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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此心

作者:嚴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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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

「在一個月之後!」他加重語氣。
「遺憾什麼?」她問。
「再說你的家人吧!」她又接上前題。
這叫作他鄉遇故知吧?
「妳聽見我的話嗎?蕙心,我在意!」斯年再說。
「真黑心腸,居然不等我一起?」他瞪住她。
「在紐約,有美國男人追妳嗎?」他問。
是異國的寂寥嗎?蕙心第一次流露了感情。
「不,今夜我放自己假!」她說。
這冷落有點故意的成分,或者——也可以說成一種輕度的考驗——她沒有想到,真的沒有想到,斯年竟然就此回香港了!
費烈微笑望著他們,一言不發。
「是的!」她低下了頭,忽然之間,心虛了,不敢正視他的眼睛。「是的!」
「從這兒開車一小時就可以到,西田區的治安非常好,附近住的都是高尚人家,沒有黑人,」他避開她的視線,真是內疚,「我帶妳去!」
「我送給妳的,不見了也不會怪妳!」他說。
「文珠專會捉弄人,」費烈打圓場:「我的那班朋友被她捉弄慘了!」
好在她沒再提留在美國唸書的事。
「哈佛——商業管理?」她睜大了驚喜的眼睛。「你怎麼不早說?害我——辛苦多時!」
「抱歉,我知道我太忙,我們沒有太多時間在一起!」她真誠地說。對斯年,她真是越來越矛盾了。「可是——如果我不打電話給你,我心裏不舒服!」
房門虛掩著,很令人懷疑的樣子,這樣的酒店,難道也有鼠摸之輩混進來?
「妳原來是個鬥氣學生!」他搖了搖頭。
「我會記住我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她說。
好在她說過,總公司已通知她,三個月之後她可以結束受訓,不必再延長到半年了。
「文珠,良心話,我是會被嚇壞的人嗎?」斯年不服。
「文珠——人生不是打橋牌,不要把男孩子當對手,妳該找的是伴侶!」斯年很誠懇地說。
「我會考慮!」她吸一口氣。「我看得很清楚,在我們公司若要和男人競爭,一個M.B.A.學位是重要的!」
她閉一閉眼睛,非常嫵媚,非常有女人味,只是這一刻,平時她太理智,太冷靜。
她沒有接著這題目再說下去,喝一口酒,思索半晌,猶豫半晌。
只是早晨文珠來長途電話——文珠真講信用,居然每天抽半天時間坐在他的公司裏。她說中東一個大客戶來港,非他親自接待不可,而那大客戶是有王子身份的,輕慢不得,於是幾經考慮,再加上蕙心勸解,他決定明天一早回香港。
她看他一眼,把手放在他手上。
「那也是以前,我不認識你的時候,」她急了。「斯年,我不是斤斤計較,小氣人!」
「不,以前從沒試過和教授鬥氣,每一位教授都非常有風度、教養,只是這一位——或者是哈佛吧!」她說。
「這麼肯定?這麼有把握?」她微笑。
他皺皺眉,卻是不出聲。
他思索半晌,點點頭。
「斯年,你真孩子氣,擔心什麼呢?」她笑了。「我人在那裏都一樣,我的心和意志是堅定的,不會改變!」
回到酒店,他們一直上樓到蕙心的房間。
「面對妳,蕙心,我真怕明天上不了飛機!」他說。
「你為什麼特別選『湖南園』?唐人街有許多其他的廣東粵菜餐廳啊!」她說。
「可以轉給別人!」她笑。
她考慮一秒鐘,點點頭。
她再想一想,終於微笑著抽出領口裏的一條白金鍊子,鍊子的一端不正是那枚鑽戒?
「蕙心,妳答應過我回香港的!」他叫。
「但是,我不能每天見到妳!」他說。
蕙心吃得很開心,她已吃厭了酒店裏的食物,平日為爭取時間,也不講究了,今天換一個口味,真是大不相同,她開心得像個孩子。
「斯年——」她意外得說不出話。
「你記得一首詩嗎?兩情——」
「我會記住了你的話!」她不認真的。
「什麼『家變』我不知道,洛琳又是誰?」他問。
他想問,又覺得不好,她是個有主見的人,她不戴自然有她的理由,追問反而顯得太小氣了,是不?
