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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歌行

作者:諸葛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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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小青工心計 為我收傳人

第十二章 小青工心計 為我收傳人

聶小青聞言暗嘆公孫為我這種說法,居然完全與主人令狐楚楚所料相合,只等支持他繼續生存的一股奇異毅力消失以後,這位極可憐的一代奇人,便將油盡燈乾地,自然死去!
聶小青笑道:「師傅,你不要急,把我放開,讓我一面替你梳理鬍子,一面把話問完,你便自然曉得我怎會知道這些事兒了。」
聶小青撕了一塊雞脯,遞向公孫為我口邊,嫣然笑道:「老伯伯,你嚐嚐這熏雞滋味可好,是我請人用古法熏製,毫無水分,足可放上十天半月,不會壞呢!」
聶小青噘著這小嘴說道:「老伯伯放心,我人走東西不走,那些熏雞、臘肉、兜兜鹹菜,以及茅台酒、瀘州大麯等等,全都留給你吃!」
聶小青點頭答道:「處世之道,最要緊的便是達變通權,善於對應!像羅靜石那樣難得的好徒弟,既然送上門來,那有忍心再把他趕走之理?」
羅靜石劍眉一挑,神情頗亢地,抱拳問道:「公孫老先生,我比你那位高徒如何?」
那隻墨墨巨蜂距離聶小青尚有七尺左右,忽似有甚無形大力牽引,使它突告斜飛,直投那叢生自落葉之中的黑色細草以內!
怪事雖生,真相大白!
公孫為我點頭笑道:「羅老弟,你說對了,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以你的根骨氣質,或許會尋著比我更高明的師傅,練成傲世絕學!」
羅靜石揚眉一笑,向「百臂殃神」艾天澤叫道:「艾老前輩,我們該走了吧?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受得風霜磨,才是參天樹!」
公孫為我瞠目說道:「青兒,若不是你年齡太小,我幾乎斷定你當時也在那『大雪山』高峰之下,不然你怎會知道得這般清楚?」
公孫為我嘆道:「我輸給公孫獨我了,我怎麼不傷心呢?」
聶小青笑道:「師傅,我已經告訴你不曾見過什麼公孫獨我,你怎還在疑心?這些故事,我完全是聽他徒弟說的!」
艾天澤大喜說道:「公孫兄,你這樣說來,是改變主意的了?」
聶小青應聲答道:「武林人物能得名師,自是莫大福氣,像老伯伯這等武學絕世的師傅,恐怕除了這哀牢山古森林外,便踏遍八荒四海,五嶽三山,也尋不著了!」
不可思議!委實太以不可思議!
艾天澤愕然之故,是想不到羅靜石在公孫為我這等性情怪癖無比的絕代奇人之前,竟能表現得神采飛揚,毫無怯色!
公孫為我聽聶小青這樣說法,不禁皺眉說道:「青兒,你志氣雖好,但……」
聶小青失笑說道:「師傅……」
聶小青自行囊之中,取出一隻不太大的酒葫蘆來,向公孫為我微笑勸慰說道:「老伯伯,不要哭了,我把這一葫蘆美酒送給你喝!」
聶小青含笑答道:「這個理由,極其簡單,因為公孫獨我,已經死了!」
公孫為我忍不住地,點頭讚道:「你這第一點分析,極有道理!」
公孫為我愕然之故,是自己覺得兩度答話,均極為技巧,不知為何引得羅靜石如此狂笑?
公孫為我根本不等艾天澤話完,使冷然說道:「艾兄,你不必再費心了,那羅靜石的姿質,便如天上金童,我也不會對他特垂青眼!」
公孫為我瞪著閃爍在深陷眼眶中的一雙碧綠眼珠,失態說道:「青兒,你當真還有使我更奇怪的問題麼?」
但聶小青剛剛想起這個人,便忽又搖頭自語說道:「不可能,不可能,怎麼可能會是他呢?」
森林之中,尤其是洪荒未闢的古森林中,經常所聽得到的聲音,無非是虎嘯猿啼風聲鶴唳!
因為,縱令這叢黑色細草,是甚罕世異物,能抗罡風真力,但異草周圍的虛浮落葉,為何也絕無一片,隨風捲起?
艾天澤苦笑說道:「小弟胸中所學,那裏配為人師?除非像公孫兄這等絕世異人垂青授技,才不至於糟塌了羅老弟的曠代奇姿!」
如今,這人自落葉堆中坐起,鬍鬚自然隨同升高,竟彷彿是那叢黑色細草驀然長長不少!
公孫為我雙手發抖地,接過酒葫蘆來,一面拔塞,一面向聶小青投以兩道極為感激的目光,顫聲說道:「聶姑娘,你……你這人太好了,我……我要好好對你報答!」
說到此處,故意向公孫為我埋在落葉堆內的半身部位,看了幾眼,蹙眉問道:「老伯伯,你是腿斷了?還是風癱?不然決不會在這古森林中,住了這久!你餓了吃什麼?渴了喝什麼呢?」
聶小青故作不知地蹙眉問道:「師傅我怕這艾天澤不是好人,他……」
但艾天澤僅僅叫了一聲,便驚失萬分地,愕然住口!
公孫為我臉上的獰厲憤怒神情,隨著聶小青的語音,一絲絲地減退,等到聶小青話完,居然當真變成一副可憐兮兮的悲愴模樣,長嘆一聲,又復流下了兩眶熱淚!
公孫為我苦笑搖頭,黯然說道:「我不曾輸在十八年前,卻輸在十八年後,他……他竟比我先有了徒弟!」
聶小青聽公孫為我不但要贏公孫獨我,並要贏得對方在九泉之下心服!不禁暗嘆這位老人委實倔強的既復可笑,又復可愛!
聶小青笑道:「老伯伯在這樣苦惱寂寞的情況之下,還活了十八年,如今我既和你認識,以後總會常來看你,並替你準備一下足夠充饑解渴的飲食等物,你定然再活上三十六年,也不會死呢!」
但她不能使對方看出自己是特來相尋,故而裝出一副驚訝萬分的神色,失聲叫道:「老伯伯,方才那隻墨黑巨蜂,是被你吃掉了麼?」
但這種咀嚼之聲,聶小青卻還是初次聽到!
但她又可百分之百地,否定自己心中所疑之人不會變成「南荒玉霸王」羅靜石,隨同「百臂殃神」艾天澤,來到這哀牢山古森林內!
聶小青將計就計地,撒嬌說道:「師傅,你既然要我,便應該把來人趕走,我不許你再有第二個徒弟!」
艾天澤聽公孫為我這樣說法,知他意志已決,無法挽回!只得長嘆一聲,苦笑說道:「公孫兄,真想不到小弟為你天涯海角,尋覓傳人,委實費盡苦心,結果居然是乘興而來,敗興而返。」
羅靜石得意笑道:「我不僅聽懂了你所答話的外在涵意,並聽出了你為何如此答話的內在涵意。」
公孫為我伸手摸摸頭上髮髻,目光微注聶小青,含笑說道:「聶姑娘,作我徒弟雖可學得幾樣罕世武學,但長期在這古森林中,滋味也不好受呢!」
聶小青微搖螓首,忍俊不禁地,失笑說道:「老伯伯,你這吃相,有多難看?半隻雞兒下肚,居然連骨頭渣子,就不曾吐出半點!」
聶小青見著這位絕代異人,心中自然又驚又喜!
