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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緣

作者:嚴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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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斯人獨憔悴

六、斯人獨憔悴

她搖搖頭,歎口氣,決定不打擾盈。
「喂,前天碰到風,莫若風,他開了部白跑車,很風騷的樣子。」不遠處有個同事說。
盈沒有出聲,只是臉一下子沉下來。
「我沒有事。」她眼中分明有淡淡哀愁。「我想是那天吃壞了。」
「剛才碰到若風,結果一起吃午餐。」她說。
「莫若風,記得嗎?那天碰到白襯衫牛仔褲的那個。他說請妳一起去。」
她微笑著,哲一直凝望著她。
三年的癡戀,也是一廂情願。
哲和安琪已開始打球。盈眼睛是望著,心中卻千頭萬緒,全身的神經都拉緊了。
盈記得,以前逢星期天有體育節目時,若風都打電話回家,叫家人把節目錄下來。即使回來再晚,他也要看完才上牀,像個大孩子。
「妳瘦得太厲害。」聲音也在顫。「為什麼不愛惜自己身體?」
那朵粉紅玫瑰的乾花,將是盈永遠的收藏。
「妳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哲問。
若風人不在,影子、聲全在四周。
錯覺吧?若風的眼光中只有安琪。
心中那天旋地轉的感覺用再好的筆墨都難以形容。
別人說一段感情結束,就算打擊再大也會慢慢復元,尤其在碰到另一個更好的男人時,但盈全不是這樣,無論哲怎麼優秀,怎麼愛她,怎麼好,她心中始終還是若風。
「妳也是會員?」
忽來的意念,盈說:
盈呆了。似真似幻的感覺令她不想動,怕這個幻覺會轉眼消失。
「噓——」有個女同事示意他們停嘴,又暗暗的指指盈。
風也送過花,一次,只是一枝粉紅玫瑰。盈如獲至寶,把花弄在花瓶,等它乾了,又找了一個透明盒子裝起它。
「下次還可以來騎馬。」哲說:「當然,要等妳身體好些時。」
「這是哲。」盈把年輕的建築師何思哲介紹給大家。
同事們約好了在清水灣阿玲家開餐會,在她家千多呎的天台上。盈也去了。
幾年了,這個人這個名字還是這樣強烈的影響她,令她開心令她不開心。她真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如此放不開。
「都是我不好。」哲說:「也可能是冷氣太凍,妳身體受不了。」
「我不知道。」她茫然說。
盈只僵硬的點點頭,什麼表情也做不出。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他顯然極痛苦。「我不像妳,我並不是個很好、很純的男人,像哲那樣。跟妳在一起——我很自卑,很痛苦,我不配。」
哲竟然介紹盈是他女朋友,面對若風。
「我對運動興趣不大。」她說。
回公司上班她也無情無緒,很沉默。
這是什麼話?愛就愛了,還有那麼多條件、理由嗎?
盈眼中浮起薄薄的一層霧水,只是一陣,她立刻收回。
「哎——沒有,」她連忙搖頭。「以前學過打網球,學不好。」
午餐後回辦公室,阿玲悄悄的溜到盈這兒,她的神色好特別。
她默默流淚,怎樣的愛情?如他所說,他們倆豈不是毀滅。
哲差人送來一束美麗的百合,他是很知情識趣的。
盈心中有報復的快|感,刺心的。
「哦——聽說他生意還做得不錯。」
「不會。我擔保不會。」他歎息,深深歎息。「其實——傷害妳的同時,已更深更重的傷害了自己。」
「還是那麼熱愛運動?」
他用手指抹去她的眼淚。
她深深知道,她愛他,始終愛他,無論他對她做了什麼。
哲又笑。根本不把她的話放在心裏。不到三十歲,怎麼叫老?
「妳心中有事?」哲誠心誠意的。「妳知道我願意為妳分擔的。」
盈垂著頭,保持了整夜的微笑不見了,顯得黯然神傷。
盈心頭巨震,臉也變了色。
「而且我怕。」他又說:「這麼狂熱激烈的愛一個女人,我怕總有一天燒死自己。在妳面前已沒有了自我,我不想屍首全無,真的,我只好遠遠的避開。」
盈皺眉,忍不住說:
是前世注定的?是她欠了他的?這輩子來還債?
