史東叫道:「我要整個艦隊到織女星系去護衛天堂之門。然後再把一部分必要的兵力調到神之谷和其他受威脅的世界。我們現在唯一有利的條件就是機動性!」
他的前君主和贊助者兩眼望向一個看不見的無底洞,讓賽倫諾斯盲目的疼痛也使得他視而不見,和-圖-書但他卻微轉過身子,好像在這個無名的地方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而有所反應。
賽倫諾斯發出尖叫。
(他們能做得到嗎?)我想道。智核在霸聯成立五百週年時設置了特瑟士河當賀禮。葛萊史東或是其他人一定曾想過請智核協助疏散吧。(他們試過嗎?)我懷疑,智核會幫忙嗎?我知道葛萊史東深信智核的基本想法就是要滅絕人類——這場戰爭正是在別無退路下的唯一選擇。反人類的智核實行他們計畫的方法多簡單啊——就只要拒絕疏散那數以千萬計受到驅逐者威脅的人類!
我正在前廳裡逛著,查看書目,不知道在這裡是不是找得到賽爾門.布萊彌的著作時,一位矮小瘦削、穿了套過時的羊毛和塑性纖維料西裝的男子走到我面前說:「先生,我們好久不曾有這個榮幸蒙您光臨了!」
在理智通過痛苦的瘋狂迷宮而回復後的幾個小時裡,馬汀.賽倫諾斯對這點感到奇怪。並沒有流血,可是卻很痛。哦,不錯,有著大量的疼痛——痛到遠超過這位詩人對痛楚的最狂野的想像,遠超過人類忍耐和承受的極限。
時間並沒有真正過去,但是在過了一陣子之後,賽倫諾斯的思緒又回到類似直線型的觀察……和如無意識而承受痛苦的沙漠中綠洲般清楚而純粹的疼痛不同……在這樣始終認知自身的痛苦中,賽倫諾斯開始在那沒有時間的地方定出時間來。
各式各樣的船隻擠滿了中央水道,往兩個方向的船都有。船屋中堆得高高的家當,小一點的船載的東西多到看來好似最小的浪或其他船隻的浪跡就會使之翻覆。數以百計由青島─西雙版納來的鐵殼船和由富士星來的百萬馬克河上豪宅駁船也在河中爭道;我猜這些船屋沒有幾艘以前曾經離開過繫泊的地方。在由木頭和塑鋼以及有機玻璃造成的混亂中,暢行無阻的大船像一個個銀蛋般行過,護衛力場完全開展。
樓梯上響起腳步聲,我關上了門,再飛奔上兩層樓,全是鎖上的門,或是空無一人的房間,積著由破板條間滴下來的水。空的逆時針注射筒像飲料瓶似地散落地上。(這裡還真是個有格調的地段,)我想道。
「報告總裁,我們不知道,」杭特回答道:「交通部的有關單位正在追查他和他親信的下落。」
我把那杯咖啡放下,吃下最後一口炸糰子,瞪大了眼睛。那個傢伙在胡說八道。可是他怎麼知道我是從天崙五來的?又怎麼知道我和葛萊史東的關係?我又看了看,用手遮在眼睛上擋住強光,試著不理會那些朝我這邊擡起的面孔和揮舞的拳頭,只專注在紅袍上的那張臉……
當地交通管控單位來的憤怒指責和儀錶板上的警示聲響成一團,車子在警方命令下有些不穩,但是我再用那張卡片碰了下感應器,讓總控制桿重新控制了行車,我飛過那個城市最舊也最貧窮的一區,盡量貼近屋頂,繞過尖塔和鐘樓,始終低於警方的雷達偵測。在一般的日子裡,交通管控單位的員警,早就騎乘他們的個人航空器和浮掠機將我攔截下來或包圍住了,可是由底下街道上的人群,以及在公眾傳送門總站所見到的動亂情況看來,今天好像並不是一般的日子。
葛萊史東等到這陣騷動平息。「你是說,半途迎擊?主動還擊亂軍,不是等著打保衛戰嗎?」
「沒關係,我能搭那條小船嗎?」

「您準備近期內出版嗎?」瘦小男子問道。
「我能由這條路出去嗎?」我指向河的上游,那高大的傳送門露出橢圓形的灰幕。
碼頭區很安靜,特瑟士河比我以前所見過的時候都要寂靜。「怎麼了?」我問在碼頭上的一名安全人員。
葛萊史東低下頭,「原來他終於露面了。他現在在盧瑟斯嗎?」
唯有痛苦;唯有歡樂;分明;