「文珠當然並不在,是不是?」她笑得曖昧。
「隨便,我都一樣的聽。」她說。
「這啊,二十三樓!」文珠拍拍手。「華爾道夫酒店沒有房,沒辦法啦!」
他站在離文珠很遠的地方。
「以後那傢伙不能氣焰囂張了!」她孩子氣的。「我的進步神速會使他大吃一驚!」
他思索一下,下定決心似的說:「好,等會兒我帶妳去見她!」
她看他一眼,淡淡的,顯得有些神秘的笑。
「忘了!」她和圖書暗暗吸一口氣,努力使自己平靜。「行李呢?你就這麼來的?」
「沒有一定!」斯年皺眉。
「為什麼?我留在香港又沒事做,文珠和費烈答應替我管公司!」他抗議說。
「說什麼?父親是誰?家中幾人?好嗎?」他開玩笑。
「這是伯母的東西!」她搖搖頭說。
「我在意,真的!」他凝視著她。
「蕙心——」他擁住她。
「天——我們都有這麼好的演技呢!」她說。
「為什麼不鎖門?」斯年望著她,目不轉睛。「紐約的治安可以和香港媲美!」
「所以我必須硬著心腸離開!」他笑一笑。
「就像娛樂場所一些冤大頭,一些孝子賢孫,甘心被斬一頸血一樣?」她是牙尖嘴利的。
「打退堂鼓?」她望著他。
她是冷落了斯年。
「走吧!」她灑脫地拍拍牛仔褲。
「妳一直都沒有戴過,是嗎?」他說。
「是!我不該找對手,要找伴侶!」她說,重複著。「我該找伴侶!」
他向她舉一舉杯,她淺淺的啜了一口。
「什麼話?死而後已!」她皺眉。
「交換條件?」她不置可否的笑。
斯年不能了解她微妙、矛盾的心情,他以為自己的來到打擾了她的工作。
「你怎麼知道?」她問。
他不該這麼沒有信心,對不對?
「我不怎麼注重形式,我在意的是心!」她說。
「好!下次我們在香港自置一個散步地方!」他笑。
「衣服?妳想開時裝店?」斯年意外的。
「我該放心些,是嗎?」他笑。
「簡直一流,好萊塢的導演該找到我們,下一屆金像獎也該給我們!」他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我父親在赤柱有一幢大屋,很多年了,花園很好,足可以散步!」
「文珠對華爾道夫情有獨鍾!」費烈說。
「已放在房間了,和妳同一層樓!」他上前一步,擁著她輕吻她面頰。「蕙心,看見妳真好!」
文珠白他一眼,又轉向斯年。
「免了,我想減肥!」文珠搖手。「你們知道我們為什麼來紐約嗎?」
「好——好!」斯年微笑不語。
她知道自己的性格,她是做一件事就全心投入的人,愛情和事業,她恐怕難以顧得周全,結果愛情不湯不水,事業不上不下,這是她絕對不能忍受的情形。
當斯年剛剛到紐約,她實在是開心的,感動的,這麼遠遠的追來紐約,足以表示她在他心中的份量,女性的優越感也得到滿足。
「很好,尤其都是好朋友在一起!」費烈永遠溫文有禮。「本來沒預備來紐約,是文珠臨時決定的!」
「斯年,問你一個問題,」她忽然壓低了聲音,把頭伸過來,一本正經的。「當年你在美國唸書時,有沒有找到個金髮情婦?」
「就是這原因?」斯年幾乎叫起來。「哥大雖也是青藤名校,但這幾年已不人十大,它不再是以前的哥大了,不值得妳為它留下!」
她做錯了嗎?她不該這麼冷待斯年嗎?她——她是有點後悔的,這麼好條件,好背景,對她這麼真誠的男孩子畢竟不多,她——做錯了吧?
