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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影之外

作者:嚴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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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他不會回來。」
彼得意外的望著她。
彼得不滿的瞪他一眼,眉心漸漸聚攏。
「我不再上班,每天陪妳。」羅寧說。
「其實大哥隨時可以回來,有什麼關係呢?」羅寧搭訕,「香港人善忘,醜事在社會上每天發生,有什麼關係呢?」
「不必跟著我,」羅太轉身,「司機送我出去。」
「叫正宇回來晚餐。」她吩咐。
「扶她上樓。」彼得低聲吩咐,「今夜妳陪她睡,有什麼事叫我,我留宿在這兒。」
彼得想追,又覺不妥。目前的情形他們不知道怎麼做才不刺|激她。
「沒有人要你簽,是你自己要簽的,」羅太神色古怪的說,「爸爸不接受你,他說你太深沉,太會扮假做戲,他要你簽文件,是保障我的利益。他出錢讓你做生意,沒有理由生意變成你的,當然應該屬於我。」
一時之間羅寧又慌又亂,忙打電話向英傑求救。她心中只有英傑,什麼事都第一時間想到他。
「我——不是那麼差吧?」她掩著臉。
「隨便你們。」羅太毫不介意。
雨亭的哭聲漸低,終於停下來,他用手帕抹抹眼睛,轉身就走,再也不看室內的任何一個人,走得連一絲猶豫也沒有。
「你——好好照顧阿寧,」她的聲音是直的、啞的,「記住,好好愛她,不要騙她。」
羅太居然再笑一笑。「或許他會回來,我卻大概看不到了。」
她臉上的肌肉好像死掉了,紋風不動。是,所以她看來如此平靜。
傭人們都知道主人發生了什麼事,沒有一個敢出聲,也不敢上樓。
「叫他放心,中午之前我一定回來。」羅太的聲音也不同。
「正宇最深沉,最有機心,他雖然是醫生,我還是擔心他,」羅太說,「我不知道擔心他什麼,想起他卻總有點不安。」
找到羅太,他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揮過去,把羅太打倒在地上。
羅太從不愛曬太陽。
羅太怔怔的對著鏡子,裏面那個又瘦、又蒼老、又憔悴的人真是她?才多久呢?怎麼老成這個樣子!
羅寧不再上班,日夜陪在母親身邊。英傑和彼得每天下班就趕來,一種又沉悶又古怪的氣氛彌漫整個屋子,連傭人都不敢大聲講話。
「不用,我喜歡妳能幫著英傑工作,」羅太反對,「若我一直幫著雨亭做事,也許——結果和今天不同。」
黃昏,羅家巨宅的燈都亮起來。外表看,平靜寧謐。傭人們忙著在安排晚餐,難得的正宇與宛如也提早回來。
「她會去那兒呢?」羅寧問。
「姐,唉。」彼得又嘆息。
場面很冷清,很肅穆,有一種凝結住的悲痛。
羅太一點反應也沒有。
「或者我陪妳到外國住一陣,好嗎?」
大家凝注的視線都懷疑起來,羅太,是否完全變了一個人?
她想留下他,全心全意的。她是那麼愛他,從年輕時到現在,從來沒改變過,然——她從來沒得到過他。
「姐,不如離開這兒,到我家暫住一陣?」他嘗試著。
望著那張遺照,望著坐在前排雨亭的背影,她想,如果遺照上是她——對了,若是她,她也會心滿意足。若能得到雨亭的愛,死,算什麼?
「萬一他回來呢?」
「你騙人,你說假話,」羅太的手指顫抖,她指著雨亭。「你騙人,她——怎麼會死?」
「你還打我?我不怕。」她硬硬的挺一挺身,「事情是我叫人做的,已經做了,怎樣?你去告我啦,我不怕。」
羅太再也不嚷外出,叫傭人備了茶,她在長廊上曬太陽。
雨亭毫不猶豫的一巴掌又摑過去,這次羅太站定了,只晃了幾晃。
「我不要好處。」
「等正浩回來?已打電報通知他。」英傑說。
「阿蘇的追思禮拜。」羅太說。彷彿在說一些完全與自己無關的事。
正浩飛去歐洲,避見任何人。
「我不後悔,真的,一點也不後悔,」羅太繼續說,非常不正常。「我恨她,她搶走雨亭。」
羅家的人將面臨怎樣的一個世界?