「……那裡就有一個他們的人!」那個荊魔神教的聖職人員叫道,他的紅袍閃動,伸手指著我這邊,「一個從霸聯裡封閉的小圈圈來的人……一個給我們今天帶來贖罪的罪人……正是那個人和那些像他一樣的人,要荊魔神的天神化身讓你們來為他的罪付出代價,而他和其他人則安全地躲藏在霸聯高層為了這一天而另外設置的祕密世界中!」
「保護那裡!」葛萊史東叱喝道:「這就是那些造價昂貴的戰艦的任務。」
葛萊史東指著辛赫上將。「這事可以辦到嗎?我們能不能計畫、準備,然後發動攻擊,在」——她看了下在她上方牆上的資料——「標準時間從現在開始的九十四個小時內完成?」
我正在想著近幾百年來暴民有多自由:要形成暴民,必須有公眾集會,而在我們這個時代,要有公眾集會必須透過萬事議會網路或其他頻道來達成個人之間的聯繫,在人與人之間相隔多少公里或好幾光年,只能用一般連線或超光速通訊纜線連接時,實在很難營造出群眾的熱情。
且深陷棺木的冰冷靜默,
這架維肯美景開始警告我,它在空中的時間只剩幾秒鐘了,我感到右側的升空裝置突然猛地傾斜,我極力運用控制桿和油門,讓這架破老爺車在一條運河和一棟滿是油墨污漬的大建築物之間的小停車場上著陸。那個地方離雷諾茲煽動暴民的廣場至少有十公里,所以我覺得在地面上要安全得多……其實在這一刻也沒多少選擇。
「你認為在每個世界迎戰如何?」葛萊史東向他問道,完全不顧她自己已經宣布那是最後的決定。
君臨此間的靈魂;
   靈魂!我將頭低低垂下,
只有做夢的人怨恨他的日子,
忍受比他所罪有應得更多的災禍。
賽倫諾斯第一萬次弓起身子和頸子,想求得不可能得到的解脫,但這次他看到在距離他五公尺的上方有個熟悉的形體,也掛在一根相似的刺上,在那虛幻的痛苦之風中扭動。
我輕快地上了那艘小船,坐在後面的坐板上,緊抓住船邊,等到船不再搖晃後按了下電門,說:「啟動。」
「醫療人員兩分鐘之內就能趕到,先生。你的生理控制儀上顯示沒有機能障礙,但是我們可以——」
什麼天堂?所有生靈都有自己的家;
管置微微翰了一躬,退出房間,關上厚重的門,只留一條小縫。唯一的光線來皇藏在天花板上的三盞小燈:正適合用來閱讀,卻又不至於亮得破壞了這個小房間如教堂般的氣氛。唯一的聲音只有那位管理員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我走到玻璃盒前,兩手扶在盒和*圖*書邊上,小心地不弄污了玻璃。
辛赫上將的一張臉氣得發黑。「太危險了,總裁!如果我們把艦隊直接移到織女星系,很可能會遇上在那裡遭切斷和困住的危險,他們一定會試著摧毀連接星系與萬星網唯一的那個星球。」

那位警衛連上我的通訊記錄器,確認了我的層級和總裁的授權之後,仍然不急著回答,「天崙五的港口關閉了,」他慢吞吞地說:「繞道了。」
杭特清了下嗓子,他的神態像平常一樣卑躬屈膝而不慌不忙。「報告總裁,現在至少牽涉到五處蜂巢,已經有好幾億的財產被毀。霸聯陸軍部隊已經從自由洲調過去,似乎已經止住了最壞的打劫和破壞行為。可是這幾個地方的傳送門什麼時候能修復,還無法估計。這事毫無疑問該由荊魔神教會負責,最早在貝格士東所發生的暴動,就是因為教會狂熱分子的示威遊行所引起的。大主教闖進了HTV的節目,後來才給切斷,是——」
但現在不一樣了,在這個廣場上不一樣了。
那一小圈寂靜擴大涵蓋了附近的殘根枝椏,一些鋼刺帶著那群陷身苦境的人。
「我認為這是一大錯誤,」李說:「所有九支亂軍都全力進攻,只有一支是三年內我們還不用擔心的——假設我們能脫身的話——就是那目前正在攻擊海柏利昂的亂軍。要是我們集中我們的艦隊——哪怕只是一半艦隊——去迎戰對神之谷的攻擊,那我們幾乎百分之百不可能再把這些軍力調去護衛其他八個第一波受攻擊的世界。」
不論他的工作高下——