公孫為我答道:「因為這樣做法,做得好時,我便可重見天日,再出江湖,但做不好時,卻立將慘死!」
聶小青嬌笑說道:「我知道老伯伯多年不曾飲酒,定然饞得要命,這是極好的貴州茅台酒呢!」
聶小青「哎呀」一聲,皺眉叫道:「老伯伯,你當真吃掉了麼?我知道這種巨蜂,毒得很呢!」
聶小青笑道:「師傅,你這三個外號之中,是不是有兩個是你憑藉武功性格,而獲得的?有一個卻是指鹿為馬,李代桃僵,被人糊裏糊塗,加上去的?」
聶小青不慌不忙地,含笑問道:「師傅,你是不是和那厲害對頭,鬥了十日?」
她這樣說法,是因自己決不能與「世外八兇」中的「百臂殃神」艾天澤見面,才如此設詞,希望公孫為我拒絕艾天澤進入古森林,便可不露絲毫破綻!
公孫為我好奇性地問道:「你說說看!」
聶小青見這位蓋代奇人,委實饞得可憐,不禁微覺悽惻地,嫣然笑道:「老伯伯,我看你頭髮太亂,是想用這柄角梳,替你梳梳頭髮!」
聶小青搖手笑道:「師傅且慢奇怪,使你奇怪的問題,我還不曾問。」
羅靜石聞言,頗為不服地,揚眉問道:「公孫老先生,你這樣說法,難道是認為你那徒弟,看起來比我好麼?」
「百臂殃神」艾天澤上次來這古森林時,便因冒失闖入,幾乎被公孫為我的「坎離真氣」所傷,故而這次先打招呼,不敢莽撞!
聶小青愕然之故是她早就發覺羅靜石的語音熟悉,如今再聽了這陣狂笑,忽使她想起一個人來!
聶小青細心而緩慢地,替公孫為我動手梳理頭上糾結亂髮,並對他頗為https://m.hetubook•com.com關切地,含笑說道:「老伯伯,這兜兜鹹菜雖然可口,卻似太鹹,你不要吃得過多,我一面替你梳髮,一面和你說話!」
公孫為我聽她自稱是女兒身分,不禁又對聶小青端詳幾眼,長嘆一聲說道:「聶姑娘,我是下半身風癱,不能轉動,才困在古森林中,若談到饑餐渴飲方面……」
公孫為我由不得地失聲叫道:「你怎麼知道她是女的?」
聶小青接口笑道:「既然如此,老伯伯怎麼還是這樣孤孤單單,冷冷清清地,獨自在這古森林中,苦受寂寞!」
聶小青想不到公孫為我竟是如此答覆,知道若再勸阻,必會使他生疑,遂只好裝出一副高興的神情,微笑說道:「師傅,你這樣安排也好,但我在那邊林內,倘若看見你對艾天澤所送來少年人略有垂青之意,我便不辭而別,悄悄溜走!」
聶小青失笑說道:「老伯伯,你慢些喝,我囊中還有兩大葫蘆茅台及滬州大麯,以及不少熏雞、臘肉、兜兜鹹菜等物,管保比你方才所吃的那隻『烏王蜂』,味道好得多了!」
公孫為我睜著一雙看來有些怕人的大眼,凝望聶小青,聶小青遂以絲巾,替他擦去頰上淚痕,繼續笑道:「師傅請想,公孫獨我雖有徒弟,你也有了徒弟!但他業已葬身入沼澤中,師傅卻仍在古森林內,與翠竹蒼松並茂,豈不是贏了他麼?」
聶小青被他這樣虛空一抓,覺有股勁力,硬把自己身軀吸住!
公孫為我突然伸出鳥爪似的兩隻枯臂,抓住聶小青,氣喘咻咻地,顫聲叫道:「青兒!你……你……你趕快說出是怎……怎會知道此事?我……我驚奇得無法再忍耐了!」
公孫為我搖了搖頭,緩緩說道:「我這樣贏他,他便在九泉之下也未必心服!除非……」
聶小青故意撒嬌,裝出滿臉幽怨神情,緩緩答道:「老伯伯,有人給你送徒弟來,你還要我則甚?只請你命他們慢點進林,等我替你把這鬍子梳好,我馬上就走!」
公孫為我既不願作違心之論,又知道聶小青在遠遠偷聽,遂把眼皮略微眨了一眨,異常技巧地答道:「你不會比我那徒兒好!」
聶小青剛剛站起身形,那叢黑色細草,居然也升起了兩尺五六!
他的清朗話音,卻使聶小青吃了一驚!
聶小青雙眉深蹙地,幽幽說道:「老伯伯,我好像和你蠻投緣呢,有點捨不得離你走去!」
這「師傅」二字剛出,突然聽得有人運用「傳音入密」的功力,在這片古森林外,向林內傳聲叫道:「公孫兄,小弟艾天澤再來拜謁,可以允許我進這古森林麼?」
公孫為我聽得驚喜萬分地,揚眉問道:「聶姑娘,你認為作我徒弟是福氣麼?」
再根據聶小青連日穿行洪荒森林,所獲經驗判斷,知道富有吸力的怪物,只有蟒蛇、蟾蜍,以及大壁虎形的響尾毒|龍等類!
公孫為我失聲說道:「不錯,不錯,那種『縮骨抽筋截脈手法』,正是公孫獨我擅長的秘技!」
公孫為我依然技巧地,點頭答道:「他不會比你差。」
公孫為我聞言,立時收淚,兩眼目光發直,盯著聶小青手中的酒葫蘆,竟似不信地,顫聲問道:「聶姑娘,我……我對你這……這樣兇法,你……還肯請我喝酒麼?」
說完,把角梳插在公孫為我長髮之上,又走到行囊旁邊,取出了一葫蘆「瀘州大麯」,及半隻熏雞!
聶小青換口笑道:「更巧的是公孫獨我也是困在這哀牢山中的一個大沼澤內,忍苦多年,最近才死!」
他的清朗語氣,使公孫為我吃了一驚!
