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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影之外

作者:嚴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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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是。我是基督徒。我覺得人每遇到一件事必然是祂的安排、祂的旨意。」
「不。我想說的是:其實這也沒什麼不好,妳是真性情,愛恨由心,妳不掩蓋、不作狀,這是妳的性格。」
「不,是正浩的。」
「妳是什麼意思?」正浩真的發怒了。
「大家都知道,現在商場上的計畫書,必須完美無瑕,一點點小瑕疵,可能就是失敗的致命傷。身為羅氏的一員,既然我看到了,我必須誠實的提出來。」
「他為什麼在公司旺季中去美國旅行?」
這種事叫他怎麼啟齒呢?他是個大男人。
「上去吧!二樓對著樓梯那間房。」羅太推他。
正浩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他覺得難堪和刺|激,他覺得雨亭此舉很不給他面子。
「那麼我們就此散會——」雨亭正待宣佈。
「你——」羅寧也氣白了臉。
「爸爸一定大大的欣賞妳,」羅寧笑,「他邀妳一起上班呢。」
除了宛如和珍納,其他人都很驚訝。
「不許這麼說哥哥。」母親又喝止。
她卻只看到一個人,莫若飛。
「羅小姐——」秘書也驚叫。
其實,深心裏他也明白宛如的理由完全正確,宛如提出的是極重要的一點,可是——非選那兩處,地價又完全不同,他的如意算盤打不響。
英傑答不上腔,只能尷尬的望著她。
「真想不到——」母親剛說到這兒,正浩從樓上下來。
「你能教一些除了公司行政之外的東西給我嗎?」她問。
「過一陣他就沒事了,」母親說,「當然公司和羅家聲譽最重要。」
很多八卦雜誌也刊登了正宇結婚的照片,結婚的確是好事吧?照片上的兩人特別神采飛揚,特別漂亮似的。
「啊——」正宇頗意外,「有沒有好夢不記得了,但睡得很好。」
羅寧已砰然關門,然後傳來一陣又一陣打碎東西把物件扔落地的聲音。
「砰!」傳來一陣打碎物件的聲音,是羅寧對著門扔過來的。
「我知道很為難你,但我們就這麼一個女兒,你幫幫我吧。」羅太指著樓上,「她就在上面,你幫我勸勸她。」
「誰不知道很對呢?」正浩沉不住氣起來,「如果我選山頂、淺水灣或嘉多利山,地價會貴多少?我還有什麼利益?」
他莫名其妙的心虛起來。
她先走到花園。
「哈囉,還不睡?」她叫。
英傑在書房坐立不安,到現在他還沒想到該怎麼說才適當。對這方面,他全無經驗,一輩子也只對過去世的太太一個女人。
「你做主。」福泉二話不說,「一直以來都是你做主,我這小股東是跟著你賺錢而已。」
羅寧在公司裏苦等一個星期,頸子都望長了幾寸,莫若飛沒出現過。
正宇望著宛如微笑,十分滿意的。他覺得這個老婆真沒娶錯。
「這孩子,一點挫折也受不得。」母親說。
「妳能這麼想,我——很高興。」
各人都沒聲沒氣的魚貫離開會議室。雨亭留在最後,跟宛如一起走出去。
「我想知道,莫若飛對工作很狂熱,是不是?」她突然問。
