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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舞!舞!

作者:村上春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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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房間裡看了一圈然後在沙發坐下,拉扯兩下裙襬。然後鬆一口氣。「現在是休息時間。」她說。
非常安靜的電梯啊,我想。和從前海豚飯店那部像有氣喘病般的電梯相當不同。我走進去,按了16的按鈕。門無聲地關閉,有輕微移動的感覺,門又開了。是十六樓。但十六樓並不像她所說的那樣暗。燈是確實亮著的,從天花板依舊播放著〈Love Is Blue〉。也沒有任何臭味。我試著把十六樓的每個角落都走遍。十六樓和十五樓是完全相同的格局。走廊彎彎曲曲,到處都有客房連續著,在那之間有集中放了幾台自動販賣機的空間,有幾台客用電梯。門前有幾個客房服務用過晚餐的盤子。地毯是深紅色,柔軟的高級品。腳步聲都聽不見。周遭靜悄悄的。背景音樂換成Percy Faith交響樂團的〈A Summer Place〉。我走到盡頭之後往右轉,又再折回中途,搭客用電梯在十五樓下。然後又再試著重複做一次同樣的事。搭從業員電梯上到十六樓。眼前還是亮著燈的極正常的樓層。音樂播著〈A Summer Place〉。
她看看手錶站了起來。「謝謝。」她說。然後和來的時候一樣無聲地溜出門外去。這就是那一天唯一的特別事情。微小的事情。不過古代埃及人也是繼續從每天一些微小的事情中發現歡喜,過著微不足道的人生,然後死去的吧。一面學學游泳,一面做做木乃伊。這些東西的累積人們稱之為文明。
我說現在在札幌,他就問那邊很冷吧。
「搬出去的時候,領到一整筆錢,也許用那個在做什麼吧。不過無從調查。因為就像個過路人似的小角色啊。」
「我好像可以瞭解。」我說。海豚飯店的經理已經習慣人生的各種不幸了。不會為一點小事而驚嚇。
「銀座的俱樂部到底有什麼?」
「這樣就可以。」我說。
「花了不少錢吧?」我試著問。
「不知道。」
「這我怎麼會知道。」她說。「你騙人對嗎?」
不要喝太多酒噢,我說。最近很少喝,他說。
我手還拿著聽筒走到冰箱去拿出啤酒,用單手打開蓋子注入玻璃杯。
「不過最後海豚飯店提出一個奇怪的條件。而且說如果能同意那個條件的話,他們可以出去。你試著想像一下,什麼樣的條件?」
和電影一樣。
「上次去過了。」他好像很無趣似地說。
「傾向這東西是很難加以說明的。」我說。「不過我會注意不去看就是了。因為我不希望讓妳在工作上出差錯。」
「真的啊。因為工作上的關係我查過一次資料。」我說。雖然是真的,也不能怎麼樣。
「有一點事想拜託你。」我提出來。很久以前他欠過我一個人情。他還記得,我也還記得。而且我又不是個經常會拜託別人的人。
「沒有特別做什麼。在消磨時間。看看書、看看雪。」我從冰箱拿出啤酒,一面倒進玻璃杯一面說。
「那些關係現在還保持嗎?」
「關於西班牙戰爭的書。從開始到結束寫得很詳細。充滿各種啟示。」西班牙戰爭真的是充滿了各種啟示的戰爭。從前確實就有這種戰爭。
就這樣維持五分鐘左右。我一直安靜抱著她的肩,她把頭靠在我肩上閉著眼睛像在睡覺似的安靜地呼吸著。雪一面把街的聲音吸進去一面繼續不停地下。簡直聽不見任何所謂的聲音。
「不過你不要再那樣看我和圖書噢。那樣我會很傷腦筋。」
我們彼此致意,然後掛了電話。
「大致上就是這樣了。」他說。「只知道這些。其他就不知道了。可以嗎?」
天亮了,黑色變成灰色。正下著雪。好了,我想。今天該做什麼才好呢?