「你給我電話。」若風這才把視線轉向盈,像面對一個全然不熟的陌生人。「再見,李小姐,很高興認識妳。」
他似在很用心的看打球,眼光全在安琪身上。盈深深痛苦、深深歎息、深深妒忌,她怎麼不是那幸運的安琪?
若風——若風——若風
魔,心魔。
盈輕輕搖搖頭。
「好,我們倆輪流打你。」安琪笑。「我先跟哲打,如何?」
心中突然想起,他現在是否和另外一個女人在一起?約會和-圖-書?戀愛?像當年他們般的激|情,一刻都不願分離?
想起他溫柔的吻,想起他耳畔的細語,想起他的擁抱——她有份粉身碎骨的爆炸感。
阿玲說她是癡,母親說這是劫,頗懂佛理的父親說這是魔。
「有什麼用呢?」
「面對任何女孩我都有優越感,我輕鬆自若,因為我知道,她們不會要求我一生一世,我不必負責。」
「你——」她指著他,卻說不出話。
她是妒忌的,妒忌他身邊的男男女女,甚至妒忌能見到他的人。
她要振作,要自強,否則沒有人能幫助她。哲是無能為力,而若風——已走得那麼遠,一點消息都沒有。
若風一直是溫柔、含蓄、斯文的,他們愛得好激烈,恨不得分秒都在一起。分手時,她記得他的眼光變了,變得——覺得害怕,不再是柔情,是一種帶著俗氣,帶著現實,帶著一絲歉疚的眼光。
盈全身散開的神經再一次拉緊,她幾乎連講話連呼吸都忘了。
盈坐在牀頭,心中又是千頭萬緒,這千頭萬緒的根源有一個,風。
他看來是震驚的,眼中的柔情和茫然交織成令人難以自持的眼光。
「我們等一陣?或另找去處?」哲問。
「我忍不住想幫妳,這三年來,妳從來沒有快樂過。」阿玲說。
因為她看見一個白襯衫牛仔褲的男人迎面走過來,以他一貫施施然的模樣。他不是若風是誰?「嗨,思哲——」若風招呼著,視線停在盈的臉上,呆愣了一秒鐘。「哦——跟女朋友一起?」
沒有人能幫得了她,阿玲不行,她的父母不行,哲也不行。最可憐可悲可歎的是,甚至她自己也無能為力。
「來打球?」哲友善的。「剛剛才提起你,你竟然出現在眼前。」
「你能去嗎?你是會員嗎?」她急切的問。
這——太殘忍了。
她分不清哪一個是真的他,也不想分清。凡事太清楚了就會帶來痛苦,真的。
「你知道,我總是尊重你的選擇。」搖搖頭,往後轉回大廈。
「打網球,好嗎?」哲問。「週末街上人太多,我們到粉嶺去。」
只一句關懷的話,她的眼淚簌簌而下。
她說不出,似乎——她在妒忌。他愈來愈好,是否他們愈來愈遠?
若風狂追她時和分手時是兩個人,無論性格、言語、外貌,她不知道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她真的不知道。
盈請了一星期病假。
「一起去,好嗎?」哲再問。
盈心中像被針猛刺一下,好痛。
「可是我知道,我無法帶給妳幸福,我只是個浪子,我不想害妳。」他繼續說:「我不像哲,無法給妳一個溫暖的家和幸福的一生。我只像水,流過不同的地區就隨著變形,我無法固定。所以我走開。」
哲送盈回家,她頭也不回的上樓,連望他一眼,說「拜拜」都沒有。
在洗手間,她嘔吐,眼淚一起湧,真的像生病了一樣。好一陣子,她才清理好自己,慢慢的走出來。
「什麼時候有空打場球。」哲說。
她把思哲送來的百合整束隨手放在字紙簍裏,誰都看出她全不在意。
可惜的是她一往情深,無論他說什麼都絕對信以為真,從來沒有懷疑。事後知道真相,竟然——也沒有怪他。
心中充滿了莫名其妙的嚮往、希望和難以壓抑的跳動。
「坐一陣,喝點東西,看別人打。」盈遊目四顧,心不在焉。
「朋友是。」她淡淡的說。心中卻是波濤洶湧,又講起了若風。
盈立刻頭冒金星,後悔得想去死。剛才怎麼不跟阿玲一起午餐呢?
