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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此心

作者:嚴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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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

但是十二點多了,她——可能去那裏呢?
「這幾天我忙壞了!」她說。她不能告訴他,她凡乎沒有時間想起他。
蕙心母親打開鐵閘,讓斯年進去。
進屋子第一件事,蕙心打電話回家,告訴母親她不回家晚餐。她實在是個好女兒。
「有時候我發覺,妳和費烈的許多觀點不謀而合,所以我相當——緊張!」他說。
他皺眉,握住她的手不動。
「不要這樣,我不是戴上了嗎?」她說。
「妳有理由這麼做!」他還是負氣的。
「諷刺我嗎?」斯年也不在意。
「一進門就吃晚餐?」她問。
「我是關心你,你的脾氣最好做總經理,真的!」斯年一個勁兒的笑。
「這是妳給我的信心?」他抓住她的手搖一下。
「這些天我一直沒有打擾妳,臨別前夕,妳總得給我一個機會!」他說。
「你在生氣?為什麼?你——」然後她突然想起七點鐘的慶祝約會,嘴巴張大,用手拍在額頭!
「不要貪心!」她笑。「至少,這是希望!」
「信心是很虛幻的字眼,你自己認為有信心,信心就在了,不必別人給的!」她聰明地說。
晚餐後,蕙心幫忙把盤碟放回廚房,非常的分工合作,親切自然。
「一隻戒指,實在不能保證什麼!」他嘆息。
「我並沒有第二個男朋友,不是嗎?」她再說。
「難了,他不像我,他挑剔得很,看不上眼的女孩子,絕對不會約!」他說。
「妳——妳不知道嗎?」他吸一口氣。
「可以算訂婚!」斯年透出一口長氣。
果然,兩分鐘之後電話響起來。
芝加哥離紐約很近,費烈——可是故意去的?
「哦——」她笑一笑。「方便追女孩子?」
「你——」她的臉紅了。
「我對任何人敢講任何話!」
「我從不去任何男人、男士、男孩子的家!」她說。
「沒有!」他肯定地加強語氣。「沒有!」
只因費烈要去美國!
「包收爛賬?」斯年大笑。
她放棄地聳聳肩。門鈴又響一陣,沉寂了。
「你家?」她抬起頭。
「斯年,你不是這麼小氣的人吧?」她拍拍他的手。「笑一笑,嗯?」
他很滿意,這些進展啊!
「蕙心,別去,好不好?」他正色說。
「我明天就走!」她說。
「真會有這麼一天嗎?」他說。他是指替她戴戒指嗎?
「許多女孩子——會以為這是心懷不軌!」他笑。
「妳知道吧?妳的自信實在太吸引人!」他說。
「女權也來了,我真的擔心!」他笑。
他有點失望,她為什麼不戴呢?明知他會送行,就算假裝的也戴一下,是不是?
「啊,恭喜你,恭喜你們!」費烈立刻說。
「很能為別人著想啊?」文珠舉起杯。
蕙心靜悄悄地離開了。
她想,只要是真感情,他始終都是在這兒的,是不是?如果他變了,那麼也不算真情了。
「當然我會去,不過要遲一陣!」他說。
「蕙心在嗎?我是傅斯年,伯母。」斯年微笑。「我們約好了七點鐘來接她的!」
他們進餐,很融洽,氣氛很好,他還開了柔柔的音樂,很增加食慾。
「不要誤會,我絕對無意考驗你,你可以隨時轉頭走,我絕不怪你!」她說。
「有這必要嗎?」她淡淡的笑,不接戒指。「實在——一隻指環並不能保證什麼?」
音樂再響,他們卻沒有跳舞。
「也許妳有忘記的理由!」他冷冷地說。
「當然。」她心情出奇得好。
「我——我陪你吃點東西!」她說。
「什麼叫時候未到?」她笑了。
「好了,」他拍拍手。「現在我們可以言歸正傳!」
「文珠,想不想做點事?」費烈在旁邊把話岔開。「每天這麼空閒也無聊啊!」
「好!」斯年站起來。
「第一個?不是唯一的一個?」他叫。
「蕙心——」他的臉更紅了,像他這樣的男孩子,也會臉紅?太難令人想像了。
蕙心既是個原則性強的事業女性,她必定喜歡男孩子準時,所以斯年算得分秒不差。
「我不信,我——不信!」她喃喃說。
「我還有選擇的餘地嗎?」她笑。
「斯年,講句話,好不好?」她坐上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總公司有人來香港,老總要我作陪,我的職責所在,推辭不了,真的!」
「不在家!」斯年的滿腔熱情被淋了一盆冷水。「她去了那裏?她——哎!怎麼可能?」
「我知道,這是很古老、保守又老土的事,」他的臉居然也紅了,這斯年。「但——我希望妳接受!」
紐約也許有幾個同學在念碩士,到了那邊或者可以聯絡一下,她不是需要人照顧,而是同學能解寂寞。
「我們才開始?」他輕嘆。「我們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了,妳看不見嗎?」
她微笑不語。
「那麼我回家去,她若回來,請她立刻給我電話!」斯年拿出一張名片,上面有家中電話號碼。「整個晚上我都會在家等她!」
走出夜總會,找到他的車,直駛他家。
回到辦公室,他情緒十分低落,三十年來,他從來沒有為任何人、任何事牽腸掛肚,蕙心是他生命中的魔星,他第一次嘗到這種牽掛的滋味。
「當然,就算妳是我太太,也有交朋友的自由!」他說。
「很意外,你一直沒有請我跳舞!」她說。
「妳別上她當,她在用計謀!」他說。
「別冤枉好人,不關陳家瑞的事!」他笑。
「絕對不會,」她肯定的。「七點鐘我在家等你!」
他是氣憤又失望,她竟是一副若無其事,她——真可惡!
