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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影之外

作者:嚴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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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我不想吵架,也不想互相數落,這完全沒有好處。」他冷冷的說,「既然妳心意已決,我立刻通知律師和會計師。妳等我的通知。」
「這是——什麼意思?」他問。
晚上十一點,羅雨亭先回來。
「幾時出門?」
「人家是有魅力的女人。」
早餐桌上,羅寧發覺氣氛極差。
「媽咪,妳也別逼得爸爸太急。」她說。
他對宛如的態度也愈來愈好,凡事都和她商量,真真正正的把她當成自己人似的。
「變得——」正浩看宛如一眼,「眼光短淺,沒有氣派,沒有魄力,很小家子氣。」
「媽。爸說明天他來巴黎,請妳一定要等他,」看母親沒反應,繼續又說:「他已打發阿蘇回香港了,他說會解決這件事,令妳滿意。」
「公司的大事,這兩天才決定的。」雨亭顯得煩躁,「妳沒見剛才我跟宛如討論事情?」
愉快的走到他辦公室,她發覺,心情好連步履都特別輕盈。
「你令我太失望了。」她說。眼眶中淚水在輕輕轉,硬生生收回。
「等律師和會計師來了再說。」羅太吩咐,「妳立刻打電話回香港找舅舅,讓他明天立刻來巴黎。」
羅寧摸摸臉,又跑去照照鏡子。
「想找點什麼事做,可打發時間。」她說。
雨亭預備去瑞士,羅太幫他預備行李。
「英傑派我去瑞士辦事,接洽一單生意,」羅寧摩拳擦掌,「這是我學師以來初次下山,很興奮。」
第二天晚餐桌上,果然有他在座。羅太不願在正宇、宛如面前講正浩,所以沉默不語。
公司裏,宛如代替著正浩的工作,除了行政方面沒這麼熟悉之外,其他的都應付裕如,很有大將之風。
「好。妳說地方,我下班去接孩子。」
正浩的臉一下子沉下來。
「宛如並非外人。」正浩說,故意的。
雨亭考慮一下。
她到一邊打電話回香港,聲音很小。
「哦——」雨亭不能置信。
「我不知道。」羅寧天真又直率,「只知道如果你來,我會安定很多,比較有安全感。」
「妳不明白,」她繼續流著淚,「他令我太失望,他——從來沒有真正愛我。」
她回家,只是羅太獨自守在客廳。
「爸爸這次太不給我面子。」
「明晚。」他肯定的說。
「媽,我們應該怎麼做?」打了阿蘇幾巴掌,羅寧的怒氣平息了不少。
羅太把視線放在自己的食物上,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吃著,看來已心平氣和,若無其事。
心裏的壓力真的一下子就輕了。覺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她不該先嚇著自己。英傑來一定有辦法幫忙的。
回到酒店,羅太臉色稍好。
「現在我要你停止前衝,開始學守,要知守比攻難得多,」雨亭慎重的說,「做生意發達的人很多,但子孫會『守』的卻不多,正浩,你要明白這道理。」
不到兩分鐘,汽車已怒吼而去。
雨亭把一切看在眼裏,很安慰。子女之間融洽相處才是最重要的。
「我看見了這輩子最不想見的事,很抱歉,我也要讓你看到你最不想見的事。」羅太嘴角有絲恨意。
雨亭也甚不悅,脫下眼鏡望著他。
「變成怎樣?」雨亭問。
雨亭沒有立刻出聲,過了一陣——這一陣氣氛極難堪。他終於開口。
「爸爸一直對妳很好——」
「這——」他其實並不願意,但已推無可推,再推,就是他不近人情了。
