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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草無情

作者:梁鳳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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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你幫忙!」我開門見山。
「哪裏的話?妳別開玩笑。我送給妹妹,她生日,不知道送什麼才好。妳幫個忙,代我隨便挑一款,交差算了。」
我心裏暗笑,這麼老套的約會女人的把戲,虧他還拿得出來用。
「你還未問,怎麼會知道呢?」
外頭的人邊說邊推開門。「沈寶山不辦公,可要吃飯?」
孫世勳給我解釋。只見相片中站了三個英俊的少年,其中一個是章尚清,其餘二人,像極了公司會議室的油畫像,想必是孫崇禧與孫崇業兄弟。
走出會議室時,心頭的翳悶仍在作祟,眼前人事,一律視若無睹,聽若罔聞,一副風雨欲來的氣氛開始籠罩著整個沈寶山的辦公室。冬妮一看風頭火勢,忙勸諭各部門的頭頭可以的話不要在此時諸多請示!
大姊半生未試過寒窗苦讀,未曾在人海狂潮裏頭奔波,更未認真看過進的嘴臉,她就嫁得豐衣足食。今日以前,她憂過煩過?就算以後有多少的不如意,也已享受了她的前半生!
「王小姐貴庚了!」
靜靜的望住天空上的疏星明月,等他講下去。
午膳時分一過,他這頭走出我的辦公室,王子培那頭走進來。
王子培喊:「貴呀!」
「不。有空,我多陪家母到淺水灣酒店那餐廳晚膳。」
我和王子培坐下來,要了一杯冰檸檬茶。
「吃不下呢!」
「章伯那兒。」
他手上拿著厚厚的一疊電腦紙,俯身向前,一口氣差不多吁在我臉上,說:「小姐,妳真行!我趕得屁滾尿流呢!現在全部資料給妳編排妥當了。」
他補充一句:「沈小姐家住太古城。」
「一道領獎如何?」
「不用問他,他不會有的。他母親不存任何舊物。」
「章伯對孫家的情義與忠耿,相信已無來者了!」孫世勳慨歎。
我止住腳,自動禮貌地跟凱瑟琳孫打招呼。
母親說我眼界高!
王子培一迭連聲地說好,就告退了。
母親老是嫌我挑,終至如今的落魄。我仍舊滿不在乎!
我氣得臉都青了,同事之間要不合作,急驚風偏遇慢郎中的話,真叫沒法子的事!我要闖到電腦部去吵,既有失身分,又結仇怨,真是左右為難!
說這話時,我的心抽動了一下,很痛。然而,想不到有其他更得體的回話了。
「我不是已經幫了妳的大忙?」
一切回復正常。
冬妮每天到公司來一探頭入辦公室,就見我坐得端端正正,老早看完報紙,飲畢咖啡。小靈精也忍不住說:「真是一樣米養百樣人,竟養出妳這麼一個工作愈多愈有精神的怪人!」
「看你幾時找得到孫氏百貨在上海的舊照片。」
我整夜無眠,滿枕是淚!
我忍住笑:「既是如此的生人勿近,你跑來幹什麼?」
「年報!」我揚揚手,親親母親的臉,就飛快地出門。
一整晚,王子培滔滔不絕在談他部門的電腦計劃,孫世勳很留心的聽著,間或參加意見。
中午時分,如無推不掉的政治午飯,我必留在辦公室內嚼三明治。
「多謝你關顧,請吃飯倒不敢當,煩駕了你,再三多謝!」
他把我叫住了。「來,來,幫我一個忙。」
現今當然不會再如此出現了。
我似懂非懂的望住孫世勳。
我最不能苟同他這種工作態度,孫氏企業之內應該無分彼此。一齣戲要串演得好,不可能人人都亮相,當然要分臺前和幕後。
於是王子培欣然跟在我屁股後頭赴會。
「送禮!先此聲明,https://www.hetubook.com.com並非送給女朋友。」王子培煞有介事。
反正她也志不在此,無非趁購物之便,順道滿足一下她駕馭職員的威勢。當然,她一腳踏入孫氏,就會有很大的滿足感,售貨員對她必恭必敬。
我多尷尬!都是電視肥皂劇看得多了的緣故吧!老以為誰是誰的私生子。
王子培其實一直興高采烈、滔滔不絕的說話,我只喝著茶,陪笑,間中聽見他在介紹家中情況:「父母住在西環,妹妹寄宿於中文大學宿舍。我年前買了堅道的一層樓,剛搬進去,一廳三房,千一呎,滿舒服的樣子。最可惜沒有自用車位,不過,反正我不打算買車……」
我接過來細看。其中一張正是長年累月擺放在章尚清書桌上的一幀舊照。相片的背景是一幢幢幾層高的古老房子,前面站了個抱著嬰兒的少婦,因為拍得不好,人像細小,很難看清楚面貌。
跟我跳過舞,款談幾次,表示一下關懷照顧,就要負責照顧妳沈寶山終身不成?什麼時代、什麼環境了?連強|奸都難以入罪,人家幹過些什麼來了?女性的自尊心價值連城?但除非妳沈寶山愛過他,否則跟妳的自尊心如何扯得上邊?
