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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雲

作者:嚴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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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

莊院裏外的差別的確好大,就連陽光,似乎都不同,莊院裏的陽光淡而慘白,公路上的陽光卻那樣光亮刺目,熱力驚人!
「喬以,你什麼時候再來?」小藍追出來。
楊斯含蓄的笑一笑,又看小藍一眼。
「妳可以當我胡說!」水樵點點頭,越過蔚文往前走。
「我說不出,她好像——透明似的,她的眼睛好冷、好深,她很蒼白,臉上沒有表情,」小藍說:「可是她美,我從來沒見過她那麼美的人!」
「對付我?」水樵不屑的。「憑他們也配!」
「坐在妳的鞦韆架上吃?」蔚文笑一笑。
可憐的孩子,沒有搖頭怎表示答應?她應該告訴小藍關於樹葉的事嗎?
喬以傻傻的站在橋頭,好半天都回不了神——
「創造的生命中也絕不容許流失的機會!」他說。
「沒有人這麼告訴過妳?」楊斯拍拍她的手。「我們該進去了,等一會還要下圍棋,是嗎?」
他走了,水家莊院中的情景是他所想像的那樣嗎?不!人的智力畢竟有限呢,看吧——水樵冷然的站在那兒,眼中光芒消失,她又靜如止水,她苦苦思念的人站在面前,她以前想像的再次見面時的情景不曾發生,她——衝不破那層緊緊包了她二十四年的膜,她無法在人前表露心靈中的感情。
「我先回去了!」她說。
「妳是水樵?」蔚文終於先開口。
「明天我帶網來!」他同意的。
「是——妳為什麼不去接觸更多一些的好人呢?」蔚文想出另一條路,那是喬以曾提出過的。
他們互相凝望一陣,真奇妙啊!竟是心意相通了!
「不是!」她說:「你只是我大學時的助教!」
「什麼事?」她回頭。
「我也不知道他的想法,他是很難懂,很深奧的。」小藍說:「姐姐也說不了解他!」
「不,我不恨!」她再搖頭。
「別太遲!」他在警告?
「你——」水樵顯然被激怒了。
「我猜妳去找水樵,是不是?」蔚文笑得好慈祥,和對喬以及水樵截然不同。
「真話!」小藍舉起右手做發誓狀。「如果你先去看她,我也不生氣不嫉妒!」
「妳知道——一陣短短的時間——看不見喬以!」小藍又說。
「世界真是很小!」她眼中的問號消失,光芒也消失。
「好——」小藍站起來。「若是妳先見到喬以,告訴他,我在等他!」
「他在辦公室,我們去接他!」蔚文說。她心不在焉的,她看來在想其他的事。
小藍從公路局車上跳下來,看見蔚文和她的車,她好意外,好驚訝,也好高興。
「他們才見不得人!」水樵說。
「水樵——」他叫住她。
「不去醫院,」小藍立刻反對。「我怕那種藥水味!」
「姐姐,妳怎麼在這兒?妳怎麼知道我去圓溪?」她毫無心機的鑽進了蔚文的車。
「你聽過有心不怕遲這句話嗎?」
「不——沒有事,」她否認了。她不願意把眼睛的事告訴任何人,包括喬以和蔚文。「我有點頭痛!」
「是!姐夫和姐姐特別為我設計的,我很小的時候就坐在上面玩了!」小藍微笑說。
「那是以前,小藍看不見,現在——不同!」蔚文勉強自己說。
「也沒什麼,」小藍說不下去。「反正很好就是!」
「那個喬以已經不告而別的失踪了,沒有信,沒有消息,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楊斯惱羞成怒了嗎?或是——嫉妒喬以的心作祟,使他口不擇言?「妳豈非要像我一樣的失望?」
「玩汽車就是不停的換汽車?」小藍似懂非懂。「你也這樣換女朋友嗎?」
剛走上鎮上的石橋,她站住了。石橋的那頭停著一部漂亮的汽車,車邊站著一位時髦的女人,時髦而高貴,神情卻是有些——特別直覺的,水樵知道她是誰,可是她不說一句話。
蔚文也不堅持的挽住小藍往大廈走,她們走進設在大廈一樓的西餐廳。
「喬以不回來,我的心不會靜!」小藍低喟。
水樵默然,她發覺和小藍之間越來越沒有話說了。
喬以好為難,進去嗎?見著蔚文怎麼說?他是為她不告而別的,可是——怎忍心拒絕小藍?
「沒有妳——喬以會喜歡小藍!」蔚文自知理屈,脹紅了臉。
「我感覺不到,可見我比妳還健康!」小藍稚氣的。下意識裏,她怕看醫生。
「不行,妳一定要——」喬以的話沒說完,整個人呆住了,那種無邊的恐懼又湧上來。小藍一隻手遮著眼睛,一隻手想支撐著越來越重的頭,她臉上的笑容在這一剎那僵住了,變成痛苦的神色,她搖搖欲墜,她站立不穩——
她用筆輕輕的、緩慢的在紙上畫著、塗著,她不是畫家,也不曾學過,那是憑靈感,憑——才氣,憑心中的牽掛、憶念,憑手指上的感情,她竟在畫一幅喬以的素描,而且——是那樣生動、神似呢!
「秦小藍,妳怎麼了?妳怎麼了?」她扶著小藍叫。
只是——他能永遠這樣擁住她嗎?
「我已看見了漣漪!」他笑。
「是的!喬以帶我去水樵那兒的!」小藍完全覺察不出楊斯奇異的神色。
他凝視她好一陣子,他看來是那樣真誠,那樣深情,可是,水樵卻靜如止水。
「你以為呢?」她反問。
「收到葉片了?」他靠近她。一陣淡淡的茶花香沁人心肺。
蔚文發動了汽車,駛了好一段路,才說:「妳以為水樵會告訴妳?」
好大的一個難題。
「秦小藍,妳絕對不可以再曬太陽了,妳的眼睛受不了太強光線的刺|激,」水樵誠心的說:「妳的姐姐知道妳這種情形嗎?」
他的話說得很明顯了,是嗎?小藍該明白的!
「結婚?什麼時候?和誰?」小藍不相信。
水樵不願說出樹葉的事——她為什麼要說呢?這是她和喬以之間的事,豈能——分享於第三者,感情的事是不能分享的,怎能怪她啊!
小藍——喬以一震,醒了。是的,是該去看看小藍,只是——
「小藍——」蔚文流淚了。「我知道妳的心情,可是——喬以並不一直只有妳,他——曾結過婚!」
「對妳是,對一些人——不是!」喬以搖頭。「我和她不再是朋友,她唱歌也絕不會為我!」
「嗨,楊斯,什麼時候來的?」蔚文問。
「只是這樣!」她直視他,眼光中一片空白。
「妳不覺得太自私嗎?為了秦小藍要勉強喬以的感情。」水樵問。
「是嗎?」她再看他。
「喬以,你終於回來了!」她環著他的脖子,整個人鑽進他懷裏。
「他現在不是使妳傷心嗎?」
快樂,幸福對某些人容易得俯首可拾,對某些人卻吝嗇,卻遙遠,窮一生之力也抓不到,握不住——並非善良與否,並非聰明能幹與否,那是命運!
