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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舞!舞!

作者:村上春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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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噢。」看來她是有些否定地說的。
「嘿。」我說。「我還會再來喲。不久的將來。那時候兩個人再一起吃飯,慢慢聊一聊。我還有事情必須好好跟妳談。不過現在我不得不回東京去整理很多事情。階段性的思考。前瞻性的姿勢。總合性的展望。這些需要我去做。這些結束之後,我還會來。要花幾個月我不知道。不過我真的會回來。如果要問為什麼?這裡對我來說……也就是說怎麼說呢,因為我覺得這是個很特別的地方。所以我遲早會回來的。」
因為正播著Del Vikings的〈Come Go with Me〉,因此我和著那曲子一起唱了一會兒。「妳會不會覺得無聊?」我問看看。
「那她自己來帶不就好了嗎?」
「因為臨時有急事,我要回東京了。」我說。
「氣象預報是這樣,不過不知道要花幾個鐘頭。」她好像很厭煩似地說。同樣的事情已經說了兩百遍左右,誰都會覺得厭煩吧。
「不會。還不錯。」她說。
「嘿,妳在那家飯店住了幾天哪?」我問問看。
不管怎麼樣,回東京吧。我想。繼續待在這裡也沒有用。我造訪海豚飯店的目的已經充分達成了。回到東京重新調整態勢開始試著探索那連繫的結吧。我把外套拉鏈拉上,戴起手套,戴上帽子,把圍巾一圈圈圍到鼻子上走出電影院。雪越下越激烈,甚至看不見前面了。整條街像冷凍的屍體般絕望堅硬地凍結了。
她一副是嗎似地搖搖頭。不過我說走吧並站起來時,她便也站起來跟著來了。
「妳不用擔心,沒問題的。」她說。「這位叔叔很會說笑話,還會告訴我們一些很高明的事,對女孩子很體貼。而且是姊姊的朋友。所以沒問題,噢?」
她只用原子筆頭在桌上咚咚地敲著而已,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那麼,你難道這就要搭下一班飛機回去了嗎?」她說。
「我真不明白。」我說。「為什麼做母親的會把小孩一個人丟下不管,自己卻跑到什麼地方去呢?這不是太亂來嗎?」
「雪?」
「十天。」她想了一下之後說。
「當然能再見面哪。」我說。
「結過一次。」
我們感情稍微變好一點,The Beach Boys的〈Surfin`U.S.A.〉我們兩個人伴唱合唱的部分。像「inside-outside-U.S.A.」之類簡單的部分。不過很開心。〈Help Me Rhonda〉重複的短句也兩個人一起唱。我還沒有丟掉。我還不是吝嗇鬼爺爺。就在這之間雪逐漸變小。我回到機場,把鑰匙送回租車櫃台。並把行李Check in,三十分鐘之後進到登機門裡去。結果飛機遲了五小時後起飛了。雪在飛機一起飛後立刻睡著。她的睡臉漂亮得不得了。美得好像是用某種非現實的材料所作出的精細雕像一般。看起來好像如果有人用力一碰就會損壞似的。那種美。空中服務員送果汁來,看見她的睡臉時露出非常眩眼的表情。然後朝我微笑。我也微笑了。我點了琴酒tonic。然後一面喝著,一面想奇奇的事。我試著在腦子裡讓她和五反田在床上擁抱的映像一遍又一遍地再生重現。鏡頭在周圍繞著打轉。奇奇在那裡。「這是怎麼回事呢?」她說。
跳舞啊,羊男說。
她打電話到全日空辦公室,預訂了和我同一班飛機的位子。然後打電話到那女孩的房間,要她把行李整理好立刻下來,說是因為找到可以一起回去的人了。沒問題,因為是很熟的好人,她說。然後把服務生喊來。叫他到她房間去拿行https://www.hetubook.com.com李。然後叫飯店的機場接送專車。動作嚴謹非常俐落。真能幹。妳好俐落,我說。
她點點頭。
女孩子看看我。但這次她沒有微笑。好像在皺眉似地看我,然後看戴眼鏡的女孩。