雨亭突然發覺,嫁了他近四十年的太太,居然是這麼陌生,他彷彿從來沒認識過她。
「她拍拖?好難了,」羅太嘆息,「說是交過很多男朋友,卻沒有一次正正式式、正正經經,都是不了了之。」
「隨便你怎麼說,反正我心意已決。」羅太說,「你不通知律師和會計師來,我一樣能通知。」
「還不是那幾個,」雨亭漫不經心的,「現在只是老朋友、老夥伴靠得住,那些新一代的富豪跟我們格格不入。」
不能怪她。親眼看見丈夫和另一個女人,而丈夫幾十年來一直表現循規蹈矩,一直表現得那麼好,對她好,對家庭好,對子女好,又努力事業。真的不能怪她,太突然了,如晴天霹靂。
「現代有些人不興結婚,只享受一次又一次的拍拖戀愛。」
「爸爸這陣子很針對我,我還是想搬出去住。」正浩說。
正浩和珍納對望一眼,沒再出聲。
「他可能只是玩玩而已。」
「打電話問問那房屋經紀,幾時可以看房子。」她完全說另外一件事。
「守並不代表死守,只是不要再不顧後果的勇往向前。」雨亭說,「你現在太激動,不適合做任何計畫書,我要你放假一個月,和珍納去歐洲旅行。」
「不要這樣,阿華。」雨亭叫羅太小名,「幾十年夫妻,這——不能原諒?」羅太抬起頭,眼眶中第一次湧上淚水。
「你不是說我品味差嗎?」羅太高興些。
「不。」宛如精神奕奕,彷彿有用不完的精力,有無限的鬥志。「我正在做一個自己的計畫書,中下價樓宇的。」
「妳不喜歡他來,我立刻打電話叫他別來。」羅寧很體貼母親。
「我想——可能不會很久。」
「爸,你——你——」羅寧尖叫起來,「阿蘇,妳怎麼——怎麼——」
「傭人不能代替母親地位的。」他說,「或者明天中午?」
「想旅行,讓阿寧陪妳去,我會吩咐韋英傑給她假期。」雨亭說。
「在香港一樣悶!」羅太透一口氣,「所有人所認識的大好男人,許多https://www•hetubook•com.com朋友口中的最忠實老公,羅雨亭把我們都瞞過去了。」
「傭人呢?」她大小姐脾氣又來了。
「然而其中,我為你解決了多少困難、麻煩,你可知道?」雨亭又說:「我正在為這件事擔憂。正宇行醫,不懂生意,阿寧又無心工作,好在及時有了宛如,她的細心和仔細,思前想後的縝密頭腦,正好補足了我們的不足。所以我非常開心,我們家族的實力已完美無缺,該是最黃金的時候,你有什麼不滿呢?」
可是羅寧突然興奮的對她說:
難道就這樣父母就分手?難道就這麼簡單羅家就這麼散了?
韋英傑在電話中沉默不語。
「知不知道,阿寧,」羅太說了另一件事,另一些話。「最近妳改變了很多很多,連神情、氣質都明顯的不同,妳可以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正浩臉色很壞,一副擺明車馬的「戰鬥格」,硬橋硬馬的扎定姿勢。
「阿華,妳——」
「爸爸罵我當然沒問題,只是爸爸和我的觀點意見已不一致,以後做事會很難。」
「到底年輕,又是女人,能力再強又如何?」羅太滿有把握,「我跟雨亭說說,他氣一消什麼事都沒有了。」
羅太和羅寧都沒怎麼注意他,逕自上樓找自己的臥室。新裝修氣派果然不凡,羅寧開心的叫:「我喜歡我的臥室——」
說完,也不理父親的叫喚,她扶著母親衝下來。「把行李搬上車。」她吩咐那如泥塑木雕的瑞士管家。
「是。你快來。」她說。
可是羅太向雨亭提出時,雨亭的反應很怪。
「又說有話跟我講。」雨亭望著她。
「不是。他們打不進我們的圈子,我們也難跟他們合得來,很難說。」
經紀拿著支票直吞口水,忍不住偷偷打量這微胖的東方女人,想她是東方某國的皇太后吧?
「阿寧——」雨亭叫。
「我心急。」正浩說,「我也是為公司好,一心想幫公司。」
巨宅佔六畝地,庭院廣大。舊是舊了一點,但很氣派。裏面有十個臥室、室內泳池、網球場,還有室內健身室,設備一流。
雨亭走了兩天,羅太也心死。沒有人陪著就不旅行也罷,獨自一人有什麼樂趣呢?