「雨亭——」羅太下意識的大叫,「雨亭——」
他給人一種來自地獄的感覺。
「宛如——一個完全陌生的人,」羅太居然笑了笑,「真的,從她進門到現在,我始終覺得她是陌生人。正宇怎麼會娶一個這樣的太太?我始終不明白。」
「阿寧——」他欲言又止,「剛才傳來一個消息,阿蘇她——」
彼得知道事有蹊蹺,雨亭是個做大事的人,不會這麼容易失態。下意識的和_圖_書,他也跟著衝出去。雨亭的電梯是下樓,他乘另一架跟下去,見雨亭上了車。他也攔一輛計程車。
「不要衝動。」弟弟彼得說,「現在去告他們,豈不自己承認是主角?」
「那——就好。」羅寧透一口氣,「如果他回來,妳不會拒絕吧?」
「姐,去那兒?」穿戴好了的彼得也趕下來,「我送妳一程。」
「他回來,他打我,罵我,」羅太悽然說,「為那個女人。」
她是女人,又是女兒,當然同情羅太的遭遇。女人,總比男人重情。
他已走得無縱無跡,像來時一般的突然。
雨亭進去,彼得想跟進去,卻被阻住。
「站住,」雨亭的聲音像把劍,直穿羅太心底。「不許走。」
「我不曾答應過你。」羅太放下筷子。她只吃了極少的食物。
「雨亭——」彼得也變了色。
「正浩長得高大英俊,得到我們的優點,」她又喃喃的訴說,「可惜他太聰明,是邪門外道的聰明。」
羅太對她的呼喚仿若未聞。
羅太怎麼說這樣的話?
「媽,就算爸爸不肯打理公司,還有我們這麼多人,還有舅舅,妳不必擔心。」
「二哥,過幾天再說不好嗎?」羅寧擔心的。她發覺母親的神色很不安。
羅太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喘息說:「是我找人做的又怎樣?她搶人老公,應得這種報應。」她狠狠的。
正宇和宛如坐在一邊,英傑和羅寧坐在一邊,羅太和彼得對坐著。
羅太坐在最後一排,沒有人發現她,也根本沒有人理會她。
照道理說,他應該來和羅太大吵大鬧,甚至拚個你死我活。他沒有出現過。
羅寧一切照辦,寸步不離的守著母親。
正宇和宛如對望一眼,聳聳肩,也上樓回房。顯然,他們是失望的。
他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不,他只像具幽靈,不再有靈魂、生命。
「彼得,辛苦了你。」羅太說。她很疼惜這個弟弟。「今夜你回家吧。」
正宇沒趣的聳聳肩,對著彼得說:
又過了一天。
羅寧呆怔在那兒。
「媽——」羅寧不能置信,這太可怕。
「也是我逼你簽字?」
彼得是跟雨亭同時到樓上,看到雨亭的住房門外有兩個警探。
一時之間整個城中人都在談論這件事,更有親友打電話來詢問試探。
他覺得正宇又莽撞又沒禮貌。
一個小教堂,阿蘇的葬禮。
「當然。」彼得隨口應,「我看阿寧現在正經了好多,是韋英傑之功。」
「爸爸——唉。」羅寧不知道該怎麼說。
羅寧又找來舅舅。
「媽——」羅寧不安。
她強烈地嫉妒得到他心的女人。阿蘇——是,那個阿蘇,她可以想點什麼方法去懲罰她?折磨她?
「妳——恨爸爸嗎?」
「那等誰?正宇和宛如不是昨夜回來陪妳晚餐嗎?」羅寧最天真。
「妳沒事了嗎?」他問。
宛如卻扯扯他的衣衫,示意他噤聲。
「好。」
她是吃驚。感情原是這麼折磨人,她事前真是估不到。
「妳做的好事。」雨亭咬牙切齒的,「別人不知道,我卻清楚的明白是妳找人下的手。妳這卑鄙殘忍的女人,我不會放過妳。」
「早上——妳去了那裏?」她忍不住問。
羅寧自然照做。
羅太呆住了,傻住了。她沒聽錯嗎?阿蘇的死——阿蘇死了?怎麼可能?怎麼會?
