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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舞!舞!

作者:村上春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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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要回答時天卻很快亮了。而且身旁有奇奇在。奇奇的背上五反田君的手指正優雅地爬行著。門打開來雪出現。於是她目擊我和奇奇擁抱的情景。那不是五反田君而是我。手指是五反田君的。但正在和奇奇性|交的是我。「我不相信。」雪說。「真的無法相信。」
「不,是東南亞系的。」
為什麼他們決定把搜查重心放在賣春呢?有了什麼確實證據嗎?但總不能打電話到警察局把漁夫或文學叫出來,問道對了那件事後來怎麼樣了?我走出圖書館,在附近吃了簡單的午餐,然後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散步。走著走著之間說不定會想到什麼好辦法也不一定,但完全不行。春天的空氣茫茫然地沉重,而且讓皮膚癢癢的。到底要想什麼怎麼想才好呢?思緒完全理不清。我走到明治神宮躺在草地上眺望天空。並試著想想關於賣春的事。國際快遞,我想。在東京下訂,在火奴魯魯跟女人睡覺。很系統化。手法俐落、洗練。不骯髒,很商業化。不管多麼可疑的東西只要超越某一點之後,單純的善惡尺度便失去效用了。因為那自然會產生獨自的獨立的幻想。而且一旦產生幻想之後,就以純粹的商品開始產生機能。高度資本主義從所有的漏洞挖掘出商品來。幻想。那是關鍵字眼。不管是賣春或人身買賣或階級差別或個人攻擊或性倒錯,不管是什麼,只要以漂亮包裝裹起來,按上一個漂亮名字就變成體面商品了。或許不久之後在西武百貨店就可以憑商品目錄預訂應|召女郎了也不一定,我想。You can rely on me.
我為那純粹的好意道謝。
「我有一件事想請教你。」我說。「關於女人的事。」
白日夢。
「June。」我說。「六月和-圖-書的June。」
「不過能不能告訴我那個組織的電話號碼?」
「不是這樣。」我說。
牧村拓考慮了一下。大概是在考慮我好奇心的質吧?「也就是像國際快遞一樣的東西。打電話給東京的組織,託他們說想於某日某時送女人到火奴魯魯的什麼地方。於是那東京的組織便和火奴魯魯有訂契約的組織聯絡,在那時間把女人送到。我在東京付錢,東京扣掉佣金剩下的錢匯到火奴魯魯。火奴魯魯再扣除佣金把錢交給女人。很方便吧。世上有各種組織系統啊。」
「不,不是這樣,為什麼在東京可以買火奴魯魯的女人呢?我想知道那組織。純屬好奇。」
然後我又再一連讀了幾本舊週刊雜誌看看。其中之一刊登了一頁有關May的殺人事件報導。標題〈赤坂的飯店,美女全|裸絞殺事件〉,真差勁的標題。代替照片的是由屍體專門畫家所畫的臉部畫相。因為屍體照片不可能刊登在雜誌上吧。確實認真看那張畫中的女人是像May,但那是因為我一開始就知道那是May才能這樣說,如果沒有任何脈絡可尋就立即要從那張畫看出是May的話,我想恐怕就沒那麼容易吧。確實臉的細部畫得相當像,但最重要的地方卻不像。那張畫並沒有傳達構成她表情主幹的生動地方。那是死的May。活的May是更溫和,而且更強烈地動著的。她不斷抱有希望、幻想,總是在思考著。她是個優雅熟練而豪華的官能性剷雪者。因此可以和我們進行幻想的交易。她可以在清晨,天真地模倣郭公鳥的啼聲「咕——咕」。但那張畫顯得比實際的May貧乏多了,骯髒多了,我搖搖頭。並閉起眼睛,慢慢地嘆一口氣,看著那張畫時,我可以重新感到Mhttps://www.hetubook.com.comay已經死了的事實。某種意義上比看到那張屍體照片時,可以更強烈而真實地感到那死,或那存在的失落。非常地、完全地,死著。她已經不再回來了。她的生已經被吸進黑暗的虛無中了。想到這裡我心中感到堅硬而乾渴的悲哀。
「不過是個漂亮的女人吧?」
其次我試著打電話給五反田君。他的電話依然是答錄狀態。我留話說已經回到日本了,希望給我電話。就在做著這些之間天已經黑下來了。我開著Subaru到青山路去買東西,然後又到紀伊國屋去買調配好的青菜。或許在長野縣的深山裡有些紀伊國屋出貨專用的調理青菜田也不一定。在廣大的田裡,周圍全圍上鐵絲網也不奇怪。像《大逃亡》影片裡一樣的鐵絲網。設有附機關槍的監視塔也不奇怪。而在那裡對萵苣和芹菜進行某種措施,一定是。超出我們想像之外的非蔬菜性訓練。我一面想著這些一面買青菜、肉、魚、豆腐和泡菜。然後回家。
我走出明治神宮,到原宿一條巷子裡咖啡很美味的店裡喝了濃咖啡。然後悠閒地走回家。
「似乎是這樣。」我說。國際快遞。
我一面恍惚地望著春天的天空,一面想和女人睡覺。而且可能的話想和札幌的Yumiyoshi小姐睡覺。嗯,而且那絕對不是不可能的事。我想像自己把鞋子卡進她公寓門縫之間——像那個陰鬱的刑警一樣——讓門關不上的樣子。並且這樣說。「妳必須跟我睡覺。應該這樣。」然後我就跟她睡了。我很溫柔地,像解開禮物絲帶一般脫掉她的衣服。脫掉大衣、拿掉眼鏡、脫掉毛衣。衣服脫掉之後卻變成May。「咕——咕」May說。「我的身體很棒吧?」
hetubook.com•com可以呀。因為我完全空閒。」我說。