她搖搖頭。「對不起。很抱歉,今天有個約。」
「他們遭遇到各種麻煩。例如幾個流氓一直住進旅館裡胡作非為。在不犯法的範圍內。面目猙獰的人整天一直坐在門廳。有客人進來時就瞪著人瞧。你懂嗎?這種事?但飯店方面卻不出聲。」
我放棄了,下到十五樓,喝了兩口白蘭地就睡了。
那邊現在有沒有下雪?他問。
「那你跟會計師去好了。」我說。
「很費事吧?」
「沒問題。」他簡單地說。
電話掛斷,我洗過澡,在沙發上看書到十一點半。然後穿上衣服走出走廊。在像迷宮一般複雜的長走廊上試著往每個方向走看看。樓層最邊端的盡頭深處有從業員用的電梯。通常從業員用電梯大致都會設在客人眼光不容易接觸到的地方,不過倒不至於隱藏起來。沿著太平門的箭頭方向走時,就有幾間沒有客房編號的房間並排著,在那一角有個電梯。為了不讓投宿的客人搭錯而掛有「載貨專用」的牌子。我在那前面觀察了一會兒,但電梯一直停在一樓。這個時刻幾乎沒有人使用。天花板的喇叭小聲地播出背景音樂。是Paul Mauriat的〈Love Is Blue〉。
掛上電話之後,我想了一下共同經營者的事。他跟我同年齡腹部已經開始凸出來。書桌上放了好幾種藥瓶子,對選舉很認真思考。對孩子的學校很氣餒,夫妻經常吵架,不過基本上是愛家庭的男人。雖然有一些軟弱的地方,常常喝太多酒,但基本上是個工作很細心的人。從各方面來說都是個正常的男人。
九點電話鈴再響起一次。我想不起有誰會打電話來,剛開始還搞不太清楚那是什麼聲音。卻是電話。我在響了第四次時拿起聽筒來聽。
「在家啊。現在準備洗澡睡覺了。」她說。「嘿,你住房時間延長了啊?」
「沒錯。」他說。「那就是條件。於是,買方同意了。」
「不。」他說。「我想請他吃一頓飯,帶他到銀座的俱樂部去,付給他回家的車費就可以了吧。這點小事你不用掛心。反正全部都可以報開銷。什麼都可以報開銷。會計師也叫我多花點開銷。所以這件事你不用掛心。如果你想去銀座的俱樂部,下次我可以帶你去一次。用公司報帳。反正你也沒去過吧?」
「以繼續用『海豚飯店』的名字當條件?」
我點點頭。「嘿,今天要不要一起到什麼地方吃晚餐?」
「雖然或許聽起來囉嗦,不過如果勉強出手搞不好會受傷噢。」他說。「這是個很龐大的組織。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咬著這件事不放,但總之最好不要太深入。雖然你也許有什麼緣故,不過我想你還是放輕鬆一點過過和自己身分相當的人生比較好噢。雖然我沒有說。要像我這樣。」
「這個誰也不曉得。」他說。
「我想大概也是這樣。」我承認。
我把報紙丟進垃圾筒,在雪中走回飯店。經過門廳時看了一下櫃台,沒看見她。也許是休息時間吧。我到有電視遊樂器的一角去,各玩了小精靈(Pacman)和銀河系(Galaxy)幾次。雖然設計得很好但那是屬於神經質的遊戲。太過www.hetubook.com.com於好戰了。不過倒是可以消磨時間。
「嗯。」
他當了明星之後,我一半為了好奇看了幾部他演的電影。但後來完全不看了。每部電影以電影來說都完全沒有一點趣味。因為他每次每次都像蓋章一樣演同樣的角色。英俊、運動萬能、清潔、腿長的角色。剛開始多半演大學生的角色,然後變成多半演老師、醫生,或年輕的精英上班族之類的角色。但做的事總是都一樣。被女孩子愛上的鬧劇。他牙齒漂亮,微笑起來連我看了都覺得有好感。不過我不想為了看那種電影而花錢。雖然我並不是非費里尼或塔爾柯夫斯基之類的才看的那種既認真又假惺惺的電影迷,不過他演的電影實在太糟糕了,情節太明白,會話太普通,既不花製作費,導演也很混。