「是啊!我嫉妒了。」她忍不住笑。「嫉妒得要死!」
他在她心中一無地位,全無份量。
他神秘地笑一笑,半開玩笑的。
剛邁進大廈,她已不再存任何希望了,原是她不對,至少她該給他一個電話,他是個驕傲的男孩子,她傷了他的驕傲!
這一次,她沒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很溫柔地依著他,很有情侶味道。
是一隻一克拉半左右的鑽石戒指,不大,和圖書但光澤非常好,絕非凡品。
「會嗎?會嗎?一輩子的時間?」他握住她的手。「妳不是騙我吧?」
「其實可以送她去,為她安頓好一切再回來!」文珠說,那語氣大方得令人不能置信。
「去是不去?回答我。」他緊盯著不放鬆。
「候什麼教?」文珠白他一眼。「費烈明天到芝加哥去,我們那有時間去找你?」
她很意外,為什麼提費烈?
過了一陣,木門慢慢打開,隔著鐵閘,他看見一個中年婦人。
「合適的時候!」他用她說過的話。「如果勉強你們見面,我準是灰頭土臉!」
「升官!語氣不真誠!」她拿起杯子喝一口。
「我很高興妳肯跟我回家!」他由衷的。
「這是真話!」她微微閉一閉眼睛,十分嫵媚。「我喜歡你,斯年。」
「笑什麼?難道不是這樣?」文珠瞪他一眼。
「斯年,別孩子氣,」她婉轉地說:「紐約又不是天邊,你可以去,我——或者也能回來,而且三個月到半年,又不是很長時間!」
「或者在拍拖?」她問。
她搖搖頭,有的時候斯年也很小心眼的,這一點他比不上她,真的!
「我是空手道三段呢!」她也笑。
「不知道!」她搖頭。「不過——斯年,這並不代表允諾,你我都有另交朋友的權力!」
「好啊!我第一個贊成!」文珠開心。「我們三個人的公司可以叫『三劍客』!」
「文珠和費烈也來嗎?」她問。
她停下來,他卻急了!
一定的,她會寂寞。
「還把我正式介紹給妳父母!」他說。
「相信,而且——我承認喜歡你!」她說。
「昨夜總公司的人才說起的,」她搖搖頭。「下星期就得走,去三個月或半年,紐約!」
「不必客氣,有空來坐!」母親說:「你們是同事嗎?傅先生?」
奇怪的是,斯年和他那一夥人——文珠、費烈他們也好像突然失蹤,連電話都沒有一個。
她輕輕地慢動手裏的酒杯,微笑不語。
斯年不知聽見文珠的話沒有,他看著費烈,眼中的敵意又漸漸凝聚。
三個人笑了一輪,費烈忽然提議:「這樣好不好?我們三個人合股組一間公司,反正我和斯年都不大有空,新公司就由文珠來管,說不定能賺大錢呢?」他說。
一連幾天,蕙心都十分忙碌。
「我的天,陳家瑞還告訴了你些什麼?我一天喝了幾杯水?上了幾次洗手間?」她抗議。
「忍耐一下!」他輕輕吻她面頰。
「但是它已經來了,怎麼辦呢?」他望著她。
從七點半一直等到十點,整幢屋子靜得只聞他自己呼吸聲,電話沒響,蕙心沒消息。
「事情已經決定了,斯年!」她歉然說:「而且——這機會對我十分重要!」
「我從來不是霸道的人,除了這件事!」他盯著她。
「我——馬上會離開香港一段日子!」她忽然說。
「那怎麼行?萬一有重要事情呢?」她笑。
「妳以為啦!我的車在下面!」他搖頭。
當然他現在不能去,他不能置公司的生意不理,而且蕙心一定不高興他這麼做,他去紐約,肯定的是會打擾她,他只能暫時忍耐。
「你買的?」她看一眼戒指。
「難道你不餓?」他反問。
「我沒問題,若只要我出錢的話,」斯年淡淡的。「出人出力就不行!」
汽車如箭般前駛,十分鐘就到了蕙心家。
「我並沒有不開心,只是略有離愁!」斯年開玩笑,「過兩天就好了!」
「斯年?」她意外不能置信地叫,然後走過來。「這麼晚了,你等在這兒做什麼?」
他淡淡地搖頭,再搖頭。