他發出第一千次尖叫,一個刺耳的聲音,空無內容,沒有語言,甚至不是咒罵。沒有字句能表達出這種痛楚。賽倫諾斯尖叫,扭動。過了一陣之後,他軟綿綿地吊在那裡,長刺因為他身體的轉動而輕輕彈動。其他人掛在他上面、下面,和後面,但賽倫諾斯並沒有花時間去觀察他們。每一個人都只困在自己極度痛苦的繭裡。
我那位尖叫著的乘客不肯放開車門,可是車門脫落了,所以結果還是一樣。我注意到原來是那個肥女,緊接著她和車門就落入八公尺下的水裡,將水花濺在雷諾茲和那群人身上。我讓電磁車爬升得更高,聽著黑市貨的升空裝置因這個決定而發出呻|吟。
我的天!是史本賽.雷諾茲,那個行動藝術家,我最後一次看見他是在樹頂餐廳,他想掌控餐桌上的談話。雷諾茲把他鬈曲而緊貼在頭上的頭髮剃了個精光,只剩後腦一條荊魔神教的辮子,可是他的臉仍然曬得黝黑而且俊美,即使現在因為憤怒和迷信而扭曲也一樣。
我揉了揉眼睛。誰說詩人就一定得是個觀察者?我想起中國的一些儒將,在帶兵之餘,也寫出很多歷史上最好的詩。而且至少馬汀.賽倫諾斯也過了漫長而多事的一生,哪怕其中一半的事情很卑鄙,而另外一半全浪費掉了。
自我的狂熱——想著大地;
但是他知道這裡不是地獄,不是死後。但是他也知道這不是現實的另外一部分;那根刺穿透了他的肉體!八公分寬的有機鋼刺穿透他的胸膛!可是他沒有死。他沒有流血。這裡是某處,某種狀態,可是不是地獄,也不是人間。
此刻意圖習練的夢境
底下有一片景觀,他可以看到好幾哩外。那是一個凝結住的紙漿模型:時塚谷和山谷外的沙漠。就連那座死城和遠處的山脈也都複製成塑膠般了無生氣的縮版。這些都無關緊要,因為對賽倫諾斯來說,只有那棵樹和痛苦,而這兩者無法分割。賽倫諾斯齜牙咧嘴地露出因痛苦而扭曲的笑容。當他還是在元地球上的少年時候,他曾經和最好的朋友阿馬菲.舒瓦茲到北美保留區的一個基督徒社區去了解他們粗淺的神學,事後對釘十字架這件事講了很多笑話。年輕的馬汀當時兩臂伸開,兩腿交叉,擡起頭來,說道:「哎呀,我在這上面可以看到整個城鎮呢。」阿馬菲狂笑不止。
「這樣是要用我們所有的資源去保護海柏利昂太空中的單一星球。」辛赫上將說道,他的聲音低沉,一字一句小心地說著,「在火線下撤退,尤其是在整個亂軍的攻擊之下,是非常困難的,要是那個星球被毀,我們的艦隊和萬星網之間會有十八個月的時債,在他們能趕回來之前,這場仗早就輸掉了。」
有力緊握,倘若不幸發寒,

「……掌報應的天使已經來到我們之間,預言都實現了,千禧年降臨……天神化身要求這樣的犧牲……正如最終和解教會的預言,教會早就知道,一向知道,必須要有這樣的贖罪……要採用折衷辦法已經來不及了……要自相殘殺的爭鬥也來不及了……我們已經面臨了人類的末日,報應已經開始,神的千禧年就要來了。」
痛苦的靈魂;
直到你願使自己心中鮮血枯涸
燃燒的靈魂;
「比利!」賽倫諾斯又大叫了一聲,然後因為劇痛而失去了視覺和思想。他集中精神在痛苦的結構上,順著其中的格式,彷彿他在描畫這棵樹本身的樹幹、枝椏、細枝和刺。「吾王!」
模控人是一個類似真人的遙控機器人,是AI的附屬物……而我的情況是AI的再生人格……安全地隱藏在智核中某個地方。智核會對政府大廈裡的一切和在各人類領袖那裡的一切都瞭若指掌,也就有道理了。人類對於要和控制一切的AI共同生活已經膩了,就像元地球的美國南北戰爭前,南方家庭對在他們蓄養的黑奴面前說話的感覺一樣。在這件事情上一點辦法也沒有——除了最低級的廢渣蜂巢貧民之外,每個人都裝有附生理監控儀的通訊記錄器,很多人植入晶片,每一個都連接到數據圈的音樂,由數據圈的某部分控制,或是仰賴數據圈的各種功能——人類也就接受了他們沒有隱私的事實。一位在希望星上的藝術家就對我說過:「家裡監視器開著的時候做|愛或夫妻吵架,就像在貓狗面前脫衣服……第一次會讓你遲疑,以後就不再理會了。」
為詩人或狂熱之徒所屬,