「我大概告訴你。首先第一,這個問題已經被完全封蓋起來了。蓋上蓋子,用帶子綁緊,收進金庫裡去。誰也不再回頭去挖掘。結束了噢。醜聞已經不存在了。或許中央政府內部或市政府裡有兩、三件不明顯的異動之類的。不過並不嚴重。好比輕微調查之類的。除此之外誰也沒被驚動。檢察單位也稍微動了一下,但卻沒有抓住任何確實的東西。各種煩雜的脈絡糾纏在一起。很燙手。所以很難問出。」
「很抱歉。」我說。
我看了她十分鐘之後,就搭電梯上十五樓,在房間裡看書,今天的天空依然陰沉著。感覺好像住在只有些微光線照進來的紙糊布景裡似的。因為也許什麼時候電話會打進來,因此不想出去,留在房間裡除了看書之外也沒有別的事可做。我把傑克倫敦的傳記看完之後,再看關於西班牙戰爭的書。
沒有任何事可做——依然沒變。
沒什麼特別事情的一天。書看膩之後,就眺望窗外的雪。雪一整天繼續下著。下得真教人佩服居然有這麼多雪可下的程度。到了十二點我到飯店的自助餐廳去吃午餐。然後又回房間看書,眺望窗外的雪。
「我試著想辦法在今天內取得聯繫。你告訴我那邊的電話號碼好嗎?」
好像被拖得好長好長的黃昏似的一天。沒有什麼起伏變化。窗外的灰色逐漸混進濃重的黑色,終於夜幕來臨。只有陰鬱的質稍微改變而已。世界只存在著兩個顏色。灰色和黑色。每隔一定時間便來回更替而已。
我打電話請服務生送三明治來。然後慢慢地吃著一個又一個三明治,從冰箱拿出啤酒來喝。啤酒也是一口一口慢慢喝。沒事可做,只好把每件事情都花時間刻意去做。七點半共同經營者打電話來了。
她稍微歪著頭想了一下。「這個嘛……有沒有?我覺得沒有特別做什麼啊?……想不起來了。」
「Dolphin Hotel Chain。」我再重複一次。一個被接續下去,擴大下去的夢。「那麼以前的經營者怎麼樣了?」
我想或許我這邊有問題吧。也許我身上有什麼對他來說不太健康的影響。因此我不在之後他才能更舒展得開。一面教唆慫恿或連哄帶勸地善用人手,和業務的女孩開開玩笑,一面覺得無聊還是拚命花著開銷,招待人家到銀座的俱樂部去。如果跟我一起的話,他或許會覺得緊張而沒辦法好好輕鬆地放手去做這種事也不一定。他總是在意我的看法,老是想如果做這個不知道我會怎麼想吧。他就是這種人,雖然說真的他在旁邊到底在做什麼其實我都沒有什麼m•hetubook.com•com感覺。
「那麼,再聯絡囉。」說著他掛斷電話。
「想歪了?」我反問她。「想歪了的意思,是指妳來這裡的事?」
「這倒是。」我說。
「記得。」
「跟平常一樣啊。」她說著聳聳肩。「沒有任何一件奇怪的事。我只是極平常地搭上電梯,跟著門一開就一片黑漆漆的了。這樣而已。」
他乾咳一下。我喝了一口啤酒。
你好嗎?他問。
「明天要去上游泳班。」
在15的地方數字停止上升。並停有一瞬之間。什麼聲音都聽不見。然後門才咻地開了。裡面沒有任何人。
「明天怎麼樣呢?」
我在飯店的自助餐廳吃了簡單的午餐。下到門廳看看,那個戴眼鏡的女孩在櫃台。我到門廳邊緣的椅子上坐下來望了她一會兒。她好像很忙似地工作著,似乎沒注意到我的存在。或許注意到了,但卻視若無睹。不過不管怎樣都沒關係。我只是想看一下她的身影而已。我一面看她,一面想如果我想跟她睡覺的話,已經睡成了。
「這是私人的事,也不會給誰添麻煩。」
「因為名字不錯啊。不是嗎?『Dolphin Hotel』不壞的名字啊。」
「聯絡上了噢。」他說。
「你今天在門廳一直看著我對嗎?」櫃台的女孩子說。從聲音聽起來似乎既沒有生氣,也沒有高興的樣子。淡淡的聲音。
「這又是為什麼?」
「從前的海豚飯店到最後都不肯退讓,因此遭遇到很多可憐的境遇。要是能夠順從地退出去就好了,但卻沒出去。看不出時勢大局呀。」
然後我回到房間讀書。
「謝謝。非常有幫助。」我道著謝。
「我知道。」我說。
我告訴他飯店的電話號碼和房間號碼。
「嘿,你不要想歪了噢。」她說。
「游泳班?」我說。然後微笑。「古代埃及也有游泳班妳知道嗎?」
「有酒,有女人。」他說。「去了會計師會誇獎噢。」
「不再看了。」