坐在燈光柔和的夜總會裏,他長長久久地凝視她,她也不閃避,只是微笑,含蓄的微笑。
「不是可惡,妳是大小姐嘛。」斯年說:「做任何職位,妳的大小姐脾氣不會變!」
「是啊,我們來陪你,令你開心些?」文珠笑。
「我的公司太小,容納不下妳!」斯年立刻說:「何況妳做總經理,我呢?做後生?」
「費烈明天——去美國?」斯年呆怔一下,自動地慢慢坐下來。
她搖了搖頭,微笑一下,不表示意見。
「可惜妳是女的!」斯年笑。
文珠喝一口酒,皺皺眉。
「什麼時候妳想走?」他問。
「急什麼?好戲還在後頭呢!」他笑。
「居然相信你不在家!」她笑了起來。
「一言為定,不能再黃牛了!」他變得好開心。
「女的又怎樣?若是蕙心,你敢講這樣的話?」文珠可不含糊。
「未來的事,誰也沒有十足把握,是不?」她輕描淡寫地說,又收回了右手。他想一想,搖搖頭。
「我們不是要私定終身吧?」她打趣。
「說不定什麼?」他追問。
「那麼,她怎麼生了妳這個女兒?像父親?」他問。他喜歡她的頭髮弄癢他脖子的感覺。
「為公事,妳可以在外面直到午夜,妳就不肯陪我久一點!」他說。
送機的只有她的父母和斯年,像許許多多機場送行的場面一樣,一點也不特別。
「我不想改變自己去適應社會!」文珠揚一揚頭,她對蕙心的惡意不知不覺的露出來。
「我們有事要講嗎?」她坐在沙發上。
「我當然知道妳一定得去,」他悅:「就算我現在請妳做我公司的總裁,妳也是一定不肯,是不是?」
「說不定——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她半開玩笑。
「斯年!」看見他,她是真開心的。
「為我!」他扶住她的肩,定定地凝視他。
放下電話,一轉頭,看他從廚房推出一個餐車。
「我沒有這本事!」她放好餐巾。「我幾點鐘能回家?」
「好!」她回答得爽快。
「相像的只是外表而已,媽媽是個主婦,她甚至不想出來工作!」她搖著頭。
斯年搖搖手,終於下定決心離開。
「謝謝伯母!」斯年走出大門。
「別把他們倆想得那麼天真!善良!」他壓低了聲音。「他們一定知道妳在這兒!」
「又或者我目的已達,和圖書功成身退呢?」她說。
「去妳爸爸公司幫忙。」斯年說。
到了他家大廈,泊好車,他們一起上樓。
「那也不必到你家去!」她望望車外。
「平日我從公司步行到妳的公司也不需要十七分鐘!」他固執地搖搖頭。
「哦——你怎麼會知道?」她好意外。
文珠呆怔一下,也大笑起來,明知是斯年開玩笑,她當然也不會介意。
「蕙心——」他緊握住她的手不放。
音樂停了,她們回到座位上。
他猶豫一下,從衣袋裏拿出一個絲絨盒子。
「去妳爸爸那兒做總經理吧!」斯年又說。
「這是事實!」他說。「那個時候妳可能全心全意都在事業上,心中再也容納不下任何人!」
他微笑地望著她,也不說什麼。
她再看一眼戒指——似乎越看越順眼似的。「事實上,我對任何朋友都不會一拍兩散!」她說:「我理智、原則,卻不是沒有感情!」
「這怎麼一樣呢?」她笑。「你越來越孩子氣了!」
「你料事如神嘛!」她笑。「我們在裏面不應他們的門,又不聽電話很不好意思!」
「我有客房,保證舒服!」他立刻說。
「如果去你家,現在走吧!」她站起來。她是灑脫出眾的,即使在燈紅酒綠之中。
「這沒什麼道理!」她不以為然。「幾個月時間,而且航機才十七小時!」
「知道我這個時候情緒低落?」他故意說。
「她已和以前不同了!」
「沒有慶祝會,我是誠心邀請!」他說。
「妳說什麼,我只有聽的份兒,是嗎?」他笑。
「妳若真嫉妒,我現在死而無憾!」他正色說。
「沒有電話?」他再問。