公孫為我摸著肚皮哈哈大笑說道:「慢說半隻雞,你便捉上一條大蛇,我也會一齊吃光,決不把蛇皮留下半寸!」
聶小青見公孫為我已經忍耐不住,話鋒漸入正題,遂仍以一種欲擒故縱,若即若離的神情笑道:「老伯伯說得不錯,你的武功真好!」
公孫為我問道:「聶姑娘此話怎講?」
她一面說話,一面便向公孫為我所指的林深之處走去。
聶小青道:「師傅,你何曾輸給他?當年『大雪山』中,連鬥十日三十六陣,不是恰好是平分秋色的麼?」
公孫為我再復向聶小青加以暗示地,微嘆說道:「聶姑娘,你既然看出我有一身足以驚世駭俗的武功,便應該知道我不甘心使其與身俱沒!」
艾天澤號稱「百臂殃神」,列名世外八兇,性情自然極為高傲兇惡!這等連連碰壁,若在平時,早就激怒翻臉,但如今面對公孫為我,卻只有忍氣吞聲地,陪笑說道:「公孫兄,你收徒與否,於小弟一無損益,怎用得上『引誘』二字?如此對待舊友,是否……」語音未了,忽然靈機一動,目閃奇光地,向公孫為我笑道:「公孫兄,這樣好了,我命那位羅老弟,與你見上一面,收也在你,不收也在你……」
艾天澤聽得滿腹疑雲地,皺眉問道:「公孫兄,你的『天譴』二字,是什麼意思?」
公孫為我揚眉笑道:「聶姑娘,你雖不懂岐黃醫理,治不了我的風癱宿疾,但卻可以治好我比風癱宿疾,更渴需治療的心病!」
公孫為我「哦」了一聲,皺眉說道:「這倒真是巧事……」
話已至此,艾天澤無法再留,遂與羅靜石雙雙向公孫為我施禮告別,走出古森林外!
這人,只坐起了上半身,下半身卻仍深埋在落葉堆內!
原來,艾天澤所言不差,這羅靜石果然是武林中曠代美質,無論是容貌身材、丰神、根骨,均絕不輸於聶小青,簡直是春蘭秋菊,各擅勝場,美玉明珠,難分軒輊!
艾天澤愁眉苦臉地說道:「公孫兄,小弟好容易把羅靜石老弟找到,帶他不避艱辛地,千里遠來,你若不允收為門下,卻叫小弟怎樣對羅老弟交代?」
聶小青嫣然笑道:「老伯伯,我覺得其中還有兩點問題!」
如今,這兩樁想做的事兒,全做不到,聶小青只得蹩著滿腹悶氣,傾耳細聽究竟。
聶小青「哦」了一聲,含笑說道:「師傅放心,我一定絕不偷懶,努力學習你所傳授的絕世武學,以期打敗那葉元濤就是!」
公孫為我氣得「哇哇」怪聲叫道:「青兒,不許我收羅靜石是你,怪我不曾收他的也是你,你怎麼可以這樣不講理呢?」
這種奇異現象,自使聶小青大感驚詫!
一面說話,一面便率領一位猿臂蜂腰,神采出群的玄衣少年,向古森林中走進。
聶小青柳眉雙挑,含笑又道:「第二點是我不能在這古森林中耽延太久,至遲明春一二月間,便將去往玉門關外,赴樁重要約會!」
說到此處,目光移注羅靜石,含笑說道:「羅老弟,我雖然不能收你為徒,但卻願傳你一手頗為奇妙,又可速成的功夫,以留紀念!」
公孫為我因業已提心吊膽地,好大半天,一見艾天澤、羅靜石走後,便立即向聶小青藏身之處叫道:「青兒,你大概都聽見了,對於我所說話兒,還有什麼不滿意麼?」
公孫為我繼續問道:「你聽懂了什麼?」
公孫為我搖頭苦笑說道:「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我那武林舊友,直到如今,尚未帶他所說的少年人踐約!」
聶小青愕然不解地問道:「老伯伯這是怎麼講法,你除了下半身風癱成病,不能轉動之外,不是好端端地,會說話會吃飯麼?」
公孫為我搖頭嘆道:「青兒,我饞雖饞,但也苦得慣了!我不是捨不得那些吃喝東西,而是捨不得你,我不相信還會有比你更聰明、更乖巧、更可愛的徒弟!」
公孫為我依然寒著臉兒,沉聲問道:「那公孫獨我與我生得確極相像,你有什麼理由,不把我認成他呢?」
公孫為我被她逗得心癢難搔,急急說道:「青兒快問,我看你這年輕女娃,到底能知道多少武林秘事?」
聶小青失笑說道:「師傅,你太天真了!古往今來,那曾聽說過做徒弟的,可以獨自霸佔師傅?我先前所說不許再收羅靜石之話,只是試試你老人家對我喜歡程度、深淺如何而已。」
公孫為我笑了一笑,聶小青繼續說道:「尤其是我方才兩度凝勁發掌,不僅不曾拂動老伯伯的一根鬍鬚,竟連老伯伯身軀周圍的虛浮落葉,也未飄起半片,可見得老伯伯業已具有『不壞身法』,並神hetubook.com.com化到及於外物地步!」
聶小青道:「師傅,我既作了你的徒弟,便要專心一志,研參絕技,以期速成,在沒有獲得相當成就之前,我打算立誓不見外人的呢!」
公孫為我笑道:「你怎麼曉得我的武功好壞?」
公孫為我伸出那隻鳥爪似的枯臂,虛空一抓,高聲叫道:「青兒回來,我不許你去!」
公孫為我已看出聶小青外柔內剛,說一不二,性情極為倔強,遂微笑說道:「青兒,我知道你對我頗為矜恤,想使我多活幾年,但我若不為你實施『功力轉注』,你卻怎樣勝得過那葉元濤呢?」
他話猶未了,聶小青突然雙足點地,倒縱而出!
公孫為我十八年來,除了遇見一次「百臂殃神」艾天澤之外,那裏有人對他如此關切探問,故而聽完了聶小青的這幾句話兒,心中突生一種難以形容的淒涼之感,竟自頰上流下了兩行珠淚!
公孫為我哈哈笑道:「我這徒兒,成了我的話寶貝,在她未曾盡得我一身所學,傲視江湖以前,我決不讓她見人,也決不宣佈她的姓名來歷!」
公孫為我吃完雞脯,連讚好吃,索性毫不客氣,自聶小青手中,搶過雞來,一陣大嚼,口沫橫飛,連皮帶骨地,一齊吃得乾乾淨淨!
