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紅顏白衣
司馬聰看完司馬明的嘴皮動作，向他臉上仔細注目，果見司馬明日中那種白色翳障，業已只剩下薄薄一層，頗似即將消失。
司馬明駭然問道：「大哥何出此言？」
原來，彭白衣是打算由左向右，排搜這七個洞穴，適才明明從第一個洞口進入，如今怎會從第二個洞口走出？
雖然夏侯娟未必定采此途，但彭白衣權衡輕重，覺得寧可自己小心過度地，跑上一段冤枉路，也不宜把這對於夏侯娟可構成性命威脅的大危機，置諸不問。
其實，卓軼倫是彭五先生得意的弟子，也就是彭白衣最敬愛的師兄，倘若他知道這位美俏撩人的夏侯娟姑娘，竟是未來師嫂，早就自慚非份，悄悄地息卻一切綺念。
原來這封書信，就是獨孤智所發，邀請其餘「宇宙五殘」，到他「桐柏山天玄谷」中相聚，商議組織「六殘幫」之事。
由於這種顧忌，彭白衣遂不肯晃著火摺，過於暴露，只是一面提足內家真氣，貫聚雙掌，交護胸前，一面憑藉耳力，靜聽有無異響地，慢慢前進。
彭白衣以為這是自己向對方略表情意的極好機會，遂俊臉微紅地，含笑說道：「夏侯姑娘，你怎麼提到報答之語，只要你……你……你看得起我……」
彭白衣長嘆一聲，羅大狂搖手笑道：「小彭兒，你嘆的是什麼氣，劉濟川雖稱『神相』，你也不比他差。」
夏侯娟對峭壁看了一眼，搖頭苦笑，玉臂雙張。
司馬明繼續喟嘆說道：「墨梅的寒香冷艷雖美，但天地間卻有比墨梅更為美好，更為雄壯，更為奇絕的瑤草琪花，高山大海，泉瀑峰壑；鸚鵡和金絲雀的鳴聲，雖極好聽，但天地間也有比它們鳴聲更為悅耳，更為美妙，更為令人神往的哀絲豪竹，泉韻松濤，晨鐘暮鼓。」
她拆柬細看，柬上龍飛鳳舞般，題了一首詩兒，寫的是：
這日，兄弟二人正在對坐閒談，司馬豪劍眉微蹙，向司馬明詫然叫道：「二哥，這次大哥為何久出未歸，會不會……」
司馬明神色平和地，緩緩說道：「大哥認為我們是作非常人，列名『宇宙六殘』，稱雄江湖，來得幸福？還是作常人，聽些鳥語泉聲，看些嵐光黛色，來得幸福？」
司馬明笑道：「四十年前之事，想來如在目前，倒也極為有趣，我還記得那三隻鳥兒。」
說完，又向卓軼倫笑道：「卓兄，這就是我大哥。」
等到夏侯娟神和氣旺，從定中醒來，面前卻已不見那位兩日來幾乎寸步不離，對自己殷勤照拂的彭白衣大哥蹤跡。
因為，司馬明聽出大哥司馬聰的這幾句話兒，是就在「天香軒」外所發。
彭白衣見了她那副嬌媚神態，不禁又覺心愛，又覺心酸，不忍峻拒地，點頭長嘆說道：「娟妹，你大哥福緣太薄……」
彭白衣心中卜卜直跳，趕緊輕輕抱起夏侯娟，飛登峭壁，進入洞內。
這異聲雖然一響即收，但已足使人聽得毛髮悚然，全身起慄。
司馬豪軒眉問道：「胡遇奇名列『二帝』之一，功力頗高，黨羽亦眾，大哥獨自尋仇，不嫌力量太單薄麼？」
司馬聰興趣盎然地，接口笑道：「那三隻鳥兒，被我們養了好久，鸚鵡雖老，金絲雀雖不漂亮，但它們那種宛若銀鈐脆響的百囀鳴聲，卻比任何人為音樂，都好聽得多。」
這次，他不是找人，是找有沒有藏人之處。
司馬明不等卓軼倫話完，便即接口答道：「紅樹青山多旖旎，爭名奪利不逍遙，司馬明寧願恢復二十年前的常人身分，不願名震天下，躋身『宇宙六殘』。」
這次由「我們」變成「我和她」，雖已進步了一個字兒，但「她……」的下面，卓軼倫卻仍「她……」不下去。
有此警覺以後，夏侯娟怦然心驚，不禁秀眉深蹙，暗想萬一這位彭白衣，竟對自己生情，豈非極為尷尬？
卓軼倫見事頗順利，心中暗喜，遂立即為司馬聰診視雙耳，開了藥方，命他獨居靜室之內，鎮日凝神攝心，屏絕任何外擾，施行吐納之術。
司馬明知道大哥已然心動，不禁暗覺高興，遂與司馬聰一同向大廳走去。
夏侯娟也知自己復原在即，哪敢怠慢，遂暫屏百慮，調勻真氣，配合彭白衣的「隔空點穴」，慢慢流轉周身。
司馬豪目光一亮問道：「大哥的幫手是誰？」
司馬明神色淒然，緩緩答道：「昔年我們雖未身入江湖，闖蕩事業，但弟兄間天倫情趣，何等深摯純厚。如今雖名列一流高手，威譽震撼天下，但卻你聾我瞎，均已成殘，我想再看看那株『墨梅』的寒香冷艷，你想再聽聽鸚鵡和金絲雀的百轉嬌鳴，都……都辦不到了。」
司馬聰被司馬明提起前塵，不禁慨然嘆道：「這話說來，快有四十年了，我記得當時三弟尚未出生，我約莫十一二歲，你則只有五六歲的光景，如今，三弟已三十有餘，你已中年，我則入了垂垂老境。」
羅大狂雙眼一瞪，佯怒說道：「你已經學會了我的『七巧玲瓏手』，還想找什麼便宜？」
奈何我後他來早，彈劍江湖獨自行。
羅大狂神秘一笑，果然立即把一套極為精奇靈妙的「七巧玲瓏手」法，傳授給這位故人之子。
彭白衣雙眉深蹙，呆立莫知所措。
司馬明弄得莫名其妙地，愕然問道：「卓兄，你要謝我則甚？」
雖然，司馬明仍如人處濃霧之中，並未看見「天香軒」內的桌椅陳設，「天香軒」外的魚池假山，只是朦朦朧朧，模模糊糊地，看見一些接近虛無飄渺的閃動光影，但卻已使他心弦震盪，喜極而泣，高興得雙目垂淚。
彭白衣含笑問道：「羅伯父有何吩咐，小侄無不遵辦。」
夏侯娟考慮了，但她所考慮的，並非忘卻卓軼倫，移愛彭白衣，而是考慮對彭白衣宜採何種手段，是暫與委蛇，抑或不顧一切地，立向他澆下一頭涼水。
他仍然毫不藏私地，盡力而為，施展「七巧玲瓏手段」，使夏侯娟遍體舒泰，漸入無人無我之境。
吃驚之故，是彭白衣鼻間已抹了極上乘的解瘴聖藥，應該毫無異覺才對，怎會仍嗅得桂花香味？
彭白衣知道不妙，一雙俊目之中，神光立萎。
羅大狂聽得連連點頭地，怪笑說道：「想不到你這小彭兒，竟有如此胸襟氣度，足見虎父無犬子，十年而後，領袖武林的風雲人物之中，定會有你一份的了。」
彭白衣所加深的情感，卻是「愛情」，是男女相悅之情。
司馬明的雙目之中，更是淚珠垂落地，搖了搖頭，悲聲答道：「三弟，我知道你出落得十分英俊漂亮，但仍看不見你，適才窮極目力之下，也只能彷彿看見你身上閃動著一片銀灰光影而已。」
兄弟是同胞骨肉，自然手足情深，司馬聰由於司馬明的奇異悲痛神情，不禁想到司馬豪身上，霍地一伸雙手，抓住司馬明的肩頭，厲聲問道：「二弟，我回來了，三弟好麼？」