「誰說不是呢!」
那麼的開門見山!
我仍然鼓著腮,心內其實已怨憤全消,只表面上不知如何反應。
正說到關節兒的上頭,我擦身而過,當然聽得一清二楚。
這是罪過嗎?
「家母只有我一個兒子。而且她年輕時很受過一點苦,我出世之後,又一直寡居。」
「如果我未婚,一定把妳約到那兒去吃晚飯。」
「懷中抱著的是你嗎?」
「努力加餐,吃完了包準妳的難題迎刃而解!」
男人都是這副德性!女人跟錢,永遠愈多愈好,以顯示他們的優越感,踏實他們的征服野心。
那點滴柔情,原是捕風捉影。
歸雄年有本事找到這樣的女人,孫世勳卻無這番福分。
「淺水灣是可愛的,配得上許許多多美麗的愛情故事。」
我原以為自己的感覺,一定像足了在烈日下拔足狂奔,汗出如漿之後,一下子拋進浴缸裏去,再大口大口的喝幾杯可口可樂,舒服到無以復加。
普通的人家,普通的環境,普通的際遇,不可能有疏星、晚風、樹影,與情懷!
「來,番茄牛肉飯。」
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
我惶恐、失色、心神不屬。
我沒有作聲,喉嚨梗著硬塊似的,簡直連清水都嚥不下。
「幾時?」
哈!又是這個方法,男人約女人再想不出其他花樣與藉口來了嗎?
才過了兩天,孫世勳在鄉村俱樂部跟我吃晚飯時,把兩張發黃的舊照片交給我。
母親終於問我:「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妳搞什麼鬼?」
我回轉身來,望住站在門口的孫世勳,覺他粗妄!
月華高照,夜涼如水,有那麼一點點的詩情畫意。
「為什麼呢?」
「他們三個是清華大學同學,情同手足,這是章伯加盟孫氏百貨的那一天,三個人站在賣西洋鐘錶的部門前面拍的照片。」
「民以食為天,吃不飽哪來精力工作和發脾氣?」
「有什麼事嗎?」
我還沒有表示,他再補充:「妳不是說詩情畫意也不妨為友誼而設,毋須拘泥?」
「於是章伯一直把這照片保留著。」
孫氏大樓地下室是百貨公司的快餐店,附設一個小小的咖啡座。
他木無表情,我卻樂得飛飛的。
倘若嫁後還是https://m•hetubook.com.com要早晚擠地鐵,日日應酬著各式人等,每年合共辛辛苦苦積那十多萬元,還不如買房產還是買股票好;一旦下定決心投資美元,就必見日幣狂升。總之,多少有點虧損,憤慨得寧可老早把它穿掉吃掉算了!省既徒勞無功,不省就更捉襟見肘的柴米夫妻生活,豈是好過?
是的,平民區內的灰姑娘,深夜時分一至,就得趕緊送我回去。
我回轉頭來,看著他,很溫文的答:「詩情畫意也可以用友誼來陪襯的,何必拘泥?」
「怕惹家母傷心,更怕惹是生非。」
年老下來,還要指望公司的退休金、公積金,兩夫妻算來算去,僅夠在外國買幢小房子養老。
「可惜……」他欲言又止。
我跟他做了同事近五年,竟未曾單獨吃過一頓飯。
想拿我做犧牲品?沒那麼容易!真小瞧了我!天下間當然有自願當第三者的人,可不是我!
這個中午額外的冗長。我拿著硬梆梆的三明治,嚼了差不多整個鐘頭,只去掉那兩、三口,乾脆放下來,到外頭走一圈,透透氣。
我完全不打算解釋,其實我從未試過在孫世勳面前提及此事。眼睛轉動幾下,心頭暗暗歡喜,立即笑容滿面。這才驀然發覺王子培把我看得出神,他訥訥地說:「那麼反過來由妳請客好了!」
「這位太太是……」
年報的資料多而雜,我們要連連加夜班處理。
孫世勳把飯盒放在書桌上,自己笑得人仰馬翻,得意非常。
我是這樣訂下了年報的主題的。
我沒作聲,這些關節兒上頭的事,不便插嘴了。
突然間想到年報單有文字並不吸引,好歹要尋些舊時相片出來,才能達到圖文並茂的效果。
他信心十足的樣子,把那飯盒往我面前推。
一念到大姊,立時間想起歸雄年以有婦之夫的身分,竟去拈花惹草,心頭就氣!