「是啊!誰陪我去?我又不敢告訴姐姐,」小藍笑著。「你沒有消息,我不去找她找誰呢?」
喬以是幸運的,他想。這世界上的事真不公平,尤其在感情上,有的人俯首即可拾到幸福,有的人尋覓一生也無所得,不是嗎?
蔚文再歎一口氣,不再出聲。她有個感覺,若她再勸下去,小藍會恨她!
「我今天認識了小藍,從她那兒知道一切!」他解釋。他實在是善解人意的。
「水樵,我們甚至——不是普通朋友?」他痛苦的。
「水樵,終於找到妳了!」楊斯的聲音有失去了自制的激動,他的視線停在水樵臉上再也不移動。
這也是命運?
誰能改變命運?誰不是受著命運的支配與擺佈?柔順如小藍是,剛強如水樵何嘗不是?蔚文終於趕在小藍乘的那輛公路局車前面到了臺北車站,她等在那兒,她是體貼入微的好姐姐,她要接小藍回家,她仍要——為小藍而努力!
「我請楊斯回家吃飯,不會太麻煩妳吧?蔚文。」林偉是個十分體貼的丈夫。
「為什麼想到——翡翠環?」她忽然問。
「他有事,不是嗎?」蔚文只能這樣說。
喬以的濃眉一下子舒展了,笑意一直擴展至眸中。
「喬以——來過?」蔚文的眉毛挑得好高,似乎——不能置信。「剛才嗎?」
她蒼白的臉上染著太陽的紅暈,她眼中的喜悅像得到了全世界的珍寶,她披著一頭濕濕的長髮,她穿著一件又寬又鬆的長睡袍,肩上披著一條大毛巾。看見喬以,她張開雙手,不顧一切的衝上來。
但,水樵呢?喬以不是她的全部,她有自己,很強烈的自我觀念,她還有那段必須追究到底的往事,還有——喬以到底佔了她心底多少位置——她肯定的知道有位置。比起小藍——她根本不能跟小藍比的,在感情上,是嗎?她完全不能跟小藍比!她永遠不會那麼純情,她自己知道!然而——喬以卻偏向她,這——公平嗎?
「現在留下那本寫水和雲的日記再走!」她提醒。
「只是什麼?」水樵心中一緊。
「自己寫和圖書的有什麼可看?」她不同意。
「這不是姐姐,很陌生的腳步,是誰?」她自語說。
「我本分不出美與醜,我只知道這是兩個字,」小藍空洞的說:「是你們替我下的結論,或者——你們騙我?」
喬以的心再也剛硬不起來,是小藍哦!那個像妹妹般善良而又真誠的女孩子。他熄了馬達,跨下車來。就在這個時候,小藍衝了出——她是衝!
「那天我躺在一條小溪邊,我想起了妳的手,那樣細緻、柔美的手該配一個碧綠透明的翡翠環才相稱,但天下哪裏去找那樣的環?即使找到了,也不可能全無瑕疵——不如一株碧綠的小草來得清新可喜!」
「生命是人創造的!」她說。
「先來看我?」小藍高興得跳下鞦韆。「我帶你去看那幅『天意』,你為我畫的,我已鑲好畫框了!」
她明白他所說的,心中激盪著漣漪,眼中依然波紋不生。
小藍呆呆的站在園子裏,半乾的長髮可憐兮兮的黏在額頭,黏在脖子裏,她全無所覺。她的臉比剛才天旋地轉、搖搖欲墜時更蒼白,她的心比剛才更疼痛得萬倍。沒聽錯嗎?喬以說——不可能永遠跟著他?他不是答應過的嗎?怎麼——變了。
「靜思對我有益,在流浪、漂泊的日子裏,我能有更多的時間靜思!」他不直接回答。
「為什麼?妳——愛喬以?」蔚文的神色又變了。
「我知道,我還是像兩年前一樣沒有希望,」他搖著頭。「兩年來我一直不死心,我到處找妳,我——我是自作多情,自討沒趣,自尋煩惱!」
圓溪的溪水緩緩的、輕輕的、規則的流著,像個古老不變的定律,依著軌道固執的走下去,走下去,永無止境,永不休止。
或者——該對他真誠一次?
「是嗎?」喬以不想再談下去。
喬以站在她對面,他們之間只隔兩呎,卻——依然像是那麼遙遠。他黑了,也瘦了,飛揚的神采卻在她靜如止水的注視下漸漸消失,他沉默的凝定視線,他在想,剛才的一剎那可是真實?水樵——那樣光芒四射,那樣坦誠的望住他,他似乎看見她赤|裸裸的內心,只是電光石火的一剎那,一切便消失了,那是幻覺?或是真實?
小藍在鏡中凝視蔚文半晌,輕輕的笑起來。
「但是——喬以為什麼走了?」小藍問。
「我不知道,我只看喬以!」小藍搖頭。
「還沒有寫,是騙妳的!」他愉快的。
「我知道喬以曾有太太,卻不是小藍,對嗎?」水樵不動氣的。
「喬以——不會永遠陪我的,是不是?」小藍問。
水樵點點頭。誰又真正了解喬以呢?他為什麼突然離開?不會因為她的一再拒絕吧?他該不是那種容易灰心,失望放手的人!他為什麼寄樹葉?他為什麼沉默不語?他為什麼不歸?真的,誰了解他呢?
「姐姐,剛才我又暈了一次,」小藍突然說:「喬以抱我坐在鞦韆上!」
「一定是濕頭髮沒吹乾,」楊斯很體貼的。「來,我幫妳弄乾它!」
「啊!秋天了還這麼熱,」小藍抹抹汗珠。「我的衣服都濕了,才走這麼一點點路——!水樵,妳不熱嗎?」
「那幅畫?」她指著車上畫架。
「若是等喬以,為什麼妳不肯承認?」楊斯竟咄咄逼人了。「或者——並不真如妳外表這麼冷?」
「妳——」楊斯不能置信的張大了嘴。蔚文沒說真話?難道他們竟忍心——虐待這麼可愛的女孩?
唉!這是怎樣糾纏不清的感情呢?
「第三者?我是第三者?」小藍呆了。
水樵皺皺眉,卻——也不敢說什麼。
「我——喜歡。」第一次,她是這樣柔順。
「還需要說嗎!」他自嘲的搖頭。「水樵,相信世界上只有我能懂妳眼中的神色!」
「或者有,那時候我會通知你!」她說。
「只怕生命不肯等!」他說得很智慧。
「友誼也能結束?」小藍不肯相信。「那該是永遠的事!」
「明天——開始!」她還有一絲猶豫。
「是嗎?先找我?」小藍高興的。「我心裏還以為他會先找妳!」
「剛來!」楊斯隨口說:「在喬以離開的時候!」
「水樵!哪兒?」楊斯問得不離譜嗎?
「眼睛呢?眼睛有沒有什麼不舒服?哎——我是指有沒有什麼不正常?」喬以是真的擔心,真的焦急。
喬以,那為世界帶來快樂的年輕人,或者——也能為她帶來快樂?