「人多也不要緊,看人打也好。」她說。
理智上明白,感情上做不到。感情累事,人若能做到無情該多好,一切天下太平。
「原諒我,盈。」他黯然神傷。
她對他始終這樣,若即若離,似有情又無情。他哩!始終站在她旁邊,堅定不移。
初知他開始做生意,她很擔心,他應付得了嗎?他是那麼被動的一個人。她一直暗中找人去幫他,她真心希望他好。
氣氛很融洽。
下班的時候,哲準時來到。
她甚至不知道若風還記不記得她,還愛不愛她。
想到這裏,渾身都發熱,汗毛也都豎起。何等殘忍的事,他竟和第二個女人。
但沒有用,安眠藥也只能令她睡三小時,然後又醒來,坐望天光。
「以前常來,」她說。忽然覺得說錯話,立刻止住。「後來不肯學,就不再來。」
「大概是教練不行。」哲微hetubook.com.com笑。「看看何思哲教練可會教出個高徒?」
「理智上我知道該這麼做,」盈說:「感情上我做不到。我無法自拔。」
記得若風把花遞給她時說:「在尖東買的。」盈很開心,特別跑老遠的路買的。可是事後很久、很久,他們已分手後,盈偶然經過若風家樓下,看見對街的花店,她呆了半晌,好熟悉的名字。回家一看果然是若風買花盒子上的名字,他沒講真話。
她知道阿玲說的是真話,她也知道自己必然後悔,但感情的事她力不從心,心中想對哲好些,只是做不到。
「我也說不出。那天我翻舊照片看見一張你們的合照,那時你們眼光狂野,神情叛逆,有一種不顧一切,彷彿一犯罪的傾向似的。」阿玲說:「可是今天,他看來平和多了,馴多了,也收斂多了,沒有當年的飛揚跋扈。而妳——盈,恕我直言,妳眼中一潭死水,臉上一片死寂。」
業主會裏人不少,沒有網球場地。
眼淚無法使一切改變,她知道。
盈難得參加同事的聚會,並非跟他們不合,也非獨行俠,只是這幾年來,她始終情緒不好,心中有結。
「怎麼可能。」阿玲捉住盈的手。「當年他對妳的一切假不來,那些行為,說的那些話,不發自深心再怎麼好口才都說不出。而且——知道嗎?他跟妳戀愛的那段日子,你們倆的面相都改變了,和平日不同。」
當年的事始終令她耿耿於懷。
盈木然的聽著,她幫不上忙,是不。若風已是全然與她無關的人。
她只希望自己能平靜,能快樂。
男士負責燒烤,女士負責吞到肚子裏,大家合作無間。
盈受的震動和衝擊比她想像的還大得多,她臉色慘白,搖搖欲墜,胃裏面的酸水不停的往上湧,淚水也搶著在眼眶裏打滾——
「忘掉莫若風吧。你們沒有可能。」
「你——」
「我去——洗手間。」她搶過皮包就衝出去。
她萬念俱灰。這次深深的、清楚的明白到,她永不可能和若風了。
三年來,這「有朝一日」沒有出現,她甚至沒見過他的影子。所有的點點滴滴全是聽別人講的。他好,他不好,他得意,他失意,每次她都心如針刺,疼痛,憂傷而且——妒忌。
兩人相對凝望,他說:
盈深深吸一口氣,抗拒不了心中強烈欲炸的嚮往,披衣下樓。
她已收起眼淚,深深吸一口氣。
阿玲呆愣半晌。
「我——沒有——」叫她怎麼說呢?