只剩下彼得獨自坐在大廳,他沉思,他感嘆,他無奈,甚至他知道,無論他怎麼努力,將幫不到忙。
彼得心念一轉,立刻下樓回辦公室。
「打電話給彼得,讓他立刻來。」英傑說。
羅寧醒來時,看見母親已經裝扮好了。
「我不介意你用最壞最卑劣的字眼罵我,因為那件事的的確確是我叫人做的,」羅太笑起來,笑得凄厲驚心。「我要報復,我已經報復了,我再無遺憾。」
「不知道。」再沒有人說話。
「與我無關,不要辜負你自己,成與敗由你自己負責。」羅太說。
「媽——」羅寧極不放心。
「媽——」
「小時候,妳是很乖的孩子,」羅太望著園林深處,「雖然妳不漂亮,妳得到的是雨亭和我外型上的缺點,但妳好乖,我最愛妳。」
「為什麼那麼固執呢?」彼得嘆息,「以前妳不是這樣的人,妳知道,留在家裏對妳一點好處也沒有。」
一星期後,正當雨亭和彼得的談判接近成功時,發生了一hetubook.com.com件事。
「謝謝媽媽,謝謝媽媽——」正宇意外喜悅得不知所措,「我一定好好做,一定不辜負媽媽,我——」
羅太還是眼定定的坐在那兒,臉上連一絲顏色也沒有。
羅寧仔細的觀察著母親的神色。羅太臉上的肌肉沒有絲毫改變。
「不會,不可能,我沒說要害死她——」
「媽——」她跳下床,「妳去那裏?」
她從來沒見過母親這麼為平靜,是平靜吧?羅太的神色與這幾天完全不同——不,與當她發現羅雨亭和阿蘇之後完全不同。
「媽——」羅寧奔過去扶起母親,「怎麼回事?舅舅不是跟爸爸談得好好的嗎?怎麼又回來跟妳吵?」
「給你五千萬,等會兒我簽字。」羅太隨口就說,「讓你做你想做的事,不論成功與失敗,你一定很快樂。」
「正宇,你的生意需要多少錢?」羅太忽然提起,令大家意外。
「是。終有一日他會後悔。」停一停,再說:「終有一日他必後悔。」
就在這時候,一把比刺刀更尖利、更冷酷的聲音從門邊傳過來。
「叫正宇回來見我!」她又說,「你們都走,我要休息。」
「不會。媽,妳怎麼說這樣的話?」羅寧叫,「爸爸終有一日會後悔。」
「但是舅舅說——」
「讓阿寧陪妳,姐。」彼得也擔心,「英傑,叫管家請家庭醫生來。」英傑默默出去辦事。
「他會回來。」羅太肯定得無與倫比,「他一定會回來。」
「我考慮了很久,決定讓正宇做,」羅太說,「彼得,等會兒來書房,還有幾件比較重要的事跟你商量。」
「我在等你,我不會走。」她昂然而立,「我知道你會再回來。」
「家裏現在搞成這樣,你的事慢一步再說。」他沉聲說。
羅太根本不理他。
「這都不重要,」羅太一臉寂然,「我在等。」
「雨亭回來過?」彼得問。
「雨亭,什麼事?」彼得擔心。
看見母親平靜安寧,能閒話家常了,羅寧也開心得很。
「妳有永遠的遺憾,它會令妳一輩子良心不安,睡不著覺。」雨亭的恨意從每一個毛孔滲出來,那聲音令人汗毛豎立。「害人反害己,這就是妳的報應。」
羅太靜下來,再也不說一句話,只是兩隻眼睛直直定定的望著雨亭,好久,好久,幾乎有一世紀那麼久。
「好。」
「姐,姐姐,不要嚇壞阿寧,」他說,「妳說話,好不好?」
「她是傻女孩。」羅太搖搖頭,「和他——羅雨亭的談判情形,你盡快告訴我。」
「不行,」正宇脹紅了臉,「舅舅,你是否在外面聽信了什麼謠言,對我們沒信心?」
「我等——事情的結束。」羅太終於說。
「我看跟他一起的那些人——」彼得欲言又止,「算了,先搞好妳的事,我跟羅雨亭在談判,事情彷彿可行。」