第二天早晨我在Dunkin`Donuts吃過早餐後便到圖書館去試著查半個月份的報紙。當然是為了確認May事件的調查進度情形。我仔細地讀過朝日、每日和讀賣三份報紙,但有關她的事件一行也沒有報導。只有大事渲染地報導選舉的結果、雷夫謙科發言和中學生的不良行為問題而已。也刊登了Beach Boys因為音樂上的不妥當為理由而被取消白宮音樂會的報導。這是錯誤的。如果Beach Boys要因為音樂上的不妥當而被拒於白宮的話,那麼或許Mick Jagger應該被處三次火刑也不一定了。不過總之我沒找到報紙上有關於赤坂飯店裡一個女人被勒死事件的報導。
因為其他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於是我道了謝把電話掛斷。
「夠了。還有剩呢。」
然後我打電話到牧村拓家。是星期五來接的,他立刻為我轉接牧村拓。我把大致經過情形向他說明。雪在夏威夷相當放鬆,也沒有什麼問題。
「喂,現在不太有時間。」五反田君說。「今天晚上可以見面嗎?八點或九點,那個時間?」
「這個不行。是絕對秘密的。只接受會員,而要成為會員則必須經過嚴格的資格審查。必須有錢、有地位和有信用。你是不行的。放棄吧。光是我把這個組織的事告訴你,我已經打破必須嚴守不可向外界洩漏祕密的規則了。我告訴你單純只是好意而已喲。」
「白的?」
「啊,那個啊。」他若無其事地說。
傍晚前五反田君打電話來。
「六月的June。」他反覆道。「是白的嗎?」
五反田君沒有聯絡。
精算結束後,我把菠菜用開水燙熟,和小白魚乾拌一拌,輕輕灑一點醋,以m.hetubook.com.com這個當下酒菜,喝麒麟黑啤酒。然後試著慢慢重讀好久沒讀的佐藤春夫的短篇。說不上怎麼樣的很舒服的春夜。夕暮的藍色像被刷毛層層塗染過一般,一層又一層地變深,變成夜的黑暗。書看累了便聽Istomin-Stern-Rose三人演奏舒伯特作品一〇〇的三重奏。我從很久以前一到春天就常聽這張唱片。我感覺春夜所包含的某種哀愁,好像和這曲子的調子互相呼應似的。好像連胸中都被藍色溫柔的黑暗所染遍了似的,春夜,而一閉上眼睛時,在那黑暗深處則朦朧地浮著白色的人骨。沉入深深的虛無之中,白骨如同記憶般堅固,在我眼前。
回到澀谷的公寓,我大致瀏覽了一下外出時的郵件,把電話答錄播來聽。沒有一件要緊的事。依然全是一些瑣瑣碎碎和工作有關的事。詢問關於下一期的稿件,對我行蹤不明的抱怨,對新工作的預約,之類的。但因為麻煩我決定全部不理。光要一一解釋恐怕就得耗掉相當時間,與其這樣不如乾脆不解釋就趕快把工作解決掉還比較快而輕鬆。不過我太清楚一旦開始這種剷雪工作的話,其他事情又會無法動手了。因此只有不理一切了。當然會欠一些人情債。不過幸虧目前不用擔心錢,以後則以後再說吧。畢竟這一向我都是從不抱怨地依照對方的希望默默工作過來的。現在希望能多少依照自己的希望過日子。我也有這樣的權利呀。
「很好。」他說。「這完全要感謝你喲。我明天就打電話給雨。對了,錢夠嗎?」
「那到底是什麼樣的組織呢?」
狂野而雜亂的無意義的白日夢。
「那很好,我交代過要他們找漂亮女人。」牧村拓說。「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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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雖然花錢但很方便。漂亮女人在全世界都抱得到。可以從東京預約。不必到那邊再辛辛苦苦找,而且安全。不會中途冒出個情夫來。還可以用經費報銷。」
「這是怎麼回事啊?」奇奇反覆道。
報導方面也和那張畫一樣是以貧乏而骯髒的文章寫的。赤坂一流飯店中發現一位推定大約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子被用絲|襪勒死。女子全|裸,身上沒有任何一件可以顯示身分的東西。櫃台登記是假名等等。報導內容和警察告訴我的大體相同。不過也寫了一點我所不知道的事。警察為這件事正對賣春組織——而且是以一流飯店為舞台的高級應|召女郎組織一一展開相關調查,報導最後提到這個。我把舊雜誌放回架子上,在門廳椅子上坐著尋思。
「是應|召女郎的組織啊。這一想就知道吧。你總不會跟那個女人玩一整夜的撲克牌吧?」
「是啊,確實沒錯。」我說。
「白人。」
「你就隨便用吧。不用在意。」
「吃點東西,再喝點酒。我去接你。」
不是這樣,我說。我想睡的對象是Yumiyoshi小姐呀。但不行。太混亂了。連繫的結糾纏不清。首先必須把這糾結想辦法解開。不這樣的話我無從著手去做。
我整理皮包收集旅行時的收據,把要向牧村拓報帳的和由我自己付的分開來。餐費的一半和租車費由他來付應該可以吧。然後還有雪個人買的東西(衝浪板、收錄音機、游泳衣、等等)。我把明細記在便條紙上,放進信封、剩下的旅行支票在銀行換回的現金也放在一起整理好,以便隨時可以寄出。這種事務處理我做得非常迅速又確實。並不是特別喜歡事務作業。沒有人會喜歡做這種事。我只是單純討厭把錢的事搞得混亂不清。
「下次去火奴魯魯時我也來試試看。」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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