夏侯娟無言可慰，只好柔聲笑道：「大哥不要難過，這大概就是所謂『緣法』。」
司馬聰雙眉一挑，朗聲說道：「二弟請想，你我雖然一聾一盲，卻因練就特強視力聽力，得能補救缺憾，列名『宇宙六殘』，成為當世武林的一流高手，如今若想療治殘疾，而使特殊長處，有所退化，即令不影響其他武功，也必從『宇宙六殘』中除名，似乎太不值得。」
主意打定，立即提氣騰身，撲奔左側峭壁。
第二種可能是谷中所起的，並非平常「金錢瘴」，而是一種極為厲害的特殊罕見毒瘴，致使藥力微感不足。
司馬明接過那粒「七龍丹」，放入口中，用那一小杯藥酒送下。
夏侯娟看得也自淒然，搖頭一嘆，妙目中淚光瑩瑩，不忍違拂彭白衣之意地，解下絲韁，飄身上馬。
彭白衣到了壁上，見這七個洞穴，個個都頗深邃，個個則漆黑無光，個個都寂然無響。
傲骨天生不動情，一朝情動恨難平。
這句「只要你看得起我」本是尋常之語，但被彭白衣囁囁嚅嚅地，連說了三個「你……你……你」字，又復滿臉通紅，目光如火，便變得極不尋常，吐露了求愛之意。
這番話兒，說得夠情、夠義，但也夠絕，司馬聰長嘆一聲，伸手入懷，取出一封書信，遞與司馬豪、卓軼倫二人觀看。
誰知天下事奇妙萬分，等到彭白衣出洞看時，居然仍非原地，又在第四洞穴以外。
這時，彭白衣只消把點穴手法，略一改變，夏侯娟必為所制，聽他由心擺佈。
所謂「外誘」並非新鮮物件，就是彭白衣在谷外已曾嗅得過的那種桂花香味。
但才出洞口，便令這位文才武學，造詣均深的「哀牢」少俠，為之吃驚頗甚。
羅大狂愕然問道：「此話怎講？」
本來，他只是關切夏侯娟的安危，想查看她是否在這怪異迭生的山谷之中，身遇險厄，而加援手。
彭白衣轉身出洞，他記準來時路徑，接連二個右折，再復照直前行，心想這次定是從原來第三洞口退出。
彭白衣劍眉雙蹙，詫然叫道：「羅伯父……」
司馬聰笑道：「卓兄請講，是何種約束？」
夏侯娟自然避免再使彭白衣有所
和_圖_書刺|激地，搖頭笑道：「像大哥這等風采功力的年輕俊傑，放眼乾坤，能得幾人？故而他不比你強，只是比你和我相識得早了一些。」司馬明「哦」了一聲，訝然說道：「我哭了麼？我自己怎不知道？」
羅大狂不等彭白衣話完，便即怪笑說道：「小彭兒有所不知，那『伐髓紫雲芝』，與其他靈藥不同，服後是使體內各部，異常平均地，逐漸受益，並非立竿見影，故而我才有要想完全發揮效用，必過半年之語，以目前來說，連療傷祛病，尚須外力導引，我傳你『七巧玲瓏手』後，你卻至少要伺候她三日之久。」
他又驚又喜之下，失聲問道：「我們耳聾目盲，失聰失明，均係多年痼疾，已被江湖人物，列為『宇宙六殘』，二弟目中翳障，怎會突有即將消失之狀？」
羅大狂搖頭笑道：「奇門遁形步法，太以繁複，眼前匆匆，無法教你，且等我找上『哀牢山歸雲堡』之時，你爹爹若捨得以他珍藏五十年的『梅花春』，讓我盡興一醉，則酒醒之後，立即傳技。」
彭白衣便是如此，他在陰錯陽差之下，居然忘了把羅大狂這最關重要的臨別留言，告知夏侯娟，幾乎把這位「咆哮紅顏」的一縷芳魂，送入「枉死城」中，發生了極多變故。
羅大狂怪笑叫道：「小彭兒，你不要錯過機會，若能把這夏侯娟討作老婆，你爹爹定必高興得笑掉門牙，會請我喝上一年好酒。」
一面說話，一面伸手往頰上摸去。
卓軼倫笑道：「二莊主莫急，復明之事不難，但另外有樁事兒，你可曾加以考慮？」
司馬聰正自說得高興，看見司馬明這副神情，不禁皺眉問道：「二弟何事傷懷？」
司馬豪驚喜萬分，向司馬明叫道：「二哥，卓兄所料如何？你真能看見一些模糊光影了麼？」
卓軼倫微笑說道：「第一項要件，是醫道之精，第二項要件，是藥物之全，第三項要件，是病人之精誠合作。」
他無可奈何，只好隨意冒碰地，向左面第一個洞穴之中，緩步走入。
司馬明道：「大哥放心，是喜事不是悲事，我的久盲雙目，即可重見光明。」
這陣香氣雖淡，卻使彭白衣為之大吃一驚。
司馬明愕然問道：「三弟此話怎講？」
但如今卻又添了一種好奇力量，鼓勵彭白衣非把谷中怪異，弄個明白不可。
谷中靜悄悄，天色暗沉沉，彭白衣皺眉頭了，目光再度細搜四外。
司馬明深知大哥雖有「看話」絕技，但對長篇大論的複雜敘述，「看」起來總會相當費力。
彭白衣不願舊地重經，遂向第三個洞穴之中進入。
彭白衣自然如奉綸旨，伸手握住夏侯娟柔荑玉掌，把她緩緩拉起，關心頗切地，含笑問道：「夏侯姑娘，你能不能自行舉步？」
彭白衣心中大喜，趕緊循著馬蹄跡印，向前馳去。
夏侯娟的心中情感，是「友情」，是「恩情」。
司馬明搖手笑道：「三弟不必耽憂，以大哥一身功力，人又極為機警，哪裡會出甚謬錯，他只是聞得『四眼神君』胡遇奇，近年忽在江湖活躍，遂想起前仇，要去尋他報復。」
彭白衣答道：「夏侯姑娘與東門柳惡鬥受傷之後，若非遵從劉濟川老人家占語，向東方脫身，怎會獲得羅伯父大力援救？這樣看來，豈不是『逢東則吉』？」
右面這條通向官塘大路，中間這條，蜿蜒繞向前面參天矗立的百丈高峰，左面那條則通向一座山谷谷口。
卓軼倫聽他這樣說法，心中一寬，揚眉笑道：「我和她……」
來人正是那位留詩宣稱「彈劍江湖獨自行」的彭白衣。
夏侯娟心中也覺難過，只好暗咬銀牙，繼續笑道：「大哥怎麼不高興了，我唱個歌兒，給你聽聽。」
可惜，自己僅見其身，僅見其尾，卻未見其頭，否則或許能對這罕世怪物，看出一些來歷。
彭白衣猛一頓足，失聲嘆道：「空有才華傲天下，卻輸來早與來遲。」
考慮的結果，夏侯娟決採後者，因為她知道自己生性躁直，不善矯情，倘若虛與委蛇，恐怕困窘更多，越發會弄得彼此無法下台，難以收拾。
司馬明「哦」了一聲，揚眉笑道：「三弟翩翩年少，平素輒以風神自許，居然會對卓軼倫的人品氣質，如此讚美。足見其定必出塵超俗。」
所謂「情感大進」，雖對夏侯娟、彭白衣雙方而言，但兩人心中的「情感本質」，卻不一樣。
司馬明點頭說道：「大哥說得不差，但今日為何我未能聽得大哥歸來？直等你走到『天香軒』外，發話相呼，方始有所警覺？」
夏侯娟妙目微翻，接口嬌笑叫道：「大哥，你怎麼還是叫我夏侯姑娘，不肯叫我『娟妹』？」
念方至此，谷中忽又有種恍如吹竹的奇異尖聲，響了一下。
司馬明點了點頭，說道：「當時我也是這樣想法，但大哥卻說他另有幫手，要我無須多慮，並不許我與他同去。」
