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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的情緒似乎對柯代爾毫無影響。「然而，議員先生，在謝頓影像顯現之後，你卻仍然堅持謝頓計劃並不存在？」

「不是的，」崔維茲說：「我並不是一名心理史學家。而基地政府的每一位成員，以及端點星上的每個公民，也沒有任何人是心理史學家，甚至——」

「崔維茲議員，我們有理由認為，」他的語氣突然變得十分正式，表示他已經開始錄影。「你曾經在許多場合公開聲明，說你不相信謝頓計劃的存在。」

「非常好，」柯代爾說：「我會幫你選一個聽起來比較自然的『我當然如此堅持』。謝謝你，議員先生。」接著錄影裝置便又被關掉了。

「友善的態度？跟一名叛徒？」崔維茲將兩根拇指勾在腰帶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崔維茲緩緩起身，根本不理會對方。他把寬腰帶上的皺褶撫平，然後說：「你只不過是在做無謂的拖延，必然發生的事情遲早會發生。一定有人抱持著和我相同的想法，總是會有這種人的。如果將我囚禁或殺害，反而會引起眾人的好奇，促使大家提早起疑。無論如何，真理和我終將是最後的贏家。」

「我會被帶到哪裡去？」

柯代爾將手收回來，緩緩搖了搖頭。「說句老實話，崔維茲，」他說：「你是個笨蛋。」

「那麼，他未曾對心理史學這門科學做過任何貢獻？」

「這個陳述過於含糊，是否能請你詳加解釋？」

「我想，我不能否認這一點。」

「我當然如此堅持，我之所以堅持它並不存在，正是因為謝頓的預測實在過於完美——」

崔維茲說：「這樣就完了嗎？」

「我當然如此堅持。」崔維茲以極盡諷刺的口吻答道。

「我絕對沒有那個意思，當然有他這個人。」

「你剛才明明要求我解釋自己的觀點，不是嗎？」

「也許以後再請不遲，現在，請你先坐下吧，我是以朋友的態度這樣說的。」

「假如我不肯呢？我會受到什麼樣的威脅？心靈探測器嗎？」

「你又打算如何對待我呢？」

「老天啊https://www.hetubook.com.com！心理史學通常被視為數學的一支，專門研究在某些特定的條件下，人類群體受到某種刺|激之後的整體反應。換句話說。理論上，它能夠預測社會與歷史的變遷。」

「正好相反，」崔維茲突然精神一振。「它與現狀極其符合。」

「我相信不至於。」

「或者，你是否懷疑，過去五百年來，每當基地發生歷史性危機時，都必然會出現的謝頓全訊影像，並不是哈里．謝頓在去世前一年間，也就是基地設立的前夕，由他本人親自錄製的？」

「真奇怪，我的看法和你恰恰相反。你現在可以走了，當然，路上還是會有警衛護送。」

「我也相信不至於，你們還沒膽用那種手段對付一名議員。要是你們真那麼做，唯一的結果只是證明我的清白。等到我無罪開釋之後，我就會令你的政治生命結束，也許連市長也得一併下台。這樣想來，或許讓你用心靈探測器整我一下也很值得。」

「這我瞭解，你只會錄下那些你想要的部分。」崔維茲用輕蔑的口氣說。

「現在，我可否請你以誠懇的態度，仔細回答我一些問題，完全不做任何隱瞞或規避？」

柯代爾右手一抬，柔聲說道：「議員先生，拜託！」於是崔維茲只好住口。

「他當然發展出了我們稱為心理史學的科學。」崔維茲已經無法掩飾心中的厭煩，氣呼呼地揮動著雙手。

「那姑且算是我們猜到的好了，議員先生。而且，讓我們假設你已經回答了一句『我當然如此堅持』。如果你願意再說一遍這句話，不再自動添油加醋，這個問題就算是問完了。」

「你只是被指控為叛徒，我們還沒有進步到起訴就等於定罪的地步，即使指控來自市長本人也不例外，我相信我們從來沒有這麼做過。而我的工作，就是要盡我所能還你清白。我很希望在還沒有造成任何傷害之前——也許你的尊嚴是唯一例外——就能讓這件事圓滿收場。我極不願意將事情鬧大，弄得和_圖_書非舉行一場公開審判不可，我希望你也同意這一點。」