彼得凝望她一陣,看不出什麼異樣。羅太擁有的是一張平靜得過分的臉。
「她是個幸福的女人,即使是死。」
「我很好。」羅太說,「真的很好。」
「妳和爸爸都口口聲聲答應過支持我的,」正宇的聲音更響,「總不能為了家中的變故而犧牲我。」
「出去散散心。阿寧陪妳去。」彼得又說。
「不。」羅太搖搖頭,再搖搖頭,「不。」
「你敢說這兩個字?你沒有資格。你這老賊騙了我四十年,到現在竟還敢對我這麼說?」她指著他的鼻子,眼淚鼻涕令她扭曲的臉已不成人形。「你不配,知道嗎?老賊。」
陷在嫉妒深淵的羅太已無法理智。她要報復,一定要報復。
「好。」他終於說,「妳知道我有認床的習慣,不是自己那張床,怎麼也睡不好。」
第二天報紙並沒有任何消息,到底羅雨亭是名人。然香港那麼小,會有什麼事可以永遠保密呢?
「媽媽,妳一定要幫幫我,」正宇轉向母親,「如果預定的時間到了,而我拿不出資本,那實在是太丟臉的事。」
「她對我的傷害我一輩子也醫不好,」雨亭陰冷的,「她罪有應得。」
「好。」
「羅雨亭——」羅太尖叫。
「他在開條件。」
「是——是——」正宇看宛如一眼,「媽,我還是做我的醫生,生意是由宛如管,那表示為她會離開羅氏。」
「我什麼都沒聽過,只不過我不能替你m.hetubook•com.com父母做主。」彼得不高興。
雨亭在彼得辦公室接到電話,臉色突然變成灰敗,那種茫然不知所措,那種震驚,那種打擊,那種憤怒簡直難以形容。
「我等不及,」正宇說,「你們信不過我,是不是?爸爸卻最信宛如,這件事從頭到尾宛如都有參與。」
「妳做的事,值得妳在犯罪感中一生一世的後悔。」他的恨意是那麼激烈、那麼深切,足以燒死人。「而且我知道,死後妳必入地獄!」
彼得搖頭,苦笑一下。
「二哥有宛如管,不必擔心。」
「舅舅——」羅寧眼淚汪汪。
「雨亭不在,媽媽心情不好,」彼得沉住氣,「你的事遲一步再說。」
英傑神色古怪的走進來。
事情難道還不算結束?羅雨亭經這次變故,肯定不回公司了,他已恨羅太入骨,羅太自己應該知道。
「我只出去一會兒。」羅太毫無所動的轉身就走。
「那——怎麼辦?」羅太六神無主。
大家吃驚轉頭,看見羅雨亭幽靈般的站在門邊,黑衣、黑褲、黑鞋,手臂上還纏了塊黑布。
「妳要顧自己身體,」彼得無可奈何,「這麼下去,妳就快折磨得自己不成人形。」
「媽媽——」羅寧扶著母親。上一代的悲劇已令她淚流滿臉。
「媽——不要再想這件事,它已經完全過去了,對不對?」
羅太還在笑,笑,笑。漸漸的,笑聲變成哭聲,悲痛得令人心顫。
這麼多年了,明知他不那麼愛她,但他始終在她身邊,她應該滿足。得不到他的心起碼得到他的人——她再也忍不住傷心流淚。
「妳等什麼?」羅寧問。
「那件事是不是——」
「阿寧,陪著媽媽,我要上庭,」彼得顯然很趕、很忙,「什麼事叫英傑幫忙,醫生來了叫他開點安眠藥給她。」
餐桌上,氣氛比昨夜好得多。
報紙上是這麼寫的:「酒店女住客服食過置安眠藥身亡。」沒有詳細的內容,沒有全名,一切全隱晦的帶過,而且在最不顯眼的地方。
「別人的老公是『搶』不走的,是愛情,妳明不明白?妳懂不懂?是愛情。」雨亭的眼睛像個狂怒中的野獸,好像要吃人。
「我等他回來。」羅太說。
中午,她果然守時的回到家中,羅寧透一口氣之餘,立刻通知彼得。
感情的恩怨,第三者很難分出黑白是非。
他的出現,帶來一股巨大的壓力,壓得每個人的心跳加速,氣都喘不過來。