正浩雙手猛一拍桌面,直衝出門,一下子不見蹤影。
「阿蘇,妳對得起我們。」她大步走到已嚇呆了的阿蘇身邊,張開右臂「啪,啪,啪」就是三巴掌打到那女人臉上。立刻,阿蘇臉上起了紅印。「這是給妳的見面禮。至於其他,妳等著瞧。」
「不,」雨亭搖頭,「今晚我有應酬,不必等我,也許回來得遲。」
「我心意已決。」羅太連嘴角的恨意也收起,「無論如何不能更改。」
「問題是沒有,可是到了那邊我沒時間陪妳,妳會比在家更悶。」
第二天,第三天,雨亭都有應酬,都要到晚上十一點左右才回來。
「我看阿寧也不是拍拖,也沒有戀愛,每次都莫名其妙。」
尤其難得的是:她辦公室裏摔碎、摔破的擺設都全買回來,而且一模一樣,好像真的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中午我有約,很重要的客戶——」
沒有機會讓羅寧問,雨亭已消失在視線之內。她回頭,這才看見羅太在流淚。
羅寧只好打電話。這次來歐洲談買樓的一腔興奮已消失,換來滿腔不是味兒。「經紀說隨時。現在都可以。」
「妳意氣用事。」
「真的嗎?我不知道啊——」她傻傻地天真說,「我還不是我,沒變啊。」
突然,她看見令人不能置信的場面。雨亭,她父親正半坐半躺在牀上,他身邊有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為他搥腿、按摩,那女人——雨亭這十年來的私人秘書。
「傻丫頭。」羅太居然淺淺的笑了,「自己好好想想,糊塗得這麼厲害。」
電話鈴此時響起,羅寧接聽。
雨亭是第二天中午到的,在酒店餐廳找到她們母女。
不過他看來很開心,到底羅寧是他女兒。
「爸——」羅寧大為震驚。
「我升宛如做副總經理,由她暫代你的工作,你度假回來再交還給你。」雨亭說得斬釘截鐵,沒有轉圜的餘地。「今天起你就休息。」
羅太有個奇怪的感覺,雨亭近來變了很多,說不出什麼地方變,反正就是跟以前不同。難道真是太忙?
「現在不了。」羅寧拍拍手,「像她未必快樂,一天到晚戀愛,一天到晚煩。還是工作好,進入情況之後其樂無窮。」
她好開心也好感動,她知道,這一切都是韋英傑替她做的。
她大步跑到正站在門邊的羅太那兒。
「夫人,小姐——」他喃喃的不知所措。
「怎麼?你已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她大吃一驚,「消息竟然傳得這麼快?」
她說得信心十足,理所當然似的。
「或者他的朋友有經驗,邀他合作。」母親總是幫著兒子。
宛如卻平靜如常,非常穩定沉著。
「時間不是問題,重要的是他也像一般人在做這種事,表面上卻把我們都瞞住,這種人太可怕。」
「自然——記得。」他說,「那也只不過是隨便說說而已。」
雨亭看在眼裏,很高興。他得了一個好幫手。
莫名其妙的心中冒上寒意。
「妳會悶的,媽。」
「我就是抽空去開會,去觀察那邊的業務,平時香港忙,我怎走得開呢?」
「爸,我反對再跟著普通建築公司再造中和_圖_書下價樓宇,」正浩永遠是最先沉不住氣的一個。「對我們羅氏機構名譽有損。」
正浩與珍納去了歐洲散心。
「沒有興趣,坐在那兒四圈就已腰酸背痛,無謂跟自己過不去。」
羅寧下意識地記住了,她沒有開快車,也很快回到家。
「為什麼住酒店?我們別墅新裝修好,正好去住嘛。」羅太埋怨。
她很快樂,說不出什麼原因。
羅寧看母親一眼,把話轉告了經紀。
「爸,下班要不要一起回家?」宛如問。
「妳知不知道如果妳只是一時之氣而報復我,誰也得不到好處,會兩敗俱傷。」他警告。
「我曾經以為是,也極珍惜,」羅太說,「今天我才發現,完全錯誤。他肯娶我,完全是為著我有利用價值。」
「我只不過——阿華,這麼做非常不智,會影響正浩、正宇的。」雨亭很焦急。
「正浩,我發覺你愈來愈不實際了,要聲譽、要面子,是,超級豪華獨立洋房是可以令我們掙得風光面子,但如果乏人問津,豈不是損失大?你該腳踏實地些,別讓這些年來的勝利衝昏頭腦。」