她不追究,女孩子最忌就是查根問底,惹人反感,她深知這道理。
「現在不是理智的時候!」他舉起面前的酒杯。「祝妳升官!」
他凝視她一陣,輕輕嘆息。
「當然有!」他坐在她旁邊,定定地凝視她。「我們的感情才開始略有進展,就要分手,天南地北的,我很不放心,妳——明白我的意思嗎?」
她不是第一次講這樣的話,他卻依然激動。
「你孩子氣!」她笑了。「我喜歡這份工作,而且在公司裏我機會極好,為什麼要辭職?」
「是!只是去你家,有什麼這麼嚴重的?」她說。
「很正確,何必浪費時間呢!」她說。
「她也沒說升級做人事經理的事?」斯年問。「我們就是為這件事慶祝的!」
「這樣吧!」她是善體人意的,善良的,何況,她也喜歡斯年。
「那叫我怎麼回答?」她笑。「我們才剛剛開始,是不是?先要培養感情!」
他們仍去文華酒店。
「厲害!」他笑。「妳升官,我的希望就減少一分,如果有一天妳代替老總,我可以說絕望!」
「我怎麼知道?」他聳聳肩,還是微笑。「我有千里眼!」
能到斯年公司做,她——該是近水樓台,對嗎?
「哎——好吧!」她看看馬路,不是回家的方向。「現在我們預備去那裏?」
想喝一杯酒,正待喚女秘書,看見費烈和文珠進來,他們倒會選時候。
「真的!文珠。」斯年說。
「哦!什麼時候?去那裏?多久?」他一連串的問。這消息顯然震動了他。「怎麼陳家瑞沒有說呢?」
「訂婚?」費烈也不能置信。不是蕙心說過二十八歲之前不考慮愛情的事嗎?
她皺眉。她感覺得到他的極度難堪,她知道他是驕傲、自負的男孩子。
「你從七點一直等到現在?」她吸一口氣。
「不能說是殘忍,只是理智!」她笑。
「不會!不會有重要事情!」他肯定地搖頭。「是他們,文珠和費烈!」
剛聽完一個客戶的電話,可能做成一筆大生意,不知怎麼的,他一點也不興奮。
她皺皺眉,她是歉然的,但是她道過歉了,還要她怎麼樣?她說過是身不由主的公事。
「哦!有溝通嗎?我可感覺不到!」她說。
她看來——完全忘了斯年的約會,完全忘了!
他把汽車停在大廈前,他相信她還沒有回家,否則她母親一定會讓她打電話的!
她不想接受,又不想斯年難堪,下不了台,這是唯一可行的辦法。
他很滿意,真的。兩個人似乎在一個漩渦裏轉呀轉的,感覺上,他們是接近多了。
「你家裏有熱箱倒是很意外!」她說。
「妳是個殘忍的女孩子!」他凝視她。
「不許說這樣的話!」她皺眉。
「真想不到,費烈也想做生意?」斯年說。
「會嗎?妳?」他盯著她看。
「回來之後,妳要還給我的!」他說:「人生的事真奇怪,想找個合適的人把這戒指送出去還不容易!」
「她是獨立的女孩子,為她安頓,送她去,似乎侵犯了她的獨立,是不是?」斯年說。
「妳實在太不公平!」他搖頭。「沒有任何其他女孩子這麼輕視愛情!」
「信心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得到的,是不是?」她說。
「好,不討論這件事,」她說。就在這個時候,門鈴響起來。「是誰?」
「不要用這個字眼,主宰,很不好!」她說。
是啊!臨行前夕雖需要早些休息,但和斯年聚一聚是應該的,無論如何,他是她身邊唯一的男孩子!
「傅斯年,你少氣我,信不信我整杯酒淋到你頭上?」文珠提出警告。
「很會諷刺人啊?」文珠並沒有不高興。
「想做,但做什麼?」文珠聳了聳肩。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斯年在車中如坐針氈,他又開始懷疑,是否她已回家,故意不給他電話?
「我暫時替你保管這戒指,回來時再還給你,怎麼樣?」
她——沒有不妥嗎?