哲守在門邊看到一個面無人色的她。
可是剛才聽見人說他現在意氣風發,小人得志,她心中又不舒服。
盈無法做一個無情的人,所以她一直受著感情的煎熬,愈陷愈深。
「我扶妳去洗手間。」他急切的。「或是要一杯熱水?」
她下意識的點點頭。
哲每天下班後都來陪她,有什麼用呢?面對著哲她心中想的是若風,為他痛苦,為他受折磨,也因他而折磨人。
離開之後全然沒有消息。起初盈以為他走後她情緒會好些,眼不見為淨啊,可是漸漸發覺思念他的情緒更深、更烈,望著他那已換了人的座位,心中空蕩蕩的,流淚的感覺一陣又一陣衝上來。
盈的眼睛亮起來,心也熱切起來。那是若風以前愛出沒的地方,他家住在附近,他是那兒的會員。
「我已換了睡衣,很累。」她維持自尊。
她極尷尬。但她極驕傲,她要維護自尊,用盡了全身的力置穩定自己,用冷漠寂然的眸子迎著他的視線。
「來找人,」若風完全不看盈。「約了人去玩風帆。」
盈痛苦得不得了,卻又無以為計。
盈為此心痛得無以復加。
心中一下子大亂起來,這——可能嗎?他是什麼意思?想再見她?不,不,他不可能。他——為什麼?
「是我。打擾妳嗎?」若風。哦,若風。
三年來他們沒機會碰面,她曾想像過千百次他們再見面時的情形,有浪漫的,有無奈的,有冷漠的,有熱情的,甚至有戲劇性的,但——沒有想過會這麼尷尬,這麼窘迫。
分手時他看來頗失意,同事都以一種懷疑的眼光望著他,彷彿他犯了天大的罪。
「他告訴我說瘦了八磅,真的。他的褲帶都鬆了。」阿玲壓低聲音說:「自己做生意盈虧自負,壓力當然大。有時候他想事情想得夜晚睡不著,很煩。」
「九龍仔業主會?m.hetubook.com.com」哲說。
「你沒有說過來接我。」盈說。
盈眼中浮起淚光。「我認識他心中每一根神經,清楚他身上每一根汗毛,但是——如今我也分不清他曾否真正愛我。我愈來愈懷疑。」
「有事嗎?」她硬著心腸。
「妳知不知道這幾天妳憔悴了好多,妳又想到什麼?為什麼這麼情緒低落?」阿玲問。
盈心頭狂跳,臉上卻漠然不動。
能不能釋放?她不知道。今夜他來,她舒服多了。她想起一段歌詞「情是深,意是濃,離是苦,想是空」。
「不過他也知道,一切急不來,他會慢慢做,慢慢等機會。」阿玲又說。
「我是從小在這兒學的,」哲溫和的。「以前的教練全退休了,但我記得我們一起學的幾個男孩子,有一個打得特別好,叫莫若風。他是個運動狂熱者,愛所有的運動卻不愛唸書,上星期我還在這兒碰到他。」
「別酸溜溜啦,莫若風不是這樣的人。」有人說:「他很深藏不露,怎會作自得狀?」
哲為她,她為若風,這其間都是愛,都是癡,然而,——怎麼陰錯陽差得這麼厲害。
過了十天,盈勉強把自己從低落的情緒中拉上來。
天底下只有這麼癡的女人吧?而男人,事過境遷後,大概視線心思只在另一個面龐了。
「隨妳。」若風在盈旁邊的椅子坐下。
「盈!」阿玲歎息。她是比較了解盈的人。「妳真太傻了。」
在馬會吃晚飯。這兒的西餐雖然並不是太好,但氣氛一流,而且那鄉村式的裝修頗有點味道。不知道為什麼,若風竟坐在她對面。
「我知道妳沒看到那張卡片。」他從花中抽出來。「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
然這「全然無關」的人卻又緊緊的拉扯著她的神經,影響她情緒,她抗拒不了,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唉。」阿玲頓頓腳走了。
這是女人的天性嗎?願同情弱者?或者只是她?盈。
「下來。我會告訴妳。」他是誠心誠意的。
「我不明白。」
若風在旁邊。
她凝望他,竟是呆了。
「有點累,想先回家。」她不看他。
星期六她將見若風。
盈茫然望著她。
「這件事令妳興奮?」他凝望她。
哲覺得奇怪,但沒問。
盈迅速的用紙巾抹一抹,忍住了。
「不。盈才病好,我單打。」哲搶著說。
「是——」阿玲歎息。「妳太了解他。是我主動的講起妳近況。」
他施施然走開,一下子消失在視線內。
這麼久了,三年。也許表面上她已若無其事,然而心底的傷口還是那麼鮮血淋漓。
忘掉若風吧。說得容易,做起來比把自己的心掏出來還難,還痛。
盈沒有出聲,眼中水霧凝成淚珠,順著面頻流下來。
現在,若風還打網球嗎?還愛運動嗎?
