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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雲

作者:嚴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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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是友誼,是兄妹之情,」安妮冷笑。「別跟我來這一套,男女之間有友誼?」
「不,為了剛才再出去!」他說。
他吃驚地停下腳步,安妮對他——真有如此多糾纏的感情?他們是夫妻,他們應該只有愛,只有關懷,只有諒解——回頭望望,臥室門已關上,安妮的神色也隱藏在門後!
他漫無目的的任摩托車向前衝著,他不想去任何地方,他不想任何人,他像無頭蒼蠅般亂闖。天,有辦法令他心靈平靜嗎?
「你會和——秦小藍好嗎?」她問得好突然。
「也好!」她點頭。「反正我也沒時間找房子——預備去香港演唱!」
推開緊閉了三天的房門,他走了出去。
他不理她,衝出大門,跳上摩托車疾馳而去。他心中有控制不住的悲憤,他甚至無法令這悲憤發洩。天下怎有如此的女人?偏偏這女人又是他曾愛過的太太?
一想到食物,他幾乎就餓得站不住。
屋子裏好安靜,安靜得——一絲異樣。喬以抹了一額頭的汗水,預備推開臥室門。也許是他急促的腳步聲,引來了正在廚房工作的女傭,她看見喬以,似很驚奇、很意外。
他到飯廳,看見女傭預備的一份早餐,他搖搖頭,沉默的吃著。「別讓安妮傷著你!」安妮父親的話又浮上心頭,安妮會傷害他嗎?或者——他會傷害了安妮?像昨夜吻水樵,安妮可會在意?
「我想是的!」他沉著聲音。
她——不會想不開而做什麼傻事吧?
「你隨便罵,可是你改變不了我的意志!」她瞪著眼睛。「我今日所做——只為報復當年,你明白嗎?報復!」
「是侮辱嗎?那麼小藍呢?」他冷笑起來。
「我想——可以的!」喬以舐舐唇。「有許多男朋友,那麼,女孩子可以有個選擇啊!」
他決定從頭來過,是的!怕的是他不肯做,只要他願,他有真正成功的一日!
他再皺眉,想不到她回答得這麼直率,更想不到他的懷疑竟是真的!
再一次提起小藍的缺陷,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彷彿心靈在受鞭笞,這對小藍太不公平,那麼純潔、善良的女孩子,安妮竟——
多悲哀!他的感情,他的婚姻!
「難道我不曾尊重過妳?」他問。
「他多大年紀了?妳忘了嗎?」他嚷著。「妳簡直冷血!」
「妳可以要求一些錢——」
「小藍,妳要明白一件事。」他考慮著。他說得相當困難,「安妮不是我的女朋友,她的男朋友也好多!」
「我知道,可我忘不了昨夜安妮的歌聲!」小藍說。
「不!讓她好好休息!」蔚文說。
「唉!你怎能這樣呢?」小藍歎息。「你這樣不愛惜自己身體怎麼行?」
「你說什麼?」她不能置信的望住他。
「只是——這樣?」她問。
「圓溪!?」她尖叫起來。「你到底是什麼意思?秦小藍?圓溪?你想活活氣死我?」
「去畫廊了!」喬以仍然耐著性子。
「現在?」他更糊塗了。
「我回答不出,」他坦白的。「我只覺得唯有這麼做才幸福,才不會有更大的傷害!」
「啊!喬先生,有位姓秦的小姐打了好多電話給你!」女職員說。
「是啊!你說過要陪我開刀的!」小藍說。
「無理取鬧嗎?哪一個太太能容忍丈夫陪以前的情人?」她乖張的。「你別當我是瞎子!」
「他?」她露出不屑之色。「他只配給我提化粧箱!」
「我不要很多男朋友,我不要選擇!」小藍搖搖頭,神情很是堅決。
「不,我一直在畫廊!」他說。
「讓我們選一令大家都幸福的路走,好嗎?」
「秦小藍是瞎子,」他生氣了,她不該侮辱小藍,那個善良而可憐的女孩。「難道妳一點同情心都沒有?難道一個瞎眼的女孩,也是妳攻擊的對象?我只不過陪小藍去看一次醫生,值得妳這麼小題大作?」
「或者你有,可是——我感覺不到。」她搖頭。「喬以,我寧願現在才認識你!」
「妳要把關係弄得這樣——惡劣嗎?」他注視著安妮,她心中到底打著什麼主意?「把小藍拉進我們之中,對妳——有什麼好處?」
他滿懷熱誠趕回來,他是想道歉,想言歸於好的,安妮卻出去了,在這種連睡眠都不顧的情形下出去,他想像不出任何更好的解釋和理由。除非——
「我想——不提這兩個字,免得傷害更大!」他說。忍不住的皺眉。
不是思念的那種想,他只是在研究,在分析,在回憶著每一個和水樵相處時的細節。水樵——她到底是怎樣的女孩子?