「不,」孫世勳想了一會兒,再說:「讓我想想辦法。」
「可惜什麼?」
我笑著答應下來。
「打算在妳房門口掛個內有惡犬的招牌。」
「可以嗎?」
「妳敢情是找藉口扺賴,明知我無能為力!」
「妳別錯怪章伯,他人好得不得了!」孫世勳望住我,要從我的眼神透視出我的心意。「妳看清楚,我的樣子並不像章伯,的確像父親,完全是一個模子出來的作品!」
心頭不知何解竟來了一陣快意,我跟正在彎下腰簽單的王子培說:「怎麼樣?請我到地下室喝杯冰茶,算答謝。」
我睜大眼睛,如獲至寶。
孫世功頻頻到外頭拜會香港商界鉅子,活躍非常,廣結人緣,故此凱瑟琳孫不一定能在辦公室內尋得到丈夫的影子。
「賭什麼?」
以後,我們閒談了其他一些零碎公事,他就送我回家去了。
「十九歲!」
白馬王子才不要求呢!
「可惜我沒有資格帶妳到淺水灣去。」
「淺水灣餐廳?」我問。
哈!真笑話!我做錯了什麼嗎?
當我們雙雙出現時,我看到本世紀最錯愕、最難為情、最委屈的神情。
窗簾沒有垂下來,只見隔壁仍有燈光,間中人影閃動,這才使我想起家住太古城。
會議結束後,我快步走回辦公室去。
我托著腮幫,想起要找章尚清去。坐言起行,衝到總經理的辦公室,卻過門不入。轉了個彎,叩在孫世勳的門上。
比平日提早十五分鐘出發,連地鐵都稀疏了,舒舒服服地直把我載回彌敦道去。
「全公司都知道,宣傳部https://www•hetubook.com.com今早自擴音器裏廣播出來,警告孫氏上下人等,別跑進沈小姐辦公室來。」
孫氏的員工守則沒有條文規定僱員需要招呼甚而敷衍董事家屬!
起初那幾年是各忙各的。忙出個頭緒來,都獨當一面了,他是被同事撩得多少有點跟我試走在一起看看的意思,我卻相反的步步為營,怕壞了一段可以好好維持下去的交誼。
身後的房門被推開,再關上。
「時代不同,我們不必強求。」
三十五歲,身經百戰,什麼場面、風浪、考驗沒有見過、應付過、贏過?
如此這般,嫁與不嫁,有何分別?
這天算是個例外。
「再幫一次!」
一八九八年的上海照片,哪兒去找?孫氏百貨在上海的面貌,更不知如何?
我不知怎樣上的床?
孫世勳移了張椅子讓我對著泳池坐下,面前的一水淡藍,泛著輕微得可以的半絲漣漪。
「行!」我興高采烈立即答:「年報一出版,我們來個慶功宴!」
他還算是個識大體的人。那種死纏爛打之徒最討厭,簡直有失身分。
「你怎麼知道我發脾氣?」
我受地鐵的氣受夠了。
我拍著額頭,嚷:「你算啦!年輕姑娘哪兒用得著化粧品!來,來,你跟我來。」
「家母。」
孫世勳仍然坐在我對面,我們在很多公事上頭都熱烈地交換了意見。
「多麼好!你從哪裏尋來的?」
會議室裏頭,我完全聚精會神開會。
因為我一改常態!
「這是妳要的。」
我順手拉著王子培到女裝部門,給他介紹了一件雙線編織的運動T恤,因是系出名門,一點不便宜,六百多元,職員取貨打了折扣,一張五百元鈔還是要不翼而飛。
其實,王子培是個很不錯的男人,窮人家出的身,苦學成功,站在人前,一樣氣宇軒昂,心地還算是好的。可就在器量上頭差那麼一點點。他那份過於照顧自己、怕死吃半點眼前虧的德性,將他由大丈夫變為小男人,雖仍是個能打八十分以上的小男人,我還是不願再進一步的交心!
孫世勳的估計出奇地正確。
直到孫世勳跟王子培說:「你會負責送沈小姐回家吧?」王子培一迭連聲,又是好好好!