「或者會,或者不會,」羅太是這麼答的,「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那你去問他。」羅太拍桌而起,轉身便走。
「不。現在我不想到任何地方,只要安安靜靜的在香港。」
「她們曾去驗傷。」
「他肯回羅氏?」
所有人的視線都望著她。她看來極度平靜。
「媽——」羅寧不知所措。
「啊——」彼得大吃一驚,「阿蘇?」
「明知我不愛妳,是妳自己願意上當,」雨亭的話對羅太有最大的殺傷力,刺得她渾身是血,遍體鱗傷。「是妳自己蠢。」
「那——不是很好?」
她後悔無限。
只有羅太被隱瞞住——大家不想她再受刺|激,怕發生什麼意外。
羅太怔怔的想一陣,點點頭。
「他們是以寫小說的方式報導,又沒提名字,告不成的。」彼得嘆息,「何況這後面分明受人指使,鬧大了珍納母女會有證據。」
「就是你們說的要搞全香港最講究、最豪華會所的生意?」彼得沉著臉問。
「妳吃點點心,媽。」
「不會有事,她看來清醒。」彼得說。
「姐——妳還是掛念他的,是不?」
「姐,雨亭不可能再回來,就算把整個機構改成他的名字,他也不會回來。」彼得說。
但雨亭不屬於她,從開始到現在,從來不曾真正屬於她,從不。
「姐——」彼得嘆息。
「怎麼妳也會說這樣的話?」彼得忍不住說,「妳從來不是這樣的。」
他竟然傷心得像一個孩子,他對阿蘇那種深切的愛毫無保留的隨眼淚流瀉出來。
雨亭猛烈站起來,也不理彼得,就像瘋了一般的衝出去,一下子不見了蹤影。
看見頹然、木然坐在地上的母親,她整個人呆住了。母親一直是優容的上流社會名太,什麼時候變成了個無知村婦般。
雨亭雖然沒說去那兒,但羅家每一個人都知道,他走了,他不會再出現,永永遠遠不會出現在他們面前。
他已不再是以前的羅雨亭。
「爸爸——」羅寧叫和圖書起來,「你不能說這樣的話,你傷得媽媽已經夠了。」
令大家意外的,羅雨亭沒有出現過。
「是啊!地方都決定了,擔保是最好、最穩、最有前途的投資。」正宇眉飛色舞,「我們幾個拍檔都極有信心。」
彼得凝視他的姐姐一陣,搖搖頭。「女人始終心軟。」他嘆息。
「妳沒去驗。而且始終理虧在我們。」彼得有律師的清醒老練,「正浩這畜生。」
「爸,你回來得正好——」正宇還不知死活,還想講他的生意。
管家偷偷致電羅寧,她趕回來了。
「我現在很好。」
「住口。你沒有資格跟我說話,」雨亭恨恨的說,「你們一家人從結婚起就沒把我當人,要我簽那些侮辱性的文件,你們從來不信任我,以為我結婚是為你們的錢。你們傷我自尊——」
「我說的是真心話。」
「媽,我陪妳去,等我五分鐘。」羅寧哀求,「妳別讓我擔心。」
「由得他吧。」羅太淡淡的,「他想幾時回來就幾時,人大了,誰也管不了誰!」
「媽,妳說話,別嚇我。」羅寧叫。
驟眼看來這是一個意外,所有人都這麼想。但雨亭卻不,他狂怒衝到石澳的家中。
如果她知道,她一定不會做得這麼決絕,至少——雨亭還會留在家裏,留在她身邊。是她一手趕走了他。
悄悄的離開,像悄悄的來到。
雨亭回到他住的酒店。
「妳這卑鄙、無恥、下流、毒辣、殘酷的女人,妳該下地獄。」雨亭咬牙切齒的咒詛。
餐桌上也安靜,誰都沒心情講話,尤其看到羅太那張近乎灰敗的臉。
暮色四合,彼得、正宇夫婦都陸續回來。
她慘白著臉,瞪著空洞、深陷的眸子,呆呆的望著靈堂前阿蘇的遺照。