「昨天我聽見安妮唱歌,又聽見她演電視劇!」小藍突然說。
「我和小藍是朋友,」他加重語氣。「只是朋友!」「喬以——」她睜圓了眼睛,臉都氣白了,她無理取鬧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目的達不到。
「嗨!」安妮一揚手,冷冷淡淡的算是打招呼。
「我會儘快搬走1」她說。
喬以不是嫉妒的丈夫,像他這種只講真理的男孩,嫉妒的念頭不會重!有時安妮通宵拍戲——她這麼說,他也信任,也尊重。即使此刻他心中也非嫉妒,只覺受騙。
「你這神經兮兮,嘴裏嚷著求真,求善,求美,看見漂亮女孩就暈頭轉向的傢伙,你呀!標準風流自賞的什麼所謂藝術家!」
喬以一窒,直到深夜,安妮知道他昨夜幾時回來的?
「不!喬以帶我去過她那兒!」小藍無邪的微笑。「我很喜歡她!」
「不,我又去了圓溪!」他說。
「你——不必笑裏藏刀的對我說話,」她有點狼狽。「你想知道什麼儘管問,你想說什麼儘管說!」
他想到補救,他還是愛她的,只是——不願再承認,所有的事都已經決定了。「其實——那想妳是心理作用!」他說。
喬以暗暗吸一口氣,那麼有把握?他不敢說!
「哦——」喬以呆一下,他似乎遺忘了好多事呢!「我立刻來,立刻就來!」
是現代人都更趨於冷漠?自私?或是他們理智?
「你們——吵架?」小藍問。
有些人的愛是永恆,是一輩子!有些人卻短暫,卻是一剎那!
愛情——偏多盲目的事,盲目得近乎可怕!
迎面一個女職員走來,看見喬以,她顯得好驚異——自己關三天的怪人!
門外有汽車聲,安妮回來了嗎,果然,很囂張的高跟鞋聲一連串的響進來。
「那怎麼相同?我們是同事——」
「她去哪裏了?」喬以問得唐突,他明知安妮不可能把行踪告訴女傭的。
「妳該信任我,安妮!」他輕輕拉開安妮,逕自開門出去。
「好吧!算妳有道理!」他故作開懷狀。「姐姐說找不到你,你躲到哪裏去了?圓溪?」小藍問。
「是個很特別的地方,那兒有個好特別的女孩,叫水樵,是喬以的朋友!」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想離婚?」她叫起來。
「我看見你和秦小藍——」
喬以頹然坐到沙發上。不能置信,情緒變成一腔憤怒,他有受騙的感覺,潛意識中,徹夜未歸的安妮剛回來是不該出門的,她——去什麼地方?