「蕙心,一個問題——」他猶豫一下,「為什麼不戴那枚鑽戒?」
「我們的確有一幢房子在那兒,現在租給一位台灣來美的留學生,現在做了教授!」他說。
「要不要下樓吃一點東西?」斯年問。
「苛刻的女人。」他故意嘆一口氣。
現在——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斯年今天就要來了,她不能再出爾反爾的冷淡他,讓他再一次失意回港,她相信以他的驕傲,他不能,不肯,也不會忍受她兩次的冷待。
「怎能知道呢?她才十歲!」他笑。「不過小丫頭長得很漂亮,長大後又是個害人精!」
斯年的臉刷一下就紅了,他——竟也臉紅,他叫:「妳說什麼?」
「回香港——碰到文珠嗎?」她問。
「不要肉麻。」她大笑。
「這麼晚了,你以為他們去了那裏?」女孩子,是——文珠,啊,文珠來了。
「吃完了晚餐,想去那兒?」蕙心問。
「說說你的家,你自己,好不好?」她忽然說。
「害人精?怎麼說?」她小聲叫。他大笑:「像我一樣,不是被人所害嗎?」
「當你有時間又想去時,告訴我,我們組二人團去!」他半開玩笑。
「為什麼?」斯年問,下意識的看蕙心一眼。
「然而,來了紐約,你會感到寂寞!」她說。眼中柔情蕩漾,令斯年看得呆了。
「不要岔開話題!」他說。
「很矛盾不通哦,母親只生了你,你還有一個十歲的妹妹!」她笑。
「衣服和-圖-書不及手袋、皮鞋好,到底是不必需品!」斯年說。
「每一區都不安全?」她問。
本來蕙心打算在唐人街的粵菜館「同樂」替他餞行,他不贊成,他說中國餐館太吵,沒有情調,他情願找一家小小的西餐廳坐一個晚上。
「為什麼不?有空閒的晚上,心情也好,我也會坐在電視機前,不論節目的亂看一通!」
「不需要我保證吧?」她斜脫他。
「不要跟我說詩,我不要聽那些風花雪月的東西,我的感情是實在的,詩幫不了我!」他有些惱怒。
「平日我不想的,我的腦筋不用在這一方面,」他看她。「現在等於是在度假,又帶妳去,這不同?」
「哎——說不過妳,我投降!」他服輸了。
「我們的三人公司啊!」文珠叫。「看見蕙心就什麼都忘了嗎?你這傢伙!」
「好!我會回香港。」她說。
她凝視他,好久,好久。
「回香港了,他們對紐約不感興趣!」文珠說。
工作或忙碌填不滿感情的失落,是吧?
「不能一桿子打翻一船人,哈佛的人也有謙虛的!」他笑。
「我不服氣,所以兩人之間的溝通不好,有一點事倍功半,」她聳聳肩。「你來了正好,你晚上教我!」
那麼,愛情能和事業並存嗎?
「你是斯年,我情願受你的氣!」她說。
「哇,你們終於回來了,到那兒去拍拖了?」文珠坐在床上,像是主人一樣。
他安慰著自己,蕙心是在「非常時期」,回到香港,他們一切都會正常,特別是愛情。
「我不是大受男人歡迎型的女孩子,而且——你知道我不容易動心、動情!」她望著酒杯。
「那個女人呢?」她好奇地追問。
「還是教授好,聽起來也覺得高人一等!」她說:「真恨不得留下來唸書。」
「我也是!」她笑得頑皮。「香港好嗎?」
「你以為,你只是驕傲,不想敗在我手下?」她說。
「公司是你的,不是他們的!」她搖頭。「而且,欠了人家的情,怎麼還?」
「一個肥皂劇,很轟動一時的!」她說。
蕙心不出聲,看著侍者送上菜來。
「如果我真正的陪了妳,那是值得的!」他說得奇怪。
她只是淡淡的笑,有點不以為意的。
「赤柱?」她惡作劇的。
臨走前夕,似乎——離情一下子就濃了。
「那又怎樣?以後妳不是商界女強人嗎?」他說。
她原是很有分寸的人。
「我不會寵人,甚至不會寵自己,」她說:「我的各方面要求高,所以很苛刻!」
他心中也愉快,被重視的愉快。
「斯年,如果我——不回香港呢?」她突然說。
「等會兒我們真的開車去新澤西逛逛!」她說,又問:「真有一個西田區?」
在紐約那麼多天,她第一次表現得那麼開懷。
「早嫁了人!」他說。
「快了,我還有一個月多一點就可以回香港,何況我的受訓成績火箭般進步,已令那目中無人的講師改變態度!」她故作輕鬆的。
「文珠——費烈,」推開房門,蕙心開心的叫。
「真沒想到,我們竟是好搭檔?」她問。
文珠眼珠兒一轉,笑了。
「一言為定!」他終於什麼也沒說的點點頭。現在不唸書,那麼以後呢?他沒再問!