「或者，在那些過激群眾的眼中，你的言行將被視為叛逆。因為他們都認為，謝頓計劃是基地安全的絕對保障。也許我們並不需要把剛才的紀錄公開，崔維茲議員，如果我們彼此可以達到某種諒解；不過萬一真有必要的話，我們絕對會讓整個聯邦全都知道。」

崔維茲緩緩答道：「假如我的確曾經公開聲明，而且在許多場合都說過，你還需要我再說些什麼呢？」

柯代爾又關掉了機器。「議員先生，」他一面猛搖著頭，一面說：「你害我要洗掉這段紀錄。我只是問你，你是否仍然堅持那個古怪的信念，你卻給我冒出一大堆理由來。讓我再重複一遍我的問題——」

「請不要將時間浪費在詭辯上，議員先生。你應該知道，我需要的只是你在絕對清醒，而且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之下，親口坦承這件事情。而在我們的錄音中，你的聲紋就可以證明這一切。」

「你所需要的其實非常明顯，就是一組問答紀錄而已。你可以向端點星公佈這段紀錄，甚至傳到端點星統治的基地聯邦每個角落，讓大家都知道本人全心全意接受謝頓計劃這個傳說。日後，如果我自己再做任何否認，你們就可以用它來證明我的行為瘋狂，或者完全精神錯亂。」

自從布拉諾市長掌權之後，里奧諾．柯代爾就一直擔任安全局局長這個職務。這並不是件會累壞人的工作，他時常喜歡這樣講，可是他說的究竟是不是實話，當然沒有任何人曉得。他看起來不像是個會說謊的人，但是這一點卻不一定有任何意義。

「我只是就事論事，崔維茲——請你不要誤解，議員先生。若是我非得使用心靈探測器不可，我絕對不會猶豫。即使後來證明你是無辜的，你也無權追索任何補償。」

崔維茲說：「你的意思是說，你想要誘導我做一些陳述，用來作為官方說法的輔助證據，證明我的確承認了你們羅織的罪名。」

「我想，這是因為任何催眠效應，不和圖書論是化學藥物或者其他方法，都會使我的聲紋改變？」

「你用了『理論上』這三個字，你是否以專業的數學觀點，對這個定義抱持懷疑的態度？」

「我該請你喝杯酒嗎？」崔維茲故意挖苦他。

「你又是怎麼知道的？謝頓影像出現之後，根本沒有任何人有機會和我當初那位朋友康普講上一句話。」

「你是否真的那麼愚蠢，局長閣下，」崔維茲皺著眉說：「所以才對我真正想講的毫無興趣？」

崔維茲歎了一聲，答道：「不，我並不堅持這一點。」

「不，我沒有理由認為這種把戲是可能的，也不認為這樣做有什麼用處。」

「以一個人類而言，我的確相當感興趣。而且如果有適當的機會，我非常樂意以半信半疑的態度聽你講講。然而，以安全局局長的身份而言，現在我已經得到需要的一切了。」

「而你只是渴望證明，你並未採用任何非法手段審訊一名議員？這點我並不怪你。」

「你想——你願不願意乾脆地說，你認為這根本就是一個騙局，是過去的某個人，為了某種特殊的目的，而故意設計出來的騙局？」

「不是的，我當然也不是這個意思。聽好，局長，如果我剛才有機會的話，就能把這件事向議會解釋得清清楚楚，而我現在可以向你解釋。我所要說的這番道理，其實非常明顯——」

「我所需要的部分，已經做完了。」

「會有相當明顯的變化。」

他看上去相當和藹可親，這對他的工作實在有很大的幫助。他的身高在一般標準以下，體重卻在一般標準之上，唇上留著兩撇濃密的鬍子（極少有端點星的公民這樣做），不過現在大多已經由灰轉白：他的眼睛是淺棕色，單調的制服胸口處繡了一個原色的識別標誌。

柯代爾卻只是笑了笑。「再見，議員先生。你並沒有充分合作，不過我也從來沒有這麼指望，否則我就太不切實際了。」

「我們只要求你據實陳述，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們絕對不會斷章取義。拜託，讓我再試一遍，我們剛才正在談hetubook.com.com哈里．謝頓。」錄影裝置再度開啟，柯代爾又用平穩的語氣問道：「他未曾對心理史學這門科學做過任何貢獻？」