「每個人都會寫作,只是寫得好壞之別而已,」楊斯不置可否的回答。「其他的——喜歡古典音樂,我喜歡下圍棋,喜歡玩汽車!」
「幸福?」小藍稚氣的。「你可知道我曾不幸福一段好長的日子?」
「為什麼?」喬以很敏感。「有人起牀來看我們?妳怕,是嗎?」
楊斯卻變了臉。他能忍受小藍當面轉送禮物給喬以,因為小藍絕不懂人情世故,但——他怎麼從來沒想到送水樵的禮物該是一株草呢?
「她已經畢業了!」她說。
「看過!」小藍呆呆的望著喬以。「醫生也說——貧血!」
水樵嫣然一笑,快樂的走了,她——笑了?
「喬以?朋友?」坐在小藍旁邊的楊斯問。
又是喬以?楊斯已記下了這個名字!
「不,不是我!」喬以肯定的。「絕不是我!安妮和我——的友誼已經結束了!」
喬以尷尬的不知如何是好,若是以往,他可以坦然的擁抱一下她,可以吻一吻她的面頰,但現在——不能再加深小藍的任何誤會,否則他真是罪大惡極了!
「好吧!再一個問題,開門時妳似有所待,是等喬以?」他突然變得聰明起來,是絕望了?
「沒有!」駕車的林偉在後視鏡中看她一眼,「不必心急,他總會回來的!」
「我會的!」水樵點點頭。「下次,別自己走這麼遠的路!」
「喬以,你到水樵那兒時可不可以再帶我去?」小藍不死心的跟著。
「妳該知道秦小藍的身體有些不妥,我是指——眼睛,」水樵正色說。她那種正經的神情很是動人。「妳也該知道我沒有惡意!」
「我不知道,我只希望妳放手!」看情形,蔚文要苦撐到底。她本人不是這樣的人,可是太愛小藍,太護小藍,以致心理不能平衡而已!
「什麼事?不舒服?」楊斯感覺到她的震動。
「妳——看不見喬以?其他東西呢?看得見嗎?」蔚文的緊張無法不露出來。
「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我只看見他走!」楊斯說。他奇怪,怎麼兩姐妹對喬以都那麼緊張?
「不可能!」他也搖頭。「我自問外型不錯,功課不錯,家庭不錯,背景不錯,妳到底不滿意我哪一點?」
「你的車子呢?」她終於先開口了。無論如何,這句話頗有朋友的味道。
「哎——」喬以尷尬了,他怎能和小藍談水樵?「我和她——是好朋友!」
「你走吧!」水樵深深吸一口氣,聲音竟出奇的平靜。「在你的理智失去前離開,至少,我能記住斯文有教養的楊斯助教!」
「喬以——」她想責備他,卻是出不了聲。
「辦什麼事?我陪你!」小藍立刻說。
「那是貧血!」喬以吁了一口氣。「安妮以前也有過這種現象!蔚文帶妳去看過醫生嗎?」
「因為你是男人!」她的答案令他意外得呆了。
「我同情秦小藍,卻不可憐妳!」水樵直視著蔚文。「喬以和我之間並沒有任何——牽連,可是我告訴妳,妳永遠幫不了秦小藍!」
「別哭,別難過,妳該好好保護眼睛才對!」水樵坐在小藍對面。「他——總會回來的!」
「為什麼不方便?你以前也帶我去過!」小藍振振有詞的,她覺得喬以說的完全不是理由!
「我能!」他竟是這樣肯定。「明天開始?」
「小藍——」蔚文這一刻真是咬牙切齒的痛恨喬以,痛恨水樵,他們怎能如此折磨可憐復可愛的小藍?
「很俗氣的名字!」她搖頭。
「妳騙我,我絕不信,」小藍有些生氣。「妳故意說喬以的壞話,妳想我不再對他好——姐姐,無論妳說什麼,喬以就是喬以,沒有人能代替他!」
「我沒說過他好!」她依然冰冷。
「妳說謊,我看見喬以為妳畫的像,」蔚文說:「他為小藍只畫了一大片藍!」
靜夜中,在流水邊,在星輝下,在水樵旁,他的聲音,他的話都那樣動人,那樣動人,即使不善表達的水樵也為之動容。
「她是你的女朋友,不是嗎?」小藍突然說:「我在電視上看見她回來了,她還唱歌!」
「我不回答妳的問題,我只告訴妳,人的意志、感情,絕非第三者所能左右,再見!」水樵逕自走開。
「送給別人吧!」她轉開臉。
「喬以的話!」他改正她。
「只說你,別提他!」她迅速打斷他的話。
她不響,不表示任何意見,她的態度好明顯,他的一切完全與她無關。
門鈴響起來,響得喬以的心都要跳出來和-圖-書,蔚文回來了嗎?他該——怎麼應付?
喬以已大步奔出了花園,跳上摩托車絕塵而去。他沒聽見小藍的呼喚嗎?或是——故意沒聽見?
「我也喜歡圍棋,」小藍更高興一點。「等一會兒可以比賽一下——什麼叫玩汽車?」
無端的煩惱又兜上心頭,小藍,要怎樣才能不傷害她?要怎樣才能使她明白?
「別再來找我,多花些時間照顧秦小藍!」水樵頭也不回的飄進莊院。「我不會對她說妳來的事!」
「看不見——看不見,我只看見小藍,」蔚文好固執。「我一定要盡力到底!」
「喬以——哎!我怎麼說呢?」小藍臉上有了生動的光彩。「他是個男孩子,是畫家,思想家,是人類愛的傳播者,是哥哥,也是好朋友!」
「我臉上沒有神情,我靜如止水!」她用他的話說。
「是不方便聽!」喬以硬著頭皮。
「不,妳不能陪我的,我——和一個歐洲來的商人談買油畫的事!」喬以胡亂的說。
他輕輕的、仔細的把一株綁在她手腕,另一株卻放在她的手心。
一連串的陰雨天過去了,天氣變得清朗,視野遼闊,人也開朗愉快得多了!
或者,這真是天意,這真是緣吧!
「荒謬!」她的聲音在冷笑。
小藍始終不出聲,也沒有表情,看了楊斯一眼之後,就不再看他,完全沒把他放在眼裏似的。
「快出去吧!楊斯在外面等妳!」蔚文說。
「我怎麼會和喬以一樣呢?」水樵搖頭。
「我也不知道!」水樵搖搖頭。什麼時候呢?這不是她同樣想知道的消息嗎?
「你一定想知道?」她問。
「有這樣完美的男孩子?」楊斯似真似假的笑著。「還沒見著他,我已開始嫉妒了呢!」
「喬以有什麼好?小藍,妳何必那麼傻?」蔚文苦苦相勸。「楊斯不比他更漂亮,更體貼、溫柔?」
「這一株是妳的翡翠環,這一株——替我綰住妳的淚與歡笑!」他沉聲說。
她皺皺眉,好心情幾乎溜跑了,喬以不該這麼庸俗!