「我已決定。」雨亭站起來。
雨亭看女兒一眼,毫無感情的一眼。
事情發生後她第一次流淚。
「一部分啦。」雨亭放下筷子,「我上樓休息一陣,八點半時,宛如,妳來書房,我有點事跟妳討論。」
「玩?」羅寧誇張的,「去問問韋英傑,那一天不是在公司加班?」
「但是——妳說過,妳並不想離婚。」羅寧愈來愈不安,「媽,沒有這麼嚴重吧?」
「那麼晚上。」她居然遷就。
「有阿寧在,她會給妳建議。」雨亭翻過身,「我很累,想休息。」熄燈,很快他就入睡。
「如果只是守,財富怎能增加?」正浩說。有負氣的味道。
「我——」他的臉色更難看了。
到達瑞士時,那邊有人來接,把她倆安置在酒店裏。
「坐下。」羅太冷冷的,「我的午膳還未吃完。」
「他沒說。」宛如上樓,很快的換衣服下來。「正宇也沒回來?」
當夜,母女倆就到了巴黎。
一夜無夢,非常安穩。
「別把事情愈弄愈糟,」羅太警告,「雨亭要是真的發起脾氣,我也沒辦法。」
羅寧只好遵命。
羅太是女人,又特別重視長子,免不了有些偏袒。「媽。歐洲回來我和珍納預備搬出去住,」正浩以退為進,他知道母親最怕他這一招。「而且我也打算離開羅氏自闖天下。」
「我不想爭,也不想看,」羅太平靜得令人不相信,「住在這裏會眼不見為淨。」
正浩夫婦從歐洲返港,若無其事的回公司上班。他對羅太說過要搬出去、要另起爐灶的事完全絕口不提。
「我從此住在巴黎,不再回香港。」
「你的毛病和缺點是沒有遭受過挫折。」他慢慢的、不動聲色的說,「你的工作經驗在一帆風順、毫無顧慮下得來的,我在你背後,有強大的經濟支持你,你全無後顧之憂,所以你只會衝、衝、衝,永不看背後。」
「媽,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們到底要做什麼?不是毀滅羅家吧?」她不安的問。
「年紀的關係。」
羅太白他一眼,沒出聲。
「打電話去。」羅太說。
「那怎麼行?豈不平白便宜阿蘇?」
他不動聲色,因為她變成怎樣與他並沒有關係。但人往好的地方變,總是件好事。
羅太不語。根本沒聽見他說話似的。「她也答應過我,她會去美國,當然,我會給她一筆錢。」羅雨亭再說。
「媽,妳瘋了?羅太這位置怎能拱手讓人?況且我相信爸爸不會,他不怕名譽掃地?他要面子。」
「妳也去?」他反問。
羅太從上了飛機到現在都沒出過聲,也沒有哭鬧,只是沉默得可怕。
羅太不語,躺下來休息。
羅雨亭也不簡單,是吧。軟的不行就用硬的,他是在威脅吧?
「有人替你陪孩子們嗎?」她關心地問。
「做慈善,開個晚會,籌點款似的,妳很多女朋友都這麼做。」正宇說。
他看來很好,身上沒有酒氣,不像去應酬回來的人。
羅太不出聲。羅寧很尷尬。
不知雨亭在講什麼,她只是聽著,不置可否,到後來說聲再見就收線。
「我服宛如,也服韋英傑,」羅寧是羅家最天真的一個,「我服有料的人。」
果然,公司裏沒有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她,也沒有竊竊私議,一切比她想像的還好,而且好許多。
「但是晚上——」他很為難似的,「晚上我必須回家陪孩子,他們沒有母親照顧。」
「那只是表面上,」羅太的眼淚更多更急,「無論我對他怎麼好,心肝都掏給他也沒用,他的心始終不在我這兒。」
「原來如此。」羅太咬牙切齒的,「阿寧,我們走。」
「鬼鬼祟祟的,」雨亭搖搖頭,「妳總是這個樣子。」
「大哥也能幫到你。」正宇說。
「什麼意思?」
羅太搖搖頭,再搖搖頭。
這些年來,雨亭已經很少用這麼重的話來責備他了,尤其當著所有家人面前,包括珍納和宛如,他受不了。
「不會吧?爸不是那種人——」
「媽——」
羅寧不敢再說什麼,立刻陪母親上樓。她不明白母親為什麼到這時才流淚,會不會太遲?母親心裏到底怎麼想?