我認出那些穿紅衣服的人是荊魔神教會的祭司,而人群都在回應——起先是零星的叫聲表示贊同,偁爾有人喊著「對呀,對呀!」和「阿門!」然後齊聲吟誦,很多人握拳舉在人群頭上,還有激動的吶喊。不說別的,這種情緒就具有傳染性。萬星網裡在這個世紀有很多宗教就像元地球在基督教紀元前的羅馬:主張寬容忍讓,為宗教袍道——像諾斯替禪,大部分綜合多重教義,探索內在,而不是勸改信仰——一般的論調則是輕微的嘲諷和對宗教hetubook.com.com的衝擊漠然以對。
擁擠變成了怒吼、吶喊、尖叫的暴亂群眾,這個時候這群人智商的總和遠低於其中最謙遜的個人。暴民只有熱情,沒有腦子。
拳頭打著車頂,手掌拍擊我臉旁的有機玻璃罩,儘管我用盡全力拉住車門,還是被人將車門扯開了。遠處群眾的叫聲就像是海洋所發出的背景聲音;而屋頂上這群人的尖叫則像是一些巨大海鷗的叫聲。

我用力關上那扇破門,想找把鎖,或是其他任何東西來擋住,隨便什麼都好。那裡沒有鎖,也沒有大得能擋住門口的東西,急亂的腳步聲已到了最後這段樓梯上。
第一批出現在屋頂上的是一個穿著卡其工裝褲的粗壯男子,一個身著天崙五最近流行的暗黑色西裝的瘦削男人,一個肥得可怕的女人,揮舞著一把像是大號扳手的東西,還有一個穿著文藝復興星自衛隊綠色制服的矮個子男人。
我喜歡我潦草記下的那一段,那種纏祟和被纏祟的感覺,想用來取代「我溫暖的手……」那一句,儘管那樣就得略加修改,加上十四行到那已經嫌長了的第一篇開頭一段……

辛赫看來好像被隱形的鐵鏈壓倒了,他勉強地露出諷刺的笑臉。「這樣只讓我們多了不到一個鐘頭,總裁。」
此地長眠一人
嗑電族。從外表看來已經是上行連接神經性厭食症的最後階段了,應該有人偶爾到這裡來利用靜脈注射餵食她們,替她們更換骯髒的衣物,但是也許因為戰爭的恐慌,使照護她們的人裹足不前。
「抓住他!」那個荊魔神教的煽動者雷諾茲指著我這邊叫道:「抓住他,讓他為摧毀我們家園、為我們家人的死亡,和世界末日的到來而付出代價!」
那兩首詩的原稿就在這個玻璃盒子裡,第一首——我猜想——是一首叫「長日已盡,其一切之甜美已盡」開頭的甜蜜情詩。第二首比較好些,不過也沾染了那樣一個過分浪漫而病態的時代中那種浪漫的病態:
那裡很暖和,空氣太濃、太悶,文藝復興星的太陽低懸在人字形的塔頂,對我的眼睛來說,光太紅又太稠,由特瑟士河傳來的嘈雜聲音,即使在這裡聽來也震耳欲聾,而這條小巷弄似的河道距離那邊有一百公尺遠呢。鴿子不安地在黑色的牆壁和伸在水上的屋簷間盤旋。
並沒有流血。
因任一非泥塑木雕之人,

「比利!」馬汀.賽倫諾斯驚叫道,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思考。
小船因為遠處傳來的水浪而輕輕搖晃。在我上方,鴿子飛到了一處屋簷,彼此咕咕地叫著。
均有憧憬,且欲發言,如他愛過,
在淚水不再流下之後很久,我還一直坐在那裡想著、回憶著。有一回,大概是幾個鐘頭之後,我聽到有腳步聲從遠處走來,很謹慎地停在那小房間門口,然後又走遠去。
我用左手扶著車門,將葛萊史東的通用微縮晶片卡插|進引擎發動裝置。電池發出輕響,轉換啟動器發動,我閉上眼睛,希望線圈是以光能充電且有自動修護能力。
「沒得多說的了,」葛萊史東說:「里,盧瑟斯的動亂情勢如何?」
忍受比他所罪有應得更多的災禍。

我點了點頭,非常確定我從來沒見過這個人,也沒有到過這個地方。
我踢第二腳時,把門向裡踢倒了下去。我在那些伸出來的手抓到我之前鑽進破洞,跑上一道黑黑的樓梯,進入一個年代久遠又有霉味的客廳。叫聲和碎裂聲傳來,暴民正在拆我身後的門。
「哎,這就是地獄,」賽倫諾斯想起了馬羅的詩句,「我並沒逃出去。」
我發現在所有小凹室裡的所有書籍,全都是像我以前所寫的「約翰.濟慈,身高五呎」的作品——約翰.濟慈,那個有肺病的詩人,他只要求在他墓碑上不要寫名字,而只刻上:

即使是希望,你又能得到什麼祝福?