「是!只是這樣,」他點頭。「我不想到不愉快的時候才解決,我希望心平氣和的談談!」
「你想我給你一巴掌?」她臉上的肌肉都不曾有一絲變化,她真像絕緣體——對異性,甚至對人。「現在不是劍俠唐璜時代,不再流行一巴掌!」
定一定神,發現自己又在往圓溪的公路上了,為什麼又是圓溪?
「哦!」蔚文了解的點點頭,識趣的,不再問下去。
「什麼李瑋?他關我什麼事?」她揚一揚頭,好像在給自己助威。「你不能胡言亂語侮辱我!」
他們不是已經結束了嗎?對喬以來說,結束就是結束,就是過去,就該埋葬,經過三天的自我爭戰,他已克服了一切感情上的事,他不可能再回頭的,他知道,肯定的知道!
「她和這件事沒有任何關係。」他正色。「她是我的小妹妹,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
喬以沉默下來,——他真是這樣?無論如何,安妮的話傷了他的自尊,他不是「所謂的藝術家」,他自己知道,他是真真正正在藝術領域中探索的人!
安妮沒有回來,整夜,直到天亮。
安妮眼中有疲倦,臉上的化粧卻新鮮,頭頂上是一個他未曾見過的棕色假髮。
喬以心中一凜,不敢再接腔。他知道,即使沒有安妮,他也不可能愛上小藍,他們之間只是兄妹之情!
她在思索,在考慮,她看來是有什麼話要說。「你的理想中不包括——感情?」她問。
他默默歎息,頹然走出大門。
「你——決定了?」她似乎不能置信。
「我——哎!趕畫,趕稿!」他支吾著。
「安妮——不在?」他問。
她是個很——矛盾的女孩子!
「我去給他炸隻雞,好不好?小藍!」蔚文說。
「自己的太太連看都不能看時,我寧願她是別人的!」他平靜的說——受傷過份,他反倒能平靜了。
「是你剛走不久,太太打了一個電話就也走了!」女傭老實的回答。
他打通了電話,他聽見蔚文的聲音。
蔚文一震,停在那兒。
他能忍受和她分手的打擊,他卻不能忍受安妮如此對自己親生父親,他總把別人的事,看得比自己重要。
「是不幸的朋友或是老情人?」她冷冷的笑著。
「安妮——」他欲言又止,無論如何,他仍然關心。「不要墮落!」
「我和安妮分手了,三天前!」他再說。
「那麼,以往的一切不必再壓迫著我的自尊,可以使我昂高了頭在你面前做皇后!」她說。
「喬以,我想問m.hetubook.com.com你,」她的語氣不再尖銳,是真的輕鬆了。「你——不再愛我?」
「對!妳一定可以看見世界!」喬以在笑,心中卻擔憂,他記得水樵說過小藍沒希望的話!
「那——隨妳。」他低下頭。他又想起廟中老人的話,趙家的人絕不善良——可是指這方面的不善良?
不安的情緒是發自深心的,絕非安靜的環境所能幫助!
他頗為驚奇,「尊重你的選擇」竟然出自她的口,那是多麼難的一件事,他太了解她是怎樣的女孩!
「謝謝妳!」他好像也輕鬆了。
「坐下來,安妮!」他直視她。「我等妳五個鐘頭,就是為解決一些事!」
「什麼條件呢?」她攤開雙手。奇怪的是,此刻他們竟相處得這麼好了。「在我心中,目前已擁有了全世界,我很滿足!」
「我要什麼解釋?我又不是和男朋友去鬼混!」她大聲說:「你又去圓溪做什麼?」
「別望著我,我又沒犯罪!」她說。
他不答腔,他對這些事一點興趣都沒有。他曾聽人說過,許多歌星出國演唱只是個幌子,實際上——他不願再想下去,以後的日子裏,安妮有權做任何事!