卓軼倫不等司馬豪話完，便接口笑道：「司馬三兄是打算尋那紅衣少女，找回場面？」
彭白衣忍不住地問道：「羅伯父，夏侯姑娘所服那支『伐髓紫雲芝』，不是有起死回生療傷祛病之功……」
夏侯娟道：「他叫……」
夏侯娟也知自己重傷末愈，不敢倔強，遂如言靜聽彭白衣詳告一切經過。
司馬明這才清醒過來，含笑答道：「大哥這次怎的今日才回……」
這次他把所經路徑，暗暗記住，先是直行，再復接連二個右折，便到洞底，途中也未遭遇任何襲擊，發現任何情況。
司馬明心中一動，雙目微睜，幾乎高興得跳起身來，失聲狂叫！
此時，蛇行忽速，彩帶般的血紅彩身，連拱幾拱，便帶著一條扇形扁尾，隱入那長過人的叢草以內。
司馬明睜開雙眼，瞇成一線目光，向司馬豪打量有頃，含笑問道：「三弟，你身上所著，是不是一件銀灰色的長袍？」
但夏侯娟雖然灑脫大方，不拘小節，卻是絕頂聰明之人，她漸漸覺得不對，覺得每當彭白衣注視自己之時，一雙俊目以內，總射出火熱眼神，彷彿深蘊情思，超過了尋常純潔友誼。
地點恰好是處三岔路口。
司馬明頗感意外地，訝聲問道：「大哥認為不值得麼？」
司馬明微笑答道：「世間無論何事，皆有其因果關係，根據這種因果關係推斷，小弟的特強耳力，是由於失去目力，才逼不得已的苦練而來，故而，在這目力漸將恢復之時，耳力便漸漸退化。」
夏侯娟心內一驚，趕緊含笑道：「彭兄說哪裡話來，我怎會看不起你，我們結為異姓兄妹，你做我的大哥好麼？」
她覺得彭白衣英挺俊拔，和藹可親，又對自己有如此救命深恩，將來卻怎樣報答？
司馬明不答反問地，含笑問道：「小弟耳力如何？」
卓軼倫點頭笑道：「小弟理當效勞，但耳聾雖無目盲嚴重，卻極為難醫，大莊主若想盡快復原，必須遵守我一項約束。」
火光一亮，彭白衣看出所立之處，是間圓形石室。
司馬明早就猜出大哥必會這樣說法，遂微微一笑，不與司馬聰爭辯，卻轉過話頭問道：「大哥，如今是什麼時日？」
彭白衣赧然笑道：「夏侯姑娘，你弄錯了，彭白衣些微薄技，比起『紫拂羽士』東門柳來，宛如拳石之擬泰山，那裏能有力量從他手下救你？」
話方至此，司馬明忽然站起身形，轉過臉來，揚眉狂笑叫道：「我明白了。」
彭白衣聽到此處，滿心歡喜地，接口問道：「羅伯父要對小侄傳以『七巧玲瓏手』麼？」
司馬豪看完，又把函中各語，向司馬明唸了一遍。
羅大狂饞得幾乎嘴角流涎，趕緊撥開葫蘆塞子，「咕嘟嘟」地飲了幾口美酒，怪笑說道：「好，我前往『桐柏山天玄谷』鬥過東門老雜毛後，便去『哀牢山歸雲堡』，時間總在七月左右。」
誰知到了洞外，卻見那匹白馬，拴在壁下樹間，馬背上卻並無人跡。
彭白衣本已有身極好武功，學來自甚快速，羅大狂等他完全記熟以後，怪笑說道：「小彭兒，你就照我所傳手法，每日替夏侯娟把全身穴道，打通一遍，至於方式方面，則用手推拿，或『隔空點穴』均可。」
說至此處，手指司馬明，揚眉笑道：「就以二莊主而言，便是絕佳例證，若非他完全與我精誠合作，靜攝心神，不動怒氣，起居服藥，均有定時，哪裡會進展得這樣快速？」
當前情勢，雖然奇詭險惡萬狀，但卻仍無夏侯娟的蹤跡，這位曾遭大難，先是「逢東則凶」，然後「逢東則吉」，終於死裏逃生的「咆哮紅顏」，究竟去向何處？
室中空無一物，只在壁上鐫有一幅壁畫。
羅大狂怪笑罵道：「小彭兒，簡直又貪又刁，竟想把我壓箱底的一點玩意兒，都掏了去。」
「能伺候上一輩子，豈不更好」之語，聽得彭白衣俊臉通紅，嘴唇微動，似欲申辯，但話兒卻未出口。
彭白衣眉峰深蹙，暗自忖道：「若照常人而論，則既然騎馬而行，多半是走官塘大道，但夏侯娟不是常人，當然不能以常情忖度，自己卻在這三條岔路之中，選擇哪條才好？」
彭白衣好不駭然，知道這座外表看來無奇的無名山谷，內中卻怪異迭生，絕非善地。
司馬ｈｔｔｐs://wｗw•ｈetｕbｏoｋ•ｃｏｍ.ｃom明也不再客氣，臥在軟榻之上，讓卓軼倫好用藥汁洗眼。
語音入耳，顯係大哥司馬聰所發，司馬明不禁雙眉緊蹙，驚訝欲絕。
羅大狂把眼一瞪說道：「什麼叫『略相比擬』，根本是你比那老怪物強，因為你的另一句占語『逢白則吉』，也將應驗。」
卓軼倫本來期約半年後，必有相當進展，再行服以猛藥，但司馬明因完全遵醫所囑，調治得宜，竟見效宏速，在百日左右，便已有了相當收穫。
他倒是應聲而答，但僅僅說了「我們」二字，卻又窘然住口，不知道在這「我們……」之後，應該怎樣措詞？才較妥當？
因為他未曾問過夏侯娟此行目的何在，莽莽天涯，茫茫海角，卻是怎樣尋找？
說到此處，從司馬豪手中，取回獨孤智那封書信，三把兩把，便自扯得粉碎，
夏侯娟如今傷勢已痊，功力恢復，飄身縱落壁下，發現白色鞍旁，還插著一封小柬。
這時，司馬豪正與猝然來訪的卓軼倫互道闊別，忽見司馬聰也已歸來，更復驚喜交集地，起身迎接，含笑叫道：「大哥回來了麼？這倒真是巧極，小弟為你引見，這位就是具有神奇醫道的卓軼倫兄。」
一般內功極好之人，均誇周圍十丈以內，可辨風飄落葉之聲，自己則擴至二十丈，仍可把蚊蚋之鳴，聽如雷鼓。
因尋常蛇獸，雖見火即逃，但那些奇毒兇物，卻多半一見火光，立即襲擊。
司馬明聽完話後，點頭笑道：「三弟這種想法，倒也不錯，但我雙目之中，近來雖覺異常舒秦，究竟能否復明視物，尚說不定，那位卓軼倫兄，與我們風萍結識，並無深厚關係，他真肯僕僕風塵，對這『紅葉山莊』，再來第三次麼？」
彭白衣滿懷熱望，倏告成冰，不禁心中一酸，幾乎淒然下淚，趕緊強自矜持，揚眉問道：「他定然一表非凡，無論在人品、心性、學識、功力等各種方面，都比我強。」
話方至此，司馬明又復手指墨梅，含笑問道：「大哥，那幾隻在『墨梅』梢頭，吱吱喳喳，叫得好聽已極的，又是什麼鳥兒？」
這回，司馬聰自然看見，他只要能夠見人發話，便知對方所說何語，目注司馬明問道：「二弟，你說什麼？」
司馬豪道：「江湖人物，講究恩怨分明，上次之禍，雖是我自取其咎，但那紅衣少女，也不該下手太狠，意欲使我失音成啞，倘非巧遇卓兄，慨施『銀針度穴』神技……」
有，多得很，左面山壁之上，有好幾個黑黝黝的深洞。
卓軼倫因知這司馬兄弟，除了司馬豪外，司馬聰是名聰，耳不聰，司馬明是名明，目不明，但如今見自己所說話兒，司馬聰竟似完全可以聽見，不禁神色驚訝。