我找到一處隊伍最短的,點了一份炸糰子加蜂蜜,一杯很濃的布列西亞咖啡,還有一個中間放沙拉的袋餅,用通用卡付帳給老闆娘。我爬上樓梯到一間廢屋裡,坐在陽臺上吃著。食物的味道好極了,我正在飲著咖啡,考慮再去買份炸糰子的時候,注意到底下廣場上的人不再漫無目標地推來擠去,而是圍著一小群站在中央大噴水池邊的男人。他們由擴音器裡發出來的聲音越過人群的頭上飄向我這邊:
哀王比利嘎聲地說了兩個字,賽倫諾斯在過了無休無止的一刻後才聽出那是:「再來!」
「對,」他將夜視鏡拉下監看一艘行近的小船,在認清其中是兩名安全人員之後,又把夜視鏡翻上去。
「呃……是的,總裁,可是萬一——」
電子噴射引擎發出聲音,小船自行解纜,將船頭對準河裡,我指引向上游開去。
我比那群人早十步上了屋頂,暴民因離開他們導師而稍減的那種盲目熱情,在黑暗和封閉的樓梯間又找了回來。他們也許已經忘了為什麼追我,但這點更讓我不想被他們抓到。
費倫諾斯在尖叫聲外聽到一個聲音,吃驚地發現尖叫聲和那個聲音都是他發出的:
雖然笑容有點苦澀,我起先還微笑著,但當我想起我賴以逃出受威脅地區的傳送門系統也由智核維護和控制時,笑容就消褪了。
賽倫諾斯擡眼望著哀王比利,看到那被他背叛的君主睜開了悲傷的雙眼。兩個多世紀以來,這是贊助者和詩人第一次兩相對望。賽倫諾斯說出了把他帶到這裡,掛在這裡的那句話:「陛下,我很抱歉。」
那警衛對著小型麥克風輕聲地說了幾句,然後點點頭。「去吧。」
可是他就是在講我。而這一群人也就足夠化為暴民,最靠近這邊的一波人潮高聲叫罵著朝我這邊湧來,拳頭揮舞,口沫橫飛,而這些人潮擴大到人群之中的其他人,最後連我底下人群邊上的也向我這邊移動,免得被撞倒。
我查詢了數據圈:文藝復興星是第二波攻擊的目標,離入侵還有一百零七小時。我覺得奇怪的是富士星的難民會擠在這裡的水道中,因為那個世界離大限還有兩百多個小時,可是緊接著我就想到hetubook•com•com,除了把天崙五從河道移出之外,那條河仍然流經原先順序排列的那一連串世界。從富士星來的難民由青島進入河道,那是驅逐者在三十三小時後要攻擊的地方,然後經過還有一百四十七小時的天津三,通過文藝復興星前往極簡星或格拉斯,這兩個都是目前尚未受到威脅的地方。我搖了搖頭,找了一條比較沒那麼狂亂的支流側街,從那裡看著這些瘋狂場景,不知道什麼時候當局會變更河道,讓所有受威脅的世界都能流向避難所。
我真的回頭看了一眼,覺得這個傲慢而裝腔作勢的人一定不是在講我。
「不用,不用,」我說,「我很好,不用管了,也不要來管我。」
辛赫挺直了身子立正站好。「可能?呃……也許可以,總裁。可是萬星網失去九個世界所造成政治上的反彈……呃……還有後勤上的困難——」
我沒有站起來看那些書,讀那些書。我不必再看。
莫普戈將軍站了起來,這位盧瑟斯人看來已經筋疲力盡,「總裁,我們正計畫交戰,可是由保衛希伯崙或文藝復興星開始會更有道理,不單是我們有將近五天的時間來準備,而且——」
那遙控機器人像一隻不安的蜂鳥似地亂飛著,「遵命,先生。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叫一聲就行了。花園和地面的遙控感應會回應的。」
而你才能良心安穩——看哪這隻手——