「很有道理似的。」他笑。
「在妳面前,永不言退!」他吻一吻她面頰。
「好極了,我們明天開始,今晚把妳的課程資料給我看看,我得預備一下!」他說。
「妳還要看書,是嗎?」他問。
「是妳折磨的!」他笑。
「白天你有空,是不是?可以陪我們一起玩!」她說。似乎忘記了蕙心的存在。
她實在是了解他的,知道他送走中東客戶必然會再來。
「妳肯保證嗎?」他問。
他重視的是她的感情,至於能否時時在一起,那絕不重要,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呢!是不?一輩子!
「你這傢伙!」她白他一眼,「若認為我害了你,還不趕快走遠些!」
「我明白,」他反手握住她,「我明白,蕙心,我真的明白你的心情,不必對我抱歉!」
「那我就放心了!」她透一口氣。「斯年,我一直沒問過你,你在美國唸那一科?什麼學校?」
他終於問了。
「費烈,怎麼不出聲,歐洲好玩嗎?」蕙心問。
「不,不。不必這樣,我——」她說。然後,不約而同的,他們都大笑出聲。
「妳看肥皂劇的?」他很意外。
她思索著,考慮著。
「香港的晚上我更加不散步!」她說。
「沒什麼好說和-圖-書,我們人口簡單,不會有家變,因為妹妹和我母親、父親住在一起!」他說。
「香港無恙!」他看一看她堆在桌上的文件,書本。「妳不要累壞了!」
「當然,除非——頭破血流,死而後已!」他半開玩笑。
「不要淋我冷水,斯年!」文珠跳起來。
「那倒簡單,妹妹知道一切嗎?」她是關心嗎?
「生意?是什麼生意?」斯年不明白。
「去『格林威治』村吃墨西哥餐?我聽人說那兒很有情調,有年輕歌手,——還沒紅的未來之星演唱,好不好?」蕙心興致勃勃的。
「怎麼?」他不懂。
「你們預備住多久?」斯年忍不住問。
「斯年——」她怪不好意思,她原是無意揭開他以前的秘密,她只是說笑——「很抱歉,我無意令你難堪,我——只是開玩笑的隨便說說,我不要去看!」
「這次雖然住了四十天,還是很遺憾!」他說。
「不要對我太好,否則我被寵壞了!」她說。
「哦——什麼生意?」斯年又看蕙心一眼。
「放心,斯年,」還是費烈最敦厚,永不令人為難。「我們只預備逗留一星期!」
「我——不習慣,」她想一想,「而且這是貴重有紀念價值的東西,我怕不見了!」
然後,對他說一些話,他答應她三天後再來,她是真的開心,真的快樂,真的滿足,她不能再不承認,她是愛上了斯年。
「你是個很心細的男人,這一點也想到?」她笑。
「妳可能會輕易拿到哥大的M.B.A.,可是妳可想過,妳將付出怎樣的代價?」他正色說。
「沒有那麼嚴重,我一直沒見妳戴,甚至晚上在酒店裏!」他問。
「晚上的時間我們不打擾!」文珠對蕙心扮個鬼臉。
蕙心的心情是矛盾的。
「你實在和我初認識的傅斯年完全不同了!」她說。
「很羨慕別人能當教授,尤其是美國人的大學。」她輕嘆一聲,似——有點遺憾。
「當然主要是看看你們,我們四個人能在紐約相聚真是件開心的事,」文珠說得很好。「另一件事——你一定想不到,我接了一筆生意!」
「看!斯年被我嚇壞了!」文珠對蕙心眨眨眼。
他們下到酒店附設的酒吧,找了一個位子坐下,美國人習慣以水當酒,這兒的人真多。
「不要猶豫,回香港,妳一樣能出人頭地,」他認真地說:「而且——香港有我!」
「我不勸妳,因為妳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溫柔地望住她。
「我不餓,不過——我倒想去喝杯酒!」他說。
文珠呆怔一下,然後大笑。
附近的客人詫異的看看這一對笑得流淚的中國年輕人,他怪不好意思的收拾了笑聲。
「是——我也沒說現在唸書!」她吸一口氣,神態恢復了正常!「我們走吧!還是老節目,去跳慢舞的夜總會!」
「帶妳去香港仔吃海鮮!」他笑。
「吃晚餐了嗎?」蕙心坐在床上的另一邊。
他們還是好朋友,好兄弟,互相關心是有的!