孫世勳以前也試過兩次,抱著漢堡與薯條跑到我辦公室來,邊吃邊聊掉一個鐘頭。
「章伯的預算原是為了維護我,然而,真有太多不合時宜之處,強求不得。根本不應強求。」
「不,不!」他連忙否認:「聽家母說,她跟我父親相戀之後,父親每到香港來辦貨,都把她帶在身邊。他們來港,必定到淺水灣酒店去消磨一個下午或晚上。幸好這餐廳已重建了,雖是有異於前,但總有一個半個角落似曾相識,以慰她老人家的心。」
經年的江湖歷練,早已人疲馬倦,我沒有精力在私事上頭跟別個女人嘶廝殺得妳死我活!要在香港這分秒必爭、五花八門的社會裏頭站得穩,長年累月,再硬的骨頭也撐得鬆軟,整個人名止言順地拋在一個男人的臂彎裏稍事歇息是可以的,可不能再為他,冒千夫所指、血肉橫飛的險。
「對不起,惹你傷心。」
我走過去。「什麼?你買化粧品?」
隨即給他拿了主意,跟那售貨員說:「用花紙包好了,送上王先生辦公室。」
是我多心!
今年的年報應該盛載著這劃時代的轉移,留個毋忘往昔、迎戰將來的烙印!
我絕少絕少做出幼稚的行為。
「你母親會不會有舊時照片?」
日本在這一行和_圖_書,稱王稱霸。近年,日本更加強對香港的投資,而日資百貨公司早已染指香港市場,其中有互為刺|激,因競爭而改良品質服務之利,亦有彼此廝殺而至成本暴升,助長通貨膨脹之弊。長遠而言,日本在香港的百貨業勁勢有增無已,會不會造成壟斷操縱局面,不可不防,華資背景的百貨業當前急務是要不斷尋求突破,穩住大局。
「你經常到這兒來嗎?」我問。
我拿報紙一捲,打在這ㄚ頭的頭上,叫她少管閒事。
「一頓晚餐!」
「妳說得對!」
「嗯!另外的一張……」
連午飯之約都取消了,簡直無心進食。
「我們到外頭泳池邊去坐坐,喝杯咖啡好嗎?」他建議。
「世功說,你太太夏天才從英國來探望你。為什麼把她和孩子都留在外頭呢?是不是怕她在此礙手礙腳妨礙你發展?」
「你很孝順。」
回到辦公室去時,我突然輕鬆地面壁大笑!
告訴他,我深深不平,被他欺負了,故而報復!
因此十分需要歷年來舊有的資料予以配合,於是一張張告急文件傳送至王子培的辦公室,請他合作,把電腦貯存的一些歷史資料和數據,表列出來給我編訂。
「也許我可以問問你大哥?」
我又該如何啟齒呢?
我等著晚餐快快用畢。我希望孫世勳建議送我回家,讓我好好的向他解釋和道歉。
我不明所以。忽然念頭轉動,我情不自禁地問:「章伯怎麼經年放了你們母子裲的相片在他書桌上頭呢?他為何不放這張桃園結義的傑作?莫非……」
「我跟妳賭。」
「孫太太不是在上海居住的嗎?怎麼鍾情於淺水灣酒店?莫非有傾城之戀的類同故事?」
一聽見有人對自用汽車以及司機不予追求,就洩氣,說什麼都假。
我無法追問。
「如果你估計錯誤呢?」
「那是送給準岳母。」我更故意的整他。
「上次還未領到獎品呢!」
我們在鄉村俱樂部的花園走了一圈。
王子培習慣一迭連聲的說好,我們雙雙踏下電梯去。
我完全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把王子培帶著一起赴孫世勳淺水灣的約。
「他原本不答應給我們拿相片放在年報上去的,不知花了多少唇舌,才把他說服過來。」
只消鬧鐘一響,我就一骨碌地起床,快手快腳,上班去也!
電梯把我逐層帶下去,在化粧品部竟看到王子培。
孫世勳默然。
人家有跟我說過什麼話嗎?
孫氏自戰後,即從上海移師香江。轉眼四十多年,功臣章尚清告老歸田在即,我打算在年報裏詳刊孫氏百貨企業的歷史,自一八九八年孫競庭於上海開設小型華洋雜貨店開始,直至今天今時,正式由孫家的第三代執掌為止,這個新的里程碑其實也同時代表著中國傳統家臣忠心耿耿的時代告終了。章尚清這一代之後,誰還有心意、機緣與際遇去為一個家族作畢生的依附和貢獻?