「妳別扯得太遠!」他深深吸一口氣。「我根本沒說過這種話!」
「不必,心中犯疑是痛苦的事,我不能令自己長期痛苦,我寧願快刀斬亂麻!」他肯定的說。
「去一整天?直到深夜?」安妮霍然坐起。洗去了化粧,她看來平庸得很,和電視上的艷光四射,不可同日而語。
喬以推門的手停在半空中,不能置信的回轉身。
「很難說的,誰能料到以後的事?」他也搖頭。
掉轉頭,他馳回台北。即使需要靜止,水樵又豈是他精神的避難所?
安妮不理,連眼睛都不睜開。
喬以放下筷子。安妮的神態和她平日遲歸有很大的不同,以前總有一大堆理由,就怕喬以誤會,怕喬以不高興,但現在——
他呆一下,他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
「難道妳忍心見他餓死?」他憤怒起來。
她全身都是不在乎,她好像全不把喬以放在眼裏!
「那麼妳呢?徹夜不歸連個解釋都沒有?」他說。
「可是你心裏面這樣想!」安妮不放鬆,她似乎故意這麼說,她可是想離婚?
「我一定陪妳!」他握住她的手。「妳要勇敢些,更要有信心!」
「很爽快,這才像妳,安妮!」他說。
「哦!」喬以裝做漠然,心中卻震動,畢竟,安妮曾是他的太太,畢竟——有過愛情。
「我——很難了解!」她搖頭。
男女之間沒有友誼?水樵也這麼說過,難道——真是如此?
「安妮,請妳講話別帶刺傷人!」他提出警告。
另一個男孩子!
喬以再也忍耐不住了,大清早啊!「告訴妳去畫廊是尊重妳,妳不明白嗎?」他說。
「好!妳去作踐自己吧!有一天妳知錯時,別告訴我妳後悔!」他憤然說:「妳不管妳父親,我告訴妳,我管!」
「太太沒說!」女傭搖著頭回廚房。
「攔住我,就為數說小藍的瞎眼?」他嚴厲的注視她。這是他很少對安妮露出的神色。「不必拿小藍作藉口,妳有什麼事可以直說,是不是那個——李瑋?」
「安妮!公平點,」他的臉脹紅了。「我是陪小藍去醫院!」
「是!」他點點頭。「妳知道我不勉強妳,可是我也不願勉強自己。妳說過,我是追求真、善、美的理想主義者,當我的理想破滅時,我會回頭,我會放棄!」
「原因?」他不能不裝傻,若小藍能看見,他一定窘態畢露了。
「李瑋,是嗎?」他突然問。
「她唱的歌好悲哀,和以前的不同。」小藍又說:「她說她失戀了!」
「對!我很敏感,」她笑。「所以我願意尊重你的選擇,的確——那對我們都好!」
「安妮,妳墮落了!」他搖頭。
「什麼?」小藍驚叫起來。「你怎麼可以三天不吃飯?」
「哼!生活。」她不屑的。「當初他管過我是否要生活嗎?他讓我自生自滅,我也讓他——嚐嚐這味道!」
「慢著,」安妮叉著腰搶先奔至門口,阻住去路。「你可以為秦小藍不去畫廊一整天,我們的話還沒講完就要走?你不公平得太明顯了吧?」
蔚文去了。
喬以很困惑,她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不再流行一巴掌?流行?他絕沒想過一巴掌的事,她怎麼那樣說?
「我要什麼好處?對你——哼!誰知道你心中有什麼鬼心思,瞎眼的情人!」她冷笑了。
「拍戲?」喬以絕無責怪她的意思,既然讓她外出工作了,就該尊重她的工作。
「點心?」喬以叫起來。「我幾乎忘了,我三天沒吃飯了!」
「但——老人總要生活!」他叫。
他忘了換衣服,忘了洗臉,忘了刮鬍子、梳頭,摩托車就這麼衝到小藍的家。
他吸一口www.hetubook•com•com長氣,明白了!