沒有月光,只有稀疏的寒星。
感情的事有時候真的很殘酷的,傷人往往在無可奈何中。
「難道妳看不見別人痛苦?」水樵再問。
「圓溪,你聽過那個地方嗎?」小藍說:「她住在一幢好古老、好荒蕪的古老莊院裏,她是個特別的女孩!」
「沒有人能改變妳?喬以呢?」他又忍不住了。
水家莊院沐浴在陽光中,在遲暮中顯出一絲生機,不是錯覺,那是來自水樵那一身發光的白!她又在地上撿到一封信,仍是一片樹葉。沒有地址,沒有簽名,沒有片語隻字,只有越來越濃的惦念。從收到第一片樹葉起,今天收到的已是第十片,每隔二、三天,從不同地方寄來的不同樹葉,就會交到水樵手上。
「你會畫畫嗎?」小藍突然感興趣了,他有著和喬以相似的手呢!
「讓我再看看妳!」他稚氣的。
終於,他大步的穿過石橋,走向那古老莊院。不是找夠了勇氣,而是——時間太遲了!他總不能在別人上牀的時候才去敲門吧?
「你若喜歡,這盒蘭花送給你!」小藍好自然的說:「或者——可以送給水樵!」
突然,鎮裏的幾個窗戶亮起了燈,水樵警覺了。
「畫畫?」楊斯很意外。「畫一點,只是畫得不好!」
「不,開刀眼睛復明之後!」小藍已完全恢復正常。
「是——嗎?」楊斯深深吸一口氣。「怎麼特別?」
「不要!」小藍固執的。「我沒有事,不要醫生!」
「姐姐到姐夫公司去了,只有我一個人在家!」小藍不經心的說。「你不會只站在門口吧?」喬以露出一個微笑——中輕鬆多了。他用手指點點小藍的鼻尖,看著幾粒頭髮上的水珠滴到她額頭,滴到她白皙的脖子裏——小藍也蒼白,但這蒼白和水樵近乎透明的不同,水樵——想到水樵,他的微笑擴展到臉上每一個地方。
「歡迎,歡迎,」蔚文領先上車,她的心情突然好起來。「東西現成的,絕不麻煩!」
水樵慢慢的往回走,心中卻是為小藍擔心著,她那種突來的昏眩、眼花表示什麼?看來小藍自己反而全然不在乎,小藍心中全是喬以,甚至容不下她自己!
「喬以,你——見到安妮了嗎?,」小藍問得好奇怪。她臉上沒有笑容,似乎在擔心。
「已隨風而逝!」她說。她的心情好得離奇,二十四年來,第一次這樣——輕鬆,欣喜。
客廳的紗門輕輕一響,楊斯走了出來。他雖然沒聽見喬以說什麼,他卻看得見,也猜得到。換了他也是一樣,任何人都無法和水樵比較,水樵——哎!怎麼說呢?她的神韻、思想、氣質、外貌都是那般動人,她似乎是透明的水,她——小藍注定是失敗的!
「心靜自然涼!」水樵淡淡的。
「嗨!」楊斯愉快開朗的招呼,他的視線在小藍臉上停留了幾秒鐘。「很高興認識妳們!」
小藍機械地隨他走進客廳,從陽光下到陰暗處,突來的光線轉變使她一震,因為——那一剎那間,她發現自己竟又回到黑暗中,什麼都看不見了!
「站住,水樵。」蔚文的聲音變得尖銳而凌厲。「妳能在小藍面前耍花樣,卻騙不了我,我不能讓妳搶走小藍的喬以,我不能讓妳傷害小藍!」
「我為什麼要了解你?這不是荒謬?」她說:「你是你,我是我,有什麼關係?」
「謝謝你,喬以!」她垂下頭。她不習慣被別人看穿心中的一切。
似乎,石橋那邊的鎮裏有些聲音,水樵回頭望望,臉色沉下來。
「撈起水中的雲彩!」他說。
「是又怎樣?」她不留餘地。
「我不放手,因為我根本不曾伸手。」水樵眼中閃過一絲揶揄。「即使我能左右他,我也不會!」
想到這兒,水樵的心不由自主的加速跳動。
兩株碧綠纖細的小草哦!
「我也不知道,看見她就像看見你一樣!」小藍天真的。「水樵和你那幅畫一樣美!」
水樵一直送小藍到公路上的車站。
「是啊!喬以還沒回來,沒有信,沒有消息,我——我——」小藍委屈得眼圈兒都紅了。這女孩子,這一陣,她總是與眼淚為伴嗎?她不記得她的眼睛必須保重?
「好,不急,慢慢吹吧!」楊斯的微笑很有耐性。「我反正沒有事!」
他發動了汽車,或者——他該去小藍那兒?不可否認的,小藍是另一個出色的女孩!
「不——這是不禮貌的!」喬以不同意,「何況妳頭髮都沒吹乾,蔚文又不在家——」
「是——這樣的嗎?」水樵疑惑更甚。「多少次這種要昏倒的情形?妳的感覺是怎樣的?」
「是!我說要他陪我一輩子,他沒有搖頭!」小藍終於抹乾了眼淚。
「他去看水樵,他說水樵和他之間——不容有第三者。」小藍似乎麻木了。「姐姐,我是第三者?」
石橋上,停著風塵僕僕的摩托車,有背包和畫,他還不曾回過畫廊?她心中的水漣漪擴大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盡一個做姐姐的責任,」蔚文搖搖頭。「我也許錯,但——我怎能眼看小藍痛苦呢?」
「好美!」小藍欣喜的看一陣,突然想起什麼。「喬以,你喜歡蘭花嗎?」
「傻話。」水樵拍拍她,看著她上車離去。
「我和她也是好朋友啊!」她稚氣的。「我喜歡她那樣的人,真的!她身上不沾塵土味!」
「相信喬以就是被妳這種態度嚇跑的,」水樵冷冷的說:「秦蔚文,妳並不聰明!」
「小藍,這是屬於妳的美麗蘭花!」他把透明盒子遞過去。他彷彿沒有看見喬以。
「有這樣的事?」楊斯的好奇心被引起來。
「又不是我要他來的!」小藍說。
「一下子,太陽曬太多了!」小藍不在意的。
「小藍,妳怎麼了?」蔚文一把扶住小藍的肩,她吃一驚,她從來沒見過小藍這般神情,即使在盲眼時!
「說得很有見地嘛!」喬以強自輕鬆。
「我不知道,」喬以硬硬的。「我沒見過她!」
蔚文再看她一眼,轉身出去。她現在才知道,她真是沒有辦法幫助小藍的,在感情上!為什麼楊斯不是喬以呢?
「我從不給任何人機會!」她像尊石膏像,又冷又硬。
「我重視的只有一幅!」他含有深意。
「哎——」楊斯的臉更紅了。
「那麼,明天也別帶網來了!」她說。
「不,不,怎麼會呢?」蔚文焦急又痛心。「誰都沒妳漂亮,不是嗎?」
他回頭再望最後一眼,昏暗中——已不見他們倆的影子,情人重逢是怎樣的情景?他想像得出,但他不願想,目前他該做的,只是忘卻!
他想一想,突然笑了。
小藍沒有回答,直到喬以把她抱上走廊,放在鞦韆架上,她才似乎——喘過一口氣。抬起頭,臉上的紅暈消失了,她蒼白得嚇人!