聶小青笑道:「常言道得好:『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又道是:『欲求真絕藝,須下苦功夫』,那裏會有七寶樓台,平空生出,使人不勞而獲的呢?」
公孫為我滿面得意神色,含笑說道:「不要拜不要拜,我們免除掉一切俗禮,從現在開始,我叫你『青兒』,你叫我『師傅』也好,或是叫我『老伯伯』也好,完全聽便!」
公孫為我聽得衷心佩服地,失聲叫道:「羅靜石,你真好聰明!大概最多再過二十年,你可以把『南荒玉霸王』的外號,改掉個兩字兒,叫做『乾坤玉霸王』了!」
公孫為我驀地全身一顫,目光茫然說道:「我有點怕!」
這時羅靜石狂笑之聲剛收,公孫為我忍不住地問道:「你為何這樣狂笑?」
公孫為我聞言,慰然一笑,便向古森林外,施展內家功力,提氣高聲叫道:「艾兄,請進林內相見!」
公孫為我搖頭笑道:「不是遇上武林舊友,而是收了一個好徒弟!」
公孫為我嘆息說道:「人死留名,豹死留皮,我一身武學,冠絕乾坤,總不能隨身而沒,最少也應該留下一些雪泥鴻爪!」
聶小青「哎呀」一聲,看著公孫為我,訝然問道:「老伯伯,你怎麼這樣問法?難道你要想收我作徒弟麼?」
公孫為我急得高聲叫道:「聶姑娘,你不要走,我求求你陪我說上一天半天話兒再走好麼?」
羅靜石微微一笑,目注公孫為我說道:「公孫老先生,你聽我說,你所答『我不比你徒弟好,你徒弟不比我差』等兩句話兒的外在涵意,就是認為我和你徒弟的姿質品貌,難分軒輊,換句話兒來說,也就是認為『你徒弟不比我好,我不比你徒弟為差』!」
聶小青皺眉問道:「老伯伯,你以前是無可奈何,如今已經有酒喝,有菜吃,還會有胃口吃那些令人噁心的蛇兒蟲兒麼?」
如今既聽公孫為我傳聲邀見,遂也提氣笑道:「公孫兄,小弟替你把『南荒玉霸王』羅靜石羅老弟帶來了,你且看看他姿質如何?是不是夠得上接受發揚你那一身蓋世無儔的奇絕武學?」
公孫為我接口笑道:「他就是我向你所說那位上次在林中巧遇,要介紹徒弟給我的武林舊識!」
公孫為我見了艾天澤這副驚愕神情,不禁失笑問道:「艾兄,你為何如此神情,難道不認識我了麼?」
羅靜石等公孫為我話完,出人意外地,劍眉雙挑,搖頭說道:「公孫老先生,你若收我為徒,羅靜石自當竭誠受教!如今既然門牆無份,彼此無緣,卻請恕羅靜石不受人憐,璧謝盛意!」
公孫為我啞然失笑說道:「青兒,你為何這樣說話?我怎會捨得你走?」
聶小青凝定內家真氣,聚於右手中指,正待迎著巨蜂來勢,凌空彈出之際,突然怪事又生!
公孫為我目中淚光又現地,悲聲說道:「我怕我突然會死掉,來不及把你的功夫,教得強過那公孫獨我的徒弟葉元濤,就已死去!」
誰知公孫為我聽完聶小青所說之後,竟頗然高興地含笑說道:「青兒,你既然有此決心,自然是最好!你可藏在那邊林深之處,讓我與艾天澤說上兩句話兒,把他打發回去就是!」
聶小青回眸一笑說道:「師傅,你不要對我掛念,且趕快打發來人,我還等著替你梳鬍子呢!」
聶小青霍然站起身形,準備不避任何危險,走到這叢黑色細草之前,看個究竟。
聶小青微嘆一聲,搖頭說道:「師傅,說來定會使你深為感慨,公孫獨我大概是在冰水寒潭中,浸泡過久,也和你一樣患了腰部以下,風癱成廢的惡疾!」
公孫為我長嘆一聲,點頭說道:「青兒說得對,我應該對你絕對信任!想是我公孫為我昔年嘯傲武林之時,雖有兇名,但並無大惡,才會在垂死暮年,收了你這樣一個既聰明又乖巧的可人心意徒弟!」
話完,便把酒葫蘆向公孫為我遞去!
這幾句話兒,把位公孫為我聽得怒也不是,喜也不是,臉上神情,尷尬無比!
公孫為我忽然自語說道:「奇怪!奇怪!」
接口含笑問道:「師傅,除非什麼?你怎不說將出來,我也可以幫你設法達成願望呀!」
公孫為我點頭說道:「是!是!」
聶小青接口揚眉說道:「師傅,你既然要把一身絕學,向我傾囊相授,就應該對我絕對信任,不要懷疑我替你老人家爭不了這口氣呢!」
不禁一面心驚公孫為我果然功力絕世,一面止步含笑說道:「師傅,你為什麼不許我去?」
艾天澤見他似要變臉;慌忙搖手說道:「公孫兄,千萬不要誤會,小弟是說我已經向公孫兄介紹傳人,公孫兄並曾面允的呢!」
聶小青不解問道:「師傅,你怕什麼?」
公孫為我苦笑說道:「我覺得我根本未曾活著,彷彿在陷身這古森林的半年以後,早就死了!」
聶小青這時已把公孫為我的頭髮梳好,替他挽了一個道髻,含笑說道:「這原因極為簡單,是那少年人沒有福氣!」
他一面吃得津津有味,一面目注聶小青手中長柄角梳,訝然問道:「聶姑娘,這是一柄梳子,難道也是要給我吃的麼?」
他說完這幾句話兒,不由又好生後悔,因其中對於羅靜石深為讚許,不知會不會使聶小青聽了生氣,而悄悄溜走?
聶小青一來因沒有隱瞞必要,二來因欲使公孫為我對自己毫無疑心,遂向他搖頭嬌聲笑道:「老伯伯,你不要稱我小兄弟,應該稱我小姑娘,我叫聶小青,女扮男裝之故,是為了江湖方便!」
公孫為我聽得真不敢信,但又不能不信地,搖頭長嘆說道:「青兒,你是路過『大沼澤』看見了那公孫獨我了麼?」
公孫為我驀然雙睛一瞪,自那深陷眼眶之內,射出兩道幾乎比閃電還亮的森森碧光,獰視聶小青,厲聲叫道:「聶小青,你……你敢說我可憐?」
公孫為我以一種極為誠懇的目光,凝注在聶小青臉上,點頭說道:「聶姑娘猜對了,不知道我有沒有這份福氣?」
她所藏之處,距離公孫為我困身的落葉,約莫兩丈六七,加上林中天光極暗,遂不一定能夠完全看得真切!
公孫為我搖頭笑道:「我吃慣了有毒東西,已經覺得越毒滋味越好!」
聶小青揚眉問道:「老伯伯,我怎麼錯了?」
說完,目中又現淚光,伸手輕撫伏在自己胸前,柔順得像隻小貓般的聶小青,師徒兩人,默默依偎,替這古森林中,構成了一片祥和安謐!
羅靜石突然發出一陣震天狂笑!
