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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瑜一收笑謔，裝出正經的神態道：「這次可不是淘氣，而是一個觸景生情的問題，你看這眼前梅也紛紛，雪也紛紛，到底是落梅如雪？還是落雪如梅？」

司馬瑜道：「家師幸托粗安，此刻有事杭城！」

幸好老者並未生氣，反而哈哈一笑道：「老頭子孤孑一身，單獨慣了，不耐煩去找家室的勞累，也沒有林居士那等以梅為妻以鶴為子的雅興！」

司馬瑜快口道：「你名列七大兇人之一！」

冷如冰微微一笑，沒有作聲，「信口開河」李一定卻笑道：「冷姑娘早猜出來了，只是怕老夫追究與她師門早年的糾紛，所以才故意藏拙，其實老夫名列……」

誰知李一定毫無怒意，哈哈大笑道：「小哥兒說得不錯，老夫名列七大兇人，難道還會對你們後生小輩變臉發脾氣不成！」

冷如冰白他一眼道：「弟弟！你就是不肯用腦筋，前輩的四句話，每句都扣著一個李子。你只要聽第二三句就知道了，金鑾殿上不下馬是詩仙李太白，騎牛出幽谷登天仙的是太上老君李耳！」

冷如冰笑了一下道：「前輩只說了一個姓字！」

冷如冰與司馬瑜俱都微吃一驚，尤其是冷如冰，見這老者步履從容，地上停著寸許新雪，鬆軟異常，可是這老者踏之如履堅冰，竟連一點痕印都未留下，因此連忙向司馬瑜輕聲招呼道：「瑜弟弟！小心禮貌，此老不俗！」

現在就在太湖之畔，這老者很可能就是七大兇人之首的混元筆方天華。這莽弟弟怎地如此不知輕重！

冷如冰白了他一眼道：「事後有先見之明，還好意思說嘴！」

而目前的這個老者，一https://ｗｗw.ｈｅｔｕｂｏoｋ•ｃoｍ.ｃom望而知是江湖高人，這般武林耆宿，脾氣最怪，一不小心，很可能惹來無數麻煩！

冷如冰也臉色一變，提防著他會猝起發難！

這下子連冷如冰都感到驚異了，失聲問道：「前輩還遇上了什麼高人？」

寂靜的空氣中只聞得落花聲，落雪聲，就在這撲撲簌簌的微聲中，梅林中突然哈哈亮起一陣長笑！

李一定輕嘆道：「哥兒以貌取人，當有大失，老夫當年心狠手辣，兇人之名，並非幸得，只是經過一次教訓後改變了性情而已！」

司馬瑜見他並未動怒，心中略定，陪笑說道：「晚輩年輕無知，出言冒犯，請前輩恕罪！」

冷如冰臉上一紅，連忙道：「這是晚輩的不是了，晚輩……」

司馬瑜高興地道：「我是聽家師說過，再由你的姓氏上去猜的。冷姊姊，這次可是我先知先覺，比你快一步吧！」

老者哈哈大笑，身形已經移至亭內。望著司馬瑜手中的酒葫蘆，又望了木桌上的幾味佳餚道：「哥兒太會說話了，老頭子是餓了兩三天，剛才在林中啃雪咽梅果腹，被你們這一陣酒肉香味引過來的！」