「我會安排自己,忘了我有許多朋友嗎?我在這兒唸了六年書!」他說。
斯年在紐約住了四十天,終於要回香港。
「不了,雖然今夜不必用功,但是我的精力不必花在累死人的DISCO上!」她說。
「是——總公司的人暗示過我,如果我願意,可以留在紐約做,職位也很好!」她只望著酒。
「本來打算在妳受訓結束之後,再帶妳到處去玩一玩,至少去看看我以前唸書的地方,我住的房子,」他聳聳肩,「現在只好等下次了!」
「我會回香港,真的,」她說:「我說過,紐約這個地方令我沒有歸屬感,整個人是浮的!」
可是,一剎那間就被繁重的實習工作,被受訓的各種課程所淹蓋,現在不是談兒女私情的時候,現在該搏盡全力為工作,為事業打好基礎,斯年——
「不是本姑娘對手!」文珠拍了拍手。
「哦!『家變』的情節嘛!那個十歲的小妹妹長大了,會是另一個『洛琳』!」她笑。
今天晚餐是在唐人街吃的,那家「湖南園」的菜頗不錯——當然是紐約的水準。比起香港、台灣來,不能說太差勁,只是那兒的湘菜已經西化了。
「我想知道,在受訓的課程上你能否助我一臂之力!」她說了真話。
晚上,他和蕙心一起進餐,然後替她溫習白天所學,他是這方面的專業人才,又是哈佛的,他做得非常好,對她幫助很大。
他何必疑神疑鬼,多心又猜疑呢?蕙心不是普通受孩子,她早已用另一種方式接受了他,是嗎?
三個月https://m•hetubook.com.com——倒也快了。
「但是我看不見也摸不透妳的心!」他說。
「見她?誰?那裏?」輪到她驚奇了,難道真有這麼一個金髮情婦?
「但是我願意向妳坦白,真的!」他抓住她的手。非常誠懇,真摯的。「我愛妳!」
「這報酬重得我幾乎負擔不起呢!」他也笑。
「一定要講?」他不想炫耀。
日子——卻過得並非想像中的快樂和多姿多彩,平淡得若有所缺。
「你呢?」文珠不答反問。
「我們各自回房換衣服,半點鐘後你來接我如何?」她望著他。
她是愛他的,當他吻她,她心中平靜快樂,只是——她不是不要表達感情,她是不能在這個時候表達。
房門輕響,當然是侍者,或者她有香港的信吧!隨口應了一聲,門開處,竟是——竟是不該到得這麼早的斯年,他微笑地站在門邊,那笑容充滿了陽光,引人極了!