起初還好，數里後，蹄印漸淺，終於泯然無跡。
司馬聰因耳力失聰，不能聽話，遂在痛下苦功以後，練成了「聽話」之技，一見司馬明答非所問，不禁越發驚疑，接口叫道：「二弟，你怎麼不回答我，三弟可好？」
彭白衣笑道：「羅伯父莫忘光臨，小侄恭候大駕。」
他認為自己迭經怪異，有點心神怔忡，靈明不朗，否則怎會……
因為帶身寬約三寸有餘，四寸不到，色澤如血，其間又有些青紫圓點，故而說是「血紅彩帶」。
原來，彭白衣失望傷情，趁著夏侯娟入定之際，便走向洞外，低聲發嘯，把自己那匹白馬叫來，在鞍上留書而去。
羅大狂接口笑道：「小彭兒，你怎麼還不明白，夏侯娟遇著東門柳，身受重傷，豈非『逢東則凶』，她受傷後，逃往東方，遇我相救，豈非『逢東則吉』？」
三字才出，司馬明便搖頭叫道：「卓兄，你若看得起司馬明等兄弟，似乎應該把這『莊主』二字去掉。」
司馬豪微笑叫道：「二哥，你是因目難見物，才會對卓軼倫的三來之諾，不大放心，其實這位仁兄的人品氣質，太以英秀高華，令人一見心折，並可確知是個言行一致，敦實忠厚的至誠君子。」
彭白衣點頭應命，羅大狂又復正色說道：「此事千萬不可忽略，夏侯娟應在時限將至前，早為戒備，切忌獨行，必須有至友隨護，因為萬一到時無人替她點開『三元大穴』，縱不悶脹而死，也會把她辛苦研練的一身內家功力，完全毀掉。」
彭白衣這才恍然大悟，不禁高興異常地，揚眉笑道：「原來兩個『東』字，均告應驗。一個驗在『姓氏』一個應在『方位』，小侄居然能與『龍池相隱』劉濟川老人家，略相比擬……」
彭白衣好生躊躇，凝神注目地，向這三條岔路，仔細打量。
司馬豪苦笑說道：「大哥生平做事，就是這樣神秘鬼祟，不夠豪爽，以及氣量稍狹，記仇之心太切。」
卓軼倫慌忙還禮，抱拳笑道：「大莊主太以謙辭，在下久仰三位莊主英名，能有機緣，為賢昆仲略效微勞，業已深感榮幸。」
司馬豪笑道：「既然如此，我們不必在這室中苦等，小弟要奉敬卓兄幾杯百年陳釀，略申萬一之謝意。」
話完，見司馬聰業已回莊，遂上前請了一個安兒，躬身笑道：「大莊主，也回來了。」
司馬聰知道必有蹊蹺，目注司馬明，皺眉問道：「二弟怎不告我？『紅葉山莊』之中，到底出了何事？」
壁上畫的怪蛇，竟是真物，此事已足令彭白衣為之驚奇，但還有更令彭白衣驚奇的事兒，就是那陣把自己引來的桂花香味，竟由壁畫怪蛇的頭頂獨角之處，不斷裊裊散發。
司馬明在那裏心中惶惑，莫名其妙，卻把位剛剛回到「紅葉山莊」的司馬聰，也照樣弄得心中惶惑，莫名其妙起來。
司馬豪笑道：「大哥，這覆函中的措詞，是否委婉一些？」
司馬聰失聲一嘆，搖頭不語。
但「七龍丹」才一下喉，司馬明便苦著臉兒說道：「這粒『七龍丹』，怎麼如此苦法？」
說完，便自走到園內「天香軒」中，先用藥汁洗眼，然後服了三粒藥丸，屏慮凝神，垂簾靜坐。
第一種可能是這種桂花香味，並非發自「毒瘴」，才根本不受所抹在鼻間的瘴藥剋制。
那七個洞穴，離地均不甚高，最高的一個，也只消騰身三丈，便可到達洞口。
心猶未澄，慮猶未息，也就是內賊未除之際，外誘又來。
司馬明臉色略變，雙眉高挑地，接口叫道：「大哥，你說錯了，雖然人各有志，不能相強，但我們兄弟，卻是親生骨肉，同氣連枝，必須一心一德，如今小弟請你以大哥身分，拿個主意，究竟是作『常人』為宜，抑或作『非常人』為妥？」
司馬聰微嘆一聲說道：「人各有志，不能相強……」
卓軼倫點頭答道：「司馬三兄猜得不錯。」
原來這不是什麼「血紅彩帶」，而是一條極為長大，身軀扁平的罕見蛇形怪物。
話方至此，已有一名莊丁，匆匆跑來報道：「啟察二莊主，三莊主命小人來請，說是上次替二莊主三莊主診病的卓軼倫相公已到，請二莊主速往大廳相會。」
彭白衣看得搖頭，暗想自己生長「哀牢」，慣走「苗疆」，所見識過的奇禽異獸，毒蟒怪蟲，已然極多，但對於這其形如蛇，其身如帶，其尾如扇的罕世怪物，卻連聽都未聽說過。
說完以後，又向夏侯娟含笑說道：「羅老前輩為了治療夏侯姑娘傷勢，特傳彭白衣『七巧玲瓏手法』，如今便尋一乾淨避風洞穴，由彭白衣為姑娘效勞，點通全身穴脈，舒散臟腑淤血，才可復原如初。」
彭白衣不再盲目亂試，在洞外盤膝坐下，用起內家吐納功夫，調氣凝神，澄心息慮。
初時，略可見物，兩三轉折之後，便告伸手不見五指。
夏侯娟這一恢復知覺之下，全身酸軟異常，尤其「脊心穴」左近，因挨了東門柳的內家重掌，更是火辣辣的疼痛。
司馬豪淒然垂淚，離座而起，向卓軼倫一躬到地。
司馬豪雙目之中，突閃厲芒說道：「卓兄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初遇之時，小弟受傷之事？」
彭白衣呆然有頃，驀地目光一亮。
卓軼倫含笑遜謝，命人照自己所開方兒，煎了一碗藥汁，又從身邊取出一粒靈丹，以及一小杯藥酒，向司馬明微笑說道：「二莊主。」
司馬豪一旁笑道：「卓兄，我二哥的雙目復明，恐怕會比我大哥的雙耳復聰，來得快些？」
因為就這一點閃動模糊光影，已是司馬明二十年來的久別睽違之物。
彭白衣點頭領命，含笑答道：「男女授受不親，小侄寧願多耗費些真氣內力，還是用『隔空點穴』較妥。」
司馬聰目光微注，笑道：「那是兩隻純白色的小小鸚鵡，和一對金黃色的金絲雀。」
那是一段血彩帶。
他在發話之後，以為司馬明必會趨前迎接，弟兄執手問好，誰知司馬明竟然呆坐出神不加理會。
他明白了，司馬聰卻更糊塗了。
司馬聰也覺茫然，想了一想說道：「或許是二弟因事分神。」
夏侯娟好生感激地，嫣然笑道：「多謝彭兄，我如今全身酸軟，幾乎難以起立，你要攙我一把。」
司馬聰說到後來，好似感慨頗深，竟自失聲長嘆！
彭白衣的囊中，不是沒有火摺等物，但卻不敢輕易點著。
常人的目中所見，倘若如此朦朧，顯屬將盲之兆，則反例而論，httｐs://m•ｈｅtｕｂooｋ.com•cｏｍ盲人若是如此，定係接近復明。
縱令造物奇巧，使這座山峰，天生別透玲瓏地，洞洞相通，但自己也應該稍有異覺，不會以為是仍循原路退回，未曾改變途徑。
但馳出數十里後，猛然想起自己竟忘了把「金剪醉仙」羅大狂的臨別之言，向夏侯娟相告。