他輕嘆一聲,發動汽車。
「我——在妳心目中全無份量?」他盯著她。
「有事,公事!」她淡淡。「你還沒說為什麼在這兒?」
「我們之間呢?」他凝望她。
「真話。若妳說諷刺也沒法子!」斯年也喝酒。
「若有那一種把我燒熔了的感情,我會不顧一切的和他在一起,否則——我要一切正正式式!https://m.hetubook.com.com」她說。
「自己不可能有信心,若妳沒有表示,沒有反應!」他搖搖頭。
再也無法控制的惡意充滿了心胸,他抓起了車鑰匙,也不顧時間太晚,整個人衝出大門。
「真抱歉——你還沒吃晚餐?」她叫。
「體貼我明天的長途飛行?」她笑笑。
她上車,拍拍他的手,有些歉意。
「現在已經騎虎難下了!」他說。
斯年作狀的想一想,說:「有!有一個位置適合文珠做。」
斯年在一邊笑,笑得可惡。
「妳是指『性』?」他問。
他盯著她,緊緊盯著她。
「見不到他,所以懷疑!」他說:「以往——我們即使碰不了面也通個電話!」
「是目前最流行的女性樣板,是不是?一部分像男人,一部分婦解,只剩下小部分的傳統!」文珠說。
費烈也要去紐約?這——分明有陰謀。
她竟然有著無法抑制的喜悅,她開心地停步,轉身,奔向他的汽車。
「哦!你也會去?」文珠眼珠兒一轉,「明天?」
她呆怔一下,看見他和他的賓士四五〇。
「人事經理就不行,」費烈也被惹笑。「其他的我明天回公司看看!」
她也不是——全無表示,是嗎?
「老天——我們約好了七點的,是不是?我——哎!我怎麼會忘了?忘得連一絲影子也沒有!」
「妳——答應去了?」他驚喜得反而不相信了。
「我愛妳,不要再假裝不知道,不要再冷待我!」他吻她,有些激動地吻她。
「我很高興你這麼說,斯年!」她笑。「今天的事我抱歉,明天由我安排一次晚餐!」
「我——很蠢,很傻,是不是?」他笑了。「我以前從不是這樣的,真話!」
他是了解她的,真的。
「到有一天我——心灰意冷時,說不定哦!」他笑。
「好,我們現在一言為定,至於每人出多少錢,怎麼做法,以後再討論!」費烈說。
「是啊,斯年,你公司有沒有文珠適合的工作,免得她一天到晚這麼閒,這麼悶?」費烈說。
「除了希望,我還得要信心!」他說。
「都不像,主要的還是時代,社會的改變,」她淡淡的。「女權理應高張!」
「不要這樣吧,好嗎?」她歉然的。「我真是忘了,絕對不是故意的,今天一整天都糊里糊塗的忙,這個人來,那個人往,我居然忘了!我道歉,好嗎?」
「男人的表現!」他還是搖頭。「會有一天淪為二等公民嗎?」
他不出聲,一直回到家裏。
費烈也是男人吧,他比較了解,說的話也比較得體。
「妳的心裏不能為我留出一小塊地方?」他問。
「他是君子,你比我清楚!」她說。
斯年正想說話,發覺文珠亮晶晶的眼睛看住他臉上,他笑起來。
「妳怎麼一樣呢?天之驕女,千萬富翁唯一繼承人,社會該改變來適應妳!」斯年笑。
「斯年——」她抓住他的手,沒有下車。「不要這樣,好嗎?明天我請你,算作補償!」
「我以為他不在香港!」她肯定的。「你呢?」
「我不敢講!」他笑。「說不定有這麼一天哦!男人是二等公民,女人主宰一切!」
「你坐一下,真抱歉,」母親搖搖頭。「她沒說是什麼事,想來是臨時發生的,相當重要的!」
很明顯的在逃避這問題。
當然,目前來說他們還不是!
他明白了,很鼓勵似的。
「不論是誰,我們不理!」他說。
這滋味非常不好受,他幾乎——幾乎忍不住想要搭下一班機追去。
「我們好像在開始間諜戰呢!」她說。
文珠怔怔地望住斯年,臉色又怪又難看。
「我一直是這樣的為別人著想的!」斯年說。
「去受訓!」她說。眼中有異彩。「升了級,必須有人事方面的專業訓練!」
這時候才發覺,蕙心在他心中的地位已比任何其他事、其他人重,換句話說,他是絕對無法自拔了。
「那些女孩子對自己沒有信心。」她說。
「泛美一號班機!」他真是瞭如指掌。
「只苦了愛妳的人!」他嘆息。
一個男人?怎樣的男人?
在她正待進入大廈門時,他叫住了她。
「我是挨打三段!」他說。
他看她一眼,不能在這個時候要求太多,他不笨。
「妳不在香港,我便沒有信心!」他沮喪的。
她沒有出聲,似乎在想另一件事。
「哦——訂婚?」文珠意外地又呆住。
「不——」文珠突然驚醒似的。「啊!是的,是的,恭喜你們!——」
她說喜歡!