「妳們——怎麼會來?」雨亭到現在才能逼出一句話來。
「是,媽媽。」她立刻到母親牀邊,「英傑會站在我們這邊,一定會幫我們的。」
「這麼看得起宛如?」正宇笑。
「我永不回香港。」羅太說。
「叫他半和-圖-書小時來接我們。」羅太冷靜得出奇,「看滿意了我們立刻付訂金,明天,頂多後天就簽約作實。」
「就這麼決定。」她孩子氣的拍拍手,「我們選個吃中餐的,我知道你們不喜歡西餐。」
「爸爸,」她站起來阻止雨亭的去路,「事情由你起,是你不對在先,你不能這麼就走。這太——兒戲了。」
餐桌上只有她們倆,顯得很冷清。
「唉。」羅太嘆息,「現在想有個人陪著旅行都沒有。」
「羅先生剛來電話,讓我通知張律師和徐會計師帶齊所有與公司有關的契約去。羅先生略提了一點。」
羅寧不敢再多言,她發覺母親根本在刻意發洩情緒。
她沒有說下去。看雨亭和阿蘇的親密情形已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羅太搖搖頭,苦笑一下。
「那麼多應酬?」羅太開始不滿。
「年紀一把了,不想去跟人爭風頭。」羅太在這方面倒真是一向低調,甚至她很少跟雨亭出外應酬。
「宛如說你下個月有空。」
「是。」宛如是極有規矩、禮貌的。
「這樣吧。」她想一想後:「下班後我們一起去接你的孩子,我們一起晚餐。」
「以前妳最愛去的。」
下午,他們就飛去歐洲。
「主人不想賣給不適當的人,故意提高價錢,」經紀解釋,「我想只要夫人喜歡,也不會介意那一百幾十萬——」
「但是——」
英傑在電話那邊輕嘆,什麼都不說。
「媽媽——」羅寧大為震動。
「是嗎?」雨亭笑,「妳別替英傑找麻煩就行了,學不學到生意倒其次。」
「是。」雨亭去沖涼。
「下個月真有空?」羅太高興。
羅寧簡直愈來愈糊塗了。父親和母親之間到底有什麼?那麼神秘。
「舅舅?」羅寧意外,「他那麼忙,幾乎天天要上庭,怎麼來?」
「雨亭,正浩說——」
「後天,如何?妳趕得及嗎?」羅寧說。
「沒有用,她根本不聽我講。」羅寧偷看一下母親,「他們之間彷彿有很多我完全不明白的複雜事,我無從勸起。」
「不必說任何話,太費神,因為我根本不會聽。」羅太的固執令人吃驚,「為保存你的面子,我不要求離婚,但你我以後再無關係。」
「阿華,是我不對。昨天我讓她回香港時已跟她說清楚,從此一刀兩斷。」雨亭說。
「妳叫韋英傑來?」羅太問。
「是你逼我這麼做的。」羅太說,「你最好立刻通知我們的律師、會計師都來巴黎,我要清清楚楚一次做完。」
「免不了的。」雨亭搖搖頭。
「這些年來我要過什麼好處嗎?」羅太看他一眼,「傷?我現在還不算傷?」
「媽——」
她的興奮是:她終於也可以獨當一面為羅氏集團出力了,而且是第一次,她怎能不興奮。
「阿華,妳絕情至此?」雨亭盯著她。
「爸——」羅寧心中如被重槌打中,完全不是她心目中、印象中的父親。雨亭的聲音、神色都像一個事不關己的陌生人。「你要三思,媽咪沒有對不起你。」
她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只要讓她找到她的rightperson,一個愛她的男人,舒舒服服過下半世就行了。
「幾個計畫都在這個月開始進行,下個月必定輕鬆,只要下面的人跟著做就行,」宛如說,「爸爸一定可以抽時間旅行。」
「比離婚更嚴重。快去打電話。」
「阿華,我可以保證,我可以——」雨亭放棄再說下去,因為他已覺察,再說什麼也沒有用,他現在面對的絕對不是昨天以前的太太。「妳考——慮清楚了?」
韋英傑派的什麼鬼公事——啊!韋英傑,她來了這幾天忘了給他電話,無論如何,公事應該報告才對。
「你說——該怎麼辦?」羅寧彷彿找到救星,「張律師來預備做什麼?」
羅太無言。這的確也是事實。