「小題大作?」她因沒有化粧而顯得青黃的臉歪曲著,她的確不——善良,正如她父親說的,即使喬以不想承認,也不禁歎息了。「你敢發誓只陪她看了一次醫生?我不在家時,你沒有去陪過她?看過她?」
他無法理直氣壯起來,是有個水樵,昨夜他還吻了她,他們之間雖無不清不楚的事,水樵卻是女孩子!
「那麼,下次把和秦小藍幽會的時間也告訴我,這也是尊重,不是嗎?」她尖刻的。
他看不見她的神色,聽不見她的聲音,卻感到一股逼人的氣燄壓著過——似乎是怨、怒、忌又混合著愛的複雜氣燄。他真正感覺到!
他很痛苦——這種發現自我真面目的痛苦早已掩蓋了和安妮分手,甚至安妮漠視父親的痛苦!三天來,他不停的自我搏鬥,自我掙扎,似乎——他已脫枷而出,今日他看來平靜、踏實多。
「安妮——愛你嗎?」小藍怯怯的問。她說這個愛字,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量,鼓起了全身的勇氣。
「走就走嘛,怎麼這樣囉囌?」她沒好氣的。「我又不是聾子,難道聽不見?」
安妮唱那樣的歌,安妮寫那句「我寧願做你心中的皇后」,她到底為什麼?有目的?
沒有稱呼,沒有簽名,寫得雖簡單卻很有深意。安妮畢竟是聰明的,只是,她表面上的美好、偽善再也騙不到他的感情了。
她呆怔一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圓溪!?」蔚文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門邊有兩只箱子,箱子上有一張便條,一眼就看出是安妮的,字條上寫著:
「我——和安妮分手了!」他突然說。
他深深吸一口氣。他覺得今天才提出分手已經太遲,他竟能忍受她如此這般沒有人性那麼長的時間?他是被她的美麗所迷惑?他比小藍的盲目更盲,他真是完全沒有看出她的虛偽!
沒有風暴,沒有爭執,沒有吵鬧,沒有冷戰,竟是那樣平靜的一夜。
「喬以,謝謝天!終於把你找到了,」蔚文說:「小藍明天就開刀!」
他站起來,捏緊的拳頭幾乎揮到她臉上。
「我去畫廊了,安妮!」他再說。
「我?怎麼了?」喬以不明白。
安妮不顧睡眠的外出不表示什麼,他不可能有任何證據指證她,可是——他說不出,他心中幾乎確定安妮背叛了他。這不是敏感,而是——極端微妙的感覺。
回到臥室,安妮剛從浴室出來,她已沖了澡,洗淨了臉上化粧,和剛才盛裝的她判若二人。她看喬以一眼,脫掉頭上的膠浴帽,倒在牀上就睡,連一句話都沒有。
「謝謝!」喬以點點頭,立刻走到電話旁邊。
或者,他需要的就是她明眸中的靜止?
桌上有稿紙,旁邊有畫架,女職員已替他開了冷氣,泡了茶,一切都預備得好好的,可是,他現在完全沒有工作的心情,他連筆都不想拿。隔音的屋子裏靜得只聞冷氣機聲,不安寧的情緒從四堵牆上逼過來,逼到他的心底。他歎一口氣,這件事是無可逃避的,他躲到任何地方,都無法避開情緒的干擾!
喬以有不能在陽光下入睡的習慣,即使再疲乏也只得起牀。從浴室梳洗完畢走出來,才發覺屋子裏少了女主人。
「我和小藍從小就認識,若不是友誼——我怎麼不跟她結婚?」他勉強說。
他突然站起來,既然知道無可逃避,他已決定面對現實,他回家去見安妮!