「我不想再一次受傷害。」她說。
「怎麼突然就——情緒低落了?」哲輕聲問。他一直注視著她。
她似乎——似乎在盼望著,有一天他們可能再在一起。
為著這「有朝一日」,她勉強自己吃東西,保養皮膚,保持身材。她每天都打扮得妥妥當當,每天都打起全副精神。隨時隨地都可能是「有朝一日」啊。她不能疏忽。
阿玲很替盈高興,大家好朋友,她喜見盈美麗的臉上再見笑容。
「再深藏不露的人,一朝發達也會有小人得志的嘴臉啦,暴發戶嘛。」
心是冷的,毫無光與熱,毫無希望。
哲,極好,極有氣質的名字,就像哲的人一般,大家都歡迎他。
若風打得不錯,他喜歡所有的運動。他曾經教她,但她對所有的運動沒興趣,不肯學。
「現在完全復元,我覺得極健康。」
她只用眼角望他一眼,沒出聲。
「喂——」她不情不願的拿起電話。
「這星期六我約了莫若風打網球。」哲忽然說:「原本在業主會,現在為妳改成粉嶺馬會。」
牀頭的電話鈴在響,一定是回到家的哲,他總是這麼周到,周到得使人受不了。
「時代女性的悲哀,」她居然還能打趣。「眼淚是不能流的。」
「不。他不會也不可能問起我。」盈小聲叫起來,很不客氣的打斷阿玲的話。「這不是他的個性。」
「走吧。我為妳訂了燭光晚餐。」哲說。
以前她常看若風打網球。
開了四十五分鐘的車才到粉嶺馬會。盈沒來過這兒,卻很喜歎那具鄉村味道的地方。
「老了。」她胡亂說。
雖然那笑容很淡。
別說快樂,平靜都做和_圖_書不到。
盈找出很多理由來為他解釋,務必做到令自己不恨他。怎樣的愛?
原來是負責。唉。
「什麼叫過了時候?,」
「我——很不舒服,」她深深吸氣,想壓下那陣嘔吐的感覺。「不知是否剛才吃壞了。」
「什麼日子?」盈有點內疚。「生日?怎麼會?啊——我竟忘了自己的生日。」
這真不公平,對哲。
盈不能置信的瞪大眼睛。請她一起去?若風真是這麼說的?