冷如冰初涉愛河，只要箇郎不濫飲傷身，倒也不加阻止，何況瑜弟弟微酒之後，酡上雙頰，別有一番俊美神態！

玉哪吒微笑不語！

司馬瑜笑執著酒葫蘆對冷如冰道：「冷姊姊，憑你蘭心蕙質，我現在可有個難題，你要是答出來了，我就跪下來敬你一口美酒！」

太湖熟！天下足！

雪花，梅花，白的，粉紅的，紛紛向下飄墮！

老者微微一笑道：「難為哥和圖書兒還記得老夫之名！」

冷如冰心中稍定，因為確知此老不是方天華，可是也不是好路數，想了片刻，雖已知答案，卻仍在猶豫中。

冷如冰輕輕一笑道：「只要不太深，晚輩或可勉力一試！」

這天他們又在村店中買得一葫蘆香醇，幾品臘味，借著這亭中桌幾，品酒賞梅，更是別有一番風味！

司馬瑜嘟著嘴道：「說了半天只說了一個姓，倒底是姓什麼還沒說？」

冷如冰在旁聽得秀眉一蹙，這老者也許不是方天華。可也絕非等閒之輩，想了半天又問道：「現在前輩可以見示尊號了吧！」

跟在吟聲說話之後，梅林中施施然出來一個老者，布衣青衫，鬚髮皤然，眉目之間，卻透著一副慈愷之色！

司馬瑜臉上一紅，老者望了冷如冰一眼道：「姑娘悟性不錯，老夫再打個啞謎！」

司馬瑜依然笑嘻嘻地道：「梅能解語何妨妻，鶴能忘憂便是子。老先生何必太謙虛，方才您梅與雪花兩不分之句，便證明不是俗客！」

說完後立刻發覺失言，翻著白眼對著李一定直瞪！

冷如冰心中暗叫不妙，已經作了提防，誰知老者淡淡的嗯了一聲，好似並無多大驚奇，只是輕輕地道：「不錯！都算是知名人物！」

冷如冰心中一驚，益發對老者增加了戒意，因為她說話時語音極微，身旁的司馬瑜還在迷糊，他反而聽見了！

老者望她一眼，緩緩點頭吟道：「曾與帝王同一家，金鑾殿上不下馬，跨下青牛登天去，不以素白輕桃花。姑娘知道老夫是誰嗎？」

司馬瑜見自己報出名號後，對方並無多大反應，倒是有點氣，自己的師尊不和圖書說，冷姊姊的師門何等響亮，這老頭子居然一點顏色都不表示，遂扁嘴一笑道：「老先生可能不在江湖走動，因此不認識我們！」

因為司馬瑜跟長眉笑煞處慣了，無形之中，也染上了他嬉皮笑臉，佯狂處世的遊戲三昧態度！

他說話太荒唐，所幸禮貌還不差，老字底下帶了個先生，沒有直接叫老頭子，就這樣冷姊姊已在心中捏了一把汗！

老者再念道：「陰陽同歸理，鴻蒙分天地！」

老者淡淡一笑道：「原來哥兒是怪老頭子對空空師太不夠尊敬，也罷，我既吃了哥兒的酒肉，少不得要說兩句好話，她不錯，現在怎麼樣了，沒事還練劍吧？」

司馬瑜見他果真不生氣了，不禁童心又發含笑問道：「前輩長相生性都非常慈和，一點不兇嘛！」

冷如冰見他滿口牙齒潔白，而且十分齊整，與他的年齡毫不相稱，不禁心中又是一動，因而啟唇問道：「老先生高姓大名？」

老者露齒一笑，張嘴說道：「哥兒別擔心，老頭子齒牙尚健，別說這幾片肉，就是鐵爆蠶豆，老頭子也還咬得動！」

司馬瑜好奇地問道：「前輩經過什麼教訓？」

玉哪吒司馬瑜從師尊那兒傳得了一身武技，也學會了長眉笑煞嗜酒若命的毛病，何況還有個知心著意的羅剎姊姊相伴在側！

李一定搖手道：「冷姑娘不必多心，你一定是以為老夫在令師手下吃過虧，其實老夫受教訓的並不是那一次！」

老者又喝了一口酒：「不錯！老頭子脫離江湖有年，對你們這些後起江湖的英秀，的確是孤陋寡聞，江湖中畢竟是年青人的天下！」

老者微笑道：「那還好，我比較歡喜你師和_圖_書傅，因為他能喝酒，自古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祝你師傅長命百歲！」