「是嗎?」小藍好吃驚。「有這樣的事嗎?一個女孩子怎可以有好多男朋友?」
她搖搖頭,笑得好惋惜。
安妮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只是一瞬間——或者,她已慣於做戲。
「或者是墮落,」她神色一整。「可是,你知道嗎?在他們面前我很受尊重,我能夠站得很直,把頭抬得高高的,我像皇后!」
「我還能看到嗎?我的意思是我們還是朋友嗎?」她問。
「頑皮!」喬以打起精神。「聽見腳步聲吧!誰能真聽見呼吸呢?」
「謝謝妳,姐姐。」小藍天真的笑了。「還要一些沙拉!」
「若妳有話告訴我,我可以留下,」喬以冷靜而正色說:「妳想無理取鬧,我立刻就走!」
開門的是蔚文,她也像那女職員般的驚異。「天!喬以,你是從監獄出來的嗎?」她叫。
蔚文輕歎一聲,輕得只有自己聽見。剛以為有希望的事,卻為這水樵破壞,既是特別的女孩,當然比安妮更能得到喬以的心了。別怪她的自私,她怎能不為可憐又可愛的妹妹打算呢?
終於到家了,他把摩托車扔在門外,匆忙奔進去。
門外終於有了車聲,安妮提著那件她愛穿的長裙走進來,她的笑容在見到他的剎那凍結,變得意外震驚——也只是一剎那,她板起漠然的臉,不屑的說:「瞪著我做什麼?我難道不能出去?」她是心虛嗎?
喬以握著小藍的手,心中https://m.hetubook.com.com無限感慨。天下對他最好的人怕只有她了吧?但自己——水樵說他在傷害她,天!他絕不願傷害她的,上天讓這兩個可怕的字消失吧!
「那只是——一首歌而已!」喬以表面的平靜也動搖了。
他就一直反覆的想著這件事,想著水樵,不曾閤眼,天就亮了。
「不必!」他立刻說:「我搬,我搬去畫廊,很方便,這房子留給妳,租約要明年才滿!」
「話中帶刺傷人已經算客氣,若我帶個沒嫁你以前的男朋友給你看,又如何?」她眉毛一掀。
「你別說你的大道理,我不聽。」安妮惡狠狠的。「你和秦小藍藕斷絲連就不該!」
「不必了解,妳會看到事實。」他說。
喬以默然。
回到畫廊,所有的職員都開始工作了,他不和任何人打招呼的回到屬於他私人的工作室。他心情不好,絕不在任何人面前掩飾,掩飾是件痛苦的事,情緒能發洩出來豈非痛快?反正這是他自己的事,又不影響任何人的!
她嘴唇的溫暖不是反應吧?
剛才在圓溪橋他吻她,那是突發的,連他自己都莫名其妙的一吻,他不能想像後果。當他抬起頭,唇邊仍有她的溫暖,卻又遇到她那靜如止水的冰冷眸子,她竟沒有抗拒,卻也沒有反應,甚至沒有——他想像的後果。
他們再往前走,已看見小藍坐在長廊的鞦韆架上。
「無論如何,你是我最欣賞的男孩,」她說。那語氣很飄忽、很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你爽快,而且你了解我!」
「我和小藍——」
他不出聲,只是望住她。這一剎那,安妮彷彿變得好遙遠,好陌生。
「別人也唱過這首歌,卻不像安妮那樣有感情。」小藍很有理由。「她——有原因嗎?」
說完,竟頭也不回的走了,不是走,似乎——是消失在淡淡的月光下。
他深深吸一口氣,認真而慎重的說:
「嗯!」安妮順口應著,走進臥室。
「那要問你自己了,」她翻著眼睛。「是不是後悔跟我結婚呢?」
「喬以嗎?我聽見你的呼吸了!」小藍嚷。
可是——那麼奇怪的——他竟平靜下來,他只是想起水樵那靜如止水的眸子——
「他餓死關我什麼事?那只是他應得的報應!」她毫不動容。「他難道不會去賺錢?」
「我傷害了你?」她吐一口煙。
他僵直的坐在那兒等著,他絕不能任這疑問存在心中,那不再是忍讓的問題,而是關乎人格、自尊的事,喬以認為即使是死也比有這疑惑好!