她還是嫉妒,即使阿蘇已死,她還是妒火中燒。她嫉妒任何得到雨亭感情的人。那是窮她一生之力也得不到的。她幾乎擁有了全世界,除了雨亭。
「證據?」
彷彿為不帶絲毫感情——不,不是感情,而是——不像出自人口。
她扶著羅太上床,替她蓋上被子。
羅太太講得入神,下意識的搖搖頭。
她這幾天所受的刺|激與傷害,比她一輩子所受的更多。
「是我叫人做的,我給錢而已。」羅太直認不諱,「她搶我老公,應得教訓。」
幾個人都呆怔住了。
「這——呀——」突然問到,正宇也講不出個所以然。「原本估計每一份——即每一個參與的人是三千萬,但現在成本漲了,可能要多加一些,照我估計——」
「我走了。妳好好休息,我不願見到妳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
「她傷了你什麼?」彼得忍不住說,「她只不過是個不幸愛錯你的女人,誰知你狼心狗肺,騙了她還傷了她。」
「不。」羅太肯定得很。
然後,她坐司機的車離開。
羅太沒想到他會真豁出來,什麼都不要。
「我不接受任何條件,」羅太臉色一沉,「讓他回來是給他面子。」
羅太去了一個誰也猜不到的地方。
「宛如精明能幹,她有長處。」
牧師已經在為死者祝福,她驚覺了。儀式就要結束,她不能再留在那兒。
雨亭臉上有一層怪異的紅。
「裏面剛發生了打劫、強|奸案,受害者是羅先生的朋友。」一個警探說。
「現在我一切還給妳,妳家的錢,妳家的生意,我一個子兒也不要!」他怪笑起來,「看妳能活得多快樂。」
除了牧師之外,沒有任何人講話。
眾人都不知道該怎麼勸解才好。
「還有正宇。近來不知在搞什麼鬼,外面風風雨雨好多,」彼得皺眉,「他們要搞一個全港最大最豪華的會所。」
坊間還是傳開了消息。
「你——你——」羅太驚怒交加。
羅太抬頭看羅寧一眼,又看剛剛趕到的英傑,搖搖頭。
「把自己打扮起來,振作點!」彼得拍拍她,「不想刺|激妳,但現在憂愁、難看。」
大家都很小心講話,避免觸及羅太的傷痛,再次令她不開心。
「羅雨亭已經回來,和阿蘇一起。」
「我很擔心,她受的刺|激太大。」彼得說。
「我最擔心他,果然他被聰明誤,鬧出醜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
「我也被打傷。」羅太說。
「她那麼好,那麼忠實,在受了那樣的侮辱後,還怎能偷生於世?」雨亭開始流淚,好傷和-圖-書心,好傷心,從心底流出的淚。「她趁我在這兒——服了過量安眠藥,就這麼去了——」
「我知道,我有預感,他一定回來。」羅太太的眼光直勾勾的。
「媽——」她叫。
羅太沒理會她,逕自往外走。
羅寧呆怔了,完全不能置信。
他派人打電話去差館熟人處打探,果然證實了這件案。但很緊張的吩咐,千萬不可張揚出去。彼得是心中存疑的,怎麼事情那麼巧?偏偏發生在阿蘇身上。但——不可能吧?沒有人會做這麼卑劣的事。
「正宇喜歡她的精明能幹?」羅太居然笑了一下,「天下的事真是微妙,夫婦、男女之間的緣分妙得很,誰也摸不透。」
羅家上下都被這事震撼了。
「我看得出,也很放心,」羅太說,「真奇怪,以前最擔心妳,現在反而最放心,世事真是如謎。」
「妳和英傑,誰想得到呢?」羅太看女兒一眼,「否則妳也不必尋尋覓覓,撞那麼多板,傷那麼多次心。」
「不。」她斷然說,「對他我已心死。」
於是羅雨亭外面有女人的事和姦劫案一下子傳遍了上中下流社會。