「蕙心,不要那麼固執,好嗎?」他嘆息。
斯年已留在紐約二十天了。
「什——麼?」他好意外。「不回香港?」
「去了妳會失望,」斯年淡淡的搖頭,「今非昔比,完全失去以往的味道了!」
「沒有,我只說考慮!」她搖搖頭,眼中柔情消失,代之一片清澈。「我並不喜歡紐約,非常寂寞,很不踏實,也很沒有安全感,只是——如果我留下,可利用晚上工餘的時間去哥倫比亞大學進修!」
「應該還有另一個女人,是不是?」他說。
「你是客人,依你!」她笑。
「我倒真想把妳關在我家大屋裏呢!」他說。
「天地良心!只要妳肯接受我,我情願五體投地的拜倒!」他作發誓狀。
「心死!」他作狀的指指胸口。
她抬頭,香港有他?是理由嗎?
「蕙心——」他又驚訝又高興又感動,她不是不戴,只是用另一種方式戴了。
「飛機餐!」文珠攤開雙手。
正想找侍者來問,卻聽見房裏的人聲。
他是在解釋什麼吧?
「妳不懂,此地粵菜不夠香港人的水準,為免失望,吃平日少吃的湘菜好些!」他說。
六點半,他們走進餐廳,這餐廳並不附設夜總會,所以,他們都穿得很隨便。
「他不會愛上你了吧?」他開玩笑說。
「斯年,我覺得你變了,和以前剛認識你時完全不同,真的!」她說。
「不,不」她立刻搖頭。「或者——我陪你去吃點東西,你的飛機餐一定吃怕了!」
「這是沈蕙心式的人情味?」他終於也笑了。
「真舒服!」她隨口說,也不是真的羨慕。
「真的?真的那麼謙虛求教?妳知不知道,可能我的態度也不怎麼好?」他笑。
點了菜,叫了酒,兩人之間都一陣子沉默。
「在新澤西州,」他一本正經地說,還——有些內疚似的,「我在那兒西田區有一幢房子,現在住在那兒,等會我帶妳見她!」
「差不多呢!還是不說,免我不好意思!」他笑。
「我可以不來,妳戴上我送的戒指!」他說。
文珠難道是打算要和他在紐約耗上了?
「那個時候你強橫霸道,蠻不講理,記得你那時對我做過什麼?」她說。
「現在是搏殺期,要拼盡全力!」她坐下來。
「上次和文珠一起來紐約時也去過,非常失望!」他說:「我們就在酒店的餐廳吃好了,我不想浪費時間在來往的路程上!」
那麼,文珠並沒有從他們中間找到一個合適的男朋友吧?文珠——唉!她也固執。
幾經猶豫,幾經考慮,幾經矛盾,她終於打了電話,當她聽見斯年的聲音的那一瞬間,心中一下踏實了。
「我不是那麼固執,那麼冷酷的人,」她輕輕說:「更不是鐵石心腸,斯年,不戴在手指上,當然是怕掉,而且——你不以為這麼戴更接近心靈?」
「當然有的地方治安還不錯,我們也不必去冒險,」他說:「散步留待返香港後!」
「事先不徵求同意,還,還,——」
「所以我猶豫!」她說。
「那麼妳來寵我,可好?」他笑著問。
「吃晚飯,那兒有拖可拍?」斯年說:「蕙心在這兒好像打仗一樣!」
氣氛又輕鬆了,他也不再去提那鑽戒,他知道,勉強是沒有用的,只要她心中有他,她終有一天會戴上的,是不是?