「墮落只是你心中的字眼,明白嗎?」她淡然。「我從來沒有這樣想!」
「對自己父親報復?」他問。
但——
「不——來了再告訴妳!」他掛上電話。
「我去畫廊了!」他轉身預備走。
「五個鐘頭?那——」
安妮唱那樣的歌可是為他?可是真情?可真是有感而發?他不能相信,他可以相信全世界的人,卻不是安妮!因為一個真誠的人,怎可能沒有親情?怎麼可能會向年老的父親報復?
蔚文看喬以一眼。他敏感的覺得蔚文的眼光很特別,他下意識心虛的搖搖頭,向她表示並非為水樵而和安妮分手的。
「我能!今天的小藍能,」她笑得好愉快。「明天之後,也許就不能了,因為我能見了!」
「從來沒見你這麼不修邊幅過!」蔚文笑。「好在小藍還看不到,否則準嚇一跳!」
「去陪伴,去探望一個不幸的朋友也不行?」他提高了聲音。他知道安妮存心激怒他,卻也忍不住怒火。「安妮,妳太過份了。」
「我有權主宰我自己的生命,我有權支配我自己的事,不是嗎?」她的聲音追過來。
「妳知道水樵?喬以告訴妳的?」蔚文問。
「好!見面談!」蔚文欣慰的哭了。「這幾天,我們都以為你失踪了!」
「父親又怎樣?除了他使我來到這個世界上,我和他沒有一點關係!」她說。
他已忍讓了一年多,為什麼不能再忍下去?夫妻總是夫妻,他絕不願他們之間的裂痕更深、更大,何況——他是愛安妮的——是嗎?怎麼今天他竟如此衝動?他這樣拂袖而去,被寵壞了的安妮會怎樣?
「我會的!」小藍愉快的。「我知道一定會成功,我一定可以看見世界的!」
「不,別誤會,我是為自己!」他正色說:「我們分手得很理智,很友善,原因——是我不能再忍受!」
「不要錢!」她笑了。「我離開你之後能賺更多錢,信嗎?更多錢!」
「安妮——」
安妮不情不願的睜開眼睛,皺緊眉頭。
「趕稿?趕畫?」她問。
「為什麼不?誰對我不好,我就報復,父親和其他人有什麼不同?」她反問。
「還有一件事,」她似乎突然記起。「以後——不必每個月偷偷去圓溪了!」
「那個老不死的值得你三天兩頭去看他?說不定啊!在圓溪認識了一個有靈氣、有和-圖-書氣質的鄉下姑娘!」她冷哼。「你這種唯美派的理想主義者,神經病!」
「但是,她不是妳,對嗎?」他說:「來,我們不再談她的事,妳忘了妳自己該保持愉快的心情嗎?」
喬以不想再無謂的爭執下去,他發覺每一次爭吵,即使是為一件最小的事,也足以使夫婦間的裂痕變大。他真懷疑,名氣真是那樣害人的東西?
他一直用平靜的眼光看她,想不到這平靜也會使她不安。她坐下去又站起來,走了幾步,點上一枝煙,她是緊張嗎?那習慣面對著無數觀眾的電視明星?
喬以在牀邊站了一分鐘,在這一分鐘裏,他起碼有五次要爆發了,安妮的態度算什麼呢?冷戰?就是因為他昨天陪小藍去醫院?他的涵養功夫真不錯,終於讓他忍住了不曾發作。
「你去管個夠吧!」她的兩眼一翻。
喬以躺在牀上,冷氣機單調、規律的響著,這聲音平時很能催人入睡,今夜卻無功效。喬以腦中翻騰得厲害,不是為安妮未歸——明晨安妮必有一大堆理由的,不必為此事勞神,他在想——水樵。
「離開妳,是我今生最正確的選擇,」他說:「即使妳再美麗,妳連親情都沒有,妳根本不是人!」
安妮認為他熟知她以往低微的出身而輕視她,而使她「不能抬高了頭做皇后」,這是自卑心理作祟,是嗎?為什麼他早些看不出?否則——或者可以補救?