這片段的〈這隻活生生的手〉是那種突然觸動某一根心弦的詩意節奏,讓人想白紙黑字地寫下來。而這一段本身又是早先一些不滿意的句子的回響……我相信應該是我第二次想敘述太陽神海柏利昂之毀滅的詩中第十八行吧。我還記得第一個版本……這個版本仍然毫無疑問地會在每次把我的文字骸骨像某些不經意間成為木乃伊的聖人遺骸一般,放在文學祭壇下水泥和玻璃櫃中展示的時候再印出來……那第一個版本是這樣的:
我走出了花園,穿過政府大廈的主要走道——現在全是檢查崗哨和安全警衛——越過了鹿園的景觀區。
「啊,上帝呀!」詩人尖叫著,用兩手緊抓住那根刺,想把自己擡起來以減輕他身體的重量,以免再難以計量地增加他那已難以計量的痛苦。
「你本非詩人——不該訴說你的夢」?
這隻活生生的手,此刻溫暖而足能
哀悼的靈魂;
馬汀.賽倫諾斯在純粹如詩般的痛苦中扭動掙扎。一根兩公尺長的鋼刺從他兩邊肩胛骨中間刺進他的身體,由胸前穿出,伸到他身前可怕的一公尺遠處,他不停揮舞的兩臂搆不到那一點。那根刺光滑無比,他汗濕的手掌和彎曲的手指都找不到著力點。但那根刺儘管抓起來很滑,他的身子卻不會滑動;他被牢牢地刺穿,就如同一隻釘起來展示的蝴蝶。
其姓名寫於水中
「什麼?」我由玻璃盒那邊轉回身來。「哦……不會。」我說。
   靈魂!我滿懷熱情
……你是一個做夢的;
「總裁,」國防部長艾倫.伊摩鐸說:「有證據顯示,聖堂武士和所謂的荊魔神教會之間已經勾結了多年,荊魔神教的許多錢都來自——」
可是賽倫諾斯忍住了。賽倫諾斯承受了。
「是的,總裁。」
「三年了吧,是不是?至少有三年了。哎呀,時間過得真快。」那小個子男人的聲音輕得如同耳語——是那種大半輩子都生活在圖書館裡的人悄聲說話的語調——但是卻聽得出話聲中掩不住的激動興奮之情,「我相信您想直接去看那套收藏品,」他說著站在一邊,好像要讓我過去。
我有點茫然地走在街上,心裡想的都是些回聲。我遠離了特瑟士河,那裡的運河少些,人行的橋面也寬得多,人群擠在大街上。我讓我的通訊記錄器帶我到幾個不同的傳送門站,但每次人群都更多。我花了幾分鐘才想通那些不只是想離開的文藝復興星居民,也有從萬星網各地來的遊客想擠進來,我不知道葛萊史東手下負責疏散任務的人裡,有沒有誰考慮到幾百萬好奇的人傳送進來看戰爭開打的問題。
升空裝置啟動了,抖動著把灰塵和鴿糞彈到屋頂上那群暴民身上,我將手滑進總控制器,先向後再往右,感受到這輛維肯美景升了起來,搖擺一下,落下,又再升空。
布瑯.拉蜜亞把這當作是她那已故愛人,她那未曾出生的孩子的父親,所留給她的私人信息。我凝視那張羊皮紙,把臉湊近去,呼出的氣息讓玻璃蒙上霧氣。
葛萊史東猛地點了下頭,「我並不是在要求你在整個艦隊調防完成之前,就拿那個星球去冒險……我已經同意在我們能把所有的船艦撤出之前,讓他們佔有海柏利昂……可是我堅持我們一定不能不打一仗,就把萬星網的幾個世界拱手讓人。」
我們經過一條鋪了油氈、裝了鐵欄杆的過道,底下是一大潭書,深藍色的保護力場保護著各種卷軸、羊皮紙、皺了的地圖、發光的手稿,還有古老的漫畫,以免受到大氣的傷害。那位管理員打開了一道下層的門,比一般氣密式入口的門要厚得多。我們進入了一個既小又沒有窗戶的房間,裡面厚厚的簾幕半遮著一個個放著古代卷帙的凹室。一方聖遷時期以前的波斯地毯上放著一張皮椅,一個玻璃盒裡有一些零散的真空壓護的羊皮紙。