一點反應也沒有,他已睡得很沉了。
分手時她堅拒他送。
她發覺兒子結了婚反而她更寂寞,各人都要陪自己太太,那有時間陪她呢?雨亭近來應酬又多,大屋子裏總剩下她。有時宛如在,但她們之間沒話題,連最跟她接近的羅寧也說要正經學生意。
「祝妳成功,為女性爭光。」她揮揮手,逕自上樓。
「幫你找表姊?如果她不和男朋友的話,一定樂意陪妳。」
突然那邊羅太傳來了驚叫。
「他也談生意?」宛如笑了,「他根本不懂得什麼是生意。」
「他是大律師,他能幫我。」
「以前不懂做生意,」羅寧笑,「現在知道做生意有那麼多巧妙,好玩得很。」
樓下仍有燈光,宛如又在小書房工作。「嗨,又不睡?」她打招呼,「是不是又在核算正浩的計畫書?」
「不,我不敢。」正浩知道不能正面和雨亭衝突,只能硬生生把一口氣嚥下。「我只是覺得公司的方針彷彿在變。」
羅雨亭再皺皺眉,慢慢起身。
「聲譽是一回事,生意是一回事。」他平靜的說,「中下價樓宇能賺更多的錢,為什麼我們不做?而且我們以前也是從中下價樓做起的,沒有人說非超級豪華不做。」
「晚餐不想下樓,妳隨便叫些上來吧。」她只是這樣吩咐,「還有,打電話給房屋經紀,買屋手續應該辦好了。」
「媽。如果爸爸很有誠意,如果爸爸真的做得很圓滿,妳就原諒他這一次。」羅寧有點擔心,這不是她平時熟悉的母親。
「我——回房間。」羅www.hetubook.com.com寧欲行。
他的對象是宛如。
「叫阿寧陪妳逛逛街,喝喝茶。」
臨走之前他們夫婦與母親羅太談判。
雨亭臉色微變。
一小時後,她們母女倆已在那座豪華堂皇的巨宅裏。
「等會兒就跟爸爸說,」正宇顯得高興,「爸爸也應該休息一下,瑞士最適合。」
「他真的這麼跟妳說?」雨亭望著她。
羅寧在電話裏講了一陣,說:「舅舅要妳聽電話。」
兩天後,羅寧回到公司。
「非常美,妳喜歡就行了。」她吸口氣,「我們又不是買不起。」
於是母女倆就在酒店度過兩日,第三天下午,她們逛完街,喫了下午茶,才慢慢的回到別墅。別墅裏的管家是個瑞士男人,他自然認得女主人和大小姐,他臉色看來極特別,又緊張,又擔心,又尷尬。
怪的是羅太根本不追問,難道她真的已完全不關心?
「他們訂的是後天機票。我明天來。」
「對不起。」雨亭對著太太,看來很有誠意。
「我只是實行當年我的誓言。」羅太冷冷的乾笑兩聲,「結婚時,你記得我講過什麼嗎?」
母親什麼也不知道,什麼都看不見,豈不是不會鬧到今天的田地?
「妳一直羨慕她的。」
「為什麼突然回心轉意?」羅太好高興。
「妳在逼我。」
「中下價樓宇永遠不會無人問津,香港六百萬人都要住屋,所以可以說市道穩,沒有虧本之憂。而且可能賺的錢比高級豪華樓多,多銷的利潤非常可觀。」
「你又不是不知道,雨亭最討厭人跟他正面頂撞,你居然沉不住氣。」
「不了。受不了她,全世界的男人都看著她,大眾情人,受不了。」羅太拒絕。
「和那些人,妳知道嗎?」
「我買。」羅太眼也不眨,「我希望明天能簽約,明天。」
「我無法預測。但聽羅先生的口氣,總不是好事。如果有可能,多勸羅太幾句。」
「你可去問他。」羅寧挺一挺胸,「最近除了公司應酬,我那兒都沒去過。」
從浴室出來他倒頭就睡,一下子就睡著。羅太想跟他談談正浩的事也沒機會。
「今夜跟那班人在一起?」羅太問。
「太好了,太好了,」她是真開心,「最好在張律師他們之前趕到。」
「不是我要這麼做,是她。」他說,「妳最好勸勸她,在律師和會計師到之前,還可以有轉圜的機會。否則——也怪不得我。」
「當然啦。他忠心耿耿的幫爸爸二十年,也是我的頂頭上司,我當然服他。」
忍了她四十年?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雨亭從一結婚就在忍太太?忍?難道他從來沒愛過她?這話怎說?