他身不由己的被逼著上樓,極猶豫的輕輕敲著羅寧的房門。
「只是一般的行政,」羅寧的好處是坦白,「學不到專門知識。」
「大哥和二嫂,」羅寧其實很聰明,「妳看不出嗎?他們是最最精明、最最合適的人選,因為他們深具野心。」
「什麼事?什麼計畫書?」正宇問。
「羅先生很關心,還問妳可學到東西。」
「哼。」正浩熄燈。
「我知道。爸爸也很重視他。」
「發生了什麼事?」羅寧問。
羅寧的衣服永遠在時代尖端,一進去,吸引了所有視線。
「妳十幾天沒上班,我很擔心。」他不說羅太讓他來,「我——只有幾句話說。」
「但是大計畫是正浩的,」正宇說,「我怕他會不高興。」
她每天企盼的神色,她那總在公司每一個角落穿梭找尋的眼光,看見若飛時那種下意識流露出來的熱切的、嚮往的微笑,這已經足夠說明一切了。
正浩的資料收集,成本預算、每種材料的估價,以至人為因素甚至環境因素都寫得很仔細,見解也精闢。
正浩更透出了怒意。
「羅太,事情是由我而起——」他想說是他說錯了話。
「這是一流的計畫書,精確,有魄力,有眼光,有膽識,我非常佩服。」宛如極冷靜的說,「只是,有一點,而且極重要的一點,可能大家忽略了。」
到文華參加韋英傑的派對。
「正浩——」母親喝止。
「慢慢考慮。」宛如站起來,「我到車上去等爸爸。」
輪船公司的工作她一點興趣都沒有,每天她肯準時上下班,全為等莫若飛的出現。她不知道他幾時回公司,只能辛苦的「全天候」的等。但他沒有出現。
那天早晨,羅太打電話來。
「我私人在這個計畫裏,可以得到近一成的好處。」
「太好了,太好了,」羅太喜出望外,「一切全拜m.hetubook.com•com託你了。」
他呆呆的望著她,竟是忘了說話。
「想想看,在短短的一年之間投資四億而賺回一億,的確是極吸引的,」他興奮的,「何況四億是個比較略誇大的報價,我們或可多省下幾千萬,那麼賺的數目就更大了。」
宛如是故意的,他看得出。
「有一個大的投資計畫,」宛如輕描淡寫,「公司準備了很久很久,明天就要開會決定。」
正浩垂頭不語。
又等一陣,她說:「在樓下書房等我。」
「正浩的為什麼妳還要做?」羅寧好奇。
雨亭點點頭,仍在考慮。
正浩狠狠的瞪羅寧,冷笑說:「女孩子這麼尖酸刻薄,難怪嫁不出去,」他慢吞吞的上樓,「嫉妒的是誰呢?」
她好意外、好意外的望著他,嘴也張大了。
「看到還是二哥對我比較好。」羅寧一溜煙上樓,「我換衣服出門。」
過了一陣,羅寧終於出聲。
「宛如在學校功課一定很好,是高材生,現在可以學以致用。」他說。
「而且時間沒到,不適合。」她又搖頭,「我的確又傻又蠢,是不是?」
「別理他,阿寧,」母親總是偏擔女兒多些,「他最近有點不正常,雨亭說他在公司也會無端端發脾氣。」
「知道嗎?」他說,「宛如挽救了公司陷進一個危機中。」
「才三十出頭就更年期?」母親笑壞了,「今天不出門?」
「爸爸問你?」羅寧意外。
他不理也不回頭。幾秒鐘,他的汽車怒吼而去。
他似乎怒氣沖沖,誰也不理的就衝出大門。
他表示了對宛如的重視。
「他放大假?」
本來他想跟雨亭再談一次,以圖挽回他的計畫。可是晚餐後雨亭一直在書房,而且房門關得緊緊的。
「我一共看過五次這項計畫,」她以極高姿態說,「從頭到尾,詳詳細細,每一個字。昨夜我看到半夜四點,看了最後一次。」
「別說了,」正宇一本正經的,「阿寧,妳這傻大姐以後別提這件事,免傷兄弟姐妹情。」