「沒有看起來那麼壞。」我也補充一句。
「對。」
確實有什麼混亂著。那不會錯。奇奇、我和五反田糾纏在一起。雖然我找不到為什麼會變這樣的原因,但總之是糾纏在一起。我必須把它解開。透過回歸現實性的自我回歸。或許這不是連繫的混亂,而是和那無關所持續產生的新連繫也未可知。但不管怎麼樣,以我來說大概只能試著從這條線去探索。不要讓這條線斷掉地小心探索下去。這就是頭緒。總之開始動吧。不要停下來。繼續舞吧。好好舞得讓大家佩服為止。
And the China doll
「大概是已經明白真正的好東西並不多吧。」我說。「真正的好東西非常少。什麼都一樣噢。書也好,電影也好,音樂會也好,真的好的很少。搖滾樂也是這樣。好曲子聽收音機一個小時頂多有一曲。其他都是大量生產的垃圾一樣的東西。不過以前並沒有認真想過這種事。聽什麼都滿快樂的。因為年輕嘛,有的是時間,而且在談戀愛。不管無聊的東西,或微不足道的事情,都可以把震動心弦似的感覺寄託在上面。我說的妳能瞭解嗎?」
這是怎麼回事呢?思考回響著。
「你現在不戀愛了嗎?」雪問道。
「真的啊。太太喜歡上別的男人,一起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她聳聳肩什麼也沒說。我也不想再追問。
於是我把那錄音帶設定好。首先是Sam Cook唱的〈Wonderful World〉「雖然我對歷史不太清楚……」不錯的歌。Sam Cook,在我初中三年級時被子彈打死了。Buddy Holly〈Oh Boy〉。Buddy Holly也死了。是飛機失事。Bobby Darin〈Beyond the sea〉。Bobby Darin也死了。Elvis〈Hound Dog〉。Elvis也死了。麻藥中毒。全都死了。然後是Chuck Berry唱。〈Sweet Little Sixteen〉。Eddie Cochran〈Summertime Blues〉。Everly Brothers〈Wake Up Little Susie〉。
「我瞭解這種心情。」我說。
「是這樣打算。只要有飛的話。不過這種天氣,不知道會不會飛。」
「只好暫時在這裡等著了。雖然並不是多有趣的地方。」我說。「對了,妳吃過中飯沒?」
跳舞啊,思考回響著。
每次都一樣的問題。不過有必要靜下來好好思考。有必要好好整理。我應該做的事情。
「要命。」我說。
「為什麼呢?」

關於這個我認真想了一下。「很難回答的問題。」我說。「妳有喜歡的男孩子嗎?」
「立場上。」我嘴裡一面含糊地嘀咕著,一面從皮夾裡抽出名片交給她。我畢竟也是有名片的。大概有十二個人忠告過我,名片還是有必要帶的。她好像在看一塊抹布似地一直注視著那張名片。
「現在呢?」
「沒這回事。」她沒有表情地說。「只是幾個月之後的事情,我無法想像而已。」
「還不如聽音樂比較輕鬆。」
「怎麼說和-圖-書?」我試著問。
「我也不知道。總之接下來的一星期因為工作上的關係,無論如何必須留在加德滿都。而且她是個名人,又是我們的常客,總不能得罪她。雖然說只要把她帶到機場,然後她就可以一個人回去了,話說得輕鬆,但總不能這樣。因為是女孩子,萬一有個什麼,我們也傷腦筋哪。那會變成責任問題。」

「其實有個十三歲的女孩子必須回東京去。她媽媽有事不知道先到什麼地方去了。而那女孩子,一個人被留在這飯店裡。不好意思,你可以把那女孩帶回東京嗎?行李還不少,一個人搭飛機也教人擔心。」
她稍微抿著嘴注視著我的臉。以站在山丘上眺望洪水退掉後的遠景般的眼神。然後她像在嘆氣,像從鼻子哼氣似的,發出複雜的聲音。「對了可以給我一張名片嗎?站在把一個女孩子委託你的立場上。」
「要命。」我說。然後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於是脫口試問看看。「嘿,那女孩子是不是頭髮長長的,穿著搖滾樂運動外套,每次都在聽隨身聽的?」
「我不是說過我喜歡這工作嗎?我適合做啊。」
「要不要呢?」她臉上表示。感情表現很豐富。
好教人懷念的Kerouac。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