「誰告訴妳下個月我要去瑞士的?我是公事,去開會,帶一班人同去,」雨亭皺著眉頭,「妳跟著去算什麼?不行。」
「你跟了爸爸二十年,一定知道不少,」羅寧自作主張,「這樣吧,你立刻來巴黎,或者你可以幫上忙。」
她真的悶。
晚餐吃得出乎意料之外的融洽。英傑十二歲的女兒和十歲的兒子和羅寧很談得來,孩子並不知道她是誰,但這位「大姐姐」顯然受歡迎。
她該多注意點他的健康、他的身體,或者,他該交更多事給正浩做。
羅太看看錶。
「爸——」她看母親一眼。
「你帶孩子回家吧,他們明天一早要上學。」她很豪氣,「我說過,在淺水灣的路上,沒有人能追得上我的車,我是飛車女王。」
「我是在發誓。」羅太狠狠的,「而且是對爸爸發誓。你知道他對你從來沒有好印象,他說你的內心跟外表不一樣。當時我只相信自己,現在才明白,爸爸早看透了你。」
「如果妳肯在瑞士等我幾天,我可以陪妳去巴黎。」
「我會安排。」他說,「不必胡思亂想,事情也許沒那麼嚴重。等我來。」
羅太不理她,逕自又閉上眼睛。
「我想跟你談話都沒機會,什麼時候你才回家晚餐呢?」
「我付雙倍、三倍律師費,叫他們趕。」羅太拿出支票,「這兒是二十萬美元現金支票,明天我一次付清所有房價,現金。」
「等一會談。」
「雨亭說已吩咐英傑給妳假期。」
羅太獨坐在小客廳,正宇夫婦見到,也跟著進去。
正浩仍低著頭,卻一臉孔的不服。
「由得他想怎麼樣,我懶得理,」羅太不知是否打擊太大,心死了。「他想怎麼做都由他,就算要離婚,我也簽字。」
「或許她始終沒認真過。」宛如敷衍著。
「這是我分內的事。」他全不居功。「中午請你午餐。請勿拒絕。」她說。
「你是明白的,是不是?」她小聲叫,「你能不能幫到什麼?」
「我跟你去又不礙事。」羅太很委屈。
「我——所知有限。」
「開太快很危險。」他是這麼說的。
「我有什麼資格幫忙?」他說。
「我——」雨亭不知應該怎說,「原諒我。」
羅太還是不出聲,也沒有任何表情。
「我們回香港再辦,行嗎?」雨亭試圖以退為進,「先回香港再說。」
「我一定做出點成績給你看。」羅寧拍拍胸口,「也許學不到宛如這麼精明能幹,至少有七成像她。」
「哦——」羅寧並不感興趣,只隨口答。
「好久沒去瑞士,想去住兩個月,看看那兒的別墅。」羅太嚮往的,「去年才裝修好,我連一眼也沒看過。」
「媽,很悶嗎?」正宇嘴很甜,「我們陪妳聊天,好不好?」
「過兩天等我事情辦完,靜悄悄的陪妳回別墅,讓爸爸有雙重的驚喜。」羅https://www.hetubook•com•com寧笑,「而且放妳一人在別墅,妳豈不悶死?」
「可是爸爸說的也有理,」羅太並不完全糊塗,「你不能只顧著衝,不顧後面。你們去歐洲散散心吧,回來什麼事都沒有了。」
過了一陣,見羅太沒什麼反應。
「那是另一件事。」羅太說,「愈快叫他們來愈好,我不願拖。」
「真的,真的。」她說,「剛才我心亂如麻,但一聽到你的聲音,立刻就好很多。我真的有個感覺,你能幫忙。」
羅太應該是很沉不住氣的才是,怎麼今天她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
「妳不是說看上巴黎一幢房子嗎?順便去買下它,由妳做主裝修。」他又說。
「阿寧這幾天總不在家。」羅太咕嚕著。
「說得對,」雨亭點點頭,「英傑和宛如都很幫得到我,有他們在我無後顧之憂。」
他是個絕對心細如塵又善體人心的男人。
「媽——」
「韋英傑說宛如是個真正人才。」羅寧說。
「不行,我不答應。」羅太瞪大眼睛,「爸爸講你幾句也沒有這麼嚴重吧?」
她只好再坐下,偷看雨亭一眼。
「爸爸,不知道什麼人灌輸了些不正確的觀念給你,你怎麼愈來愈保守?」他提高了聲音,「做生意我們要有魄力,勇往直前,不能退後。」
這是事實,正浩不能否認。
雨亭皺眉。
「是,是。」經紀的頭彎到腰處,「明天我一定辦好一切,一定。」
羅太接聽。只見她不停的稱「是」,又「嗯嗯」連聲。不知對方在說什麼。最後只聽見羅太說:「帶我讓你保存的文件來。」