網球場,若風果然已在,他身邊還有個女孩子。盈心中巨震,扭曲的痛楚起來。
「幫不了。我和他的事任何人都幫不了,」盈說:「我們自己都幫不了。就算妳跟他講我,他也會一言不發,甚至望都不望妳。」
「我——在妳樓下,妳能下來一陣嗎?」
所有的人以為勝利者是她,但她知道,即使勝也是慘勝,因為她已付出了全部感情,她愛他,付出的感情收不回來。
盈的心卻冰冷,如北極風雪。
是。聽見莫若風三個字她的心臟就縮成一團,不論是好是壞是任何消息都強烈的刺|激她,就像一把鋒利的銼刀在銼她的神經,她忍不住輕微的顫抖。
「什麼——意思。」
若說出實情,阿玲和那班同事不罵死她才怪。他們都認為若風不值得她如此。
「今夜妳笑得好開朗,好美。」他說。
「多休息兩天,好嗎?」他是苦口婆心。「妳瘦得——只剩一把骨頭。」
然而值不值得只有她心裏有數,只有她才真正知道。她愛他,就一切都值得了。
「盈,若錯過了哲,妳永遠找不回更好的了。」阿玲是好朋友,總苦口婆心。「我可以斷言妳必後悔。」
「盈,妳怎麼了?」哲大吃一驚,扶著她。
「本性難移。」若風拍拍哲。「不打擾你們,我找的人不在這兒。」
「我有很重要的事告訴妳,請下樓。」
「我來介紹。莫若風,我女朋友李盈之。」哲站起來。
她不知道。
盈苦笑。
「我知道妳恨我,是我傷了妳。」他說,聲音低沉而模糊。「但是——妳下來聽我最後一次話,求妳。」
「來過這兒嗎?」哲問。
晚餐後盈說累,哲立刻體貼的送她回家。在上車時,她又強烈的感覺到若風的視線在背後。又是錯覺吧?
「阿玲——」盈脹紅了臉。
他根本不再以她為念。
一陣猶豫,然後是熟悉得能令她死的聲音。
他分明,分明還在愛她。她清楚的感覺得到,真的。
回到家裏,盈全身的武裝都散了,她像一攤爛泥般的倒在牀上。
她也不明白自己搖頭是什麼意思,是同意他的話呢?或是不同意,總之千言萬語,千頭萬緒全在這輕輕一搖之中。
「父親是會員,好多,好多年了。」哲說:「走吧。我怕週末人多。」
她每一步都走得困難,心顫得連累了全身。她不想在他面前這麼失態。
是巧合?還是哲故意這麼說的?哲認識若風?怎麼現在才提起?他有意為難她?
「我怕有一天毀了我又毀了妳。」他是這麼說的。「盈,面對著妳我總不能自持。我以為時間已令我改變,不,以前如此,現在如此,我真的好痛苦,我完全迷失了。」
「不要這樣,」阿玲歎口氣。「明知沒有希望的事——喂,他看來並不如傳說中的意氣風發,他瘦了好多。」
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樣——莫名其妙的念頭,真的。她覺得她和若風並沒有完,有朝一日他們會再相見。
那天碰到若風,他竟當她不認識的陌生人,冷淡得令她不能置信。
全身精力已用完,她再也不能動彈。
「明天我要上班,你不必陪我。」她說。
「真是高興盈把你介紹給我們。」阿玲代表同事說:「歡迎你以後多參加大夥兒的節目。」
誰都知道有個年輕的建築師力追盈,她沒有拒絕也沒有接受,一直是那樣若即若離。今夜這位外表不凡的建築師也跟著盈來了,這是空前的事。
她——站起來,走出網球場。背後有陣強烈的感覺,若風的視線一直跟著她。
「妳愈是好我愈是自卑,愈自卑就愈痛苦。」他的臉輕微的抽搐著。「我愛妳,愛得發癲發狂,像火燒一樣。妳走過我身邊,我會不受控制的發抖,要深呼吸才能平衡。晚上作夢是妳,白天工作腦子裏全是妳,走在街上思想上也是妳,妳控制了我的神經,我全部的思想、感情,這——令我更矛盾痛苦。」
無論哲怎麼好,人好,外型好,受教育和圖書好,背景好,只要一想到若風的名字,哲立刻變得透明。
「是。他正是這樣,妳實在太了解他,妳大概認識他心中每一根細微的神經。」
那一剎那,她幾乎想死。
「當然啦。離開公司時大家都看扁他,誰知兩三年一個翻身就風光起來。」最先提起的那位同事說:「我跟他打招呼,他頗揚揚自得,一副小人得志狀。」
「我介紹。」若風若無其事。「安琪,我女朋友。他是哲,她是李小姐。」
她深深歎一口氣,明知不太可能的事,她為什麼天天在幻想?