「真的瞭解。」我說。「大家把這叫作逃避。不過這也很好,我的人生是我的東西,妳的人生是妳的東西。只要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妳就去過妳喜歡的生活好了。人家怎麼說都不必去管它。那些傢伙都讓大鱷魚吃掉好了。我從前,像妳這種年紀的時候這樣想。現在還是這樣想。這或許是我的人格沒有成長也不一定。或許我永遠是對的。我還不太清楚。不太能解答。」
「這種心情我也瞭解。」
down in old HongKong
「謝謝。不過不用。」我說。
女孩子又再看我。然後一副沒法子似地點了幾次頭。好像在說,沒有選擇餘地似的。因此我感覺好像對她做了非常糟糕的事。就像變成吝嗇鬼爺爺似的。
「這倒是真的。我以前也和妳一樣那麼熱心地聽過搖滾樂啊。」我說。
「我倒不覺得有那麼久噢。還會再見的。為什麼嗎?因為我跟妳之間有某種相通的地方。」我像要說服她似地說。但她看來並沒有被說服。「妳不覺得嗎?」我試著問。
她露出新月般清淡而文靜的微笑。
「妳媽媽什麼時候走的?」
「好可憐。」她說。
「謝謝惠顧,歡迎再度光臨。」她一面笑瞇瞇地露出營業性的微笑一面說。也許像這樣突然說出要回去多少傷了她的心吧,我想。她好容易受傷。
「對我說話的頭在我旁邊喝著啤酒。我非常想小便。我去小便噢,我對對我說話的頭說。」
吝嗇鬼爺爺。
「沒問題,他不是壞人。」她說。
她一直注視著我的臉。然後輕輕搖頭。一副真要命似的感覺。然後好像在找什麼似地慢慢回頭看看四周。不管看任何方向都只能看見雪。「雪。」她說。
「不過,人家開個玩笑妳就會生氣。」我說。
「名字啊。」她說。「那個。雪。」
她又用原子筆頭咚咚地敲著桌面。「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我不太喜歡人家跟我開玩笑或逗趣,從以前就這樣。這樣我會非常緊張。」
「太太逃走了。」
「不過我好像可以瞭解你太太的心情。」
「下次見面的時候再告訴你。」她說。然後用中指碰一下眼鏡的梁架。「如果能再見面的話。」
「沒上學,一直沒上。https://www.hetubook.com.com所以不用管我。」她說。然後從口袋拿出隨身聽來,把耳機套在耳朵上。
我把雪一個人留在候機室,到機場櫃台去買票。我想等事後再算,於是用信用卡付了兩人份的費用。訂票員說離登機時間還有一小時,不過也可能會更延遲。「等一下會廣播,請注意聽。」她說。「總之目前能見度很差。」
「可是妳的名字呢?」我試著問。
「沒有。」她說。「討厭的傢伙倒有很多。」
我把行李扛起來放進車後行李廂,慢慢把車開出雪下個不停的道路上,漫無目的地跑著。雪從肩帶皮包裡拿出錄音帶,放進汽車音響裡,按下開關。David Bowie唱起〈China Girl〉。然後是Phil Collins,Jefferson Starship,Thomas Dolby,Tom Petty & the Heartbreakers,Hall & Oates,Thompson Twins,Iggy Pop,Bananarama。這些一般女孩子普通會聽的音樂一直繼續放著。The Rolling Stones 唱起〈Goin`to a Go-Go〉。「我知道這首曲子。」我說。「從前Miracles唱過,Somkey Robinson和Miracles。在我十五、六歲的時候。」
「結婚了嗎?」
真過分,我想。雖然後來我才知道,雪真的是她的名字。不過那時候,怎麼想都覺得只是她當場即席胡扯的名字。因此我有一點受傷。她偶爾從口袋拿出口香糖來一個人嚼著。卻連一片也沒有問過我要不要。雖然我並不想吃什麼口香糖,但總覺得禮貌上也該問我一聲才是啊。因為這種種,使我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一個非常寒酸的上了年紀的老人似的。沒辦法我只好把身體深深沉入座位,閉上眼睛,並回想以前的事。我想起和她年齡差不多時候的事。說起來我那時候也收集過搖滾樂的唱片。45轉的單曲唱片。Ray Charles的〈Hit the Road,Jack〉,Ricky Nelson的〈Travelin`Man〉。Brenda Lee的〈All Alone Am I〉,這些唱片我有一百張左右。每天反覆聽著直到歌詞都可以背起來。我試著在腦子裡回想〈Travelin`Man〉的歌詞並唱出來。也許令人難以相信,歌詞居然全部記得,雖然是無聊得要命的歌詞,但唱唱看居然順口就唱出來了。年輕時候的記憶力真不得了。實在記了好多無意義的事。