詩後，尚有十二個字兒，辨出是道：「娟妹病體新痊，請以此駒代步。」
卓軼倫道：「倘若我看得不錯，二莊主在白日，或是在燈火明亮之處，業已恍惚可見一些模糊光影。」
原來他眼前已非二十年來的一片黑暗，而模模糊糊地，看見了一些光影。
卓軼倫點頭笑道：「二莊主已有此進展，只消再投猛藥，三五日後，立可復原如舊。」
司馬豪拭淚問道：「卓兄能不能再展回春妙手，使我二哥的久失目力，完全復原？」
司馬明只覺得雙目之中，涼颸颸，癢酥酥地，舒適已極，不禁有點栩栩然，似欲入夢酣睡。
司馬聰好生詫異，一面舉步走入「天香軒」，一面再度發話叫道：「二弟，愚兄此次歸來稍遲之故，是為了……」
卓軼倫正色說道：「我要求大莊主屏絕外擾，獨自面壁百日。」
畫的不是人像，不是山水，也不是花卉翎毛，卻是一條似蛇非蛇，似蛟非蛟，似龍非龍的奇形怪物。
等到他調勻真氣，導引藥力，使其充分發揮之後，竟覺得眼中涼沁沁，癢酥酥地，十分受用。
彭白衣嘆道：「但經觀察結果，方知『生薑還是老的辣，甘蔗畢竟老頭甜』，小侄的一些微薄相術，尚須好好精研，委實差得太遠。」
說到此處，語音忽頓，向司馬聰以一種誠摯神色叫道：「大哥！」
司馬明指著「天香軒」外，魚池旁的一株老梅，揚眉笑道：「春既騷，花當開，那株墨梅，是我最心愛的羅浮異種，二十年以前，由小弟親手栽植，如今應該是老幹橫枝，發花極盛了吧？」
司馬明正自心弦狂震，雙頰淚漬闌干之際，忽然聽得「天香軒」外，有人笑聲叫道：「二弟真好興致，這樣一早，便來園中飲酒。」
夏侯娟愕然之下，正待出聲相呼，忽然一聲「希聿聿」的駿馬長嘶，從洞外壁下傳上。
司馬明知道司馬聰正自舉棋不定，遂又含笑叫道：「大哥不要為難，請你作個主兒，說一句話，倘若你認為我們絢爛已久，應該歸於平淡，作個常人，便拜煩卓軼倫兄，施展回春妙手，為我們療治聾盲殘疾。倘若你仍眷戀『宇宙六殘』之號，小弟索性自抉雙睛，死心塌地，變成瞎子，跟隨大哥作殘廢了。」
卓軼倫聞言，方始恍然，目注司馬明，含笑叫道：「二莊主，尊恙如何？我上次為你所煉藥丸藥汁，可有靈效？」
司馬聰點頭說道：「慢說面壁百日，卓兄便是要我聽從你再困難的分派，司馬聰也當恭遵指示，不敢違拗。」
這又是一樁陰錯陽差，彭白衣把一切詳情，均告知夏侯娟，就是不曾說出自己的身分來歷，以及羅大狂臨別叮嚀之語。
司馬聰對於司馬明所提問題，覺得頗難答覆，遂反向司馬明問道：「二弟，那卓軼倫的醫道，到底如何？」
卓軼倫笑道：「此丹係搜集七種毒蛇的膽汁所煉，其味自然極苦，但對於明目方面，卻是無上聖藥。」
彭白衣不肯錯過機會，不再靜坐，趕緊站起身形，循著這陣桂花香味尋去。
卓軼倫點頭笑道：「司馬大兄是新加處方，最快也要滿了百日，才見功效，司馬二兄則已是進一步的治療，只消一覺醒來，便可視物，再繼續洗滌服藥，約莫七日以後，即與常人一般無二的了。」
一句「彭兄抱我」，引起了彭白衣的無限遐思，竟自作多情，以為佳人有意。
彭白衣又復聽得茫茫然地，皺眉問道：「羅伯父的玄機太妙，把小侄弄糊塗了，這句『逢白則吉』，又是如何應驗？」
診過脈後，又動手翻開司馬明的眼皮，看了一看，揚眉含笑叫道：「二莊主，多謝你了。」
這山谷的谷口不寬，也不太窄，約有一丈二。
一日……又復一日。
羅大狂一揮手，回身便走，但行未敷丈，忽又轉過頭來向彭白衣叫道：「小彭兒，我還忘了照你一件要事。」
司馬豪聽得一愕，軒眉問道：「卓兄認為我二哥的療疾之事，有何進展？」
要談卓軼倫，必須先談「懷玉山」中的「紅葉山莊」。
羅大狂笑道：「不是要你辦甚事兒，是要你轉告夏侯娟，約莫半年以後她若突感四肢發軟，胸頭火熱，而眉心中又有一條異常明顯的赤紅細線之時，便是『伐髓紫雲芝』的神奇藥力發作，必須由她身邊友人，凝足功力，點她『三元大穴』，並點得越重越好。」
司馬明笑道：「多謝卓兄，你的醫道之精，委實可以直追華扁。」
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如今司馬明滿面淚痕，卻是發生了什麼使他嚴重傷心之事？
司馬豪看出他的心意，含笑說道：「卓兄，我大哥雖然耳已失聰，但為了彌補這項缺憾，業已練成了『用目看話』絕技，只要見了對方的嘴皮動作，便可察知語意。」
彭白衣這才恍然大悟，但也劍眉深蹙，好不驚心。
卓軼倫撫掌笑道：「妙極，妙極，這種措詞，頗為冠冕堂皇，獨孤智看了也只好付諸苦笑而已。」
找既為難，不找又復不可，因為夏侯娟若是不知那項秘密，則半年而後，「伐髓紫雲芝」的藥力發作之時，不僅不受其益，並將身遭慘死。
他覺得夏侯娟的一言一動，無不嫵媚絕世，自然心中愛慕得如醉如癡，業已暗暗打定了非此不娶之意。
這怪物頭生獨角，身軀扁平，尾形如扇，雖然並無色澤，但彭白衣卻知道應該塗以血紅，並加上一些青紫圓點。
彭白衣因幾句話兒，關係到夏侯娟的生死禍福，太以重要，不禁一面暗罵自己糊塗該死，一面趕緊回奔。
卓軼倫劍眉微揚，目注司馬明道：「好，小弟遵命，司馬二兄請先服下這粒『七龍丹』，躺在榻上，由小弟替你用藥汁洗眼，並施行一些按摩手術。」
司馬明笑道：「卓兄大恩，小弟不敢言謝，但日後若有用我之處，只消卓兄片紙相傳，司馬明兄弟無論上天人地，赴湯蹈火，均將立即應|召。」
羅大狂點頭答道：「夏侯娟定是貼身穿有什麼能避刀劍掌力的寶衣之屬，否則在『脊心穴』上，挨了東門柳一掌，早就慘死無救，如今，性命雖告保全，至少仍須三日光陰，傷勢方能痊癒……」
因為，如今事有輕重之別，萬一夏侯娟竟是取道谷中，則驟遇「毒瘴」之下，非武功所能抵禦，難免有生命之危。
司馬明嘆道：「尤其他的耳力失聰，與我的目力失明不同，對他行動方面，構成妨礙的程度不大，故而我覺得即使他歸來以後，也未必對接受卓軼倫兄的妙技療疾之事太感興趣。」
彭白衣深知「七巧玲瓏手」是種威力極大的神奇手法，自然狂喜笑道：「多謝羅伯父栽培之德，慢說三日，小侄便對夏侯姑娘伺候上三月，或是三年，也自心甘情願。」
卓軼倫看得心中一定，知道自己不虛此行，業已替獨孤智那組而末成的「六殘幫」，拆掉了兩根擎天玉柱。