「我是個不會說話的男人,幾秒鐘前也沒想過該怎麼對妳說,怎麼開解妳,」他吸一口氣,「我是真心坦白的回應妳的話。」
宛如愈是這麼說,他愈覺得她是敵意的。
「你真是爸爸的好幫手。」
正浩對這件事情有很多批評,諸如「他們喜歡出風頭」、「陳宛如想一朝變鳳凰,想一夜成名」、「他們勞民傷財」、「正宇想一朝改變他公子的形象,我看辦不到」。
看來,她是個實事求是的人,很有原則。
他嘆一口氣,源源本本把今天在公司發生的事講了一遍。
她很興奮,這是好現象。從今以後改變策略,她要盡置把最好的一面讓他看到。
「這次投資計畫是個替公司『省招牌』的機會,試問除了我們羅氏之外,還有那間公司有魄力在這個時機作如此大的投資?」正浩大聲又驕傲的說。
被宛如這麼一搞,看來真是見財化水了。
「那麼,放下妳的時裝珠寶,做個樸樸素素的女強人吧。」正宇打趣。
「別說了,我都懂,」她竟笑起來,「莫若飛甚至根本不是我朋友,我一廂情願得太離譜,是不是?」
「其實他做的事比定時上下班多得多,」英傑微笑,「我交給他的工作都能比預定時間早做好,而且成績每有令我意外之喜。」
珍納和他們並不同路,總是自己開車上班的。她望望樓上,然後說:「對不起,我先走。」
原來不化妝的她居然比濃妝的她漂亮得多,居然頗有氣質。
「不。妳是個感情用事的人,妳重感情,只是——妳每次遇到的不是妳的對象。」
「是。」韋英傑一個釘子一個眼的,這男人太死板。「他去美國度假。」
「你不是有話說的?」她被望得有絲忸怩。
「這——」正浩脹紅了臉。
「去啦。免得在家裏悶。」
「我是說你建議的兩處地盤,沙田或飛鵝嶺,地方是不錯,空氣清新。你甚至連交通阻塞的問題也解決了,建小型直升機機場,每日有直升機送住戶去市中心。但是,我作過資料搜集,用我以一個小市民出身的眼光看,這兩處都不是富豪愛住的地方。」
這個時候他正垂著頭,否則他一定可以看見宛如眼中的一抹笑意。
他雖極為難,也把事情源源本本講一次,但講得很含蓄。
前面的正浩回頭看她一眼,眼中竟有恨意。
正宇和宛如的婚禮,在上流社會圈子裏傳得很熱鬧。大家都視正宇放棄娶名媛、娶明星藝人的機會,選了蓬門碧玉的大學生是明智之選。所謂「明智」是:這個太太將來沒有辦法管住花|花|公|子的丈夫。
「記得先給宛如過目,」羅寧有時說話也一針見血,「她看完至少保險得多。」
房中一片寂靜,卻也沒有東西過來。
「我忠心公司。」她只這麼說。
「現在很少女孩子肯如此了。」母親說。
「你說,要www•hetubook•com.com不要跟正宇談談?」
「哦——」
「怎麼樣?不開門?」羅太緊張的。
「對你用了那麼多時間、精神作出這個投資計畫,我很滿意。」雨亭望著兒子,「正浩,這次你做得很好。」
「輸給自己不要緊,重要的是記住和明白每次輸的原因。」
「還不睡?」珍納在旁問。
雨亭從樓上下來,神情愉快。
「我?」他吃了一驚也嚇了一跳。
「那——過兩天我就上班。」她愉快的,「我要真正學做生意。」
雨亭呆怔一下,眼中卻有一抹奇異光芒。
「這——」英傑這麼老練沉穩的人也不知該怎麼講,「她怎麼了?」
「還在進行。時機一成熟,我會拿計畫書給爸爸看。」
低著頭,匆匆忙忙就離開。
「我——不太喜歡講話。」他說。
「如果妳真想學點東西。」宛如考慮了一陣,「跟爸爸說,調來我的部門工作才行。」
「這——」英傑極度不安。
「發生在我們周圍的不夠多嗎?算我今天沒說過,不過放長眼睛絕對可以看到。」