她聳聳肩。「是啊,是很亂來的人。是個有名的女攝影師,人有點怪。一心血來潮就會馬上跑到什麼地方去。把小孩的事都忘光。不是嗎?因為是藝術家,一有什麼,滿腦子就被那一件事佔滿了。事後想起來才打電話來我們這裡。說把小孩留在這裡了,希望我們幫她安排飛機讓她回東京。」
「可是雪下得這麼大,說是開車兜風,但什麼也看不見不是嗎?」她有點吃驚地說。「而且到底要去哪裡?」
「沒關係,隨便都可以。因為這10天左右一直在聽一樣的帶子。」
不過沒有人聽我說話。她牽起女孩子的手往停在大門外的豪華轎車的方向走去。服務生已經把Samsonite搬進車子裡了。我提起自己的提袋從後面追上。叔叔,我想。真過分。
「不知道妳會不會喜歡,因為都是些老歌。」我說。
「為什麼?」
「嗯噢。」而我則是比較肯定地說的。hetubook•com•com「不過我說的話聽起來一定很呆吧。」
「離婚了啊?」
「告訴我啊。」雪說。
「如果你搭下一班飛機回去的話,我想拜託你一件事,可以嗎?」
十分鐘後女孩子和服務生一起下到門廳來。服務生拿著Samsonite的巨大行李箱。簡直可以裝得下一隻站直的德國牧羊犬那麼大的行李箱。確實總不能把帶著這種東西的十三歲女孩子丟在機場不管就走掉。她今天穿著印有「TALKING HEADS」的運動衫,窄管牛仔褲和皮靴。上面披著看來很高級的毛皮外套。和上次見到時一樣,她令人感覺到一種好像能透明看穿似的奇妙的美。非常微妙的——即使明天就消失掉也不奇怪的——那種美。不過那美卻彷彿會令看見的人產生某種不安定的感情似的。大概因為那太過於微妙了吧。「TALKING HEADS」我想。不錯的樂團名字。好像Kerouac小說的一節似的名字。
「天氣會不會轉好?」我試著問一問。
「要不要到咖啡廳去?想不想喝點什麼?咖啡、可可、紅茶或果汁,什麼都可以?」我問她看看。
「嘿,妳叫什麼名字?」我試著問女孩子。
「哪裡也不去。只是開著車跑而已。」我說。「不過可以大聲聽音樂。妳不是想聽音樂嗎?我讓妳好好聽個夠。光用隨身聽耳朵會聽壞喲。」
「對呀。怎麼,你認得嘛。」
「Goin`to a Go-Go」我也配合著曲子唱起來。
「好像有一點。」雪說。
「嘿,要不要吃口香糖?」雪問。
「跟妳差不多年齡的時候。每天趴在收音機前面,把零用錢都存起來買唱片。搖滾樂。我曾經覺得全世界沒有比這更棒的事了。光是聽著都覺得很幸福。」
「為什麼噢?」
「因為還不知道會怎麼樣,所以行李暫時不要Check in。一旦Check in之後,要領出來會很麻煩。」我說。
我深深沉入電影院的座位,雙手手指交叉在鼻子前面,對自己發出和每次一樣的問題。那麼,我現在該怎麼辦呢?
要把連繫的混亂解除。
Jimmy Gilmer〈Sugar Shack〉。我一面從齒縫間吹出口哨一面開著車。道路的左手邊是雪白延伸的原野。「Just a little shack made out of wood,Espresso coffee tastes mighty good」。好歌。一九六四年。
「嘿。」雪說。「你好像有一點怪喲。別人有沒有這樣說?」
她看了一會兒窗外的雪。然後說「三天前。」簡直像在唸初級英語會話那樣地說。「學校在放春假嗎?一直放假?」
「當然。」
「你記得好清楚啊。」雪似乎很佩服地說。
「哦?」雪一副沒什麼興趣似地說。
我回到雪的地方,說因為雪還下個不停,所以飛機可能會延遲。她略微瞄了我一眼然後露出〈哦〉的表情。但什麼也沒說。
我喝著剩餘的咖啡,看著報紙。最近我好像老是在惹女孩子生氣。為什麼呢?只是運氣不好嗎?還是有什麼其他更根本的原因呢?