聶小青嬌笑說道:「老伯伯,你太言重了,問題是我得考慮我有沒有這份福氣,你怎麼把話說反了呢?」
公孫為我嘆道:「我記得蘇東坡有幾句詩兒是『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
羅靜石笑道:「我分析你為何如此答話,及答話時所表現的神情,認為你那位寶貝徒弟,必在近處,並推測出她不是男人,而是一位年輕美麗的女子!」
聶小青皺眉說道:「師傅和_圖_書,你簡直笨得像塊方木頭!」
轟小青笑道:「你們秋色平分,難判勝負,但仍均不甘就此罷手,遂泡浸在一個冰水寒潭之中,看誰先禁不住,就算誰敗!結果雪崩地震,自峰頂飛墜一條萬年積雪所化的百丈冰河,把您們這兩位容貌生得極為相像的活對頭,沖得隨波逐流,不知蹤跡!」
公孫為我聞言,雙眼一翻,精芒電射地,厲聲狂笑說道:「艾兄,我等了你不少時日,但如石沉大海,音訊毫無!假若你從此不來,莫非我就應該把一身絕學,埋葬在這古森林內?」
聶小青笑道:「第一點問題是老伯伯顯然是位絕代奇人,應該有個根骨極佳的徒弟,才能配得上……」
公孫為我此時確實已愛上這羅靜石聰明膽識,但因礙於與聶小青事先有約,遂依然頗為技巧地,避而不置可否,只是反向羅靜石問道:「原來這就是外在涵意,但不知什麼又是內在涵意?」
聶小青點頭笑道:「這幾句詩兒,確是東坡學士所作,但不知對於老伯伯的心病,有何關係?」
公孫為我把臉一沉,冷然問道:「艾兄此話怎講,難道你不許我收徒弟麼?」
公孫為我聽得越發對聶小青加深喜愛地,微笑說道:「聶姑娘,你的眼力不錯,方才那兩掌,尤其是後面一掌的所含勁力,也有了相當火候!」
公孫為我目中突然微轉淚光地,悲聲說道:「青兒,不管那羅靜石姿質多好,我仍是最喜歡你,願意把全副精神,對你培植,你不要再追他了!」
聶小青叫道:「老伯伯你既有這等能為,為什麼不這樣做呢?」
聶小青妙目一翻,看看這位絕代怪人,繼續笑道:「你們是不是一共鬥了三十六種神功,其中十二種他勝,十二種你勝,另外十二種則不分勝負?」
聶小青笑道:「他不但有了徒弟,他這徒弟的本領,並還大得很!」說完,遂把在川滇邊界,看見葉元濤及「辣手神鷹」申屠少華等人之事,向公孫為我說了一遍。
公孫為我聽得有些明白聶小青的語中之意,不禁怪聲叫道:「青兒,你難道是怪我不曾收留那羅靜石麼?」
聶小青「哦」了一聲說道:「怪不得老伯伯的鬍鬚和頭髮,弄得這樣亂,這樣長,原來在這裏住了十八年之久……」
公孫為我搖頭笑道:「多年惡疾,豈同小可?我又不曾運用『坎離真氣』,與它拼命,怎會突然痊癒呢?」
聶小青不等他往下再說,便退了一步,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揚著雙眉,嬌笑說道:「師傅,你不要說,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
誰知不打量還好,這一打量之下,卻使公孫為我雙眉深蹙,心中好生為難。
聲音上,使聶小青起了懷疑,但面貌上,卻仍使她毫無所見!
那位玄衣少年,一面朗聲發話,一面昂然緩步,向公孫為我身前走來!
聶小青笑道:「我這點火候功力,鬥鬥普通武林人物,或許還行,但到了老人家的眼前,卻宛若螢光燭火!」
公孫為我也被聶小青引得好奇心大起,含笑說道:「青兒,你儘管問,我倒真要看看是什麼問題,會使我感覺奇怪?」
誰知勁疾掌風,枉自劃空怒嘯,那叢黑色細草,卻連任何一根草葉,不曾絲毫搖動!
但湊巧的是,由於林木枝葉極多,她竟無法看見那玄衣少年面貌,只看到一點英挺身影!
聶小青見公孫為我的鬍鬚,亂得如草一般,忍不住又用角梳,替他慢慢梳理,並含笑問道:「師傅,你於十八年前,是不是曾與一個厲害的對頭,互相在『大雪山』中的一座高峰之下,拼命惡鬥?」
公孫為我聞聲愕然,剛待答話,卻見聶小青向自己搖了搖手,遂提氣說道:「艾兄請在林外,略候片刻!」說完,便向聶小青低聲問道:「青兒,你向我搖手之舉,是何用意?」
公孫為我叫道:「他已經死了麼?他死在什麼地方?」
聶小青「哦」了一聲撅嘴說道:「老伯伯,這樣說來,那艾天澤是給你送徒弟來的!」
公孫為我淒然嘆道:「我這種活法,完全是活在一種若生若死的恍恍惚惚之中,也許會再活上個一年半載,也許會在一剎那間,便告絕氣,聶姑娘,你認為我所遭受的這等情況,是任何人能夠受得了的麼?」
這時,藏在遠處的聶小青,業已驚疑欲絕。
公孫為我搖手說道:「不必了,我不想再收第二個徒弟!」
公孫為我嘆道:「十八年心願,若能實現,豈不是我的福氣?聶姑娘你不必多考慮了!」
聶小青縱到適才所坐樹樁左近,取了自己行囊,一面緩步向公孫為我,一面嫣然笑道:「老伯伯,我不是走,我是見你苦得太以可憐,去取些吃的喝的給你!」
公孫為我說道:「在這樣亙古無人,洪荒未闢的古森林中,遇見我這樣一個半妖半鬼之人,你怎會不覺得奇怪?直到如今!還不詢問我的姓名來歷?」
說完,香肩微伏,柳腰一擺,便欲往艾天澤、羅靜石的去路追去!
聶小青駭然欲絕,發現了莫大蹊蹺。
聶小青正在深含戒意地,暗自揣測之際,那叢黑色細草以內,突又傳來了咀嚼之聲!
更怪的怪事,隨著發生!
公孫為我嘆道:「無論何事,倘若太過分時,即早招鬼神之忌!我那徒兒是一朵曠世難覓瑤池仙花,這位羅靜石老弟,也是一株蓋代罕見的武林異卉,如此鍾毓兩間靈秀之氣的奇材人傑,得一已嫌折福,那敢兼收並蓄,自尋煩惱?還請艾兄與羅老弟曲諒,再讓我這把老骨頭,活上一年半載,公孫為我便感激不盡!」
公孫為我笑道:「這也不成問題,我有把握使你在明春一二月前,速成幾樁絕藝,也好讓與你訂約的那些人兒,大大驚奇一下!」
公孫為我聞言大喜說道:「聶姑娘,你真不討厭我麼?我早就覺得你可能會治好我的心病!」
公孫為我兩道隱蘊異樣精芒的眼神,在聶小青全身上下,略為掃視,含笑說道:「我不是遊山,我住在這古森林內,一動不動地,足有十八年了!」
聶小青嬌聲笑道:「老伯伯,左也不成問題,右也不成問題,看來我這個師傅,是拜定了呢。」
公孫為我聽得簡直饞涎欲滴,先咕嘟嘟地,喝了好幾口酒,咂咂嘴唇,又向聶小青央求說道:「聶姑娘,你既有這好東西,趕快拿來我吃!」
公孫為我聽憑聶小青偎在自己懷中,一面伸手撫摸她的如雲秀髮,一面滿臉慈祥地,含笑說道:「青兒,你師傅業已活得夠了,只要一身絕學,獲得傳人,死也可以瞑目!我不願意使你在這古森林內,消磨掉太多的青春歲月,決心仿效公孫獨我使葉元濤速成之法,從今天開始,便一面傳授你各種心得秘技,一面對你實施『功力轉注』!」
聶小青失笑道:「師傅,你也是聰明人,如今總應該猜得出我為何知道這樁武林秘訊,以及我為何能認出你是公孫為我,而不是公孫獨我了吧?」
那叢黑色細草,依舊一點不動!