「爸——」羅寧的心怦怦跳。
「妳——」羅雨亭彷彿想硬生生的捏死她才甘心,但面對那張臉他也下不了手,到底是幾十年的枕邊人。「妳等著,妳一定會有報應的。」
拋下他們,她快步出門。
「阿蘇的死妳要負全部責任。」雨亭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裏逼出來。
「一個好女人就被妳卑鄙下流無恥的手段陷害死,妳良心永遠難安。」
「你對你的拍檔有信心嗎?」彼得反問。
「辛苦你了。」羅太又說。
根本沒有幾個人,除了坐在第一排,木然垂首、傷心得彷彿不再有靈魂的羅雨亭外,只有阿蘇的親人和少數幾個朋友。
他很了解這唯一的姐姐,她是個執著的人,怎麼突然間就想開了呢?
羅太又呆怔一下。
可是彼得到了只是搖頭嘆息。事情真和他所懷疑的一樣。
「看牢她,別讓她自己出去。」彼得吩咐,「放司機的假,讓她沒車可坐。」
「宛如?」彼得想了一下,沒說什麼。「我已把羅氏的擁有權及其他一切手續辦妥,這點妳是可以放心。」
「什麼事?」彼得問,「我是羅先生的律師。」
「家事歸家事,生意是生意,怎能等?」正宇的不滿更甚,「我等著錢簽字。」
羅太知道這事,氣得昏倒了數次。微胖的她一下子瘦了十多磅,憔悴得可怕。「告那雜誌,告他們。」羅太狂怒。
「哦——」羅太呆怔住了。
「舅舅。爸爸答應支持我一單生意的,現在我應該跟誰商量?」
「司機已備好車。」羅太看弟弟一眼,「中午之前我會回來。」
「是,差不多完全過去了。」她說。
「怎會沒有?我們都是好朋友,這麼多年,難道誰還會騙誰?」正宇大聲說。
「彼得,以後你要多幫我。」羅太忽然說,「每個子女都讓人不放心,你看著他們。」
極度的失望佔據她全部心靈,她有種萬念俱灰的感覺。
「是妳逼我走這條路的。」雨亭陰冷的說。
愛情!羅太一聽這兩個字,像豹子般的從地上跳起來。
幾天後,一份雜誌寫了一篇影射正浩、珍納事件的文章,當然把正浩寫得極是不堪,把羅家也講得一文不值,羅太更是個粗卑不講理的女人。
「姐,妳在說什麼?」
那是個清秀悅目的女人,不特別漂亮,也不特別動人,怎麼會得到雨亭全部的感情呢?羅太不停的想。
羅太不出聲,眼睛定定的望著窗外。
羅太漠然不動,眼光還是落在遠處。
「他不會回來,他太聰明。這個時候並不適合他回來。」羅太彷彿很清醒。
「以後妳會去公司打理嗎?」
「我有什麼報應?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騸了我四十年,難道我不應該報復?」
彼得皺眉。
這反常的情形令彼得格外擔心了。
羅寧想起英傑,誰說不是呢?「英傑晚上來陪我們晚餐。」她說。
「媽,妳的臉色實在太難看。」正宇忍不住。
「我不怕,也不後悔。」她狂笑起來。一邊笑,一邊眼淚紛紛落下。
羅太站定,慢慢的轉回身。
「妳——等著瞧。」雨亭轉身而去。
「他們亂寫,豈能讓他們逍遙法外?」
人,怎麼會變得這麼快、這麼徹底?
「不。」冷硬的聲音。
「不是我心軟,我不想羅氏機構就此完了,」她勉強說,「宛如還擔不了大旗。」
阿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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