「現在也還聽。也有喜歡的曲子。不過已經沒有那麼熱心記歌詞。也沒有以前那麼感動了。」
waiting for my return.
搭往機場豪華轎車的只有我和那個女孩子。天氣太糟了。到機場的路上,不管看什麼方向都只能看到冰和雪而已。簡直是極地。
我一回到飯店,就打電話到全日空航空公司的辦公室,預約了下午第一班往羽田hetubook.com.com的班機。「因為下大雪,所以說不定起飛前會決定延遲或不飛,這樣可以嗎?」負責預約訂票的小姐說。沒關係,我說。既然決定回去了,就希望能早一刻回到東京。然後我整理好行李,到樓下去結帳。然後走到櫃台去,把戴眼鏡的女孩叫到租車服務台。
「那就走吧。」我說著站起來。於是推著Samsonite行李箱,和她一起走到咖啡廳去。咖啡廳很擁擠。看來每一班飛機都延後,大家一樣都露出疲倦的臉色。在那吵雜的店裡,我點了咖啡和三明治代替午餐,雪喝了可可。
「沒有。」我否定地說。
大概只是運氣不好吧,我下結論。看完報紙之後,我從提袋裡拿出福克納The Sound and the Fury(《聲音與憤怒》)的袖珍本來看。福克納和菲力普.K.狄克的小說,在神經有某種倦怠感時讀起來,非常能夠理解。我在這種時刻來臨時,一定會讀他們之一的小說。除了這種時候之外則不讀。中間雪上了一次洗手間。並換了隨身聽的電池。過了三十分鐘左右,傳來廣播聲。往羽田的班機延遲四小時起飛的廣播。只有等天氣轉好了。我嘆了一口氣。真要命,在這裡還要等四個小時之多。
「嘿,我完全沒有要讓妳緊張。」我說。「正好相反。我是想讓妳放鬆才開玩笑的。雖然或許是很無聊而無意義的玩笑,不過我也是盡我的力量努力在說笑話啊。當然有時候對方並不像我自己所想的那樣覺得有趣。不過我並沒有什麼惡意。並不是在笑妳。我說笑話,是對我來說有這種必要。」
然後她從口袋拉出隨身聽來,沉浸在個人的音樂中。到達機場為止,她連一眼也沒再看過我。
「真的瞭解?」雪說,瞇細了眼睛懷疑地看我。
「不錯。」我也說。
這跟Talking Heads的歌確實很不一樣。時代改變了——times are changing……
但沒辦法。因為這事先已經有警告過了。想一點比較積極的事吧,我想。積極思考的力量。五分鐘積極思考,或許靈機一閃就有什麼好創意。也許順利,也許不順利。不過總比在這吵雜而煙味瀰漫的地方茫然地耗時間要好得多。我對雪說在這裡等一下,然後走到機場租車公司的櫃台去。並說我想租車子。櫃台小姐立刻為我辦好手續。一輛附有汽車音響的Corolla Sprinter。他們用小型巴士把我送到租車辦公室,在那裡把Corolla的鑰匙交給我,辦公室在離機場大約十分鐘左右的地方。是一輛附有雪地輪胎的白色Corolla。我開著那輛車,回到機場。然後走到咖啡廳,對雪說:「我們開車到這附近兜三個小時吧。」
〈隨便你〉她臉上表示。但什麼也沒說。
「真的嗎?」
「謝謝。」我說。
「叔叔?」我啞然地說。「我還不是叔叔。才三十四歲呢。說我是叔叔太過分了吧。」
然後Paul McCartney和Michael Jackson唱〈Say Say Say〉,路上車子很少。可以說幾乎沒有。雨刷煞費其事地把沾在車窗上的雪片啪噠啪噠啪噠地拂落著。車子裡很溫暖,搖滾樂唱得很舒服。連Duran Duran聽起來都很舒服。我相當放鬆地偶爾和著錄音帶一面唱著一面在筆直的道路上筆直地前進。雪看來似乎心情稍微輕鬆了一些。她把那九十分鐘的錄音帶全聽完之後,眼睛開始停在我從租車公司借來的帶子上。「這是什麼?」她問。我回答是一些老歌。在回機場的路上,可以消磨時間。「我想聽聽。」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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