「抬起頭來,望住我,」他輕輕抬起她的下巴,他的聲音霸道和*圖*書得不容人反抗。「不許說謝,我要妳喜歡!」
「我永遠不會變!」她肯定的。
「你以為他們敢把我怎樣?這不是笑話嗎?」水樵握住日記本,轉身朝鎮裏去。
「喬以——」小藍變了臉,她開始有些明白了。
「這禮物只為妳,」他從衣袋裏掏出一樣東西。「在我心中,只有妳配擁有!」
在她心中,喬以——該是屬於她的,喬以的事就是她的事,他們不該分開來談的,怎麼——第三者?
「她唱了一首『忘不了的你』!她說——一個朋友,為一個傳播愛心的使者唱的,我想——是你!」小藍說。
水樵點點頭,站定了腳步。
「知道還讓妳出來?」水樵不明白。
「沒有原因!」她搖頭。
「為什麼不會呢?」小藍聽不出蔚文言外之意。「她是喬以的好朋友,她說過喜歡我!」
六年了,他從來沒見過水樵如此生動,如此明亮,如此光輝,她眼中的神采竟照亮了四周,剛才的水樵只是一個軀體,現在的水樵是活生生的,是有血有肉、有生命、有靈魂的人!難道——他霍然轉身,果然有人,哎——怎樣的一個男人?和他想像中的三頭六臂完全不同,那是喬以嗎?他怎麼突然出現了?他看來風塵僕僕,他看來疲倦饑餓,但是,那麼特別的,他眼中神采飛揚,他凝視著水樵,就因為那凝視,使水樵光亮起來——
「哦!水樵——」他擁住她,緊緊的擁抱,若這一刻是永恆,他將無遺憾。
「人家誠心來看妳,妳該有點禮貌!」蔚文嚴厲一些。「楊斯不是普通男孩!」
「他的好朋友水樵也不知道他的消息!」小藍又說。
小藍並沒有吹頭髮,她只是對著鏡子發呆,她看來失望而呆滯,那模樣比流眼淚更令人心痛。
「你的自以為是並不聰明,」她像惱怒了。「我一定得回答你的問題嗎?」
她在簡陋的大廳中見到坐立不安,蒼白又消瘦的小藍,一股莫名的惻隱冒了上來。
「自己去?」喬以吃驚了。
果然,幾個中年男女朝他們走來,只站在橋頭張望一陣,面目冷漠而——可憎。他們並沒有說什麼,看一陣也就走了。水樵和喬以堅定的站著,用冷峻的眼光迎著他們,似乎——他們害怕了,默然而退。
「沒有。」小藍回答得又快又肯定。「沒有。」
她眼中也有了笑意,只是一剎那!這一剎那,對喬以已是最大的滿足。
「我在旁邊,我一定不打擾!」小藍說。
「不——不論他怎麼對我——我不怪他!」小藍說。她不懂什麼愛情的大道理,她也不知道什麼是犧牲啦,佔有啦,她不怪喬以,這是她直覺的!
「喬以——是誰?」楊斯實在忍不住了。他已是第三次聽到這個名字,是個男孩子吧?他下意識的有了妒意。
「那個水樵——是喬以的女朋友?」楊斯問。
「他不是喬以!」小藍是固執的。
他笑了。在那攙和了激動的笑容裏,他吻了她,這一次,他真正感覺到她唇上的溫暖。
「是嗎?」蔚文淡淡的應著,心裏又緊張了,又暈一次,表示什麼?
「你坐一坐,我去看看小藍!」蔚文匆匆忙忙的進去。
「我感覺是你!」小藍很固執己見。「不過——安妮的樣子和想像的不同!」
「是——嗎?」楊斯不能置信。生長在這樣的環境中,怎可能有不幸福的時候?
「只要不是眼睛——其他什麼病都不要緊!」他說。不知為什麼,他心中始終記得水樵說過的話,小藍的眼睛不會好,她的話會應驗。
水樵忍不住皺眉了,小藍,小藍,難道真是完全不知道喬以的心意?難道真是不明白那幅畫像的意義?
水樵眼中跳躍著一些問號,卻是不出聲。他歎一口氣,太過份倔強的女孩,不總是自己受苦嗎?
「我聽見你的摩托車聲,我聽見你的呼吸聲,我能感覺到你來了!」她笑得好無邪。「必然是你,我知道!」
「很好,我喜歡畫畫的人!」小藍對他有了笑容。「你還會什麼?會寫作嗎?」
小藍進了臥室,楊斯獨自坐在那兒翻雜誌。一陣腳步聲,進來的是蔚文,她看見楊斯,立刻展開歡迎的笑臉,很殷勤的。
蔚文呆了半晌,終於廢然上車。她滿懷了希望跟踪小藍而來,卻是失望而回。把持著駕駛盤,她軟弱得幾乎發不動汽車。她有受辱的感覺,但——為了小藍,再委屈也無所謂,只要小藍能快樂,幸福——
「那是喬以的事,」水樵慢慢的,平靜的說:「妳以為我能左右他嗎?」
「你走,聽見了嗎?」她完全不給他留餘地。
「明天記得去看秦小藍!」她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水樵真的站住了,不是被蔚文所嚇倒,而是驚異,然後是釋然。
「而且——不能永遠跟著我,不是嗎?」他說了更明白的一句話。
喬以為難的點點頭,不置可否。他已認出這個男孩就是昨夜站在水樵門外的,怎麼又來到小藍家中?他到底是什麼人?怎麼這般巧合?
「是啊!水樵!你認識她嗎?好美、好美的一個女孩子!」小藍興奮的說。
他從背包裏抽出一本小小的日記本,慎重的交到她手上。「今夜別看,答應我,明天我們一起看!」他說。
蔚文暗暗歎息。小藍越是天真,單純,她的精神負擔就越重,小藍的思想在某些事上,只有十二歲,她怎能不擔心和憂愁呢?
「我是秦蔚文,我——」
「水樵,我說過,我要幫妳使溪水倒流!」他鄭重的。
楊斯輕輕歎一口氣,黯然轉身離去。剛才心中的不平不服已消逝無踪,喬以——從來沒有一個男孩能像他那樣,他的感情,他的生命,他的思想,他靈魂所擁有的財富全能在眼中顯現,喬以是獨特的,就像水樵是獨特的一樣,當他們相遇,相愛——他們相愛了嗎?才能激出照亮生命的火花,就像剛才的那一刻!
「安妮,電視裏那個安妮。」蔚文說。
「妳也不需要他陪,有我,有姐夫,還有——楊斯!」蔚文迅速的說。楊斯?她自己也呆了,這麼肯定。
「我不知道他以前怎麼對妳,不過——小藍,妳等他回來做什麼?有急事?」水樵輕聲地問。這是真心話,小藍等喬以回來做什麼?