彭白衣數了一數，洞是七個洞穴，不禁劍眉深蹙，暗想自己既已至此，只好費些功力，冒些危險，把這壁上的七個洞穴，全都搜索一下。
彭白衣心中一動，覺得只有兩種可能。
彭白衣方以充滿驚奇的眼神，向前注目之際，那條「血紅彩帶」，忽然無風自動。
司馬明聽不見司馬聰的答話，遂把他衣袖拉了一拉，又復叫道：「大哥！」
司馬聰眉頭深蹙，沉吟不語。
卓軼倫含笑說道：「三莊主是動興遊俠？還是有事待辦？」
司馬明想不出卓軼倫是所指何事？皺眉問道：「卓兄問我曾否考慮的，卻是什麼事兒？」
因為他已發現壁上所畫，正是自己在谷中所見形如「血紅彩帶」的蛇形怪物，所差異的，只是一個大得駭人，一個具體而微，約莫縮小到百分之一而已。
司馬明連搖雙手，接口說道：「不是有事分神，小弟適才便因想通了其中原因，才大叫一聲『我明白了』。」
羅大狂目注彭白衣，微笑說道：「小彭兒，占卜星相等技，最高明者，也不過只能於十一之中，稍參機微，哪有三減二等於一，一加二等於三般，確切不移之理？你和劉濟川老怪物，恰好把夏侯娟今日遭遇，每人算對一半，只不過你所算對的，是前一半，劉老怪物所算對的，是後一半而已。」
原來他慚窘不堪，竟又施展「七巧玲瓏手法」替夏侯娟完成最後一次的治療手術。
好在「天香軒」中，現有筆墨紙硯，自己又慣於盲目作書，便把源源本本各情，寫將出來，遞與大哥觀看。
「司馬三兄，小弟想代那紅衣女子，向你討個人情，不知你是否可以把往日之事，視若過眼雲煙，不再計較？」
司馬聰問道：「二弟明白何來？」
彭白衣黯然垂頭，過了一會兒，忽又目注夏侯娟，揚眉問道：「他是誰？」
理論既與事實相違，則若要弄清原委，只有再度查證。
司馬明聽得大喜叫道：「卓兄，既然如此，請你速賜妙藥，司馬明重睹天日後，首和-圖-書先要仔細看一看你，以遂我識荊瞻之願。」
彭白衣悚然一驚，目注夏侯娟，失聲問道：「夏侯姑娘，你說什麼，你要我做你『大哥』？」
卓軼倫離座走過，請司馬明伸出手來，讓自己細診脈息。
彭白衣苦笑一聲，駢指凝功，向夏侯娟心窩要害，隔空點去。
司馬豪見他忽又「吞吞吐吐」起來，遂皺眉說道：「卓兄儘管請講，你對於司馬兄弟有天高地厚之恩，只要那紅衣女子，與你關係密切，慢說打我一掌，便砍掉司馬豪的兩隻手兒，我也立即釋然於懷，付諸一笑。」
溫香在抱，自然銷魂，但彭白衣畢竟出身正派名門，是當代大俠「哀牢山歸雲堡」堡主彭五先生愛子，心中雖難免對這風神絕世的「咆哮紅顏」，有點情意滋生，但舉措上卻絕無絲毫輕薄浮滑之處。
卓軼倫笑道：「凡屬治療病症，其靈驗與否，收效如何，端視三項要件，是不是完全具備？」
彭白衣一到壁下，見樹間所繫的白馬已無，不禁呆了一呆，趕緊縱登峭壁，入洞察看。
司馬明不等司馬聰話完，便即接口說道：「大哥放心，那卓軼倫兄，人極君子，不輕然諾，一定如約再來，大哥在他來時，無妨……」
還有那位「聖手仁心」卓軼倫，如今正在何處，做些何事？
司馬聰含笑說道：「倘若我之耳聾，你之目盲，對我們行動方面，構成嚴重不便，自然必須治療，如今，我雖耳聾，可以用目辨音，你雖目盲，可以用耳察物，又何必甘棄『宇宙六殘』之名？」
洞在壁間，離地數丈之處，彭白衣先行入洞，察看一番過後，方縱落壁下，向夏侯娟微笑說道：「夏侯姑娘，這洞穴倒還潔淨合用。」
除此以外，他還有一樁最大仗恃，就是彭白衣是「哀牢山歸雲堡」堡主彭五先生愛子，久走苗疆，身旁帶有專解各種瘴毒的無上妙藥。
起初，只是平縮，後來，卻一拱一拱地，起了屈伸。
語音了處，便向卓軼倫深深一揖。
司馬聰道：「萬一他不會再來，則二弟豈非……」
因為兩端均在叢草之內，只有中央丈許，橫陳路間，故而說是「一段」。
彭白衣笑道：「羅伯父既然見愛小彭兒，還請多賜栽培。」
司馬明乘機又道：「大哥，我有樁問題，想不明白，你能不能幫我求得解答？」
彭白衣知道這第五洞穴中，定不尋常，遂再入洞探險。
卓軼倫慌忙還揖，笑道：「三莊主為何如此謙禮？」
卓軼倫用一種平和語聲，微笑說道：「大莊主與二莊主，均是威震天下，名列『宇宙六殘』的一流高手，倘若把聾盲之疾治癒？會不會……」
司馬明搖手答道：「大哥不肯宣佈，只說另外兩人與『四眼神君』胡遇奇所結怨恨，比他更深，此次結伴尋仇，謀定而動，必可一償夙願。」
彭白衣赧然笑道：「夏侯姑娘天上神仙，小侄自慚非偶，何況男女情份，無法勉強，只好聽其自然發展，若是挾惠以求，便有愧俠義心，羞為男兒漢了。」
走了不遠，便發現香味來源，竟是從第五個洞穴之中傳出。
司馬明聽清函中之意，向司馬聰揚眉問道：「大哥，你對於獨孤智的這封書信，打算怎樣答覆？」
司馬豪大感意外地，詫聲叫道：「卓兄怎麼這樣說話？莫非你與那傷我一掌的紅衣少女，竟是素識？」
羅大狂飲了兩口酒兒，含笑說道：「我有要事待辦，不能在此逗留，而夏侯娟雖服『伐髓紫雲芝』，完全發揮靈效，大益真力，要在半年之後，目前更必須有人用『七巧玲瓏手』替她暫時把血脈打通，使靈藥不致滯留在身軀某一部位，否則，不單無益，反會有害……」
夏侯娟則又生恐彭白衣妒海生波，使自己左右為難，才不曾說出「卓軼倫」三字。
羅大狂點頭笑道：「劉濟川那老怪物，果然寶刀未老，這『逢東則吉』四字，確實算得極準。」
夏侯娟點頭笑道：「對了，難道大哥竟看不起我，不願意把我認作小妹？」
羅大狂囑咐完畢，飄然而去，彭白衣因當地山風甚大，必須尋一洞穴，才好為夏侯娟施展「七巧玲瓏手」，點通全身血脈，藉以療傷祛病，遵先行把她拍醒。
彭白衣講得頗為詳細，但因知道夏侯娟至少還需經過三日治療，不願使她有所繫念關心，遂暫時未將羅大狂臨別囑咐之語，一併說出。
何況火摺一點，敵可見我，我不見敵，身在洞內，躲避更極為難，簡直太以不利。
司馬豪笑道：「二哥說得有理，如今我倒希望大哥，索性遲點回來。」
卓軼倫答道：「那粒『七龍丹』的藥力甚強，我又替他點了『黑甜穴』，故而至少也會睡到明日此際。」
換了旁人，不會對這片淡淡煙光，過分注意，但彭白衣卻不然，因為他生長西南，在瘴癘方面，見識甚豐，一瞥之下，便認出這片煙光，色澤微黃，是一種頗為厲害的「金錢毒瘴」。