很奇怪,似有滿懷心事的樣子。
有人輕輕叩著辦公室的門。我問:「誰?沈寶山現在不辦公。」
孫世勳的神情尷尬沉鬱,看牢我無聊地跟他大嫂打哈哈,好像有種要打我洩憤的衝動。
「我想約妳吃頓晚飯。」
我登時止住了快到唇邊的說話,太冒犯了。
這天,剛從會議室走出來,碰面就見到凱瑟琳孫在走廊上扯住孫世勳閒談。
這些天來,母親每天早上都嚇了一大跳。
孫世勳苦笑。
「以後妳大小姐有事只管吩咐,別在太子爺跟前埋怨半句!我算賣妳的帳,寧可為妳m.hetubook.com.com效勞,兼請妳吃飯!」
除了圖文並茂,最要緊是百貨業在香港的前景,以至在東南亞的走勢,都得以切實的數據為基本,予以精闢的分析。
為什麼偏偏只有我得靠自己的雙手去捱,一興起了依賴人家的念頭就算虛榮了?這可公平?
跟王子培的茶敘,其實也不算不歡而散。走回辦公室去時,這麼巧,又跟孫世勳碰個正著。
其實,從前也不見得有過什麼改變。
才踏進房間去,我就累得和衣倒在床上。
孫世勳搖頭。
「對不起,我又多言了。」
「對呀!我怎麼沒想到,他必有具歷史性的圖片!」我竟不汗顏。
「嗯,背後那幢房子,就是上海的孫氏百貨大樓。拍這幀照片時,我剛滿月不久,家母把我抱到孫氏大樓去找父親,章伯還不敢把家父已經被炸死的消息相告,只佯說他有緊急公事趕到香港去了。母親便央章伯替我們拍張照片,寄到香港給父親,讓他知道我們母子平安。」
「我出世的那個晚上,日本空襲上海,到處戒嚴,炸得片甲不留。我父親就是那夜趕回家被流彈轟斃的。不多久,母親就隨大隊疏散,南下澳門,當時只抱著我,大概什麼都沒帶。」
以後的十天八天,我埋首在年報的撰寫、修改、設計、排版等等會議之中,忙個不亦樂乎。
你半斤時我八兩。
我悔不當初!
公關部與公司秘書部的頭頭每天一早都得向我報告年報的進度。甚是差強人意,尤其是要搜集的歷史和數據,差不多交白卷,何解?還是老原因,電腦部沒法子騰空給我們趕印貯存的資料。
普遍而言,世界上的女人,演技多比男人精湛。
才一回頭,就看到遠遠的樓梯間呆呆的站著個孫世勳,瞪著眼睛看住我們。
孫世勳舉舉手中的兩個飯盒,一臉祥和,我的氣消了一半。
當然願者上鉤。其實也用不著什麼新鮮玩意兒,彼此心甘情願的事,只久一級容易下臺的階梯。
我搖搖頭,把T恤蓋在自己身上,充當義務模特兒,遊說他說:「現在的女孩子頂識貨!」
凱瑟琳孫久不久就以董事夫人的姿態踩到孫氏辦公室裏來,我照例不跟她應酬。
剛才情景,必定盡入眼瞼。
王子培這人有個極大的毛病,把自己部門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條,卻對別個部門的計劃不聞不問。舉凡要電腦部做配角,他就照例遲到早退,完全不起勁,務須三催四請,軟硬兼施,才能得到他的輔助。
然而,我完全估計錯誤。孫世勳悲慟絕望的眼神一閃而過,代之而起的是禮貌的微笑,那種迴光返照的舒泰,與哀莫大於心死的平靜流瀉在娓娓笑語之間,如此的令我難受、愧悔、惶恐和不知所措。
就到樓下的百貨部門巡視一下吧!五光十色,看個眼花撩亂,正好解愁去悶!
年報的籌備功夫的確費神,可是為了令行將退休的章老安慰,令剛上臺的孫家兄弟放心,我要監製得額外出色。
不論妳昨晚如何傷心、委屈、煩躁、翳悶,只要太陽一升起來,香港六百萬人口就得齊齊醒來再拚個你死我活。
我先對王子培說,二太子也學他兄長的籠絡手腕,跟高級職員聯絡感情。
神女倘若無心,千萬別讓襄王作夢。何必圖一時間的歡樂與虛榮,把衷情識破,既無結果,徒增尷尬。別說我們朝見口晚見面,無論如何得相處下去,就說王子培也算是正正經經、很多女孩子趨之若鶩的人才,何必為了我的品味與脾氣不同,而給他的自信心不必要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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