「他還沒有女朋友!」林偉停下汽車。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眼中閃著一抹奇怪的光芒,似乎想隱瞞什麼——可能嗎?小藍對喬以也有隱瞞。「頭昏,站不住,心口——發悶!」
「但你若先看安妮——我會生氣!」小藍又說。
「他們好像很失望?」喬以疑惑的。
「妳慢慢會懂的,」林偉在前面打圓場。「楊斯每年起碼換三部車,他現在那部『積架E型』,臺灣找不出相同的三部來,他喜歡跑車!」
「喬以,喬以,喬以——」小藍興奮、奔跑著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喬以,是你嗎?喬以——」
「不,在家休養,前一陣子她身體不大好!」蔚文又說。
「平凡是妳的感覺,但我——」小藍臉上有一抹朦朧的生動光輝。「從小,我只有喬以,我生活在黑暗中的時候,我只想著喬以的樣子,他陪了我那麼多年,現在我看見了,我仍然只要喬以,他該一直陪我的,我只有他,你們都知道我只有他——」
「妳——見過水樵了?」喬以吃了一驚。
「秦小藍——」
一連串輕微、細緻的腳步聲,帶著一股莫名的興奮,苗條、飄逸的水樵出現門邊,她是有所待,但——卻不是楊斯。星光下,她美得——似乎融入了那銀輝中。
林偉皺皺眉,蔚文怎麼回事?這件不重要的事為什麼要隱瞞?他只皺皺眉,卻沒說什麼。
「他答應過我——」
「車來了,妳快上去。」水樵揮揮手。「別再來找我了,若喬以回來,他一定先去找妳的!」
小藍柔順的點點頭,隨楊斯走進屋子。
「三、四次了,」小藍想一想。「每一次都覺得眼花,看不清楚,眼前的東西變大又變小,有時變成雙重——是變成兩個,而且頭昏!」
她沒有朋友,若不是喬以,只會是秦小藍,莫非小藍仍不知喬以行踪?
「妳——向他要吧!」水樵說。
喬以相信並放心了一些,小藍是個不會說謊的女孩,她看過醫生,她說貧血——想來必然就是了!
「只是這樣?」他追問。
「秦小藍,又——找喬以?」她問。
「聽著,小藍!」他的聲音嚴肅無比。「水樵那兒我不會再帶妳去,因為我要單獨見她!」
「現在去?」小藍高興的拍手。「姐夫辦公室樓下那家餐廳的蛋糕好好吃,我們可不可以買一個回家?」
站在門口,他實在沒法不猶豫,那個感覺——那種再走近小藍一步就再沒有退路的感覺,緊緊的抓住了他的思想,說實話,他在害怕!他已經有過一次痛苦的、不愉快的婚姻,他不想在這方面錯第二次!他是牽掛小藍的,但——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怕的是蔚文,蔚文像一隻逼得人喘不過氣的八爪魚,她每一隻舞動的手臂都想抓住他——他咬著唇,再看一眼那虛掩著的鏤花鐵門,發動馬達預備離開。
「比妳還美?」楊斯笑得勉強。
「不——小藍,」喬以搖著頭。「我還有點事,有空再來陪妳,好不好?」
「妳——受過打擊?刺|激?」他猜測。
「我——道歉!」他立刻說:「我走了,我想——我不應該再來,如果有機會——」他停下來。他想說「如果有機會再見」的話,但——突然間,他感覺到背後有人,那是奇妙的,他真的感覺到了。他想轉頭看看,卻被水樵的神色所懾。
「我從來不曾得罪過妳啊,水樵,妳總應該給我一個機會!」他苦苦相求。
「不要緊,濕頭髮我不怕,你回來了啊!」小藍仰著頭對他笑。那是一種除他之外,全世界都不在她眼下的笑容。
「水樵,有人——找妳!」母親在門縫中輕輕的說。水樵一怔,有人找——不聞摩托車聲,不見母親的畏縮、躲避,而且——今天的葉片來自鹿港,不會是喬以!他不會來得這麼快,他不該在這個時候來!
「我已經接觸了啊!妳,姐夫,還有醫生!」小藍愉快的。除了喬以,她看來全無心事!蔚文搖搖頭,或者水樵說得對,在這件事上,她永遠幫不了小藍,但——卻又怎能不幫?矛盾的感情,複雜的關係,使蔚文覺得快要支持不住,快要崩潰了,天!給她一點助力吧!
「妳還在讀書?」他問。
「來,跟我進去!」楊斯不讓她再說下去。「妳不該曬太多的太陽,忘了嗎?」
一下子,楊斯難堪了,他根本不想這樣的,他衝動的說了些什麼?他受不了水樵的諷刺,他覺得渾身像火燒一般的窘迫。他的教養呢?他的風度呢?難道這都是虛偽的?難道——他竟有如此惡劣的面目?
「那我就不客氣了!」楊斯看著小藍,對她的好感已浮現臉上。
「妳要快些抹乾頭髮,否則會頭痛!」他說。再不猶豫的伴著小藍進去。
蔚文打了電話,買了蛋糕,但當蛋糕包好,送到她們手上時,林偉已站在餐廳的玻璃門外了,他不是單獨下來,旁邊還有個斯文、漂亮的年輕男孩子。
「兩個月前,我還是一個失明的盲女孩,」小藍輕輕的說:「兩個月前,我經過一次幸運的手術,我復原了!」
「你的不同,我聽得出!」她固執的肯定著。她的眼光始終凝定在他臉上,絕不移動。「進去嗎?」
「荒謬,我們見不得人嗎?」喬以搖頭。
楊斯也覺得奇怪了,小藍總不出聲,蔚文總搶著答,莫非有什麼顧慮?他決定暫時閉起嘴!小藍忽然側轉頭看他一眼。這個楊斯和喬以是完全不同的,他穿西裝,他斯文漂亮,他風度翩翩,他總含著微笑,他身上的一切都很講究,他挑剔不出什麼毛病,他——看來就像電影或電視上的男主角,似乎——很多漂亮的男孩子相同,沒有特別的自我形象和性格。喬以不|穿西裝,不很斯文,不很漂亮,也不常笑——他只愛深思。喬以身上也沒有任何講究的飾物,挑得出的缺點也不少,只是——喬以看來特別和性格了,他是那種看一眼就忘不了的人。不像這個楊斯——啊!楊斯也有著一對修長、細緻的手,這像喬以呢!
「太晚了,回去吧!」她說。
「那麼多的摩托車,車聲都一樣,不一定是我啊!」他說。他想說幾句輕鬆的話。
「老毛病?」水樵疑惑的審視她,剛才抓得水樵那麼緊,她一定暈得厲害呢!「妳怕太陽?從小都這樣?」
「我的確有好長的一段不幸福的日子,那是黑暗和寂寞的。」小藍說:「我只能坐在這鞦韆架上幻想著人和世界,你知道嗎?姐姐沒說實話,我根本沒上過學!」
「我——」他看看在門邊的楊斯。「不一定,妳不必等我,知道嗎?」
「楊斯,」林偉介紹著。「我公司的一位客戶,這是我太太蔚文和姨妹小藍!」
「我知道他會回來,但是——什麼時候呢?」小藍的眼淚終於還是滴了下來。
「那幅『愛』!」他說。
「胡說!」蔚文心頭一震。「妳——今天不舒服過?」
「喬以——走了!」她癡迷的說。
「兩次!我去找她!」小藍笑了,很明顯的能看出來,對水樵和安妮,她的感受絕對不同。
「草?」小藍不明白。
「我寫了一本日記,」他說的含蓄。「寫水,寫雲,妳可有看的興趣?」
「小藍,妳要試著多了解其他人,喬以——好平凡,妳沒有理由對他那麼好!」蔚文不高興了。
「誰讓你來?我說過不見你的!」水樵卻相反,不只冷如冰雪,似有厭煩和怒意。
「眼睛——」蔚文嚇得退後一步。「她只是頭昏眼花,她受不了太強的陽光,妳別胡說!」
「似乎變得聰明了!」她自然的往外走。
「水樵——」蔚文還不死心。
「他寄了這麼多畫,就是沒有把妳那幅寄回來。」小藍打斷她的話。「他一定好喜歡那幅畫,所以留在身邊!」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對喬以那樣念念不忘,那樣——日思夜想,這不是句肉麻的句子,而是一次,喬以似乎就這樣走進了她的心底!