首先,罵髒話能讓他更清楚感受痛苦。叫喊很痛,但是他的怒氣卻有讓他神智清楚的作用。
那位管理員捏起小小的拳頭頂住下巴。「請您原諒我這麼說,先生,可是如果您不出版的話,實在是太可惜了。就算是在這些年裡我們所做的幾次討論中,大家都覺得您是萬星網裡研究濟慈的學者中……如果不是最好的一位,至少也是最好的幾位之一。」他嘆了口氣,退後一步。「請原諒我這麼說,先生。」
「您一定希望不受打擾吧,先生。」
「你還好嗎,先生?」
我很餓。我至少有二十四小時沒有吃東西了,不管我是不是模控人,我的身體都感到虛弱和饑餓。我擠進一條側街,那裡的小販用蓋過一般喧囂的聲音叫賣放在獨輪車上的貨品。
「走開吧,」我說。
勢將糾纏你的白日且凍結你多夢的夜晚。
我盯著他看。「沒有關係,」我說,突然之間明白了他認為我是誰,以及為什麼會到這裡來。
「如果你不在意的話。」
在比利能夠回應,在群起的尖叫聲淹沒任何回應之前,那裡的空氣改變了,那種時間凍結的感覺動搖了,而那棵樹抖動了,好像全部一起下墜了一公尺。賽倫諾斯和其他所有的人一起發出尖叫,因為枝椏抖動時,穿透https://m.hetubook.com.com的鋼刺割著他的內部,重新傷到他的肉體。
因此賽倫諾斯集中注意力。他尖叫、扭動,但仍然集中精神。因為沒有其他可想的事物,所以他集中精神在他的痛楚上。
單是想到這件事就讓我暈眩,幾乎病倒,我找到一張長椅,坐了一下,把頭低垂到兩膝之間,慢慢地吸著長氣。人群經過,遠處有人用擴音器在對他們說話。
突然之間,群眾發出的怒吼使我由沉思中驚醒過來,上千張面孔都轉向我這邊……
葛萊史東把旋轉椅轉過去對著一個我一時沒認出來的年輕男子。原來是威廉.阿金塔.李中校,那位茂宜─聖約戰役中的英雄。我最後一次聽到他的消息是,這位年輕人因為在他上司面前大膽說出他的看法,而被調到邊疆星系去了。現在他霸聯海軍制服的肩章上卻是金色和翠綠色的海軍少將軍階。
「動手去做吧。」葛萊史東說著,站了起來,其他人都匆匆起立。「費黛絲坦參議員,我要和妳以及其他受影響地區的代表到我辦公室見面。里、艾倫,請將盧瑟斯動亂的情況隨時告訴我。四個小時後,我們重新在這裡召開作戰會議。午安,各位先生,各位女士。」
(我能做什麼?)每個人似乎都是一副世界要毀滅的樣子,而我最多也只能毫無目的四處逛逛。
(我到底是誰?)
「對,」我說著微鞠一躬,「不過您先請。」
他知道這些詩句,不是他寫的,是約翰.濟慈。他感到這些字句更進一步建構了四周看來混亂的痛楚。賽倫諾斯明白這痛苦是他與生俱來的——是上天給詩人的禮物,是他感到痛苦的生理反應而想將之轉化為詩篇,用詩句記下所有這些生命中無用的歲月。那比疼痛還糟,那是不幸,因為上天把痛苦給了所有的人。
賽倫諾斯睜開了雙眼,看到天是真實的,沙漠是真實的,時塚發出亮光,風在吹著,而時間又開始了。折磨並未稍減,但一切又清楚了。
我滿跚後退,坐在椅子上,低下頭來將臉深埋雙手中,我在哭,莫名所以,無法停止。
我趁暴民還沒出現在門口之前跑到那輛電磁車前,那東西是該進博物館的古董了,擋風玻璃上全是灰塵和鴿糞,有人拿走了原裝的升空裝置,代之以絕通不過檢驗的次級黑市貨。丟在後座的有機玻璃防護罩又破又黑,好像被人用來當練雷射槍的靶子。
以你的翅翼遮住!