「英傑,你交給我的事已辦好,竟然很容易,」她說,「只不過發生了可怕的大事。」
羅寧是大膽的、坦率的、任性的,她當然站在母親的一邊,這的確是父親不對。
「是,爸爸。」宛如並不叫雨亭「老爺」而稱爸爸,聽起來親切好多。雨亭上樓,餐桌上的人也散了。
她看來什麼都聽見了。
「讓我們回房。」羅太扔下一些足夠的錢。
電話裏一陣子沉默。「妳真——這麼想?」他問。
「我不理。」羅太說,「打電話回香港,說我不回去了。」
「阿寧也要上班,那兒有空?」羅太埋怨。
「直到目前我才完全明白他,太可怕了,」羅太搖頭,「可惜——遲了。」
「找人打打麻將也好。」宛如說。
「雨亭呢?」羅太意外的問。「他有應酬,要遲歸,不必等他。」
「我已忍了她四十年。」這是他拋下的最後一句話。
價錢非常貴,即使不怎麼明白市價的人,也知道這兒比一般房子貴很多。
她沒有爭半邊天下的雄心。
「媽,妳真的好喜歡那幢大房子?妳不覺它太大太大了嗎?我們全家搬來都住不完,雖然它非常美——」
「看來這個韋英傑對妳影響不小,什麼都是韋英傑說的。」正宇眨眨眼。
「是。絕對清楚。」羅太極之肯定。
「我現在正正式式學做生意,」她正色說,「韋英傑讚我聰明。」
「阿寧,爸爸說讓妳抽兩個星期陪我去巴黎,上次我們看的那幢別墅可以買下來,由我們來做主裝修。」羅太對女兒說。
「陪妳去看時裝展?送妳一套首飾?」羅太不停的開條件,不停的試探。
「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她很少這麼真心、這麼誠意。她一直都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我真的感謝並感動。」
「你知道我說什麼,是嗎?」她望著他。
「妳預備怎麼做?」
羅太與宛如之間也沒什麼可講的,除了代溝,大家興趣也不同。
她居然懂得為人著想了。
「我不明白。」她還是說。
「韋英傑說要跟你建議,把我調到地產公司或財務公司做半年,他說這樣才能全面性的學到東西。」
「這件事我怎麼都不知道?」
「妳要我來,明天——啟程就是。」他說。
「我自己不能思想嗎?要誰灌輸什麼觀念?」他說。其實大家都明白正浩是針對宛如,他卻不揭穿。「做生意要狠、準、穩,如果我不懂,你們能有今天嗎?你是來教訓我?」
「也不必跟他們打交道啊。」羅太說。
羅寧的反應很奇怪。「我沒說過陪妳去,我沒時間。」
羅太凝視她一陣,搖搖頭,不語。
羅寧那兒也不敢去,只好在一旁守著母親。她真後悔陪母親來歐洲,如果她們不來,不是什麼事情都沒有嗎?
「羅雨亭,你——好!」羅太臉色灰敗,那不能置信的神色已變成憤怒,變成屈辱,變成一團嚇人的火。
「英傑是提過,可是我沒興趣,又是歐洲,悶死了。」
「真的不行,媽。」羅寧肯定的完全不受誘惑,「這次我要做點成績給爸爸看,不能半途而廢。對不起,媽。」
「拍拖吧。」
「不許這麼小心眼兒,羅氏以後還不是你們兄弟的嗎?你一定要留下幫爸爸,否則全交給外人怎能放心?」
她已在漸漸改變,是不是?但她並不知道,一切卻看在英傑眼裏。
「那恐怕趕不及——」
「爸——」正浩氣得欲爆炸。
「爸——」正浩大感意外,震驚。
「記得妳是從來不服任何人的。」正宇還是在開玩笑。
「哦,忘了告訴妳,他也有應酬。」羅太說,「他跟幾個朋友談生意。」
「媽咪,下個月公司沒有大事,可以請爸爸陪妳去旅行,散散心。」宛如提議。
「你們不是——自由戀愛嗎?外公一直不同意,你們爭取了好久才成功的?」羅寧天真的問。
「阿寧,」雨亭轉向女兒,「聽說最近妳總是很遲才回家,到那兒去玩了?」
「轉了性哦。」雨亭打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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