柯代爾把辦公桌上的一個開關打開，然後說：「我的問話和你的回答，都會以錄影的方式保存下來。我不要你主動說些什麼，也不希望有任何的題外話。現在千萬不要這麼做，我相信你懂得我的意思。」

「絕對沒有，我只是要求你回答問題，用簡單、明瞭、直接的方式回答。針對我的問題回答，不要說任何題外話，你只要這樣做，這項工作就可以很快結束。」

「你對心理史學——如何定義？」

但是崔維茲並未軟化，他說：「省省吧，局長閣下，我們不必彼此賣乖了。你的工作就是將我視為叛徒，以此作為前提來審訊我。然而我並不是叛徒，我也認為沒有必要為自己辯護，更沒有必要做到令你滿意的地步，你又何必一直想證明是在為我著想呢？」

現在他說：「坐下來，崔維茲，讓我們盡量維持友善的態度。」

「你能確定他未曾這麼做嗎？」

「你在浪費我的時間，議員先生，我並不是請你來演講的。」

於是他又問道：「然而，議員先生，在謝頓影像顯現之後，你卻仍然堅持謝頓計劃並不存在？」

柯代爾又說：「我們都知道，哈里．謝頓根據他的分析結果，設計出了以基地作為跳板，以最有效率的方式，配合最大機率的因素與最短的時程，使銀河自第一帝國躍進至第二帝國的計劃。你是否擁有任何理由，足以質疑這個事實？」

「我很高興你能夠諒解，議員先生。那就讓我們繼續吧——你曾經在許多場合中公開聲明，說你不相信謝頓計劃的存在。你承認這件事嗎？」

柯代爾皺起眉頭，微微搖著頭說：「喔，使不得，使不得。那很可能使你的腦部受到嚴重損傷，有時得療養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恢復正常，你犯不著冒這個險，絕對不值得。你也知道，有些時候，假如強行使用心靈探測器——」

「你在威脅我，柯代爾？」

「沒錯，不過，請https://m•hetubｏoｋ•cｏｍ.cｏｍ你不要誤會。我不會扭曲你所說的任何一句話，但我有權加以取捨，就是這麼簡單。你知道什麼話對我沒有用，相信你不會浪費我們彼此的時間。」

「你到底想知道些什麼？」

「我的意思是說，通常一般人都認為，哈里．謝頓在五百年前，運用心理史學這門數學，鉅細靡遺地算出了人類未來的發展；而我們目前所遵循的軌跡，便是他早就設計好的，是第一銀河帝國通往第二銀河帝國的最大機率路徑。但我認為這種觀念過於天真，根本就不可能是事實。」

崔維茲遲疑了一下，然後便坐了下來。任何敵對的態度似乎突然變得毫無意義了。「現在又要如何？」他問。

「等著瞧吧。」

說完，他伸出手來。

「我希望你能夠知道，這些紀錄對你，以及對市長都沒有什麼用處。」

「當時我還沒有出生，」崔維茲又用尖刻的語氣說：「又怎麼會知道呢？」

崔維茲隨即住口，皺著眉頭說：「你為什麼要關掉？」

「我相信，我會做到如同朋友、平輩那樣，如果你能夠禮尚往來的話。」

「的意思是說，根據你的觀點，哈里．謝頓從來未曾存在過？」

安全局長雖然沒有作聲，卻顯然已將錄影裝置關掉。

「我們稱之為謝頓計劃的這個東西，一般人都賦予它極重大的意義，但是我卻不相信這一點。」崔維茲說得很慢，措辭極為謹慎。

「那麼你是否準備堅持，由哈里．謝頓的影像所傳達的訊息，是某個人暗中玩出來的把戲？」

「原則上，我絕無此意。不過現實是殘酷的，如今權力掌握在我這邊，而你卻什麼都沒有。因此，問話的權利在我而不在你。假如有一天，有人懷疑我不忠或意圖叛變的話，我相信我的職務馬上將被人取代，然後便會有人來審訊我。到了那個時候，我衷心希望那個審訊我的人，能夠像我對你一般地對待我。」

「我明白了。你剛才親眼目睹謝頓再度顯像，難道你認為他的分析——早在五百年前就準備好的分析——與今日的實際情況並不十分符合嗎？」

「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