三樓有一間公寓,雖是廢屋,裡面卻住了人。門沒有上鎖,我打開了門,同時聽到在我下面那層樓響起了腳步聲。
葛萊史東揮手叫那人閉嘴。「我不在意那件事。單是想到失去神之谷就讓人受不了。要是我們不能保衛轅女星和天堂之門,就把防線設在聖堂武士的星球。這就是最後定論。」
每一個人都有歡樂與痛苦的日子,
賽倫諾斯弓起身子,擡起頭來,想要在痛楚的迷霧中看清楚。哀王比利正在看著他。(在看著他。)
我閉起了兩眼,盡量什麼事也不想,希望我可以和索爾產生連結,好知道和那孩子的命運相關的事情。
「可是那樣我們會損失五個世界!」葛萊史東打斷他的話說:「幾千萬的霸聯公民,人命啊!天堂之門會是可怕的損失,但神之谷更是文化和生態方面無可取代的寶藏。」
將於我手之溫暖筆觸入棺時分曉。
其次,在吶喊和純粹痛苦抽搐之間那些精疲力竭的時間裡,賽倫諾斯讓自己思考。起先只是努力定出順序,在腦海裡背誦時間表,或任何能將前十秒鐘的痛苦和即將來臨的痛苦分開的東西。賽倫諾斯發現用力集中精神時,痛苦會略微減輕——仍然難以忍受,仍然把所有真正的思想如風吹毫毛般驅散,但終究能減少一些微不足道的分量。
我不想留下來向他們解釋,人群分開來,開始衝向我兩邊的樓梯,我轉身去試我身後封上的門,門上了鎖。
不行。
「繞道?你是說這條河不再流經天崙五中心了嗎?」
就像我會連進某些只有智核才知道的頻道一樣嗎?有一個簡單的方法可以弄清楚:留下我的模控人軀體,就像上回我分享他們的感知時,布瑯與我脫離身軀那樣,由巨大數據圈的高速公路進入智核。
不過,目前更重要的事情是這輛車沒有掌紋辨識鎖,只有一個使用鑰匙的鎖頭,早給撬壞了。我跳進滿是塵土的駕駛座,想用力關上車門,卻關不上,只能半開地懸在那裡,我沒有多想這部車能發動的機會有多小,或是那群暴民抓住我拖下樓去和他們談判的機會更小……如果他們沒有直接把我從屋頂上丟下去的話。我聽到一陣叫聲傳來,廣場上的暴民已經非常激動。
我從來沒有聽說過特瑟士河會有某部分關閉,但傳送門的簾幕現在絕對是一道單向而半透明的薄膜。船嗡嗡地穿過,我甩開那微刺的感覺,四下環顧。
我把小船繫在那道通往有鹹味水裡的石階底端,我注意到在下面幾級石階上長著綠色苔蘚,那些石階——很可能是由元地球帶來的,因為在大錯誤發生後的那幾年裡,一些古典的城市都由傳送門運送進來——本身已經因年代久遠而磨損了。我看見一些細細的裂紋連接起閃亮的污點,看來就像是萬星網的略圖。
讓赤色生命再次流竄我的血脈,
馬汀.賽偷諾斯在流淚中大笑起來。「妳看呀,媽!」他大叫道,一面吱吱咯咯地笑個不停,那根鋼刺由他碎裂的胸膛伸出一公尺遠,「我在這上面可以看到整個城鎮!」
李少將吸了口氣。「我建議我們減少損失,摧毀那九個星系中的傳送基點,在第二波亂軍到達有居民的星系之前,準備好攻擊戰力。」
辛赫望向莫普戈和其他將領,尋求協助,沒有一個人說話。這一群人正在行政中心的戰情室裡,四壁都擠滿了光幕和不停移動的一列列資料。沒有人看著牆上。
「他媽的!」他終於能說了出來:「操他媽的婊子養的。」這些字眼是另一個生活的遺物,是在這棵樹的現實之前,他所生活過的夢境中的工藝品。賽倫諾斯依稀記得那個生活,就如他依稀記得荊魔神把他帶到這裡,釘在這裡,留在這裡。
我兩手和雙膝著地,喘息著,將頭轉向那個聲音,要睜開眼睛很痛苦,但沒有哪種痛苦能和我測才所經歷的相比。
並受細心的母語養育。
火星四散,金屬撕裂,後部儀錶板上的部分零件,尾翼前方的儀錶板全都解體,而我降落在地,離俯瞰運河的那堵牆只有兩公尺遠。我盡可能淡漠地離開那輛維肯電磁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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