「今天——想出去嗎?小藍!」喬以連忙轉開話題。
似乎,沒什麼可說的了!夫妻兩人就這麼簡單、迅速又理智的決定以後的道路。不再有爭執,也沒有哭泣、悲哀,甚至沒有愛恨,一年多的婚姻生活就結束了,就這麼簡單!
「我也看見妳和李瑋走在一起!」他打斷她的話。
但是——他腦中又浮起那女孩,那眼波靜如止水的水樵,他總想起她,她和這件事有關係嗎——他是指和安妮分手的事。
他心中反覆想著廟中老人——安妮父親的話:「絕不善良,趙家的人和這兩個字沒有關連——當幸福消失時,你也別太勉強自己——」現在可是幸福消失時?
「他是妳父親,別忘了!」他提醒。他永不能忘記老人的淒苦。
「哎——我給你們弄一點點心,就來!」蔚文藉故走開。
「怎麼?不打自招了吧?」安妮從牀上跳起來。「是不是有個鄉下女人?是不是?」
「少爺,你不是上班了?」女傭抹著手上的水。「太太不在!」
喬以想一想,忍耐著繼續吃完早餐。或者——熬夜的人脾氣都壞,安妮不是有心的!
她的話中有其他深意嗎?她怎麼這樣說?
喬以呆怔著,他該怎樣回答?他不想再說謊,卻又不能說實情,該——怎麼回答?
「給你送來衣物,又不想打擾你,只好放在門邊。有一句話要告訴你,我寧願做你心中的皇后!」
「不錯,我冷血,」她冷笑。「我這個人根本沒有感情,我心中只有自己!」
「妳可以提條件!」他突然說。
「為什麼?為什麼?」蔚文不停的搖頭。「你們一直好好的,沒聽說你們有過意見,你——不是為小藍吧!」
三天來,他想了很多,很多事。他覺得以往的日子裏他太放縱自己了,他根本活得一團糟,他口中嚷著為世人的快樂而努力,他卻只是個空喊口號的傢伙,他根本沒有做到!
「妳一出門我就回來了,」他笑,笑得令她不懂。「我是想道歉的,可惜妳不在!」
她是借題發揮,是吧?她不是第一次說這兩個字了!
喬以在畫廊的工作室中困了三天,是他把自己困在裏面的!
他從十點鐘等到下午三點,由焦煩、不安變成冷靜、理智,他不曾有任何決定,決定是必須見了安妮之後才能下的,只是,他清楚的知道他已有足夠的力量應付並解決這件事!
「為了昨夜沒回家?」她再問。
「我走了!」他轉身大步而去。「去享受妳那沒有人性的自私吧!」
喬以越來越後悔剛才那麼快離開,安妮的脾氣不好,她獨自發脾氣而又沒人勸解,她——喬以把摩托車速度加到最高,雖然陽光不是最猛的時候,他的衣服也被汗水濕透了,淺茶色太陽眼鏡裏,是一股焦慮與後悔的光芒。
「你沒問過我去哪裏,做什麼?就這樣決定了?」她對這件事很關心。
「那——好吧!」她笑了,笑得似乎是鬆了一口氣。「我尊重你的選擇!」
這是他不願去想的一件事,但這意念卻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強烈,幾乎——已被他確定了!安妮——有另外一個男孩子?
喬以一怔,安妮雖是隨口亂罵,卻說中了他的心事,水樵不是鄉下姑娘,但——但——
他當然知道安妮未歸,只是感覺不到她不在身邊,他整夜都在想水樵的事。看看錶,八點多了,即使拍一個通宵的戲,安妮也該回來了吧?
「妳該知道我去做什麼!」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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