果然這一聲「老伯伯」,便把公孫為我聽得自那張枯瘦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上,泛起一絲極難顯露的笑容,點頭答道:「那是『烏王蜂』,味道頗不錯呢!」
公孫為我輕拍聶小青的香肩,點頭笑道:「當然,如今便給我一粒可以立即治癒我風癱惡疾的仙丹,作為交換條件,我也捨不得把你放走!」
聶小青訝然問道:「師傅,你……你怎麼流眼淚了?」
公孫為我點頭道:「我也起過你這種想法,想用所練『坎離真氣』,來打通自腰以下的久絕血脈!」
公孫為我十八年來,不是忍饑挨餓,便是伺機捉上兩隻蛇蟲禽獸,連毛帶血地,生吞果腹!故而看著聶小青手上黃澄澄、油亮亮的半隻熏雞,簡直口角流涎,雙眼發直!
公孫為我皺眉苦笑說道:「女孩兒家醋心,怎會如此重法?我如今向你保證,除你以外,決不再復收徒,你該放心了吧?」
艾天澤無可奈何,雙眉深蹙,但忽然靈機一動,又向公孫為我含笑說道:「恭喜公孫兄獲得理想傳人,但徒弟越多越好,你再看看小弟為你千里迢迢送來的這位羅老弟!」
聶小青佯嗔說道:「師傅,這就是說你不會自行圓轉,必須要推一推才動一動!」
聶小青的警戒之心,漸被好奇之心沖淡,想把草中怪物m.hetubook.com.com逼出,看看究竟是樣什麼東西?長的是什麼形相?
艾天澤訝然問道:「公孫兄的風癱惡疾痊癒了麼?」
這那裏是甚麼黑色細草?卻是一位躺在落葉堆中之人的亂蓬蓬的鬍鬚!
公孫為我點頭笑道:「艾兄,你看得對了,我不能夠永遠倒楣,如今大概業已轉運。」
聶小青聞言,故作驚喜萬狀的揚眉叫道:「老伯伯,你仍要收我作徒弟麼?」
聶小青笑道:「師傅,羅靜石雖走,又有什麼關係?我去替你追他回來好了!」
若論公孫為我的這副盛怒形相,委實可以嚇得死人,但聶小青因成竹在胸,卻仍不慌不忙,神色安詳地,點頭說道:「老伯伯,你本來可憐,我為什麼不敢說呢?你看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孤孤獨獨地,病困在這古森林內,想吃喝,沒有酒飯茶湯,想說話,沒有親朋故舊,甚至於蛇兒鳥兒,都因為怕你會把它們吃掉,而不敢對你接近,忍餓挨渴,寂寞孤單,我真不知道你怎會活得了十八年之久?你再不可憐,這世界上還有可憐人麼?」
「百臂殃神」艾天澤因前次來過,曾經記熟路徑,故而走到接近公孫為我困身的大堆落葉之際,便命玄衣少年,暫時停步,自己單獨向前,抱拳笑道:「公孫兄……」
無疑地,這人便是聶小青特意遠來相尋,一身具有「長笑天王」、「恨地無環鬼見愁」、「千影神魔」三外號的公孫為我!
聶小青笑聲答道:「老伯伯,你能在這種環境之下,活了十八年不死,自然是位絕世奇人!我知道像你們這等奇人,多半都把自己的身分,看得十分神秘!白居易說得好:『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你姓張、姓李,或是姓諸葛,姓歐陽,與我何干?我最多不過陪你在此說上一兩天話兒,便將風萍流轉,各自東西,多曉得一樁武林秘密,將來也許會在江湖上多添一些煩惱,故而我不想請教你的姓名來歷,只把你叫做老伯伯,不是反倒顯得蠻親切而不生疏麼?」
公孫為我苦笑說道:「青兒,我為了你鐵起心腸,板起面孔,硬把那位姿質與你不相上下的『南荒玉霸王』羅靜石趕走,不予收容,並深深得罪了武林舊友艾天澤,你怎麼還不滿意?」
聶小青驚愕萬分,雙眉立挑,又是一掌推出!
聶小青若非不能與「百臂殃神」艾天澤相見,她定然要現身縱出,把那「南荒玉霸王」羅靜石緊緊捉住,看個清楚!
聶小青因所藏部位不好,始終只能從林木枝葉之中,瞥見一些對方的英挺玄衣背影!
這幾句話兒,使聶小青深受感動,居然一頭鑽入公孫為我懷中,珠淚雙流地,嗚咽低聲叫道:「師傅,你對青兒真好,青兒要盡心盡力的,孝順你下半輩子!」
因為她幾乎可以從聽到的語音之中,斷定羅靜石百分之百地,就是自己心內所疑之人!
鬍鬚已有一尺來長,頭髮自然更最少長出兩三倍去!但無論是鬚是髮,均一黑如漆,絕無半點花白!
公孫為我大為欣喜地,接口笑道:「聶姑娘,你答應了麼?」
公孫為我真怕她負氣跑掉,又復含笑叫道:「青兒,你要相信我,千萬不許悄悄溜走!」
公孫為我舉起一雙乾枯消瘦得像鳥爪般的右手,略拭兩頰淚痕,向聶小青苦笑問道:「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公孫為我嘆道:「前些時,倒有一位武林舊友,在此與我相見,並答應介紹一個根骨絕佳的少年人,作我徒弟!」
語音至此忽頓,雙眼一翻,看著聶小青愕然問道:「青兒,你怎麼又叫我老伯伯,不叫我師傅了呢?」
公孫為我長嘆一聲,搖頭說道:「我是怕遭天譴!」
公孫為我雙目之中,忽然射出兩道森然可怖的慘碧光芒,向聶小青冷笑道:「青兒,說老實話,你是不是見過了公孫獨我?」
聶小青問道:「師傅,你不相信,我在猜出你名字之前,先問你老人家幾樁使你感到非常奇怪的問題!」
聶小青點頭嬌笑說道:「我放心了,師傅快請那艾天澤進林來吧。」
公孫為我聽得「哎呀」一聲說道:「聶姑娘,你只肯陪我一兩天,就要走麼?」
聶小青蜷伏在公孫為我胸前,微抬螓首,從一雙大眼中,閃動湛湛神光,含笑說道:「師傅,你只要傳我上乘心法,我自然會盡力苦練,即今第一次鬥不過那葉元濤,但在第二次,第三次,甚至十次百次以上,我誓必打得他認敗服輸,而使你老人家揚眉吐氣!」
因為他看見公孫為我不但滿面高興神情,連那亂草似的長髮,也梳理得整整齊齊,在頭上挽了一個道髻!