彭白衣聽出又有希望，不禁心頭怦怦亂跳地，含笑說道：「常言道：『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小侄既然福緣深厚，遇上『金剪醉仙』羅老伯父，自然想獲得一兩樁鬼哭神嚎的驚人絕藝。」
卓軼倫道：「我們……」
但地上卻有一件東西，引人注目。
司馬聰看完司馬明所書，方知就裏，但仍自詫然問道：「原來如此，但二弟適才曾大喝一聲『我明白了』，該語又是何意？」
自己一心已屬卓軼倫，絕無移愛可能，但若對彭白衣過於峻拒，又有點……
司馬明想不到一向性情高傲，絕不服人的三弟司馬豪，竟會對卓軼倫如此傾折？遂含笑說道：「我清晨服藥的時間已到，要去園中靜坐，三弟你也對新練『奔雷掌』法，用用功夫，我們少時再談。」
彭白衣皺眉叫道：「羅伯父，我怎麼不差，我為夏侯姑娘所占的是『逢東則凶』。」
司馬聰愧然笑道：「我因事羈身，來不及趕回『紅葉山莊』，與二弟三弟，共度舊歲，今天已經是新正初七。」
卓軼倫此時不便插口，心中卻在暗想，休看這司馬兄弟，出身並不正大，但弟兄間的友義之情，竟頗純篤。
司馬聰搖頭說道：「也不必過於委婉，就說如今司馬聰已不聾，司馬明不瞎，根本喪失了參與『六殘幫』的資格。」
司馬豪點頭說道：「小弟正是此意，卓兄認為我不該去麼？」
彭白衣進入第五洞穴，經過幾度轉折，又復到了洞底，那種桂花香味，居然越來越濃，只不知發自何處？
夏侯娟不便歪曲事實，妙目略轉，索性微吟答道：「雖屬雲英身未嫁，萬縷情絲已繫人。」
司馬聰笑道：「二弟既拙於明，便敏於聰，恰好和我的既拙於聰，便敏於明，互相異趣，你能數空際蚊蠅共有幾隻，我能察松間針葉共有多少。」
夏侯娟不等他再往下說，便自媚笑道：「大哥莫要這等說法，天涯何處無芳草。俠士由來侶美人，包在我的身上，定替大哥物色一位比我勝強百倍的稱心嫂子。」
這種反常原因，顯然是自己的奇聰耳力，已在退化，但退化原因，又復何在？
夏侯娟「哦」了一聲說道：「照彭兄這樣說法，救我的竟另有其人，這人又是誰呢？」
說到此處，忽然想起未聞司馬聰發言，遂又轉過話頭，含笑叫道：「大哥怎不說話？莫非不以小弟之意為然？」
司馬聰目注卓軼倫，揚眉笑道：「卓兄，事既如此，卻要奉煩你為我這兩隻耳朵，一施妙手的了。」
「卓軼倫」三字，剛到唇邊，忽又避免麻煩地，改口笑道：「大哥，我只請你把我認作小妹，又沒有請你把他認作兄弟，何必提他則甚？」
司馬聰因正進入淒迷回憶之中，有點呆呆出神，以致未曾注意司馬明的嘴唇動作，自然也聽不見司馬明所叫的這聲「大哥」。
司馬聰看懂二弟司馬明所說話兒，心頭的一塊大石，方告落地，透了口長氣，皺眉問道：「二弟，你是為了何事傷心？竟滿面縱橫淚漬？」
尚幸走了不遠，便發現一座洞穴。
司馬聰弄不懂司馬明為何突然提起這株墨梅？只好點頭笑道：「這株墨梅，今年開得極好。」
司馬豪語發由衷地，點頭說道：「二哥這『出塵超俗』四字，對卓軼倫兄，確係適當評語，小弟與他相較起來，未免自慚形穢，真所謂『拳石之擬泰山，秋螢之比皓月』的了。」
未發現「金錢瘴」前，彭白衣對於面前的三條岔路，不知何擇何從，如今，他卻毫不考慮地，向那山谷馳去。
司馬聰倦游歸來，兄弟相聚，司馬明應該揚眉狂喜，為何皺眉吃驚？
她微呻一聲，睜開雙目，見彭白衣站在身旁，不禁想起前事，苦笑叫道：「彭兄，你好靈的相法，當真『逢東則凶，逢白則吉』，東門柳把我打傷，彭白衣卻救了我的性命。」
自從卓軼倫為司馬明開下藥方，指示如何治療目內翳障以後，司馬明遂在兄弟司馬豪勸慰鼓勵之下，遵照醫囑，試著服藥調治。
司馬聰含笑點頭，司馬明卻「哦」了一聲，揚眉叫道：「大哥，我說如何？卓軼倫兄真是信人，但我卻想不到他會提前到達。」
司馬豪一旁聽出興趣，插口笑道：「是哪三項要件？卓兄請講，司馬豪願聞其詳。」
彭白衣聽ｗｗｗ•ｈｅｔｕｂｏｏk.ｃoｍ•ｃｏｍ得幾乎呆了，靜等夏侯娟歌聲歇後，方向她茫然注目地，顫聲問道：「夏侯姑娘，你……你……你是雲英未嫁，還是羅敷有夫？」
但彭白衣畢竟是名父之子，磊落奇男，雖對夏侯娟情意滋生，又復受了挫折，也不屑以如此無恥手段，強奪人愛。
司馬豪聽得卓軼倫竟與自己前遇紅衣少女相識，不禁失聲叫道：「卓兄，你……你與那紅衣少女，究竟是什麼關係？」
司馬明聽得揚眉叫道：「大哥，你記不記得昔年我和你曾費盡心機，設法置餌張網，接連在前山『水簾洞』側，足足連守三天，才捕得一隻老鸚鵡，和一對羽毛雜色，不太漂亮的金絲雀？」
就在她縱馬而去後的約莫半個時辰，一條白衣人影，便從另一方向，飛奔而至。
這兩句平平淡淡的話兒之中，卻流露了極為真摯的兄弟深情，連司馬聰也看得雙睛濕潤。
夏侯娟一來心地光明，除了鍾情於卓軼倫外，對彭白衣毫未動甚兒女私情。二來索性灑脫，不拘小節，故而聞言之下，不加深思地，隨口笑道：「我先自己活動活動，倘若不能支持，再請彭兄抱我。」
卓軼倫覺得自己與夏侯娟之間，雖似情意互投，但卻僅在「括蒼山埋龍坳」，和「黃山西海門」等地，見過兩面，如何當得起「誓海盟山」之語？
函中並說明聚沙尚可成塔，集腋尚可成裘，若把「宇宙六殘」這六位一流高手，聯合組盟起來，則何愁霸業不成？有甚強敵不克？
彭白衣驚奇欲絕，瞠目失神，竟未發覺那條「血紅彩帶」般的扁身扇尾怪蛇，業已由洞外遊來，悄無聲息地，向他漸漸迫近。
自己雙目雖告失明，但耳力之聰，卻誇絕世。
她因想起自己初遇彭白衣時，對方曾騎著一匹極為矯健的白色龍駒，遂以為彭白衣是要縱馬不別而去。
一直走到洞底，未遇絲毫異狀，彭白衣只好退出洞外。
大哥既返，應該進園便知，縱令他功行深厚，有意躡足潛蹤，也不會到了軒外發話，自己才有覺察。
夏侯娟失驚叫道：「羅老前輩也在此出現了麼？他……他老人家如今……」
彭白衣微笑說道：「夏侯姑娘重傷未癒，尚等繼續調理，請自珍攝，莫要多話傷氣，容彭白衣將你暈倒草叢以後的一切情事，詳為奉告便了。」
司馬明答道：「的確神妙異常，他處方配藥之際，約期半年，有了相當成效後，再投猛藥，即能使我雙目復明，但小弟僅僅服藥百日，眼前便彷彿可見著一些模糊光影。」
如今，彭白衣見夏侯娟不肯說出她所愛之人姓名，自也未便相強，只好苦笑皺眉說道：「夏侯姑娘……？」