「船公司的工作並不專業,」英傑耐心回答,「我想,一般行政管理對妳比較重要,因為以後你們兄妹總要繼承父業。」
英傑點點頭,他已盡了力。
她是正宇的一著棋。
「我看算了,」雨亭說得輕描淡寫,「試試看找更好、更合適的地點,嗯?」
「讓宛如告訴你。」雨亭起身上樓,「十五分鐘後我去公司,宛如,妳跟我一起來。」
對這件事,她的確花了許多腦汁和精力,如果不是這麼石破天驚,她很難在公司出頭,她永遠受制於正浩。
其他人倒是全部如常,彷彿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過。
「我們——現在還可以做什麼?」
「妳有道理。」雨亭點頭,他是商場百勝高手,他懂得這道理。「妳說妳的意見。」
深夜,正浩仍在牀上沉思。
他們的房裏早已熄了燈,兩夫婦早已安寢。
「至少你知道,我知道,看來媽媽也知道。」她搖頭。
幾乎所有的人都露出詫異的神色,包括雨亭和正浩在內。
「啊——我——我——」
十分鐘後,羅寧出現。
「這麼嚴重?」羅寧叫。
想不到只會當醫生、只會醫人的正宇有這麼厲害的一招。
派對之後她自己開車回家,婉拒了韋英傑要送她的要求。
「不是這意思,」英傑也會臉紅,「可能我跟了羅先生二十年,看著你們兄妹長大,比較容易了解。」
「妳這女兒,」母親微笑搖頭,「如果家中人人像妳,誰還能接管爸爸生意?」
從此開始,她一直沒再回來。
她的興致一下子提得好高,愉快的和每一位客人打招呼,而且周到的應對著。到底見慣大場只要她全心全意,只要她不玩花樣,應付客人她綽綽有餘。場面因她的來到而熱鬧,融洽起來。
「我看——可行,」他終於說,「暫時我同意進行,整個計畫我今天帶回家仔細看看,明天才作最後決定。」
「他不定時上下班其實是我的要求,」英傑很負責,「他的工作不需要他死守辦公室,靈活對他很重要,他做得很成功。」
她發現莫若飛也正在聽著。
正浩抬頭瞪他一眼,彷彿在說:「還裝蒜?」他並不明白正宇真不知情。
「怎麼會呢?妳這麼年輕,這麼真,這麼坦白,我又從小看到妳大的,怎會怪妳?又怎會看不起妳呢?」他真心誠意的說。
「你說——他結婚?」她站在他面前,不能置信的睜大眼睛,淚水就在眼中打轉。
「不是我講,是羅先生問的。」
「妳有什麼意見?」正浩皺著眉頭,很沉不住氣的樣子。
「你一直在說『其實』兩個字,『其實』什麼,『其實』什麼,其實你真了解我嗎?」羅寧問。
「結了婚的你是不同的,脫胎換骨?」正浩擺明了諷刺。
還是正浩最先沉不住氣。「昨夜做了好夢吧?」他望住正宇。
沒有人敢走近她辦公室,包括傻在那兒的韋英傑。
「你真——這麼想?」
氣氛突然間靜下來,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宛如身上。
「好戲在後頭哦。」羅寧半開玩笑。
「你看不見大哥氣成那樣子?」羅寧倒是心肝透明,把一切看在眼裏。「小心,宛如,他會恨妳的。」
「這不是輸贏的問題,因為妳又沒跟人賭。這件事——沒有人知道。」他說。
「我是獨行俠,」她爽朗的說,「而且在石澳路上,沒有車能快得過我。」
「妳是坦率開朗的人。」他說。
正浩看宛如一眼,眼光如刀。
「其實——」
「英傑,我想知道阿寧在公司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問。
宛如意外。平日這位三小姐對她是冷冷淡淡的,今天何其特別?