回到家裏,盈木無表情的回到屋子裏。母親雖然詫異,卻也看慣了女兒的情緒化,而且母親也知道若風與哲的事。
終於他受不住公司的氣氛、同事的眼光、許多閒言閒語而離開。
「哈囉。」若風的笑容有若陽光。
「是妳嗎?盈。」他再問。聲音一如往昔,帶點說不出的性感。
「生日快樂。」哲輕吻她臉頰。
這麼小的事都不講真話,他對她講了多少假話?騙了她多少次?
風是她永遠解不開的死結。
沒有他消息的日子裏,她希望他工作順利,希望他愈來愈好,即使她與他再無關連,畢竟大家深愛過。
「嗨。」若風是這樣對盈的。
醫生說不出她是什麼病,只給了她些鎮定劑和安眠藥。
是不是他們的緣分真的已盡?為什麼那麼多同事都碰到過他,唯獨她沒有?
分手三年,愛情依然那麼強烈,她真的不明白自己怎會這樣。
「我聽他們說莫若風現在搞得很好。」阿玲又說:「當時妳擔心他出去弄不好,所以情緒低落。現在他很好,妳該開心才是。」
「他以前就瘦,怎麼還能再瘦?」
心忽然亂了。明天是他生日,她該——她該——她什麼都不能做,是不是?他不再是她男朋友,中間全無關連。以往他生日她為他到處找禮物,熱切的為他預備一切的回憶都湧上來,心中又酸楚又疼痛。
「好久——沒打網球了。」她吸一口氣。
哲看一眼被放在字紙簍中的百合。
哲很意外的望著她。
鏡中的她真形銷骨毀——卻也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淒傷美。
他對自己有信心,對她,卻全無信心。
「雙打?」若風看盈一眼,有挑戰的味道。
是。照道理她該開心,可是一聽到那消息,她真的不舒服,真的不安樂,真正耿耿於懷到現在。難道希望他不好?
似乎——他有些不自在了。
她不知道他是種什麼理由,但他這麼說,必然有他的原因。
若風那兒,像往昔一模一樣。他用視線,用眼光迎著她走來。
盈與哲坐在一邊喝礦泉水,她吃得不多,卻也極欣賞今夜的氣氛。
但是,最重要的愛呢?他怎麼完全不顧?
他們找了個看得見網球場的桌子坐下,面前是一大排玻璃長窗。
他在樓下,又在樓下,像以前每一次一樣。他總在樓下,不肯上樓。
「對妳,若我不負責,我不能原諒自己。」他真心說:「盈。今夜我來,我們互相釋放對方,好嗎?我們都捉住了對方魂魄、心靈,三年來只有痛苦。今夜——我求釋放。」
那一年也是生日,若風帶了那唯一的一枝花去她家,也吻她一下。生日——她與若風的日子只差一天,那麼,明天該是若風的生日?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她崩潰了。激動得淚如雨下。
又單獨面對著若風了。
她真的病了,躺在床不上能呼吸,要半坐半躺才能睡覺。而且睡不穩,兩小時就醒來,醒來之後滿身冷汗,再也不能入睡。
週末。
盈什麼都沒說過,說什麼呢?就算分手她也沒恨過他,那種強烈到死也不會稍減的愛,令她內心痛苦得不能磨滅。
「現在不學了,」她微微皺眉。若風和她做過的事,她不要再有人重複。「過了時候。」
「他——他還問起妳——」
盈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硬扯出笑容,她的心她的魂魄已四分五裂。若風的女朋友安琪——是個充滿陽光的女孩,野氣,黝黑的皮膚,運動型的身材。
「我不覺得你的事跟我有關係。」她說。說這樣的違心之論,她的心已被自己撕成片片。
「不去那麼遠,九龍有場地嗎?」
愛一個人會矛盾,痛苦嗎?
「哎!盈,不要這樣。」阿玲慌了。「讓別人看見了不大好。」
「在家裏更悶。」她微微一笑。
莫若風,也許她前世欠他的。
若風喜歡的原來是這樣。
已忍不住遊目四顧,若風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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