司馬明嘆息一聲說道：「我是說我看不見瑤草琪花，高山大海，泉瀑峰壁，業已足足二十年，大哥則聽不見哀絲豪竹，泉韻松涯，晨鐘暮鼓，恐怕已有三十年了！」
彭白衣見羅大狂說得如此鄭重其事，自然一面牢記心中，一面躬身答道：「羅伯父請放心，小侄謹記此事，定會轉告夏侯姑娘，命她特別注意便了。」
羅大狂失笑說道：「當然心甘情願，能伺候上一輩子，豈不更好？這樣一來，夏侯娟成了『逢白則吉』，你的另一句占語，也就又復應驗。」
彭白衣大喜笑道：「羅伯父放心，你何時惠然肯來，小侄負責把那十罈『梅花春』，完全請羅伯父盡興飲用。」
司馬聰沉思有頃，點頭說道：「二弟說得雖對，但我卻覺得不必再繼續治療。」
彭白衣笑道：「就是與東門柳暨令師『般若庵主』齊名的『金剪醉仙』羅大狂老前輩。」
彭白衣好奇太甚，委實忍耐不住，遂不顧一切地，從身邊取出火摺，加以晃著。
卓軼倫因自己此次「紅葉山莊」之行，事事順利，心中頗為高興地，一面與司馬豪相偕出室，一面含笑說道：「小弟此次於百忙中趕來『紅葉山莊』，總算不虛此行。」
這番話兒，說得語音低沉，含蘊著極為濃重的傷感意味。
到了洞中，彭白衣不敢怠慢，立即施展羅大狂所傳「七巧玲瓏手法」，替夏侯娟點遍全身大穴。
司馬豪雙眉一挑，目閃精芒說道：「這樣最好，或許小弟明日也追隨卓兄，同去江湖走走。」
司馬豪含笑答道：「大哥若是遲些回來，忽見二哥的多年目疾，業已痊癒，或許會見獵心喜，也請卓軼倫兄，振聾啟聵，一層妙手。」
夏侯娟主意拿定，恰好是彭白衣又一次點遍自己穴道後的互相休息之時，遂向他含笑叫道：「彭兄，你對我這等恩情，叫夏侯娟日後如何答報？」
它不是左右飄揚，而是彷彿有人牽引般，向左側茂草中，緩緩縮去。
司馬聰長嘆一聲說道：「二弟，你方才說是『紅樹青山多旖旎，爭名奪利不逍遙。』我如今也認為『瀑響松濤能洗耳，一聾一瞎太難聽。』哪裡還會接受獨孤智的邀請，去參與什麼『六殘幫』呢？」
司馬聰看得呆了，滿面迷惑神色。
尤其是司馬明的雙頰之上，居然滿面縱橫淚漬，更使司馬聰看得驚異欲絕。
司馬聰果然如命辦理，立即移居靜室，卓軼倫又向司馬明笑道：「二莊主，你的目內白翳，已逐漸消薄，如今再投猛藥，便可以重見光明了。」
司馬聰笑道：「走，我和二弟同去，看看此人！」
司馬豪眼見二哥雙眼之中的那層厚厚白翳，彷彿越來越見稀薄，便知卓軼倫果然妙藥通神，定可治癒自己二哥這種群醫束手的多年殘疾。
司馬明笑道：「三弟怎麼不好？他如今正在苦練『奔雷掌法』，火候方面，已達八九成了。」
卓軼倫含笑起立，司馬聰忙自笑道：「卓兄請坐，前次多蒙卓兄施展回春妙手，為二舍弟三舍弟，治療重病，司馬聰首當謝過。」
彭白衣涎著臉兒陪笑說道：「小侄久欽羅伯父的『奇門遁形步法』，靈奇百變，舉世無雙。」
羅大狂點頭讚道：「好，隨處不忘求知，正是年輕人的上進要訣。」
彭白衣雖不辭耗費精力，是以「隔空點穴」手法，凝勁施為，但兩日以來，始終面面相對，或是耳鬢廝磨，情感自然大進。
彭白衣在途中，已在鼻間抹了藥粉，口內噙了靈丹，但因順風關係，他尚未進谷之前，便嗅得了一陣極淡極淡的桂花香氣。
司馬聰連聲遜謝，伸手請客入座。
司馬豪「呀」了一聲，高興得目中淚光浮動地，淒然叫道：「二哥，二……二十年了，你……你……你終於看見我……我長成什麼模樣？」
詩短，字更短，情長，意更長。
卓軼倫道：「小弟雖然要事在身，無法久留，但也須等到明日此刻，看看司馬二兄雙目的進展情形如何？方可放心告別。」
說完便自輕啟珠喉，曼聲唱道：「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感君纏綿意，繫在紅羅襦，妾家高樓連苑起，良人執戟明光裏，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擬同生死，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司馬明靜聽至此，忽然搖頭長嘆。
他這裏念猶未定，忽然瞥見右前方的山谷之中，有一片淡淡煙光，蒸騰而起。
司馬聰扯碎書信，又向司馬豪含笑叫道：「三弟，我和你二哥，雖然不接受獨孤智的邀請，但也未便不加理會，你替我覆上一函便了。」
多年盲目，自難復明，連司馬豪也有點不敢完全相信卓軼倫所開藥物，真能著手回春，只是抱著一種僥倖試為之念。
卓軼倫取了一隻銀盤，置於司馬明頰邊，便以棉花蘸了藥汁，替他洗滌雙目，並暗凝指功，在眼球上輕輕按摩。
因為他看見了地上留有極為清晰的馬蹄跡印。
在這兩種可能中，彭白衣為了慎重起見，寧採後者，遂又於鼻間多抹了一些藥粉藥油，口內多噙了兩粒靈丹，然後才舉步進谷。
但怪異越多，越是激起了彭白衣的好奇之心，也越是加強了他對夏侯娟的關懷之念。
何況常言道得好：「長痛不如短痛」，當彭白衣情思初起之際，加以打擊，所受痛苦尚淺，若容事態繼續發展，則不是毀了自己與卓軼倫的一段情緣，便是毀了這位對自己有救命深思的彭白衣的一生幸福。
司馬豪聞言，自然心中狂喜，揚眉問道：「我二哥要睡多久？」
卓軼倫此時恰好把藥汁洗完，遂索性點了司馬明的「黑甜睡穴」。
這一摸之下，方發現果然淚漬甚多，遂趕緊舉袖拭去。
想起「夏侯娟」三字。彭白衣俠膽如天，立即舉步進谷。
司馬聰皺眉問道：「二弟是什麼問題？不妨說出來互相研究研究？」
卓軼倫驀然想起司馬豪上次是被夏侯娟的「般若掌」力所傷，遂心中一動，含笑問道：「當然記得，司馬三兄提起此事則甚？」
司馬豪聽他言語之中，似乎已有去意，遂愕然問道：「卓兄就要走麼？」
誰知天下事難加斷言，往往以為絕對不會怠忽的大事，反而偏偏疏滑。
等他回到原處細加搜索，洞裏洞外，壁上壁下，哪裡還有夏侯娟的半絲倩影？
司馬豪起初覺得莫名其妙，但他也是絕頂聰明人物，在把卓軼倫第一次所說的「我們」，和第二次所說的「我和她」，加以綜合研究之後，便自有所悟，「呀」了一聲，目注卓軼倫，恍然笑道：「卓兄，我明白了，那位打了小弟一掌的紅衣少女，大概竟是你誓海盟山的知心密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