「一定很急吧?」他問。
「想想看哪。稍微。」他說。「因為這也可以解答你的一個問題呀。」
我試著按按看電梯按鈕。結果一按,電梯就像忽然醒過來似的抬起頭,升上來了。樓層顯示數字1、2、3、4、5、6……地上升。慢慢地,但確實地接近了。我一面聽著〈Love Is Blue〉一面望著那數字。如果裡面有人的話,就說是搞錯以為是客用電梯就好了。反正飯店的住宿客人經常都會搞錯的。11、12、13、14地升上來了。我往後退了一步,雙手插在口袋裡等門開。
她大概疲倦了,想在什麼地方休息吧,我想。我好比讓她依靠的木樁一樣。對於她的疲倦我感到憐惜。因為我覺得像她這樣年輕漂亮的女孩卻這樣疲倦是不近情理而不公平的。但仔細想想這既不是不近情理也不是不公平。疲倦這東西是不管美醜、年齡,一樣會來的。就像下雨、地震、打雷、洪水一樣。
她沉默了一會兒。
換句話說他由於我不在了,而能夠做出和年齡相配的動作。和年齡相配,我想。然後試著說出口「和年齡相配」。一試著說出口之後,就覺得那好像是別人的事似的。
我拿著玻璃杯在床邊坐下。「不會想歪呀。雖然有一點吃驚,不過妳能來我很高興。因為正無聊,希望有人談談。」
「我想大概可以吧,你想知道什麼嗎?」
他把這些全都記下,在電話上唸給我聽。
我把海豚飯店醜聞的報導概略地和-圖-書說給他聽。他把週刊雜誌名稱和發刊日記下。然後我告訴他在大海豚飯店建好之前,那裡有個小海豚飯店。而我想知道接下來的事情。首先,為什麼新飯店繼續沿用「海豚飯店」的名字?還有小海豚飯店的經營者遭遇到什麼樣的命運?醜聞後來的進展如何?
「Dolphin Hotel Chain。」我試著說。「對。就像可以和希爾頓、凱悅之類匹敵的高級連鎖飯店。」
「我也跟對方這樣說了。」
現在什麼也沒下,我回答。
她站到房間正中央,把淺藍色外套滑溜溜無聲地脫下,為了免得弄皺便掛在寫字椅背上。然後走到我旁邊來,併著雙腿坐下,脫下外套的她,顯得有點柔弱、容易受傷的樣子。我伸手挽著她的肩。她把頭靠在我肩上。非常好聞的香氣。白襯衫燙得平平整整的。
不過想想他在當演員之前其實就是那種類型的人。感覺很好,實體則不太清楚。我中學時代跟他同班過兩年。理科實驗時和他用同一張實驗桌。因此也常常談話。從以前開始簡直就跟電影裡一樣,感覺那麼好。女孩子當時就對他著迷得不得了。他一跟女孩子說話時,女孩子眼睛都陶醉了。理科實驗的時候,女孩子都在看他。有不懂的地方就去問他。他以優雅的手勢點瓦斯火時,大家都以像在瞻仰奧林匹克開幕典禮般的眼神看著他。沒有一個人在意過我的存在。
他的成績也好。經常是班上第一或第二名。為人親切、誠實、而且不驕傲。不管穿什麼衣服都顯得清潔、帥氣而有教養。連在廁所小便時都是優雅的。小便的姿勢看起來優雅的男人實在太少見了。當然運動也萬能,當班級委員也很能幹。據說和班上最受歡迎的女孩感情很好,不過是不是真的就不清楚了。老師對他也很熱心,家長會的日子,媽媽們都喜歡他,他就是這種男生。不過我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工作中被人家那樣看,我會非常緊張噢。託你的福我出了好多差錯呢。被你看著的時候。」
很冷啊,我回答。
「嘿,你覺得我有點太緊張嗎?整體上來說。」
「也沒有任何跟平常不同的奇怪徵候之類的嗎?」
她尋思了一下我說的話。
工作方面怎麼樣?我問。
「那邊不是有一個記者,對業界的內幕非常詳細嗎?名字我忘了。不過瘦瘦的,每次都戴一頂奇怪帽子的。能不能跟他聯繫上?」
「晚安。」我說。
「他們就是屬於這種類型的人。」我說。「不合潮流。」
「而且A總業計畫要建立新的飯店連鎖店,這正好。不是過去手頭擁有的中上級飯店連鎖店,而是最高級的連鎖店。而那名字還沒有取好。」