「妳把她說得太能幹。」正宇笑。
「我只是好奇。」羅寧輕鬆的笑,「我無意說他什麼,因為我想這種職位也適合我。」
「我——」英傑簡直想逃。一輩子也沒遇https://m.hetubook.com.com到這麼難堪、尷尬的場面。
看來,雨亭是很動心的了。
「不不不,」羅寧又笑,「上次你還在爸爸面前讚我準時,我並不想不定時。」
「我一直都在做這種蠢事,替自己替羅家丟臉,」她又說,有種看開看透的樣子。「我並不怪你,又不關你事。只是——不能原諒自己,怎能犯同一種錯誤一次又一次呢?」
「現在已完全沒救了?」她問。
英傑呆住了。辦公室裏面看見的職員也呆住了,只是他們不明白是什麼事,還以為英傑得罪了這千金小姐。
「這點很重要,是不是?」宛如得勢不饒人,「試看有那位現任富豪住那兩區的?地點的偏差,我看難以吸引他們。而且在外國買房子的教條是:地區,地區。永遠是地區。這是我憂慮的。」她慢慢坐下來,就此沉靜。
「這麼嚴重?」
「你說得對,我沒和任何人賭,所以,所以我沒輸給任何人,」她說,「我卻是跟自己賭,賭那麼多次輸那麼多次,我輸給自己。」
她可以給正宇一個驚喜和意外。
「是。」英傑沒有什麼笑容,但語氣是很禮貌、很好的。
雨亭也關心她的工作?雨亭不是只想安排個空頭銜給她嗎?
英傑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般坐在羅太面前。
「你一直跟爸爸二十年?怎麼我對你印象並不深?」她驚訝的問。
「不,不,我成不了大器,我有自知之明。」羅寧笑得很開心。第一次,她覺得與英傑談得這麼融洽。
「他在發脾氣。」羅寧說。
甚至張福泉都下意識的點點頭。
「一開始她跟正宇就沒安好心,」正浩恨恨的,「以後,想壓她怕也沒有可能。」
「我不會忘記,」她肯定的說,眼中有特別的光芒。「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撞板、最後一次教訓,以後,絕不能再錯。」
「我強人所難,一廂情願,強迫別人愛我,接受我囉。」她自嘲。
韋英傑很尊重她,把她安排在主人位上,這個喪妻的男人很識大體,她很滿意。
英傑如釋重負,匆匆下樓。
「他根本什麼也不知道。」他肯定說。
「我只是旁觀者清。」她謙虛的說。
「真誇張,那有這種事?」
正宇是不是在偷笑呢?
「每天發脾氣,摔東西,把自己弄得一塌糊塗,」羅太嘆口氣,「不吃東西,又喝酒又哭又笑,頹喪得不得了。」
「還是睡吧。沒有精神明天不能工作。」珍納說,「說不定下次他們有把柄落到我們手裏呢!」
十分鐘之後,羅寧拿著皮包,戴著墨鏡又從辦公室衝出來。
「是妳的計畫?」
「我最愛講話,」她大笑,「難怪爸爸重視你而看不起我,說我只靠一張嘴巴。」
「若飛又去了外地?」她有意無意的問。
大家都呆住了,除了正浩,雨亭從不邀人同行的。
「對著那些客戶更悶。」羅寧抱怨,「一聽見別人談生意,我馬上頭痛。」
一邊哭就這麼一邊奔回辦公室。
「韋英傑說有幾個歐洲客戶來,有個小型派對,若我有興趣,歡迎我去。」
「再休息兩天,妳精神好些才上班。」對這些他很能安排了。
「我只是公事公辦。」宛如說,「我做的一切是為公司,為羅家。」
他在說的時候,四周的人都頻頻點頭,雨亭也面露微笑,表示讚許。很少露面的張福泉也非常同意的樣子。故投資額這麼大,正浩也胸有成竹的認為自然通過。
她想一想,笑起來。苦笑。