「小藍——」喬以真想逃走了。簡直越來越無法在小藍面前坦然了。
她怎能否定感情?她怎會無夢?她心中早就放棄了否定感情那句荒謬的話,只是,她那樣好強,好勝,幾時她才會承認?
「他們以為我們該害怕,該躲避!」水樵冷笑。
「這麼快?」蔚文挽著小藍迎上去。男孩看來很出色,林偉也笑得很起勁兒,蔚文立刻明白是什麼事。「帶了朋友嗎?」
「不,水樵不需要蘭花,」喬以拒絕了。「她只要一株草!」
「網!?」她一時之間糊塗了。
「我——」喬以硬著頭皮說——唉!幾時才可以對小藍說真話,承認自己的感情呢?「我誰都沒去看!」
「陪妳——一輩子?」水樵忍不住動容。喬以答應的?「他答應了妳?」
「喬以!真是那麼好?我完全比不上?」他說。他能忍受小藍對喬以的讚美,卻受不了水樵眼中為喬以而閃動的光芒。
喬以擔心的是蔚文會回來,那就難以脫身了。
小藍能嗎?快樂?幸福?
「哎——這——」楊斯尷尬起來,小藍不是故意不懂吧?「玩汽車和開汽車不同,玩汽車——哎!」
「妳恨男人?」他呆怔的。
「好一個清新可喜,畫家或作家的話?」她說。她變了,一夜之間完全變了,是嗎?
「他是會走的,」楊斯輕輕的點醒她。「即使現在不走,將來也會走,妳看不出嗎?此地沒有人能留住他!」
「妳告訴我,我——好死心!」他狠狠點頭。
「不必了,」小藍搖搖頭。「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進去吹乾就出來!」
小藍慢慢的走向鞦韆架,輕輕的用手撫摸著那張白色鏤花藤椅,回憶,沉思,沉思著低語。
「我們買蛋糕,順便打電話叫阿偉下樓!」蔚文說:「我不喜歡那個電梯,快得心都扯緊了。」
「哦!你就是喬以?」楊斯的笑容頗為親切——世故的親切。「我早已聽過你的名字了,我是楊斯!」
「小藍,妳怎麼了?」喬以攔腰抱住了她。「妳怎麼了?頭痛?不舒服?小藍——」
楊斯知道,他不會再來,他不能再傷害自己!上天對他很公平,讓他看見了他們互相激起生命火花的一剎那,除了祝福,他還能做什麼?
「姐姐——」小藍從鏡中望住蔚文。「我的樣子是不是很——討人厭?很醜?」
「不論妳說什麼總是找得到妳,」楊斯絕不為水樵的冰冷所動。「兩年了,妳一直住在這兒?」
女傭從走廊的另一端匆匆走去開門,小藍側耳靜聽了一陣,眼中有了疑惑。
「小藍,一個人的好壞不是單憑外表可以斷定的!」蔚文說。她為什麼這麼說?指水樵?或是喬以?
突然之間,小藍一手掩住眼睛,一隻手抓著水樵,整個人搖搖晃晃的似要昏倒。這麼快,這麼突然,水樵嚇得手足無措。
「你能幫我使溪水倒流?」她問。
「很有收穫?」她一直往前走,他伴著她,很融洽似的。「畫廊添了不少新畫!」
「他從好多不同的地方寄了好多畫給畫廊,姐姐和我去過,可是——沒有地址,他也不曾給我信,」小藍用手背抹抹淚水。「他以前從來不是這樣的!」
「知道!」小藍點頭。
「無論如何,水樵是好人,喬以也是好人!」小藍肯定的說。她的思想是條直路,不會拐彎的。
「妳來找我——其實是沒有用的!」水樵說:「還要走那麼長的路!」
「我——」不到十秒鐘,小藍站定了,放開水樵,也放開掩住眼睛的手。「我有點頭暈,一定是曬了太多的太陽,不要緊,這是——老毛病!」
「安妮!?」喬以好意外,和_圖_書這個名字幾乎已被他摒出腦海了,他不想去回憶過去的那段不愉快和痛苦的時間。「怎麼突然提起她?」
哎——明天再說吧,總該有辦法的!是嗎?
「小藍,我不知道該怎麼勸妳,但是——喬以愛水樵,妳看不出嗎?」蔚文歎一口氣。說出這句話後,她覺得全身輕鬆。
「也不給——喬以?」他衝口而出。
「我不在時——別和他們正面衝突,免得吃虧!」他說。
蔚文沒再說話,心中卻有了計較,小藍總不能一次又一次的這樣下去,該看醫生的!說不定是小毛病?醫好了豈不放心些!
「姐夫,有喬以的消息嗎?」她問。
他敲響了水家的大門,敲門聲就像他的人,斯文而有教養,他等得很有耐心,他相信開門的必是他想見的人!
「愛是什麼呢?姐姐,像我對喬以?」她搖搖頭。「妳破壞不了喬以的,我不管他愛誰,我——喜歡他就行了!」
若再見到喬以,她會以什麼態度對他?太濃重的思念!見他的渴望,她還能以靜如止水的面目對他?何況——她真是靜如止水?
「妳看日記我看妳,我不想錯過妳臉上的神情!」他認真的說。
「我走了,小藍,楊先生!」喬以不再解釋的往外走。「快把妳的頭髮吹乾!」
「姐夫不用車嗎?妳怎麼開了他的車出來!」小藍問。
「為什麼——找她?」喬以心中有說不出的感覺。
「離開學校還是那樣,一點也沒變!」他歎息。
怎樣令人心喜的禮物?竟是兩株小草!
一輛漂亮的汽車停在圓溪鎮口石橋的一端,一個斯文漂亮的男子徘徊車旁,似乎,在找尋足夠的勇氣走過石橋,星輝照不亮他的臉,依稀看得出他是小藍的那個新朋友楊斯,他來此地,總不至於為水樵吧!