艾天澤身形漸現,聶小青未怎在意,她只想看看那位被自己搶了先機,拔了頭籌的「南荒玉霸王」羅靜石,是個什麼模樣?
聶小青走近幾步,含笑問道:「老伯伯,你是不是和我一樣,也在遊山?怎麼把頭髮和鬍子,養得這麼長這麼亂?並跑到這落葉堆中睡覺?說不定會有瘴氣的呢!」
艾天澤蹙眉笑道:「公孫兄,你與小弟分別以後,好像情況轉變不少!」
公孫為我不見聶小青答活,遂又問道:「聶姑娘,你怎麼不說話了?」
聶小青未防公孫為我,竟會突然變臉,不禁嚇了一大跳,趕緊含笑說道:「師傅,你不要亂生疑心,我何曾見到過什麼公孫獨我?」
公孫為我覺得眼前一亮,不由目光微抬,向這玄衣少年,略微打量!
艾天澤驚得幾乎跳將起來說道:「你……你……你怎麼已經收了徒弟?」
公孫為我神情悽楚地長嘆一聲,目中淚光微轉,看著聶小青,搖頭說道:「聶姑娘,你在這古森林中,我雖可以有酒喝,有菜吃!但你走了呢?我還不是不得不把那些分明難吃已極的奇毒蛇蟲,當作珍饈美味?」
艾天澤無話可駁,只得陪笑說道:「公孫兄,你得意高足是誰,怎不請來與小弟一見?」
聶小青笑道:「老伯伯,可惜你所住的這座古森林,地勢不好,少有人來,倘若換了一處靈山勝境,不知會有多少人渴欲得列門牆,學習絕技!」
理論上如此,事實上不然!
公孫為我哈哈怪笑說道:「這件事兒毫不為難,你自己把他收作徒弟,不就解決了麼?」
「百臂殃神」艾天澤這幾句話兒,對於公孫為我,倒未怎樣,卻使聶小青聽得暗自吃了一驚!
聶小青微笑柔聲說道:「老伯伯,你不要太饞,十多年未進煙火食,倘若猛然狼吞虎嚥,定會把腸胃吃出毛病,所以我要一點一點的,拿給你吃!」
聶小青秋波微轉,嬌笑說道:「老伯伯,我覺得你根本不必這樣憂心!」
聶小青嫣然一笑,繼續說道:「師傅,你已經叫了兩聲奇怪,我如今要問你第三個會使你更奇怪的問題!」
聶小青噘著小嘴,一面現身走出,一面嗔聲答道:「我當然不太滿意!」
這人的面貌,為他亂鬚髮所掩,看不真切,只覺得顴骨高聳,眼眶深陷,頰上瘦得已有皮無肉。
公孫為我也頗覺歉然地,嘆息說道:「緣之一字,奇妙萬分,不可捉摸!艾兄盛意,公孫為我極為銘感,但『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遇未嫁時』,你們偏偏會來遲半日?」
這一掌,她不僅凝足了十二成功力,並係施展出「狂風九式」中的第一式「千山落木」!
勁風怒捲,罡氣狂排,慢說是一叢草,就是一叢鋼絲,也將為之根根寸折。
公孫為我的語音方落,艾天澤的來處林內,卻響起一片清朗笑聲說道:「公孫老先生,假如我羅靜石,竟比天上金童還要強一些呢?」
公孫為我聞言,大出意料地,愕然片刻,縱聲狂笑說道:「長江後浪推前浪,塵世新人換舊人!羅老弟真好志氣,公孫為我昔年漫遊四海八荒之際,確尚不曾見過你這等一身傲骨的良材美質!」
公孫為我這多年來,何曾嚐過鹽味,故而趕緊接過兜兜鹹菜,抓了一把,入口大嚼!
公孫為我淒然地微嘆答道:「聶姑娘,我不是怕死,是不願意把一身絕學,帶入黃泉,故而總想先有一名徒弟,然後再與病魔拼命?」
公孫為我搖頭嘆道:「聶姑娘,你說錯了!」
公孫為我著實喜愛聶小青的乖巧靈慧,含笑說道:「我複姓公孫……」
這一陣狂笑,使「百臂殃神」艾天澤聽得一愕,使公孫為我聽得一https://m.hetubook.com.com愕,也使聶小青聽得一愕!
聶小青含笑說道:「老伯伯,像你這種日子,活得未必有多大趣味,你難道還會怕死,不敢試一試麼?」
這時,「南荒玉霸王」羅靜石業已走到公孫為我身前六七尺處,雙手微拱,傲然卓立!
那隻拳大墨黑怪蜂,果似專為襲擊聶小青而來,剛在林中出現,便向她疾飛而至!
聶小青笑道:「這件事兒,是我飛來洪福,照說決無不接受老伯伯的盛意之理……」
聶小青笑道:「師傅,你是不是有三個外號?」
羅靜石笑道:「第一點原因是我從老先生的語氣神情之中,看出你那位徒兒的好勝心太強,並極獲你的寵愛!在這兩方面說來,女孩兒家性情,本比男孩兒家來得高傲,而撒嬌邀寵的本領,也比我們這等男兒漢,強得多了!」
公孫為我訝然說道:「奇怪,你居然真猜對了我的來歷!」
聶小青點頭笑道:「如今我該問問老伯伯,你究竟有什麼心病了?」
極端相似,與決不可能,這兩重矛盾,交織成了一面使聶小青迷惑萬分,驚疑欲絕的無形大網,把這位足智多謀,聰明活潑的俏佳人,網在其內!
公孫為我不等聶小青話完,便連連搖手地,接口笑道:「這一點那裏能成為問題?慢說在這亙無人跡的古森林中,就是我往昔闖蕩江湖之際,像你這樣根骨絕世的靈秀姑娘,也不容易找呢!」
聶小青微笑說道:「我沒有理由在此長留,除非我能為老伯伯治好你的風癱宿疾,但聶小青對於刀劍拳掌、詩賦詞章等文武兩途,雖然均曾涉獵,卻於岐黃醫理,一竅不通!」
若非雙方距離稍遠,無法施展「蟻語傳聲」,她定然要改變主意,暗叫公孫為我把玄衣少年,收做第二弟子!
他一面說話,一面神色淒然,淚珠兒竟從深陷眼眶之中,泉湧而出!
公孫為我失笑說道:「艾兄,你想引誘我麼?」
公孫為我聞言,驚奇得業已進入一種迷茫神態,目光凝望聶小青,雙眉深鎖,木然不語!