「告訴我地址,我自己去!」她開坑芙。
「好吧!」他想一想,正經一點。「父親——也是個商人,做了那麼多年的生意,總有點名譽地位,我母親只生了我一個兒子,另外——我還有一個十歲的妹妹!」
「不,你做了我一個月的補習老師,我給你報酬。」她開玩笑。
https://www.hetubook.com.com「只要能學到東西,何必理會他態度?」他說。
「我喜歡重視事業的男人!」
「我是甘心被害!」他還是笑。
「夜總會?」他笑得促狹。
「好!」斯年很爽快。「反正白天我多半在酒店,蕙心要下午五點半才回來!」
「但——的確有這麼一件事,有這麼一個人!」他垂下頭,一副認罪的模樣。
她搖了搖頭,還是那種令人難懂的笑。
「還強吻你,是不是?」他握住她的手。「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大概是——情不自禁吧?」
「碰到費烈!」他笑。「他們自己組團去歐洲旅行,和我同時動身!」
她心裏不舒服,卻強忍著,她還有工作,還有沉重的課程,這不舒服很快會過去,她這麼告訴自己。可是——幾天過去了,心裏的不舒服並沒有消散,並沒有過去,反而更加重,加濃了,變成了悔意——
她不置可否的笑一笑。
只是——有一件事他一直悶在心裏,蕙心一直沒有戴他送給她那枚鑽戒。
「妳答應過了,記住!」他抓住她的手,重重的握一下,「妳要記住!」
「而且一個月時間實在很快,我們就可以見面!」她又說。
「自置?好像自置一幢樓宇這麼簡單?」她搖頭。
他想說什麼,看見她在簽單,忍住了。簽好單,她站起來。
她該怎麼辦呢?她是愛斯年的,可是她更愛事業,別的女人能做到的事她一定要做到,甚至男人能做的事她也要做到,她的目標是公司的老總——她有希望的,是不是?這次受訓令總公司的人對她讚不絕口,印象深刻,她是有機會的!
「妳願意嗎?妳答應了他們嗎?」他一把抓緊她的手。「妳為什麼有留在這兒的打算呢?」
「這方面我很傳統,有強烈的民族意識!」她笑著說。
有時候——實在摸不透文珠的真正意圖。
「哦——好吧!」他呆怔一下,蕙心會要求幫助?她那麼堅強,獨立又驕傲的女孩子,她——是有些改變了。「我在史丹佛唸商科,後來又在哈佛唸商業管理!」
「我有什麼不放心的呢?」斯年有些窘迫的笑,「紐約又不是我的,對不對?」
他笑一笑,然後說:
她搖搖頭,再搖搖頭。
「我拿到一個法國名牌衣服的代理權!」她說。頗為驕傲自得。
「辦完事不許再回紐約!」她說。
她自己內心的一剎那激動也必須冷靜下來,斯年若真愛她,他始終都會在那兒,是不是?他始終都會在那兒!
「以前不會,以前你天不怕,地不怕,現在——我可不知道了!」她笑。
於是,她上午參加一間大學的「人事管理」的課程,下午到總公司人事部實習,晚間自修,把所有的時間填得滿滿的,甚至和斯年通電話也排在午夜十二點鐘之後。
哈佛商業管理的M.B.A.,真是落地有聲呢!
白天蕙心進修和實習的時候,他就去看看老同學,也接洽一點生意,否則他一個人悶在酒店豈不太寂寞了。
斯年就快到了,見了他的面再說吧!這次他的不辭而別,她真的在想念他呢!
「斯年,」她考慮著慢慢說:「你這麼放開公司業務跑來紐約陪我,我——心不能安!」
他本來不打算獨自先回去,蕙心比他的生意、比賺錢更重要,何況文珠、費烈回香港前答應替他管理公司,他根本放心得很。
「吃吧!我肚子餓了!」她說。
「我目前的講師是你的同學,也許比你高班些,卻也是哈佛商業管理的,他講得很好,可是那副驕傲、不可一世狀,我很反感!」她說。
「不是花錢買一個學位吧?」她開玩笑,她知道斯年絕不會是,她知道他有料。
「當然也不能散步,不安全!」他說。
「哦!你們住在那裏?」蕙心很自然地轉開話題。
「妳不是想告訴我,今天晚上也要溫習、進修吧?」他似乎有點負氣。
她點點頭,再點點頭。
「斯年——」她奔過去,卻停在他面前兩步之處。「怎麼到得這麼早?我以為起碼在十一點鐘之後!」
「你想我被打劫?」她斜著看他。
愛,絕不是生命的全部,至少,它是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缺少它,生命就顯得不完整,像一幅沒有完成的畫,總是若有所憾。
「那——只不過是一個形式!」她說。
「答應我,無論如何不要留在紐約工作!」他嚴肅一點。「任何情形下都要回香港!」
她必須對斯年冷淡一點。
「我們該代表紐約歡迎,是不是?」斯年看文珠一眼。「你們其他的朋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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