冷如冰連忙用目一瞪，出聲制止道：「瑜弟，說話不可造次！」

接著有一個宏亮的口音吟道：「雪花尚潔梅尚清，玉為肌骨冰為魂，事無常理物無態，梅與雪花兩不分。小娃兒，出的好題目！」

老者接過酒來，滿滿地飲了一大口，然後再拈起一大片雞肉放在嘴裏狼吞虎嚥地嚼著，司馬瑜連忙道：「老先生慢慢來不妨，酒菜還多得很，這雞烤得很硬，小心別崩了牙齒，像你這把年紀，掉了可不易重生！」

司馬瑜釋然道：「原來如此，那與帝王一家是指唐代李氏，末一句是說與桃花同分春色的李花了，真有意思！」

司馬瑜笑著送上葫蘆道：「老先生臉無菜色，不像個餓殍，你大概與小子同好，也愛喝一杯吧，別客氣，請！」

因為在西子湖畔，自己出手解了靳春紅的圍，與丁氏三怪結下樑子，丁三懷仇而去，一定先來報告過了……

不想司馬瑜嘴快，馬上接口道：「這是我冷如冰姊姊，是冷秋雲大俠後人，空空師太的弟子，我叫司馬瑜，家師長眉笑煞！」

這兩句俗諺是形容太湖之富，因為它位於魚米之鄉的江南，以萬頃湖水，養活了無數的生靈。

司馬瑜見他還是不痛不癢地回話，忍不住又道：「我與冷姊姊初入江湖，籍籍無名，老先生當然不會知道，可是空空師太一代俠尼，老先生應該……」

老者望著她微笑道：「女娃兒太不懂禮數，還不如這位哥兒活潑可愛，老頭子不過才吃了你們一點東西，就要委屈得先報姓名嗎？」

司馬喻卻福至心靈，自作hｔtps://wｗｗ•ｈｅtｕｂｏｏｋ.com•ｃｏm聰明地道：「這下子我可猜出了，陰陽同歸，一也；鴻蒙始分，天下定也；你是『信口開河』李一定前輩。」

冷如冰笑望著他道：「小鬼頭，你又想出什麼淘氣把戲來了！」

冷如冰招呼方畢，那老者卻齜牙一笑道：「姑娘說得太客氣，雪地賞梅，攜酒微吟，你們才是一對佳客，老夫假若不懂風趣，怎敢冒昧前來打擾！」

俏羅剎停眉深思！

李一定輕輕一嘆，說出一段話來！

李一定擺手笑道：「好說！好說！老夫若是為這點子小事生氣，那就是七大無賴之一了，還配稱什麼兇人！」

一陣微風過後，梅林起了一陣波動！

這是司馬瑜與冷如冰為了追尋混元筆方天華的下落，行腳到太湖來了，因為摸不準混元筆方天華在那裏，他們只好到處亂碰，巧不巧趕上了一場雪，棲身在這梅林茅亭之中！

司馬瑜大聲道：「空空師太已經圓寂了！」

她話到口邊，又打住了，皆因這老者身份未明，若是遽然報出姓名，萬一他真是方天華就糟了！

老者微感一異，略頓片刻才道：「死了！那倒有點可惜，你師傅呢？」

冷如冰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只見紅白相雜，繽紛如雨，逐堆成球，一時倒無法回答他的問題！

司馬瑜是個天生好動的性子，再加上沒聽清冷如冰的話，只覺得這老者非常有趣，立刻笑嘻嘻地招呼道：「老先生，你也是個雅人呀，一個人躲在梅林裏享清福，前朝和靖居士妻梅子鶴，你大概也在樂享天倫吧！」

微雪初晴，寒梅待放，枯柳已杈丫，修竹正青蔥，湖畔有梅林千株，林間有茅亭卓然，亭中有一雙璧人。

司馬瑜這才高興地道：「謝謝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