「盲人是最不幸的,只有我親身經歷過,我才能了解那種痛苦的感受,」小藍搖搖頭,「好在我一直有喬以——」
「為什麼——妳不肯試著了解我一點?」他問。
「小藍,妳真是個可愛又幸福的女孩。」楊斯突然說。
「多別緻,等會我們在這兒下圍棋?」楊斯凝視小藍。這蒼白又楚楚可人的女孩,第一眼就完全吸引了他。
「再閃避到幾時?」他問,一問一答都含蓄,也能接觸到核心。
水樵心中歎息,這麼無邪的孩子,她怎能說出任何一句傷害小藍的話?可是——小藍那樣癡情,卻是叫水樵不安又嫉妒,她矛盾了,該——怎麼辦?
「我是不是很傻?明知不可能,沒希望,仍是——哎,六年了,從妳進大學的第一天開始,」他無望的說:「我甚至為妳留在學校做了兩年助教,目的是想接近妳,可是,妳眼中從來沒有我,水樵,妳可願意告訴我原因?」
「那鞦韆——是妳的?」
「他不會再傷害我!」小藍肯定的。
哎!她怎能如此這般胡思亂想?如果樹葉是另外一種意義呢?她總不能——她小心的把第十片樹葉仔細的夾在日記簿裏,除了十片樹葉,日記簿上全是她的思想,她的希望,她的感情,她的夢——
「好啊!」小藍無邪。「以前喬以也喜歡在這兒陪我!」
「那我去接醫生來!」蔚文推開車門。
喬以站定了,無論如何,這該是個表明態度的機會!
「你想見他?他——不知道去了哪裏,沒有消息,也沒有信!」小藍的臉黯淡了下來。「他就那樣不聲不響的走了,連再見也不說一聲!」
「來了!」水樵放下鉛筆,把畫像鎖在抽屜,這才慢慢走出去。
蔚文回答不出,叫她怎麼說呢?這與美醜絕無關連,是感情問題,但——她怎能說?說喬以不愛她?先是安妮,後是水樵,小藍——只是感情上的第三者——
「妳——」蔚文的臉色變了。
「做事?」楊斯禮貌的。
「我知道妳是秦小藍的姐姐!」水樵依然靜如止水。
「不,我——」小藍想照實回答她不曾上過學校,蔚文又搶著回答。
「我不怕,我不怕鎮裏的任何人!」水樵搖頭。
除了f還有什麼?水樵不願去猜,如果有機會再見面,她總會知道的。是嗎?
「妳不在乎他傷害妳?」蔚文問。
「她很美,但是——美得人工化,美得和許多電視上的人一樣,好像戴了一副同一個模子的面具!」小藍繼續說:「我想像——她該像水樵那樣,因為她也是你的朋友!」
那光芒——為喬以?他忍不住嫉妒了。
「寫作了?」她轉換了話題。
「你走吧!」水樵轉身欲行。「水樵——」楊斯伸手攔阻,卻被她拂開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見到妳和見到喬以一樣似的,好奇怪!」小藍說。
「妳的出發點也許正確,妳的方法卻錯了,」水樵說。在她的聲音裏聽不出一絲喜怒哀樂。「妳可以在任何事上照顧秦小藍,但感情上卻不能,明白嗎?感情不能!」
「對了,我也好喜歡那幅妳的畫像,」小藍忽然笑了。「他回來時,我想向他要來,我真的喜歡!」
「水樵,妳聽見我的話嗎?」母親再輕呼。
「我——他答應陪我一輩子的,」小藍說得天真。普通二十多歲的女孩子絕不可能這麼說,可是她是小藍,不曾經歷過任何人間事,單純得像一張白紙般的小藍。「他不應該這麼不聲不響的就走,連信也沒有!」
摩托車停在小藍的大門外時,喬以又猶豫了,來的時候也曾告訴自己不要顧忌太多,不要擔心,也不要緊張,他只是去看看小藍,像以往的許多次一樣,他該坦然的走進去,真誠的面對著她——
「是,我們的朋友!」蔚文搶著答,她特別加重「我們」兩個字。
「現在不同,」喬以困難的說。他努力找尋更婉轉的詞句。「有些事——是不方便第三者的介入!」
「明天——去醫院檢查一下吧!」蔚文停車在一幢高級的商業大廈門外。
「她是不准,是我自己偷偷溜出來的!」小藍稚氣的笑了。「喬以回來之後我一定不這樣!」
「但是,他不是喬以!」小藍不在意的。
「但是——你們不是喬以!」小藍搖搖頭。
好一陣,他放開了她,他看見了她的一絲羞意——任何出現在她臉上的表情都是新鮮,都是令人欣喜的。
「我——不知道他的想法!」她只能這麼說。
「誰會騙妳?誰忍心騙妳?」蔚文的眼淚湧上來。「美與醜是絕對的,沒有人能顛倒是非、黑白,妳漂亮、可愛,妳要相信我!」
「我現在看得見還是不坐鞦韆架好,」小藍沉思著。「坐在上面——我總怕自己會再看不見!」
「小藍,妳怎麼了?」他柔聲問。他是聰明的,明知一切還有什麼可問?「為什麼不進去?」
「是啊!我去問她有沒有喬以的消息!」小藍笑。
「他們明天不會——對付妳吧?」喬以問得突然。
喬以依然微笑點頭,他不習慣也不喜歡這種應酬的場面,他只想快點離開。
話剛說完,英偉挺拔、氣派不凡的楊斯走了進來,他手上捧著一個漂亮的透明盒子,盒子裏裝的是名貴的蘭花。他含著微笑,直走到小藍面前。
「很壯烈的消逝!」他不在意,他捕捉到她眼中的謊言。「我為妳帶回一件禮物!」
「我不以為妳該找我,我們之間不該有任何關係!」水樵對蔚文可不像對小藍了。「妳該好好的照顧秦小藍!」
「明天,我還得帶網來!」他的話好幽默。
「為什麼?你們的事我不能聽?」小藍傻傻的。唉!她還是不能明白。
「在橋頭,」他答。「我不想驚擾別人!」
她終於看到那幅畫上的女孩,原先她以為喬以的畫誇張了水樵特別的美,見了面,才驚異於水樵那懾心的冷淡和那近乎透明的蒼白。天下真有這樣的女孩?
「我——很美嗎?」小藍反問。
「原來——這樣的!」楊斯恍然大悟,對坦誠的小藍印象更深一層。
她完全不知道,在她生命中出現的兩個男孩子,都那樣奇妙的和水樵有點牽連呢!
「水樵?妳是說水——樵!?」楊斯臉上浮起一陣古怪的神情。
「我不怕,我看得見了啊!」小藍欣喜的。「我的視力很好,醫生說的,只是——」
又是喬以!這孩子,若喬以永遠不回來呢?
大家一起走進林偉設計的家——白色的屋子前面一排寬闊的長廊,十足美國南方屋子的典型,別有風味。蔚文和林偉走得很快,先進了屋子,剩下小藍和驚訝的楊斯。
「小藍,」他輕輕的拿開她環住他脖子的手,他做得很有分寸,他小心的不傷害小藍的自尊。「妳怎麼知道我來了?妳在洗頭嗎?」
或者,小藍說的不是傻話,而是下意識的呢?喬以若回來,他先去哪兒?或是——哪兒都不去?
「那——為什麼?」他更糊塗了。「喬以不是男人?」
「我不在乎聰不聰明,我只要小藍快樂!」蔚文摔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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