今天是開大會,不但公司裏每一個部門的主管都出席,由雨亭主持外,雨亭的另外一個平日不管事的拍檔都來了。雖然張福泉佔的股份很小,雨亭卻一直很尊敬他。
「發生了什麼事?宛如。」正宇也追問。
「這——」英傑眼光閃動,彷彿有什麼難言之隱似的。
母親羅太罵他缺德,羅寧卻一針見血:「你是嫉妒吧。」
「其實我真愛莫若飛嗎?」她像自問,「並不。他的外型吸引了我,而且一開始他就拒絕我,我認為沒面子。我個性強,好勝,佔有慾也強,我——不想認輸。」
「有這樣的事?」羅太將信將疑。
在石澳的羅家。
「但是莫若飛——」
做母親的大概都是這樣。剛才想興師問罪,現在卻像面對著救星。
「教我一點功夫好不好?」羅寧半開玩笑,「我對生意一點頭緒也沒有。」
羅寧發覺,他還是一個很得體的人,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什麼話,極有分寸。
英傑笑,並不接腔。
會議室裏的氣氛居然僵了,和剛才那種興奮、狂喜天差地遠。
「投資太大,我作最後的小心核算,」宛如輕撫眉心,「仔細一點不會出錯。」
「你——你——他——他,」一轉身她就往外衝,淚水沿著面頰而下。「你——們欺負人。」
「妳想學,我總是什麼都會教的。」他誠懇的說,「我絕對不是個有私心的人。」
「看到什麼?嗯?」正宇和宛如一起回來,兩夫婦m.hetubook•com.com表現得很親熱、很有默契。
她發現若飛反而多看了她幾眼。
「只能等爸爸把計畫書扔給我。」正浩很喪氣,「眼看一次大好機會,就這麼眼睜睜的泡了湯。」
「看來大勢已去。」正浩沮喪的。
她那種雞蛋裏挑骨頭的微笑,她那種看似誠懇,其實不屑的態度,他早把她看穿了。她是故意的。
「妳謙虛。」宛如不著痕跡的拒絕。
「是我發現了一個很小、卻可能是致命傷的小漏洞,」她淡淡的說,「我沒對正浩,為公司,我一定要說出來,否則可能引致很大的損失。」
誰看不出她對若飛有意呢?
「不。」英傑吸一口氣,下定決心似的。「他去美國——其實是度蜜月。」
「正浩——」母親下意識的叫。
回到家裏,愉快的情緒還在迴旋,以致看到宛如還在樓下書房工作,她也打著招呼。
正浩的臉都變了,他以為正宇是故意這麼講的。
現在,至少她可能有機會與正浩平起平坐,這是她的希望。
「謝謝爸爸——」
表面上看,這是極好的投資。
在門邊遇到剛剛度蜜月回來的若飛,他想說什麼,又嘆口氣,揮揮手逕自走出去,留下若飛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他真的嚇了一大跳,電影電視裏面的情節,現實生活真有?
「什麼?由你而起?」羅太怪叫,「你現在立刻來,我要把事情弄清楚。」
宛如很少向正宇提公司的事,今夜也不例外。對今天的「大件事」,她一個字也不提。她很沉得住氣,還沒到最後關頭呢。
再輕敲兩聲,並低聲說:「羅小姐。是我,韋英傑。」
「跟他?」正浩叫得大驚小怪,「他現在正在偷偷冷笑呢。」
「什麼?度蜜月?」她從椅子上跳起來。
「好啊——」羅寧叫。可是立刻想到,豈不是見不到莫若飛?對這個男人,她是決心一試的。「我考慮一下。」
「十天之後才上班。」英傑看看桌曆,「妳找他有事?」
「妳沒看見會議後爸爸對她的態度,」正浩嘆一口氣,「簡直驚為天人般。」
「是啊。」正宇學著母親的口吻,「宛如是年年拿獎的優等生,名列前茅。」
「阿寧從小就是這麼莫名其妙的,有什麼事你不妨直說。」