聶小青嬌笑道:「老伯伯,你且慢對我訴說心病,我先替你治治饞病!」
羅靜石笑道:「我有兩點原因,可以猜出她是女人!」
公孫為我點頭嘆道:「我的心病,重得很呢!」
公孫為我嘆道:「青兒,我這願望,要想達成,也確實非你幫忙不可!因為除非你能打敗葉元濤,我總感得未曾勝了那公孫獨我!」
聶小青此時對公孫為我,確實業已有了深摯感情,知道他若對自己實施「功力轉注」,也就是等於在慢性自殺,故而聞言之下,立即搖頭叫道:「師傅,我決不接受你的『功力轉注』,假如你執意要這樣做法,青兒只好悄悄逃走!」
主意既定,遂先端詳周圍,看準退路,然後凝聚內家真力,向那叢黑色細草之中,凌空劈出一掌。
無論是那一種怪物,既能剋制墨黑巨蜂,定然便比墨黑巨蜂,更為厲害難鬥!
聶小青知道自己所用旁敲側擊,欲擒故縱的高級手段,業已生效,公孫為我正在自動自發地,慢慢上鉤,遂裝作聞言失驚,「呀」了一聲問道:「老伯伯,你還有心病麼?」
因為聶小青聽出這位「南荒玉霸王」羅靜石的語音,似乎在陌生之中,有些熟悉?
公孫為我若不是下半身不能轉動,定會驚奇得從枯葉堆中跳了起來!如今卻只好大叫一聲說道:「奇怪!這件事兒,絕不可能被你知道!你……你……」
聶小青笑道:「師傅,你不要氣,我知道你頗喜歡那羅靜石,我來想個法兒,替你轉圜如何?」
她暗驚艾天澤居然真把「南荒玉霸王」羅靜石找到,倘若不是自己早來一步,公孫為我從此定與「世外八兇」等,聲氣相通,則白龍堆一戰,可能道淺魔高,使各派英豪遭受大劫!
公孫為我搖頭說道:「我不相信在江湖之中,還會有人提到我的名字?」
艾天澤失驚問道:「公孫兄此話怎講?」
聶小青如今覺得這位孤獨苦悶的武林奇人,委實太以可憐,遂嫣然含笑地,向他安慰說道:「師傅,你聽我說,你弄錯了!你不僅不曾輸給公孫獨我,反而贏了他呢!」
「百臂殃神」艾天澤心中暗喜,覺得羅靜石表現太好,事情必然大有轉機,遂向公孫為我含笑說道:「公孫兄,這羅老弟的姿質膽識如何?是否小弟決未虛言,像如此理想之人,只怕踏遍天涯,亦所難得!」
公孫為我點頭笑道:「這位羅靜石老弟,好姿質,好膽識,的確全如艾兄所說曠代奇才,罕世難覓的理想傳人!」
公孫為我聽她這樣說法,遂正色問道:「聶姑娘,你願不願為人上人?肯不肯吃苦中苦?」
根據所見,顯然在那叢細草之中,藏著一種富有極強吸力的怪物!
公孫為我忽然愁眉苦臉地說道:「艾兄,說良心話,像羅老弟這樣一株武林奇葩,誰不想收列門牆,但偏偏我就沒有這份福氣!」
她邊自發話,邊自行囊之中,取出一小罈兜兜鹹菜,及一把長柄角梳。
公孫為我愕然問道:「方木頭?這三個字,是什麼意思?」
相距只有七八尺遠,以聶小青功力來說,這一掌既發,定然亂草紛飛,怪物出現!
「狂風九式」是無名神尼昔年降魔絕學,震懼武林,威力無比!聶小青前在嵩山施展之時,連「鳩盤宮主」赫連英,及「幽靈鬼女」陰素梅,都對其相當忌憚!
聶小青既知此蜂厲害,一見出現,自然立即戒備!
公孫為我失笑說道:「你大概是自作聰明,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隨意答上兩句話兒之中,會有什麼外在涵意?內在涵意?」
公孫為我笑道:「什麼問題?我們來研究研究!」
聶小青立即改口,頗為親切地叫了一聲「師傅」,含笑說道:「師傅,我如今應該請示你老人家的名號了!」
聶小青朗聲說道:「老伯伯,我要是有你這樣一身功夫,我就不信戰勝不了病魔,定要設法治癒下半身的風癱惡疾!」
羅靜石見自己的第一點分析,業已獲得公孫為我稱讚,遂也頗覺高興地,繼續揚眉笑道:「第二點原因是我聽說老先生久困古森林,髮若飛蓬,鬚如亂草,但如今卻居然梳理得整整齊齊,顯然必是令高徒的傑作!因而更顯然地可以看出這位擅長梳頭挽髻之人,必是一位嬌美紅妝,決非粗豪男子!」
聶小青一面執梳理髮,一面嬌笑答道:「老伯伯能把那毒的一隻『烏王蜂』生生吃掉,可見內五行功力,業已練到十二成以上!」
公孫為我失笑說道:「青兒何必醋心這大?我為使你速成,並勝過那葉元濤去,自必專心一志地,對你特別栽培,那裏還會另外再收徒弟?但艾天澤辛苦遠來,卻總要與他見上一面才是!」
艾天澤目光微將,忽然看見公孫為我身旁,竟有一隻酒葫蘆,不禁越發驚奇得高聲叫道:「公孫兄,莫非你又遇上什麼武林舊友?」
聶小青嬌笑問道:「老伯伯,你在奇怪什麼?」
公孫為我點頭笑道:「可能如此……」
公孫為我雙手一攤,苦笑說道:「青兒,你不要再拿我老頭子來開胃了,如今羅靜石已走,那裏還有什麼轉圜餘地?」
公孫為我「哦」的一聲,咽下口中美酒,高興得長嘆搖頭說道:「想不到,想不到,想不到我居然還會有這樣好的福氣,竟在這哀牢山古森林中,遇上了一位好心姑娘,請我喝酒,請我吃菜,並替我這形若妖魔的老怪物,梳理梳理頭髮!」
公孫為我聽得勃然變色,大叫一聲說道:「青兒,你說的不對了吧?公孫獨我既然與我一樣風癱成廢,困在這哀牢山沼澤中,他卻怎會有了徒弟?」
羅靜石雙目閃光,揚眉笑道:「我聽懂了你的答話之意,覺得你這位老先生,確實蠻有趣味!」
聶小青是謀定而來,料準公孫為我獨居古森林十七八年,最難忍的,必是長期寂寞!最缺乏的,是和善人情!故而一開口便向他叫了一聲任何老人都聽來甚感喜悅的「老伯伯」!
想像起來,在這咀嚼聲中,那隻墨黑巨蜂,已被黑色細草內的怪物,活生生地吃下肚去!
公孫為我拿這刁蠻透頂,嬌憨絕世的聶小青,毫無辦法,只得放開雙手,以一種央求口吻說道:「青兒,你快點說,真把我憋得快要急死了呢!」
聶小青「唉」了一聲叫道:「老伯伯,你怎麼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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