「又給我鼓勵和信心?」他叫。
「你想我表示什麼?」她笑。「要表示的,我以前已完全表示過了,不是嗎?」
「已經晚了!」她說!
「我回去了!」他說。
「也不要他替你去看看沈蕙心?」文珠故意的。
「沒有,啊,沒有!」斯年心中滿不是味兒。
說完,轉身推開車門下去。
「沒有!她在電話中好匆忙!」母親搖頭。
「妳從來沒有去過,不是嗎?」他說。
「標準重利輕別離的商人!」文珠罵。
忙碌中,她忘了許多人,許多事,包括斯年。
「為什麼?在你家也有個慶祝會?」她不置可否。
「什麼意思?」他不明白。
「蕙心的毛病是什麼事都不告訴我!」母親風趣的。「無論如何,我已經認識你了,斯年!」
「斯年——」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我承認是我錯,你一定要生氣我也沒法子,我只能說——我真心致歉!」
他駕車返回家去,坐在沙發上喝啤酒,他眼睛定定的,呆望住那寂然的電話。
「我不知道,她一直沒有回家,」母親的風度很好。「只匆忙的打個電話回來,說有事!」
「不要緊張,我又不是色狼,在哄騙未成年的無知少女!」他笑。
「不要這樣霸道,好不好?」她搖搖頭。
她不戴,他真的失望。
受訓難不倒她,因為她剛從學校畢業出來,唸書的習慣還在,只是,她會很寂寞。
「怎麼樣?合組公司,好不好?」費烈熱心地再問。
和_圖_書「真的有事,」斯年再看錶。「我們合組公司的事可以在晚上再談。」
似乎——前途充滿了希望呢!
從車邊一直走到大廈門口,她其實希望斯年叫住她,接受她的歉意,她實在——相當喜歡斯年這樣的朋友。他不出聲,任她這麼走回家,她心中的失望一圈圈擴大,擴大,她將——失去他這朋友?
「那麼去我家!」他目不轉睛地凝視。
「蕙心,等會兒——到我家去坐坐?」他問。
「我知道妳是在考驗我的恆心,毅力。蕙心,我們可以說是耗上了吧?」他說。
「妳到那裏去了?這個時候才回來?」他氣憤的。
文華又近又熟,去那兒根本是極自然的,不必考慮,不必徵求同意。
「什麼?你怎能——把伯母的東西亂送人?」她叫。
「不要說得這麼可怕,二等公民!」她盯他一眼。「難道以前女人是二等公民?」
「我們跳舞!」他站起來,帶她進舞池。
蕙心該有電話來了吧?她該來電話了吧?
「老媽的!」他說。
「不緊張行嗎?恐怕連開始也不可能!」他苦笑。
斯年實在想說沒有人能令他開心些,除非蕙心回來,可是他知道這樣太傷文珠,他沒有出聲。
「晚上我在家長駐候教!」斯年站起來,開玩笑的。
「不是輕視,是——愛情對我來說,太早了!」她說。
「不去,我討厭他的公司裏的氣氛,俗氣太重!」文珠說得孩子氣。
「叫我斯年好了,我們是朋友,不是同事,」他微笑。「她沒提過我?」
他是真心誠意的,從他的緊張在意看得出,真的!
這該是斯年和蕙心的第一個正式約會吧?
「各方面!」她神色自若,沒有被那個「性」字嚇倒。
「哦?她升級做人事經理?」母親睜大眼睛搖頭。「這孩子什麼也沒說,她的個性就是這樣!」
「不要殘忍地破壞氣氛!」他搖搖頭。
「不能為我例外一次?」他問。
「我——不習慣和長輩相處,我不是個善於和他們打交道的人!」她說。
然後十一點,十二點——他整個人等僵了,硬了,連飢餓也忘了,她居然還沒回家!
「妳不怕時間太晚?」他問。
「我是白癡,請他們?」他笑。
「擔心在未來的日子裏,男人是否越來越沒地位?」她會意的。「那要看男人的表現了!」
「我不是小氣,只是失望!」他冷淡的。「我的約會,我安排的節目妳根本不重視,我——很失望!」
「你原諒我了?嗯?」她站在車門邊。他望著她,深深地望著她好久,好久,然後伸手把她接進汽車,緊緊地擁住她。
「說起賺錢,我得早點回公司,我約了人!」斯年看看錶。「一單大生意!」
「親自下廚呢!」她過去幫忙。
「那樣就不走,今夜住在這兒!」他說。
「這些日子妳還不相信我的真誠?」他說。
可能因為昨天對斯年的歉意,蕙心今晚有著平日難見的溫柔,斯年想,這是不是一個好的轉變呢?