「請等一等,」宛如站起來。她已作好準備,以一副在學校中辯論高手的姿態出現。「我有一點意見,很重要的,是對這投資計畫。」
啊!若飛也來了,實在太好了。
「是不是平日你把宛如壓得太厲害,所以她才故意這麼做?」珍納以律師的口吻問。
英傑非常不安,又不敢問羅雨亭,也不敢打電話給羅寧。他能應付公司裏所有的事,但不是羅寧。
「阿寧……」母親喝止。
「但是,我不好意思回船公司上班。」她說,像個做錯事的小女孩。「那天大家都看見我哭,我摔東西發脾氣。」
她好失望。
「你不會看不起我?笑我?」
「那就等於淺薄,一看即透。」
「福泉,你認為怎樣?」雨亭禮貌的問他的拍檔,「四億投資一項房屋地盤,建三十幢超級獨立洋房可以說是貴了一點,可是我們公司負擔得起。」
「妳其實非常聰明。」
珍納沉默下來,她在思索。
他點頭,在母女倆帶笑的注視下,離開羅家。
「照原定計畫,今夜我看完計畫書,明天才正式決定。」他揮揮手,「散會。」
「有什麼秘密不能講嗎?」她半開玩笑。
「的確是,這麼重要的一點你怎麼沒想到?宛如講的話很對。」
她思索一陣,臉色漸漸開朗、平靜了。
早餐桌上。
「謝謝爸爸,謝謝爸爸。」正浩極之興奮。
「我看他更年期到了。」羅寧說。
羅寧有點莫名的喜悅,雨亭居然真關心她的工作,並不當她是只會玩的女孩。
「那麼——」
珍納卻看到了,她眉頭微微一皺,但什麼都不表示。
雨亭望著他半晌,點點頭。
「我看,你們爸爸找到了好幫手。」母親心情愉快,「那單大計畫大概替公司省下好多錢,也免冒風險。」
「講得對,」羅寧拍手,「大哥最奸,誰知道他在其中有什麼鬼計?」
會議很順利進行著,不過報告些盈利之類的事。最後,由正浩提出他的大計畫。
「好好的做。」他鼓動。
他的大計畫是投資鄰近九龍的一幅地,用來建築三十幢本市最高級豪華的獨立洋房,基本設計要比目前市上所有的新建獨立洋房更豪華,也就是說,要建一批「超級」的獨立住宅,總投資額四億,預計每幢房子賣二千五百萬到三千萬,也即是說,總純利是一億。
「我有話想跟妳說,妳——開門嗎?」
「希望正浩別怪宛如。」
「怪不得,怪不得——」他的聲音都變了。
雨亭點點頭,走出花園,上車離開。
英傑剛才的猶豫就是在想該不該講?會不會刺|激這位千金小姐?
「是。可以說是工作狂。」
但是,絕對沒有想到她的刺|激和反應卻這麼大、和*圖*書這麼激烈。
「我聽人說,現在歐美各國不再流行美女,最吃香的是女單身貴族,是女強人。女人愈強,追的人愈多。」羅寧說。
「到底什麼事?」羅太顯然不高興。
「正浩,我想跟你講點正事,」雨亭放下報紙,突然說:「你那計畫書雖然做得很好,也花了你不少精神、時間和金錢,不過宛如提出的真是最重要的一點,我仍不能忽視,否則可能是致命傷。」
「對不起,正浩,我並非故意為難你,而是這瑕疵太重要,我不能不說。」宛如誠懇得令任何人感動。「這計畫的確是好得不得了,如果換一個地點的話。」
連母親都忍不住點頭。
「你真這麼想?」
「宛如要教我才行。」羅寧極天真。
除了在這「計畫」上公司賺一筆之外,他私人也大有好處,承建商已跟他有默契。
誰也沒說話,包括看報紙的雨亭。
「我認為總經理的計畫很可行,」正浩的助手站起來說,「其中很多項目我們已作了最精確的估價。」
其實她並不如羅太說的那樣消沉得厲害,只不過很失望、很失意的樣子。
「我看——宛如是得罪了他。」正宇說。
「他在公司的身分特殊,不定時上班下班,」羅寧表現出好奇,「有這麼好的職位嗎?」