我在雪中走到Dunkin`Donuts吃甜甜圈,喝兩杯咖啡,看報紙。報上登著選舉新聞。電影欄依然找不到想看的電影。有一部是我中學時候的同班同學當演員演第二主角的。片名叫《單戀》的青春電影,是一個剛開始走紅中的少女明星,和同樣剛開始走紅中的偶像歌手合演的校園電影。我以前的同班同學演的是什麼樣的角色我不用想就可以預料到。既年輕又英俊又懂事的好老師角色。體格修長、運動萬能,女學生們只要被他叫到名字就會六神無主的地步,都暗戀著他。而那主角女孩也暗戀著他。因此星期天做了餅乾帶到老師住的地方去。而一個男孩則暗戀她。非常普www.hetubook.com.com通的、有點膽小的男孩子……情節大概是這樣。不用想也知道。
「晚安。」終於她說了。
有時候有必要這樣子給自己勇氣。
我依然坐在床上看著她。
「嗯。」說著他又乾咳。
「什麼書?」
「如果被發現我在這裡,會被開除的。這家飯店在這方面是很嚴的。」她說。
我又喝了一口啤酒,用原子筆搔搔耳垂。
「嗯,事情稍微拖延了。」我說。
這個人還是一個人留下來做比較好,我想。在各種意義上。
好啊。我說。
我們大學畢業後就搭檔做事,長久之間兩個人相處很好。從一個小翻譯事務所開始,工作規模逐漸加大。雖然我們本來並不是多親密的朋友,但有些地方還滿投合的。每天碰面,從來沒吵過架。他是個教養很好的人,我也不喜歡爭吵。雖然多少有差異,還能夠彼此尊重繼續在一起工作。但結果我們在最好的時期分開了。我突然去職之後,他沒有我還是做得很好,老實說是在沒有我之後做得更好。工作業績順利成長。公司也擴大了。找了新人進去,很能善用他們。精神上也是在變一個人之後才安定多的。
「我們以前不是一起做過有關飯店業界刊物的工作嗎?」我說。「大概五年前,你還記得嗎?」
「為什麼有那種傾向呢?」
「我不再看了。」我說。「我只是為了給自己勇氣才看妳的。沒想到讓妳那麼緊張。以後我會小心不要看。妳現在在哪裡?」
五分鐘過去後,她抬起頭離開我身邊,拿起外套穿上。然後又在沙發上坐下。再玩弄著小指頭上的戒指。穿上外套後的她看來好像又顯得有點緊張和疏離了。
「妳要喝什麼?我要喝啤酒。」
「不用。沒什麼時間。嘿,你躲在房間裡一整天在做什麼啊?」
他考慮了一下。「雖然不算頻繁,不過還是存在的。要聯繫並不是不可能。」
一個勁彬彬有禮地投球接球一番。
「看了。」我承認。
「這樣可以嗎?」
有什麼理由現在還花錢去看那種電影呢?
很忙,他回答。
我從房間打了一通電話給以前的共同經營者。一個我不認識的人接的電話,問我的名字,然後又有一個人轉接問我的名字,最後終於接給他。好像很忙的樣子。我們幾乎有一年沒說話了。我並不是有意避開他。只是單純因為沒話說。我對他一直懷有好感,到現在依然沒有改變。但終究他對我來說(或我對他來說)已經屬於「過去的領域」了。不是我把他推開,也不是他自己要進去。只是我們分別步上了不同的道路,而這兩條路又很難交叉。如此而已。
有一會兒,沉默。
「這個啊,不知道。因為這有個人差異呀。不過我想每個人被人家一直盯著看總是多少會緊張的。妳也不必太在意。而且我經常有盯著什麼看的傾向。我會一直注視很多東西的。」
「嘿,妳上次在十六樓遇到奇怪的事情噢。」我試著問她。「那時候有沒有做什麼跟平常不同的事?在搭電梯之前,或搭電梯之後?」
「還好。」他想了一下然後回答。大概相當費事,我想。
不過也不能說是完全沒有事情。我在床上看著書時,四點鐘傳來敲門的聲音。打開門一看她站在門口。戴著眼鏡,穿著淺藍色制服的櫃台女孩子。她從只打開一點的門縫之間像扁平的影子般溜進房間便迅速把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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