「不能這麼說,」她好困難。「這麼久了,你該明白我,我並不是只想做個主婦!」
「傅斯年,今天你跟我有仇?」文珠瞪眼:「蕙心走了又不關我的事,何必拿我出氣?」
斯年在七點整的時候按響了蕙心家的門鈴。
「還不肯承認和文珠的感情?」她笑。
「費烈,你們公司有沒有別的缺?」文珠問。
「昨天見到妳母親,和妳很像!」他在她耳邊說。
「沒有老人家,我自己一個人住!」他笑。「很早我就搬出來獨立了!」
「或者!」她笑。「我只是在證明一件事,我的存在價值不會比任何成功男士低,他們做得到的我都行,但——我並沒有無窮的野心,真的!」
她說過,她是個事業至上的女孩子,何況這是她事業上一個里程碑,她萬分重視。
「她能力強,又努力,又醒目!」費烈說。
「看情形而定,可能很保守,可能很開放!」她說:「那要看對方是什麼人。」
去簽證,預備自己衣物,紐約的冬天是極冷的,香港穿的冬裝絕對不夠,還要預備一些受訓的文件、資料。
「不覺得!我——很冷。」她說。
走出大廈,立刻就看見斯年和他的車。
她不是一直堅持早睡早起,生活有規律嗎?她不是一直絕少有夜生活嗎?她不是總是在拒絕約會嗎?她——去了那裏?和誰?
她實在是真喜歡他的,她的內心早已被他感動,而且——他真是個出色的男孩子,她又不是鐵石心腸,只是——野心吧!事業上的野心使她不表示。
他呆怔一下,蕙心第一次這麼坦白的表示,是嗎?
「你會是我的第一個考慮的人選?」她說。
「我知道!」他緩緩駕著車。「妳去簽證,妳去買皮革,買厚衣服,買雪靴!」
他的耐性幾乎完全消失,她去了那裏?
打開大門,他讓她進去。
「小心眼兒,怕費烈到紐約去做工夫?」文珠不以為然的。「費烈才不是這樣的人!」
「蕙心,費烈——找過妳嗎?」他突然問。
他們也說很多話,那情形——怎麼說?像一對夫婦在閒話家常?
「有一件事——蕙心臨去之前,她——她接受了我的戒指!」斯年似乎是故意講的。
三個人一起走出辦公室,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情景,蕙心沒出現之前的情景,他們三個又在一起了。
「我總會在家裏吃飯的!」他說。
「妳——不介意談談這問題嗎?」他問。
「你真這麼想?」她問。
「譬如人事經理!」斯年笑。
斯年卻注意到,蕙心並沒有戴他送的鑽戒。
她微微皺眉,這麼——不可成立的理由。
「我想賺錢!」斯文的費烈笑了。
「學校的生理衛生課?」她笑了。
「這是時代和潮流的影響?」費烈很幫蕙心。「要在社會立足,女人就必須改變自己去適應!」
「你可以去?」費烈說。
https://m.hetubook.com.com他沉默一下,慢慢套在她手指上。
「請問找誰?」中年婦人問。看樣子她是蕙心母親,母女倆十分相像。
「今天一切不同,這麼爽快?」文珠說。
「不是可怕,妳太理智,太原則,我不想冒一拍兩散的險!」他也笑。
「正有此意!」他似笑非笑。
「妳不是在嫉妒吧?蕙心。」他小聲叫。
他不響,靜靜地望住她。
「沒有這本事,是買回來的,不過放在熱箱裏!」他說:「熱箱比焗爐能令食物更保持原味!」
「她不知道多想見妳,」他笑。「但是,我知道時候沒到,還是不見的好!」
「那有這樣的事?我又沒告訴他們明天走!」她說。
啊!斯年!這幾天來第一次記起他的名字,她實在是忙壞了。
「誰敢給妳氣受呢?大小姐!」斯年還是笑笑。「妳不去氣人,人家已經謝天謝地了!」
不是蕙心是誰?她回來了,這個時候,而且一個人!
斯年揮手,落到樓下。失望整個佔據了他的心靈,蕙心居然有事不回家,又不通知他,白白辜負了他整個精心設計的節目。蕙心臨時有什麼事呢?