「也沒有什麼大事。」宛如平淡的說,「正浩的一個大計畫書被爸爸否決了。」
「不。」他也搖頭,很認真的。「只是沒有遇到妳的right person在right time, right place。上帝為每個人造了一個伴,沒有人落空。」
「羅太——」
「你來做什麼?不見你。」她說。
「最好爸爸五十年不變,否則啊!兩兄弟爭產可能是頭條新聞。」
「我們都不是孩子,忘了它吧。」
「妳覺得自己學到東西嗎?」英傑問。
英傑不是難相處的人。
「一定盡心盡力。」宛如笑了。
她穿著簡單的牛仔褲,雪白襯衫,頭髮用橡皮筋圈束在腦後,人憔粹了也瘦了,沒有化妝,看起來居然特別清爽秀氣。
一個冷靜、清晰的聲音這時響起來。
「是。」英傑知道說錯了,但已來不及收回。
「什麼時候回來呢?」她再問。
「你做得很好,宛如,」雨亭這麼說,「這麼重要的一點,而又這麼容易被忽略的一點,妳居然發現了。」
「雨亭很生阿寧的氣,怪我沒把她管教好。」羅太嘆息,「我怎麼勸她也不理我,我看——你能不能幫幫忙?」
宛如認為——她計算過,這件事雨亭會在早餐桌上宣布。
他愈是沮喪,眼中的恨意愈濃。
「讓大家以為我得罪了妳吧!」他深深吸一口氣,總算大功告成。
「你想說其實也並沒有什麼,你不會告訴莫若飛的,是不?」
「羅小姐,妳若想不定時上下班也可以,」英傑誤會了,「我可以替妳安排。」
「這——不見得!」正浩作垂死掙扎。看見雨亭的神色,他知大勢已去。「我們可以扭轉富豪們的觀念,我們創造時勢。」
可惜的是莫若飛離她太遠。也罷,今夜她全力表現自己,一眼也不看若飛。
「是啊!他沉穩多了。」母親說。
「爸爸不會疏忽兩次,」正浩說,「下一次他會對我的計畫書審查得更仔細、更小心,何況還有個陳宛如在旁邊虎視眈眈。」
二十多歲的女孩子那麼任性那麼直接那麼真的表現自己的喜怒哀樂,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怎麼與妳扯上關係的?」正宇再問。
他一言不發的也衝上樓。
「人人都說九二年地產市道會跌,人人都等著在那時大買房屋,我不這麼看。」他侃侃而談,極有風度,極有說服力。「我們的超級豪華洋房在九一年就可以推出,而且香港是個不同於其他地方的怪地方,就是地產永不會低落,就算跌也跌得有限。還有,香港的有錢佬爭住認第一,這麼超豪華的房子不擁有一幢面子無光,尤其那些二流還未攀上一流的有錢佬,更愛充。我們的地盤恐怕還沒推出已被那些人訂去。」
她已收線。她是誤會了,只是——他嘆口氣,硬著頭皮也得去一趟。
「誰說?宛如做事真的好認真,」羅寧口沒遮攔,「前天——我回來,宛如還在小書房工作,她真的很拚命。」
正浩夫婦最晚出現,正浩的表現很冷淡。
羅太皺著眉,思索半晌。
「還是正宇最懂事。」母親笑了,「你上次說和朋友的那單計畫呢?」
「是。」正浩應著。
「可以捲土重來。」珍納比較天真。
「她讓我在書房等。」他很意外,沒想到羅寧居然肯見他。
什麼東西都可以用錢買到,愛情不能。可惜這千金小姐在撞了那麼多次板之後,還不能有所悟。
「他一定會記恨在心,」羅寧說,「正浩的個性我最清楚,小器,記仇。」
而且,莫若飛對陌生的她毫無感情,她怎能幼稚得一廂情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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