「你六十歲嗎?長途飛行!」他讓她坐下來。「下了飛機還能去DISCO呢!」
「我似乎是個很可怕的女人!」她笑。
「約好七點鐘接她?」母親意外的。「但是她不在家。」
「人家會問的啊!小姐!」他不許她動。「別理他們!」
「當然不是明天,不過很快!」斯年的臉有些微紅。「做成這筆大生意之後!」
正想不顧一切地衝上樓去,一輛出租車駛來,停在大廈門前。
好一陣子,他才放開她。
「蕙心——」他似乎想講什麼,忍住了。
「別去!你——開玩笑!」她小聲叫。
她皺皺眉,她發覺他今夜講話,一直都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與平日絕對不同。
這一次,她沒有拒絕,沒有掙扎,卻也——沒有熱烈的反應。
「妳對婚姻的看法怎樣?」他問。
她看他一眼,突然說:「萬一他們不死心,等在外面不離開呢?」
「有事?」斯年失望已極的站在那兒。「我們上午就約好的,她有事怎麼不通知我?」
「妳想再受一次文珠的脾氣?」他問。
「什麼職位?」文珠好感興趣。
「那——」斯年不知道留下等她好?或是離開?顯得十分尷尬。「她也沒說什麼時候回來嗎?」
「好啊!在你心中我是這麼可惡的?」文珠怪叫。
「所以——我也是個不想浪費時間的人!」她含蓄的。
「真的!乾脆辭掉那份工作,以妳的能力去那兒都行!」他一本正經的。
「那又怎樣呢?我是一定得去的!」她笑。
「做公關,免了,拋頭露面的,還得受公司的氣!」文珠大搖其頭。
斯年不是一直跟在她後面吧!
「蕙心——」
「請他們——事實上也不會改變我們的快樂!」她說。
「這是我喜歡聽見的話!」他握住她的手。「蕙心,我認定了妳!」
明天要長途飛行,今夜一定得好好地休息,此去——三個月到半年,她會很想念香港和香港的一切。
「哦!我忘了現在斯年晚上又有空了!」文珠笑。
「不,怎會是這個意思呢?」斯年有些不大好意思,「而且——我也會去!」
「好!她回來我立刻讓她打電話!」母親說。她對斯年印象很好,他原是好條件的男人。
「出去喝杯酒吧,好不好?」費烈說。
「你怎麼知道一定是?」她不信。
「那麼——」費烈看斯年一眼。「我們公司怎樣?正好有公關的空缺,來不來?」
他們還喝了少少的酒。
「可是——斯年,你是第一個,也可能是最後一個!」她談得很認真。
「真話?」他擁她入懷。
「斯年,你應該放鬆心情,是你自己緊張!」她笑。
「不——必!」斯年的語氣好生硬。「蕙心在紐約——有他們公司的人照顧!」
她沒有看見斯年——是沒想到這個時候他會在這兒,她的神色平靜而愉快,一點也不疲倦。
「開心些,斯年,紐約又不是天邊?」文珠拍拍他。
「蕙心——」背後傳來他的聲音。
「電話鈴響不停,真煩人!」她說。
「可以去問妳母親!」他望著黑暗的前面。他和她的前途也這樣茫然不可預知,是嗎?
「是,談一點公事!」費烈淡淡的。「公事談完也會去紐約,有沒有事要我替你辦?」
「所以——我需要更多一點信心!」他目不轉睛的。
她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總公司在那兒,有什麼法子!」她說。「我倒很開心能出國看看!」
「我們現在是第三類接觸,心靈接觸!」他半開玩笑。
「別把我看成這種人,是侮辱呢!」他抗議。「以往除了文珠,很少女孩子去過!」
「好!我做總經理,到你的公司做!」文珠盯著斯年。
「你很可愛,斯年!」她笑。
「蕙心運氣真好,進了那間公司才幾個月,就升級,還是人事經理!」她說。
「不行!才來就走,沒有誠意!」文珠不以為然。
「我的天——」他怪叫起來。「去紐約三個月或半年?妳被充軍了?」
「你要怎麼才信我?」她仰起頭,輕輕吻他。
「若是真愛,它始終會在那,該是永恆的!」她說得很好。「我——並不擔心!」
「放心,你在我心目中的一切不會改變,」她柔聲說:「我再說,你是我唯一的選擇!」
起程的前一天,她向公司裏的人辭行,然後步出辦公室,這是下班的時候了!
她也笑了,和他在一起實在是輕鬆愉快。
「香港不能訓練嗎?紐約那個鬼地方!」他叫。
她的神色是真誠而可愛的,坦白直率的可愛,只是——他心裏實在不好受,她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
「不要斤斤計較,去愛人——也是一種快樂,是不是?」她笑。「現在或者我對你比較冷淡,說不定——」
「別這樣,還是個男人嗎?」她搖搖頭,自動把臉兒靠在他的下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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